《嫁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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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时-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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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又不出声了。
他应该是根本没有去说吧。
他们都没出声,那种静默的难堪让她们几个在石碑后的局外人都觉得坐立难安。
“你和我走吧,咱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她又一次提起了这句话,这一次的语气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样平静,带着哀恳地意味。
“咱们一起走……”
“我不能和你走,我不会离开京城。”他语气生硬:“我是我母后唯一的儿子,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皇子,我哪儿都不会去。”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他放软了声音说:“你不要这么别扭。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将来咱们一定会在一块儿,我只宠你一个,别的女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你把我的东西,还我吧。”
“锦凤?”三皇子声音微微拔高:“你不要再这么固执了,我……”
她只是重复:“你把我的东西还我。”
小冬忍不住,她悄悄探出一点头,不顾红绫紧迫焦急的神色,往外看。
三皇子缓缓从袖中摸出什么,被姚锦凤夹手抢了过去。
“锦凤。”
“你骗我,”她声音平静:“我不知道你以前那些话是骗我的,还是现在这些话是骗我的,总之有一样是假的,可能两样都是假的。”
“不是的,我是真……”
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得小冬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利刃刺入人的身体时,发出一声极短暂的沉闷的声响。
三皇子僵在了那里,姚锦凤也维持着那个将刀刺出的动作没有动。
她手里那把镶着宝石的刀鞘掉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下,发出一声轻响。
那一瞬间好像风声也凝固了。
小冬死死攥着拳头,她想喊,可喊不出声来。
姚锦凤松开了手,三皇子一只手抬了起来,他似乎也很无措,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只手好象想去拉住姚锦凤,又象是想去触碰一下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刀。
姚锦凤看着自己的手,好象一时间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的刀怎么就插在了人的身上一样。
三皇子超前迈了半步:“锦凤……”
他站立不稳,身体摇了一摇,朝一边歪倒下去。
姚锦凤她象是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朝后退了两步,小冬觉得她会不会想要逃走。可是她又停住了,朝前走了两步,反而把他扶了起来。
三皇子还没有失去意识,他推了她一下:“你快走。”
“不不,你……你怎么样?”
“你快点儿走……”
姚锦凤看着他,又看着插在他身上的刀子。
忽然间凌乱匆忙的脚步声想起来,不止一个人。
小冬扶着石碑,不这样做,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的平衡。
刚才要去取茶点唤人的宫人已经回来了,她身后还跟者几名内侍。
小冬仿佛听见惊呼声。
那声音长长的,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凄厉。


第六十六章等待

小冬昏昏沉沉的,身体明明困倦之极,可是精神却意外地亢奋,即使闭上眼,也睡不着。
门忽然哗啦一响,小冬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
门一开,安王大步走了进来。
“爹爹!”
小冬一头扎进安王怀里。
安王将她用力抱了一抱,松开手来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
“我没事……”小冬咽了一下唾沫,就是从那时候到现在,没喝水也没吃东西。刚才一直不觉得,现在一见安王,好像腿软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安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就朝外走,守在门前的侍卫纷纷让避。
小冬伸开手搂住安王的脖子小声说:“父亲,锦凤姐呢?”
安王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停。
“锦凤姐不是有意的。”小冬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了:“锦凤姐可以用棋子打落枝头的花,她要是存心想害三皇子,一定会刺要害的。”
都杀过狼的,存心想杀人的话,也应该会刺得更深。
不,小冬知道现在她说什么用处也不大。
关键不是她怎么说,姚锦凤怎么说,而是……
“三皇子怎么样?”
安王抱着她停了下来,小冬听到殿内有人说话。
是皇后的声音。
“让我稍安勿躁?我的儿子现在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你让我稍安勿躁?”
“正因为他还没醒,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都不清楚,你现在要做什么,不嫌太早?”
小冬从来没听过皇帝这样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皇后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悲楚愤懑:“这还用再问?”
“人命关天,自然要问个清楚。”
“皇上……”皇后的声音也冰冷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不要说杀人的是她姚青媛的侄女儿,就算是姚青媛的亲生女儿,也得要依律处理,不容徇私。”
小冬眼角边的血管微微一跳。
这事儿怎么扯上了母亲?
她转头看安王的表情,安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与他并无干系。
“你住口,出去。”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皇后走了出来,她双目通红,形容憔悴,扫过来的目光又狠又厉像锥子一样,小冬本能地朝安王怀里一所,避开她的目光。
皇后一句话也没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一个宫人急步走来,安王把小冬放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你先回去。”
那个宫人正是圣慈太后身边的采姑。她朝安王屈膝行礼,牵着小冬的手快步朝外走。
小冬不由自主地跟上,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安王走进殿去,殿门重又合了起来。
三皇子还活着吗?姚锦凤呢?
还有,沈蔷在哪儿?红绫又在哪儿?
采姑拉着她走得极快,路上也有人想上前盘问,采姑伸出手亮了一块牌子,那些人就只能退到一旁。
东门外头,远远的赵吕已经迎了上来。采姑将小冬交给赵吕,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世子与郡主请尽快回府。”
赵吕匆匆点了下头:“多谢。”
采姑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宫门,赵吕把小冬抱上马车,外面一声鞭响,马车朝前驶了出去,比平时的速度快了许多。
“妹妹,你没事儿吧?”
小冬摇摇头,指指车壁格子里放的茶壶。赵吕会意,急忙提了壶往里倒水。车身摇晃,他倒得又急,茶水洒了出来,泼湿了他的衣襟。
小冬等不及了,接过壶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放下壶来喘了口气,抹抹唇边的水。赵吕攥起袖子替她擦脸,拢头发。小冬的衣裳皱巴巴揉成了一团,赵吕心疼焦虑,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
小冬歇了一刻,低声说:“我们今天去观星台,锦凤姐和三皇子也来了。
他们争吵……我看见锦凤姐情急,刺伤了三皇子”
赵吕倒抽了口冷气。
他只知道是出了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安王并没有和他详细说明。
竟然……
“你没受伤吧?”
“没有。”
小冬定一定神,她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心里像是填满了乱麻。
“从观星台下来,我就被人带了去,一直待在一间屋子里,刚才父亲将我接出来,又交给采姑姐姐送我到宫门口——父亲去见皇上了。”
后头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三皇子被人抬走,姚锦凤被人押走了,沈蔷和红绫她们也不知在哪儿——
小冬听到格格的声响,她等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的牙关在格格作响。
她闭紧嘴咬住了牙,可是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全身冰凉。
赵吕将她紧紧抱住,催了外面一声:“再快些。”
赶车人答应了一声,甩了个响鞭,马车果然又快了。
小冬模模糊糊地,只觉得心里酸得很,连带着眼眶和鼻头都酸得不行。
不要哭,不能哭。要镇静……
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忽然想起来,赶车人的声音,怎么……
不是平时的老张,好像是,秦烈?
“世子,下车吧。”
赵吕答应了一声,车窗撩起,小冬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了软巾下面正是秦烈的脸。
赵吕跳下车,回过手来将小冬也抱了下来。
胡氏领着人迎了上来,什么也没问,先替小冬更衣洗脸重新梳头。
热水淋在身上,小冬给激了一下,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中打了个哆嗦。
胡氏忙问:“水烫吗?”
“不……没事儿。”小冬声音沙哑:“胡妈妈,我饿了。”
胡氏眼一热,急忙抬袖掩住:“好好,都准备好了。”
满满一桌吃的,赵吕给小冬夹了个丸子,不忘嘱咐:“妹妹慢些吃。”
小冬塞了一嘴食物,碗里还堆得高高的。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秦烈在一旁静静看着,一直没作声。
小冬喝下最后一口汤,放下了碗,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赵吕一直神色平静,直到小冬说到姚锦凤拔刀刺了三皇子,他的眉梢才微微跳了一下。
不知怎么,小冬觉得这一刻的赵吕,很像安王。
“哥,你说……锦凤姐,会怎么样?还有,沈表姐,红绫她们……她们会怎么样?”


第六十七章安神…100

赵吕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有父亲在,你不用担心。”顿了一会他又补了一句:“妹妹早些歇着。我在外边儿,你睡着了我再走。”
天晴了半晌,现在又阴了下来。
小冬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事重重堆积在心头,眼前不停的回闪出姚锦凤拔刀刺三皇子那一幕。
窗上电光一闪,接着响起了雷声。
安王还没有回来……
她翻了两个身儿,帐子外面胡氏小声问:“郡主?”
小冬嗯了一声。
“郡主不要多想,闭着眼数几个数,就睡着了。”
小冬又嗯了一声,在心里慢慢数,一,二,三……就像今天攀的观星台的石阶,一阶一阶的。
不不,不想那个,再数。一二三,三……偏偏她牵挂着三个人都没有着落,姚锦凤、沈蔷还有红绫。
她怎么都睡不着。
胡氏只当小冬今天受了惊吓,又吃了许多苦头,小孩子心里慌。
赵吕还没有走,听着里屋的动静,忍不住就起身进来。
胡氏撩起帐子,小冬已经坐起身来,拍拍榻边的位置:“哥哥坐。”
她越显得懂事,赵吕心里越觉得难过。他打起精神,说:“妹妹要睡不着,我给你念一段书吧。”
小冬点点头。
赵吕让人去取了一册书来,翻开来从头读起。
赵吕声音清朗,现在刻意放得柔和:“……十一日,是日立春,天色开霁……”
晓东头枕在他腿上,阖眼静静地听。
秦烈站在门外,听着小冬问了句:“哥,写书这人走过这么些地方,盘缠够不够?”
赵吕轻声说:“想来俭省着些,该是够用的。”
小冬的思路总和常人有点儿不一样,小小的脑袋里好像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
秦烈定定神,招呼了一声:“胡妈妈。”
胡氏轻声问:“秦少爷有什么吩咐?”
秦烈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她,里头有一只菊纹玉盖碗:“这是安神茶……劳胡妈妈端进去给小冬,喝了这个,准保一夜安睡。”
胡氏犹豫了下:“这茶……苦不苦?”
她不放心也是应该的,秦烈解释了里头放的两味药,又说:“还配了梅肉,红果,赤砂糖在里头,甜丝丝的,容易入口,对人也没别的妨碍。”
胡氏放下心来,点头说:“有劳秦少爷费心。我原也让人备了,只是刚才……”端了去小冬只喝了一口,那茶味道实在不好,小冬也喝不下去。
胡氏端了安神茶进去,秦烈站在那儿听着。屋里头小冬问了声:“这是什么?”
“是秦少爷让给郡主送的茶,润两口吧。”
过了一刻胡氏出来,碗里的茶果然已经都喝了。赵吕念书的声音又响起来,胡氏低声说:“时候不早,下雨也凉,秦少爷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等世子。”
雨水似断线的琉璃珠子一般从檐前落下,淅淅沥沥的越下越紧,秦烈靠着栏杆出神,远远地听着天交三更,屋里赵吕的声音渐渐变缓变低,终于停了下来。过了片刻,赵吕出来了,看见秦烈站在回廊上,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睡了?”
“嗯。”
赵吕望着黑沉沉的雨幕出了一会儿神:“还没有消息?”
“是,王爷没回来,也没有派人传话。”
赵吕点了点头:“走吧……但愿这雨早点停。”
这一夜长得很,小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模模糊糊听着外间细语隅隅。她没有睁眼,就这么侧着耳朵听。
“宫里的消息……三皇子习练骑射时不慎被流矢所伤……”
“可还有说别的吗?”
“没有。来传话的人交代了……”下面的声音又是一片模糊,小冬掀开帐子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去听。
“让世子和郡主哪儿也别去,什么人来也不要理会,一切等王爷回来做主。”
胡氏答应着,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就看那丫头不安分,终究是惹了大祸,还累及旁人……”
“妈妈且忙着,我先到前头去。”
“好,你去吧。”
宫里放出的说法是三皇子意外受伤?
小冬马上明白过来,当然了……这是应该的。不管搁着什么地方,名声都是第一要紧的。尤其二皇子三皇子现在都定下了亲事,这会儿更加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
那么,三皇子没有……死?
小冬拼命回想昨天看到的情景,姚锦凤那一刀到底刺了多深,具体位置是哪一处。可她当时吓坏了,又离得远,姚锦凤那把短刀应该还有大半截露在外头,刺的不深。至于位置——她实在想不起来。
三皇子要是没有死,那姚锦凤一时应该也不会有事吧?还有沈蔷和红绫她们……她们根本和这事儿毫无关联,只是因为事情这样不巧,偏偏就赶上了,所以才被牵连进去。
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吃的喝的……
安王昨天能把她带出来,已经很不容易,恐怕还有圣慈太后的助力。昨天采姑拿的牌子,应该就是圣慈太后给的吧?
“郡主?”
红英看见她赤脚站在那里,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站在这里?”
“刚醒……”
雨一直下着,整天都没有停。小冬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让人觉得煎熬。
赵吕一定也焦虑不安,可是他已经学会了掩饰情绪,不动声色地和小冬说话,指导她写字描红。
“诶,这一笔,要顺势带过来,不要拐得这样生硬。”赵吕握着小冬的手,慢慢转圈:“看,这样就好看多了吧?”
小冬点点头,自己又照着样儿写了一个。
“对,就是这样。”
外头有人传报了一声:“世子,郡主,王爷回府了,让郡主和世子去书房。”
赵吕肩膀一动,随即又镇静下来,说:“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起来还理了一理袖子衣襟,小冬恨不得一溜快跑去见安王,可想归想,赵吕拉着她的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跟着走。
“父亲。”
安王转头看看他们,点了点头。小厮替安王系好腰间围带,躬身退了下去。
安王先说:“三皇子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
小冬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直想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佛陀都干些一遍。三皇子不死就好,不死的话这就只是个受伤事件,要是一死,那就成了杀人事件,性质全然不同。
她就说嘛,姚锦凤那时一定是失误失手,绝不是存心想杀人,要不然刀子那么锋利,怎么刺不死人呢。


第六十八章红绫袄

三皇子醒了,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姚锦凤一个字。
这件事开始得这样突然,结束得无声无息。
仿佛世上从来没有姚锦凤这个人存在过一样,没有人再提起她,也没有人提起三皇子这次意外受伤。
小冬也没再见过她。
她只听安王说,姚锦凤没有死。
她怎么样了,去了哪里,小冬不知道。
安王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姚锦凤不在,沈蔷被送回了河东,连秦烈都离开了。小冬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也许是为了避祸,也许是为了别的原因。
可是他……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说。
第二年秋天,二皇子成亲,出宫分府,他的宅邸也在安乐坊。前朝这个地方曾经被叫做十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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