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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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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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征途,任谁敢挡,我便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陈诠再饮,望向低矮处无数寒光闪闪的铁甲,高声唱到:“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 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他向远处眺望,将余下烈酒倾倒在泥土之上。
  父亲,您被官场腐朽蚕食的志愿就让孩儿为您实现,来日沙场殉国,再去地府向您叩头认错。
  “嘭——”的一声脆响,酒坛被摔碎在光秃秃的岩石上,仍有些许酒水顺着岩石的轮廓流向这片深沉厚重的大地,渗入泥土,浇灌森森白骨。
  青山之间,忠魂不灭。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 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
  他笑,看江山如画,看厮杀蔽日。
  苍穹之下,残阳如血。
  轰隆一声闷雷惊诧了死寂中的平沙关,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将掺杂着浓浓血腥的大地打落得面目全非。
  “这一两天里,雨势是收不住了。”完颜煦立于窗下,些许雨点飘落在身上,带着泥土的腥甜。他深深皱眉,面对这般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已不能像在人前一般故作镇定,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城中粮草只能再供给一日,若援军被困途中,那么,城破便在旦夕之间。
  “王爷。”胡尔诺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垂首艰难道,“王爷,援军到不了了。”
  银色闪电割裂了灰暗的天幕,继而一声惊雷平地炸响,余下久久不散的轰鸣。
  完颜煦转身,隐忍着心中不断上扬的慌乱,沉声问:“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胡尔诺叩头一拜,眼圈已然泛红,是悲痛,更闪烁着嗜血的光。“温敦反了!”
  “那小人将军队领入平沙关外三十里天险山涧之中,而在那里早已埋伏好魏成的部众,只等大军经过之时前后围堵,从山巅落石,我军三万余人,全部战死。”
  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走向刀架,白刃之上全然是冷凝的光,对应他此刻沸腾的心绪。起刀,压抑的空气中白蛟飞腾,刀落,伴随着案几碎裂的哭喊。
  他紧抿着双唇,寒星般的眼中侵染着杀伐屠戮的颜色,“尔等可愿投降汉贼?”
  众将皆跪,异口同声:“属下宁死不降!”
  “尔等可愿在此等死?”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他将长刀往前一带,刀尖直指厅中众人,“好!尔等随本王一同杀出郓城!”
  “胡尔诺!”
  “属下在。”胡尔诺前跨一步,恭敬听命。
  “一个时辰之后打开城门,众将随城内饥民一同杀出城去!”
  “领命!”
  他走近厅中悬挂的地图,看着中心处小小的郓城,嘴角浮现冰冷的笑意。
  郓城之内有七成以上的汉民,就让他看看,那满口仁义道德的汉人,会否顾及无辜灾民。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们要记着,冲出去的,都是汉民!”
  乌云蔽日,大雨滂沱。
  军帐内,微弱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静默的空气中只有雨滴坠落的声音,绵绵不断。
  他低头,一杯接一杯,仿佛要用浓烈的酒将心中的焦灼与苦闷冲刷。
  陈诠背对着他,看着地图皱眉沉思。
  “皇上命你为副将,随我共同攻打郓城。”
  无人响应,他依旧沉默饮酒,俊逸的面庞满是阴郁。
  陈诠皱眉,踱步于案几边,夺下他送到唇边的酒杯,“军中不需要毫无志气之人,你若不想参战,我可想圣上禀明,令你回汴梁。”
  一声闷响,青釉瓷杯被狠狠捏碎在掌心,尖利的碎片将手掌割裂,血如泉涌。
  陈诠叹息,话语中已有悲凉之意,“你这又是何苦呢,楚风。”
  鲜血蜿蜒在发白的指节上,红得刺目。“我要随军出征!”
  “那些死了的,不过是敌军罢了,是杀我老父的仇敌,是欺我乡亲的畜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父仇不共戴天,再上战场,我韩楚风亦不会有半点犹豫。”
  陈诠重重地拍了韩楚风的肩膀,有几分释然。“那便好。”
  雨虽未停,但已有收小之势。
  “禀将军,城门大开,完颜煦带着饥民冲出郓城。”
  陈诠韩楚风相视一眼,便又转开对兵卒吩咐道:“集结平沙关处所有兵众于郓城外阻截金军!”
  兵卒不动,迟疑地看着主将问道:“将军,随同金军一同冲出的还有郓城百姓,您看……”
  “谁告诉你那是无辜百姓的?”陈诠冷笑,目中阴霾,“那不过是金军假扮,想趁乱脱逃的障眼法罢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是!”
  撩起的帐帘还在来回飘荡,韩楚风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陈诠,将被碎片割破的手握得死紧。陈诠却只是平静地回身取过银枪,大踏步向外走去。
  “你若感不耻,便留在帐中罢。”
  雨还在下,夜依旧漆黑无尽。
  他低头,凝视着完颜晟钦赐的长剑,怔忡无言。
  父亲,父亲……
  缓缓抽出长剑,通亮的剑身映出他此刻写满仇恨的面庞。
  只是一瞬,宝剑碎裂,片片坠落。
  他转身而出,眼中蒙上一层猩红的血雾。
  这不是战争,是屠戮。
  寻常布衣哪里经得起铁蹄践踏,泥泞的大地早已尸横遍野。
  雨已成血雨,风已成腥风。
  “将军,完颜煦带残部向北面逃窜。”
  陈诠正欲点将去追,却见韩楚风一人一马持刀奔来。
  “将军,末将熟悉此处地形,请将军令末将去追!”
  “也好,楚风你了解女真人习性,由你去追再好不过。”他抬手对一旁联络士兵说道,“点齐三千骑兵随韩将军向北追击。”
  韩楚风领命欲行,又听陈诠嘱咐道:“圣上有令,无论如何决不可放过完颜煦。”
  他颔首,领军向北而去。
  雨停了。
  清晨的阳光都是湿漉漉的,随处是鲜亮的绿色,让人心情蓦地畅快。
  梳洗过后,她坐在花园小亭内看尽欢有模有样地跟着师傅练习长拳,嘴角噙着愉悦温柔的笑。
  手中的毛衣已具雏形,虽然针法有些乱,虽然大得有些离谱,但总算可以叫做一件毛衣吧。
  以后再慢慢努力,一定叫完颜煦刮目相看。
  她笑,看尽欢趁机躲懒,低头品茗,鼻尖萦绕着浓郁芳香,是上好的茉莉香片。
  一切平静而安逸,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却因前几日郓城的不平静而破碎。
  莫寒抬头,见岑管家急匆匆地跑进园子,扑嗵一声跪在阶梯之下,半晌无言,除了低哑的悲泣。
  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是箜篌低吟,婉转美妙。
  她垂下眼睑,看着茶盏中无限透明的淡绿色液体发愣,许久,才招呼嬷嬷将窜过来看热闹的尽欢带走,转而又对岑管家一字一顿地说道:“慢慢说,说清楚些,一个字也不许瞒我。”
  岑管家深深一拜,用衣袖蹭了蹭眼角,少顿,开口艰涩道:“前线来的消息,温敦郡马叛变,郓城一役我军全军覆没,王爷他……王爷生死未卜……”
  瘦削的双肩陡然一震,她紧紧抓着圆桌边沿,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疼痛全数转移到冰凉的指尖。风由轻柔的抚慰转变为狂乱的怒号,一如她此刻心绪,但目光掠过远处玩玩闹闹天真无忧的尽欢和府里悠闲的仆役,她痛苦地闭上眼,把欲夺眶而出的泪生生逼回。
  “你告诉我,什么叫生死未卜?”
  “是……是寻不到王爷的尸首,不知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她端起浓香四溢的茶盏,低头轻啜一口,抿唇,半眯着眼,细细体味。
  “皇上可曾派军去前方营救?”
  岑管家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声音依旧颤抖不止,“京鑫以南……已经全部陷落,无法派军到郓城附近营救王爷。”
  沉默,死寂,绵延不断的悲痛。
  岑管家仍跪在地上低泣,弥月在一旁担忧地望着桌前兀自平静的女人,尽欢在远处嬉戏,孩童清脆的欢笑声不时传来,银铃般美好。
  莫寒起身,拒绝急忙上前来扶的弥月,一步一步,颤抖着走出夏末美丽繁盛的花园。
  “弥月,你去将念七叫来。”
  “多咄奇,你上后山去把姓岑的大夫寻来,他若不肯,你便叫他在日暮之时来王府替阿九收尸!”
  “岑管家,你跟我来。”
  尽欢胖嘟嘟的小手扯着她海蓝色衣裙,莫寒垂首微笑,目光温柔似水。
  “娘亲,你怎么哭了?娘亲哪里痛痛?尽欢给你摸摸就好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抚着尽欢结满小辫的头,柔声说:“尽欢,好孩子,娘亲不痛,一点也不痛,你爹爹好好的,娘亲为什么要痛?”
  尽欢迷茫地看着莫寒,摇头晃脑,最后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那娘亲哪里痛还是要告诉尽欢,尽欢答应过爹爹,他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娘亲,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尽欢如果不遵守就成不了男子汉了!”
  “谢谢尽欢,谢谢我的小男子汉。”将尽欢小小的身子圈入怀中,她哽咽,却坚定地说道,“娘亲也要勇敢,像尽欢一样,勇敢地保护我的家人。”
  “娘亲,我想吃糖。”
  “不行,你都胖成这样了,再吃糖将来会找不着媳妇的!”
  “尽欢才不要找媳妇,尽欢就要永远跟在娘亲身边,娘亲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嗯,顺便把爹爹也算上吧,虽然他老欺负尽欢。”
  “好,把爹爹也算上。”
  花厅内,莫寒吩咐下人沏上信阳毛尖,待厅中一片寂静,方注视着岑管家,嘴角噙着一抹不可察觉的冷然笑意。
  她问:“岑管家,府中可有毒药,无色无味,半个时辰内可取人性命?”
  你说过,今生今世绝不弃我。即使上天给你食言的机会,我也绝不放过你。


卷六:借问行人归不归
生死

  


  与岑管家的谈话才进行了一半,弥月便敲门引念七进屋,莫寒换上沉郁的神色,吩咐弥月随岑管家去后院取物,待花厅内只剩她与念七二人,便招呼念七坐下饮茶,再无多言。
  念七有些焦急,不待莫寒开口便放下茶盏,满是忧虑的说道:“姑娘,韩将军重回军中,完颜晟大怒,你若再滞留此处,恐受牵连,圣上命我等护送姑娘回汴梁,请姑娘即刻启程。”
  她呵一口气,将浮茶吹散,“念七,我要去平沙关。”
  “姑娘!”念七一惊,斩钉截铁地说,“姑娘,万不可如此!”
  “为什么?我不过是要去寻自己的丈夫。”她放下茶盏,笑意冷然,“念七,我想皇上大概也嘱咐过你,万不可放我去寻完颜煦吧。”
  念七似是无奈,却不敢看对面女子此刻凌厉的眼神,目光聚焦在精致的桌脚,怔怔出神,“姑娘,圣上也是为姑娘着想,战场绝非姑娘想象中一般,从燕京到平沙关,危险重重,何况完颜煦多半已死,姑娘此去又是何苦呢?”
  “生生死死,他都要给我一个交代。”莫寒顿了顿,将藏在袖中的毒药取出,一层层打开,当着念七的面将白色粉末倒入她自己的茶盏之中,晃了晃茶盏,又取茶壶加水,待粉末完全溶进淡绿色的茶水才抬头,似笑非笑地望住念七,“上好的信阳毛尖,还有……念大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识得此为何毒?”
  “燕子尾,无色无味,一星半点便可致人于死地。”
  她满意的笑,将念七的惊惶收入眼底。“放心,这茶不是准备给你的。”她作势将茶杯带入唇边,又在离双唇半寸处放下,挑眉,细细观察念七陡然放大的瞳孔和瞬间凝滞的表情,“念七,你是我的影守,若我饮鸩而死,你说你还能活着回汴梁么?”
  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他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只是呐呐道:“若我放姑娘去平沙关,圣上亦不会放过念七。”
  她起身,提裙踱于念七身前,温和地笑着,眼中却是得胜者的骄傲,“念七,你我相识多年,我怎么忍心如此逼迫于你!”三声击掌,厅中涌入十余护卫,手持宽刀,怒目相对。莫寒指着门外,对念七道:“念大侠是要逼我喝了这杯茶呢,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如此,皇上仁慈也不会降大罪于你。”
  念七默然,紧抿双唇,但却已松开紧握的剑柄。
  莫寒向护卫招手示意,念七象征性的反抗,待到手臂和侧脸都挂了彩,才老老实实任护卫将其绑缚,压进后院地牢。
  “岑管家,弥月如何了?”
  “与方才贼人一同囚于地牢。”
  此时多咄奇已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赶来,身后还跟着仙风道骨的岑缪涯。
  莫寒对挎着医箱的岑缪涯点头微笑,又向岑管家吩咐道:“马匹可曾准备妥当?”
  “已在门口备马,随时可以出发。”
  “嗯。”她将桌面上盛满毒液的茶盏倾覆,任茶水在桌布上恣意蜿蜒,“点齐十二名精锐护卫随我一同奔赴平沙关。”
  她提步向前,与微微有些吃惊的岑缪涯擦肩而过。“劳烦岑先生随莫寒同去。”
  “无妨,只是眼见着一尾灵狐蜕变成愤怒的母狮,有些不适应罢了。”
  带着完颜煦留下的通关腰牌,莫寒一路南下,风雨兼程,日夜不休。
  大风挽起宽大的衣袍,露水打湿润泽的乌发,繁星在天际织出细密的网,烈日在头顶将翻飞的心绪炙烤得焦灼不安。
  皮鞭再不能将疲乏的骏马驱动,马匹换了,人却依旧奔忙,原来人的潜力真是无穷,以往勉强能驾马小跑的人,如今一连奔驰四天,竟无半分疲累。
  兴许,满脑子都是他在沙场以寡敌众的场景,来不及感受劳累。
  平沙关内满目疮痍,战场已被清理干净,但风从远方呼啸而来,仿佛还可听到连天的号角和悲怆的死亡。
  厮杀之声响彻耳际,抬眼望去,平坦的地域茫茫不见边际,千里寻来,她始终坚定地相信完颜煦绝不会扔下她一人独去,但此刻,这般旷野之中,巨大的恐惧与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要如何,才能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寻到他的身影。
  岑缪涯上前去,轻拍她削薄如纸的肩膀,似是安慰,“休息一会吧,你都一连赶了四五天的路,当心累垮自己。”
  她呆呆伫立,望着原野上一轮初生的红日,长久地静默。
  “附近可有易于藏身之处?”
  围守的侍卫拱手上前,答道:“唯北面有一处山涧。”
  莫寒点头,回身上马。“去北边找,一处都不许漏过!”
  不能停,不能有片刻的迷茫与懈怠,多一分耽搁他便多一分危险。
  她在狭窄的山涧中寻找完颜煦的踪迹,遍寻不着的焦躁时刻,侍卫已然警醒地聚拢,将莫寒置于中心位置。
  远处小径上一道黑色身影闪过,玄色铁甲泛着凛冽寒光,马蹄缓缓踏过坎坷的山路,日光渐渐明朗,他从影音中走出,丰神俊逸,若天神下凡一般。
  此时此刻,瞧见这样熟悉的面孔,睹见战旗上巨大的“齐”字,她已不能言语,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没有立场去责怪他,即使他长长的刀刃上,染着完颜煦的血。
  侍卫手中的宽刀已有出击之势,但韩楚风只是慢悠悠地带着一列部众与他们擦身而过,对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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