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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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吟-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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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回目光,倦倦一瞥那人站立的方向,扭过身,回向屋内。
  “主子!”来人又唤了一声,表面恭敬,但语气强硬,隐有了迫意。
  “我答应与否,怕都阻不了你家主子的决心吧?”我淡淡垂眸,语声清淡,却直戳要害。
  身后的人静默下来。
  “告诉你们家主子,”我怆然笑着,环顾四周,陌生冰冷的宫阙,“他考虑过甚了,我自有我的归处,他也会得到他所渴望的东西。”
  闲窗烛暗,孤帏夜永。
  悠悠的打更梆音传入沉寂的清泠殿中,我倚在榻上,静静地阅着书卷。他不在的日子,我便常常一人如此卧倚,有时甚至一夜难寐。
  圆明园内伺候的内侍宫人本就少,而我此处更是园中颇为安寂的一隅。如今的我孤冷寡语,若胤禛不在,伺候的宫人除了留守值夜的,大都清闲地早早睡去。
  风被从窗外溜进,吹得案上的厚厚纸卷噗噗作响,鎏金铜香炉里缕缕香气如丝如织;绕了一层又一层,一室氤氲,不知何时竟有倦意,阖着眼,静静凝神。
  半梦半醒间,似有阵阵喧杂入耳,我想睁眼,眼皮却异常沉重。直至一个宫娥慌不择路地撞入门内,我方才蓦地惊醒。
  “主子,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她惶恐地哭喊道。
  我猛抬头 ,只见窗外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得通明。
  “前殿和左右耳房都是火!”那宫娥年岁不大,脸色早已骇得如雪惨白,不住地泣道。
  我挣扎起身,只觉整个身子瘫软无力,勉力站住,方眼见整个屋落陷于磅礴的大火之中,火舌肆无忌惮地叫嚣腾窜着,仿若想要吞噬眼前一切,
  人影幢幢,内侍和宫娥一趟趟提水灭火,不过杯水车薪。而几个妄图冲进来的侍卫,皆阻于眼前的火势。
  那宫娥一把抓住我的手,哭着乞求道:“主子,快逃命,快逃命吧!”
  那泪落如倾的脸上皆是对生的渴望,可便是此刻,她却也未曾抛下了我。
  我一迈步,踉跄地晃了晃,寒意陡生,心中顿然了悟。
  朝她微微一笑,静静道:“你不必管我,逃命去吧!”
  她怔怔瞧我,惊惶不择言,边摇头边泣道:“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主子……”
  我用尽力,挣开了她的手,厉斥道:“走!”
  话音落地,如锤定音,自有厉色让眼前人不害而栗。她泣着,蓦地跪倒,向我重重磕了一头后,幽幽转身,朝着火、门外奔去。
  我的最后一丝力量仿佛顷刻殆尽,但周身却异样的轻松。
  最后这刻,我不愿再有无辜的生命因我而牺牲。长舒了口气,步步退回塌边,静静侧身躺下。
  火舌很快便穿过窗户窜了进来;周围的帷帐燃起了火焰; 赤红的火焰;浓烟呛得我不停喘咳。
  一种窒息般的恐惧朝我袭来,潮水般将我淹没,只觉得有些冷。
  我以为自己早看破了生死,不再有所畏惧,可我错了,原来,比生命的结束更让人恐惧的是与至爱至亲的生死相隔。
  身体一点点冷下去,朦胧里,一道身影从火光中来。我看见他缓缓地走来,衣袂飘飘,他的眉梢是依旧隐着化不开的愁川,我颤颤抬手想去抚平他的忧愁,我想告诉他必须要接受我的言而无信,舌头却像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眼前越来越黑,他的眼,他的面越来越模糊,手亦无力地跌落。
  “上碧落,下黄泉,我却要先行一步!”
  “你负我一次,我也负你一次,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若这无声的叹息你能听到,胤禛,我的最后一个心愿,便是从此将我忘记!

    (正文完)




  放手之爱

  林风万语,枝头的落叶吹落,洒在树下二人的肩头衣上,竟都一动不动,甚至也不伸手拂去枯叶。
  玄色的披风被一阵风荡漾起纹纹波澜,那直挺的身影似乎融进暮色,寒透着孤独寂聊。
  他的身后,青衣如柳,俊朗的脸上从容如常,神色却凛冽似冰:“皇上此行,仅仅想看我如此破落窘境么?”
  “她……不……在……了……” 一声叹息,浓墨般的沉淀在暮色里,哀伤得渗入骨髓。
  青衣人怔住。
  良久无人做声,唯有风声过耳,树叶簌簌。
  眉梢眼底凝起一层薄冰。
  他淡淡开口,清晰无比。
  “我不信!”
  夜凉如水,月洒下清辉,谧静的庭院内辅上了清清淡淡的月华。
  那一袭修逸身影,孤立在青石之上,凭栏而望。
  风穿林过隙,吹得衣袂轻飘,俊逸出尘。
  康熙帝最得意的儿子,战场上笑饮寇血的大将军王,文韬武略的他曾经离权力的巅峰一步之遥,只是,那些灿如昊日已然过往,如今,不过一清冷月下的守墓人。
  壶中的酒不知何时已饮尽,风过,残留的酒香淡而隽永,就如同记忆的点滴,残尽,刻骨。
  天气微凉; 偶有秋风吹过;恍若浸骨。允禵似乎感觉不到冷。
  月行至中天;,银波漫卷,他醉眼微醺,仿若眼前一素衣少女嫣然伫立,那笑靥宛如六月绽放的出水芙蓉,灿耀玉洁。
  年少轻狂,彼时,十五岁青涩,不识情滋味。
  只是那个少女太过不同。真实,顽劣;不驯; 叛逆; 大胆;,他在惊艳之余更是惊奇,。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在乎已经超过想象。同一屋檐下,她在他眼前晃动着,他则不自觉的以眼神追随,以心思捉摸。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自负如他,以为惊鸿一瞥乃上天媒作,只是到后来他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失去了摘花的机会,即便万紫千红,枝头红芍娉婷眼花缭乱,也不是他心底的那朵。
  “若他负了你,我定不会饶过他!”他想死心,但不甘心。
  岂料一语成畿!
  她怆然离去时可知道角楼上那俊逸身姿久久凝视。指甲因为握拳深深陷入掌心,却不知痛,如同昨夜无意目睹月下棂廊相拥的一对壁影。他们一个是他倾情的女子,一个是他骨肉血亲的兄长。
  墨似的眸子深处火光闪烁,他本自责是他间接毁掉她的幸福,却不知道她的心早已许了别人,他忘记了素来不与其亲厚的亲哥哥向来低调迂回。
  他便如同一个傻瓜被欺骗玩弄着。
  决不放手,如果要一个人的痛苦来成就他和她的幸福,那不如让所有人一起来痛苦
  胸腔里长长的冷笑,他翩然迈步离去。
  少年的涩稚嫩蜕去,他的身上已是男人的锐利与锋芒。
  而她仍无人敢娶,连她寄情的男人亦不敢出头,惟有他,敢公然地求旨赐婚。
  真的是为了一箭双雕,逼对手现型,为了她的凤凰命格么?
  “我已是你的妻妾!”犹豫彷徨里她冰冷无情的话直击他心中的伤茧,将他带回惨痛的现实。
  红艳至极的凤冠霞帔里包裹得不过是一个苍白的灵魂。
  他羞辱她,伤害她,恨又如何?至少看着她眼,沉淀着和他一样的悲伤欲绝,他甘之如饴。
  这近乎变态的相虐之后,他竟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看到她周身染满鲜血,命悬一线时候,他蓦然醒来。
  他从未失去,却险些亲手毁掉。
  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也没有关系,最起码他可用自己的余生守护她,为她开辟一片天空。
  他清楚记得她温柔执起他的手掌,柔声道:“这双手将来持握利器,斩荆披敌。你会是受人景仰的巴图鲁!”
  三年沙场拼杀,一身盔甲傲然立于敌人千军万马前,有谁知道那灯火阑珊的寂静夜晚,他总会悄悄取出那只碧蓝色蝴蝶琉璃耳坠,紧紧握于掌中,带着倦意安然入眠。
  爱新觉罗高贵血统赋予他勇气,岁月和历练给他不言让的魄力。他壮志凌云,他朝,昂首立于权力的最颠峰,他要告诉她和所有的人,他是这世上最钢铁意志的男人。
  只是,上天总会作弄于他,明明唾手可得的,却往往不过是浮雾云烟。父亲突然驾崩,他的兄长布置再过周全,可手握军权的是他,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挥师而上,最后江山终归谁的怀中仍未定数。
  而他做不到,不仅仅因为他的一家老小和她的命受控于人。
  因为他是爱新觉罗子孙,一己私欲,断送祖宗的万世基业,他有何颜面面对苍生。
  他奔丧回来,物是人非江山易主,父亲的灵枢前,两个亲兄弟的对立,他是胜者,他是败者,他却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他们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一个孤高冷傲,一个桀骜不驯,同样卓越出色,更可笑的是也爱上同一个女子。
  不论那蜚言流语,他对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她紧握他的手,决绝坚毅地说:“他生我亦生,他死我亦死!”
  他穷其一生的付出, 有她这句话就已足够。即便他清楚得感受她冰冷的手在说出那话时抑不住的颤抖,即便她深深凝住他的双眸里是苦楚怆痛。
  她朝着他,那淡淡的笑惨薄如纸。
  她能舍生相护,他已足够。
  人生的起落他学会了很多。自傲不羁华衣的罅隙下,躲藏着一个自私与孱弱与的自己。他愚蠢地用半生执著于得到也许一辈子都不需要也得不到的东西。
  明明站得如此近,却被隔在遥远的天际,原来这便是,咫尺天涯。
  他终于学会真正地放手,让她无牵无歉地离开。
  缓缓阖目,轻逸出口:“如今你再无痛苦了,是吗?”
  他的身后那个清馨淡雅的女子,倏然驻了脚步,纤细的指尖紧紧收缩,死死拽住手中的袍子。敛起黯然的神色,女子轻柔地唤道:“爷!”
  他蓦地转身,见月色下的妻子静静而立。那刻,他竟有些彷徨无措。素手将袍子抖开,为他披上。
  “夜深了,寒气重,早些休息!”她柔柔笑着转身步步离去,
  女子如暗花,温柔的笑容里隐匿所有的酸楚。她知晓如何将最美的自己绽放给最爱的人。
  纵然她的心有着一丝丝的钝痛。
  “雨苓!”
  她身形一僵。听见他快步而上,孱弱微冷的身子被深深拥入怀中。她呆怔,心底的那颗泪,最终还是浮现在眼眶,坠落而下……
  “格格,她……”
  “嗯,从此以后,她会幸福快乐的!”他紧紧拥着怀中之人,交叠的一大一小两只手轻轻罩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我们也会幸福快乐!”
  尘嚣之外,有人在轻笑述语: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洇在心上,弭于风中。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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