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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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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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这一套本姑娘并不受用。
  我微微一笑,道:“谢八爷。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伊尔根觉罗家族世世代代效忠大清王朝,家父虽已先逝。但靖晖的叔伯哥哥们定会继续为朝廷效忠,为大清的万世基业鞠躬尽瘁。”
  八阿哥显然没有料想到,我小小年纪,又是一个女流竟能如此对答,双眸中是掩不住的惊诧。
  “你读过书?”八阿哥身后的九阿哥超前了一步,精妁的眼神仿佛要把我里外探究个明白。
  废话!我知道你们满族八旗向来不注重视女子读书习字,即便是贵族女子能稍微读书识字也是大幸了。不过我好歹也是曾经寒窗苦读了十多年的21世纪大学生,赶在你们的时代算不上进士可至少也是秀才级别的,出口成点小章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苦涩难懂的文言文和繁体字反倒使我成了个半文盲。
  “回九爷的话,在家的时候郭罗玛法和额娘曾教授了一些。”我稳妥的回答道,倔强自傲的我又岂会甘心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文盲。
  “呵呵!”八阿哥却淡淡地笑了起来,“九弟,看来你是有所不知,早年我便听说鲁豫家的掌珠聪慧伶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所以鲁豫甚是疼爱此独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八阿哥的话如晴天霹雳,我额前突地一炸,双脚一阵痉挛,几乎差点支撑不住。琴!棋!书!画!除了书还稍微能沾上点边以外,其他的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这么大的事怎么好似从未听雨苓提及。此刻我看我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呦,那真是有机会要好好见识一下了!”那可恶的老十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地肆机打击报复了。
  这会我只能讪讪地笑了笑,终于无言以对。
  “十弟,不是赶着去给娘娘们请安么?”那个在后面沉默了许久的人终于开口了。不过这一开口,的确是替我解了大围。
  只见四爷胤禛缓缓上前,淡淡瞥了我一眼,问道:“宜妃娘娘,良妃娘娘和定嫔娘娘们是不是都在前殿呢?”
  “恩!”我颌首答道,“正和德妃娘娘在暖阁聊着呢?”说完,自然地扬起嘴角,向他投以一个明媚的笑容。他的眼角微垂,墨似的眸子深处探不到一丝的波澜。
  “那我们也别耽误了时辰,走吧!”八阿哥的脸上依旧挂着暖风似的儒雅微笑,与一旁那仿佛永远的淡漠如水是判若天壤。
  我赶紧一个机灵,福了福身,道:“若是没什么事,那靖晖便先行告退,回同顺斋了!”
  “恩!你回吧!”是八阿哥温和的声音。
  我起了身,根本顾不得窥叹其他人的表情,顾不得脊后那几道深深的目光,只是向前走。眼下,心里只盼望着一步便可躲入我的同顺斋里。

  举弈步沁

  深秋的北京,寒意渐近,落叶纷纷,微风中集卷着几丝的萧瑟。我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小心翼翼地拿起书案上的宣纸细细地端祥起来,不由露出了几分惬意的笑容。这几日的勤加练习,我的隶书临摹得又有了当年的几分神韵。
  那日八阿哥的一席话,虽有褒奖夸张的成分,可是也着实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看到我沮丧失落的神色,雨苓这丫头非但没有怀疑,还劝慰我‘得即是失,失即是得’,我九死一生,上天虽夺去了我满腹的才华,可留住了我的性命,那便是修来的福分。但我也不至于甘心如此的一无事处,其他的不敢奢求,可是好歹只要能读书写字,不至于落个文盲的头衔,就心满意足。于是趁着这股子热劲,从德妃那里和宫里的书院里搞来了大堆的书籍和临帖,每日练习丹青绘事,倒是怡情自乐,聊以打发寂寞漫长的时光。
  我四岁时,曾在爷爷的教导下,习练丹青,朗读唐诗宋词。不过,十岁那年爷爷过逝之后,繁重的学业之下,早也就把书法练习搁置一边。不过有时候想想我长大以后能写的那一笔俊秀的硬笔书法,该是得益于早年的书法底子。也是因为练习过书法,所以书上的那些繁体字倒还能略识一二,碰到不会的还可以请教雨苓这小丫头,这小姑娘想来是受了过去那位靖晖格格的耳濡目染,也是能断文识字的,如今倒也俨然成了我的老师。
  雨苓放下手中的刺绣荷包,笑着冲我道:“格格,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您都临了好长时间了,该歇息一下了,来日方长呢?您这么聪慧,肯定能比以前写的更好的。”
  隶书需要下笔沉实;行笔舒缓;收笔稳健;笔笔有力度;所以被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手腕处隐隐地有些酸疼。我揉了揉右手的手腕,忽地闻到屋子里散来一股淡淡的醇香。
  “什么?”我嗅了嗅鼻子,抬眼问道。雨苓笑着端上一杯茶放在书案上,说道:“格格的鼻子可真灵,香的是这茶。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德妃娘娘谴人送来的‘六安瓜片’么?我见一直撂置在一边怪可惜的,所以提意沏泡了一杯给您尝尝。想不到这茶还真是香。”
  我端起茶杯,撂开了茶盖子,只见杯中的茶叶绿色光润,微向上重叠,形似瓜子,浮在最上头的几片在碧绿的茶水中打着旋儿地上下腾动,就像舞着水上芭蕾,煞是好看。碧水表面升腾起袅袅的氤氲,又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我撇了撇茶沫,清抿一口;丝丝甘甜扣在了舌尖……
  原以为古板的他该是喜好喝那类枯涩味重的茶,可想到既然会是如此的滋味回甜。突然脑海中又浮现那日菩提树下,他静默站立的景象。回想起来,当时那一身玄色的长袍的他,乍眼瞧去;少了往日的冷黯,却倒是仙风道骨; 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仙人风姿。
  “想什么呢,竟笑得如此痴颠!”
  我抬眼望去,十四阿哥胤祯正半倚着门框,薄薄的嘴唇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微微上扬。
  “
  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雨苓赶紧退后了几步,冲着十四福身请安。“恩!起吧!”胤祯淡淡地应了声,挥了挥手,绕过雨苓径自向我走来。
  我自顾自整理着书案上凌乱的书贴﹑宣纸,丝毫没理会他。这小子,自恃着辅导我读书习字,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地往同顺斋里钻,而结果是免不得被他奚落一番。他虽只比十三小两岁,可或许是因为幺子的缘故从小受德妃娘娘宠爱,所以俊朗的眉宇间仍稚气未脱。
  十四一屁股坐到花梨木雕麒麟圈椅上,饶有兴趣地望向我。
  “你属猫的?”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
  “这话怎么说?”他好奇地问道。
  “要不怎么走路没有个声响。”
  “哈哈哈哈哈!”十四捂着肚子笑着从椅上腾起,边笑边道:“你这张嘴啊,难怪十三哥和你卯上了,喜欢和你抬杠。”
  我楞了楞,说到胤祥,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那夜花园一别以后,只是显在去德妃那里请安时照过几面,却都是来去匆匆,基本没说上什么话。
  “那么你也是来和我抬杠的么,小鬼?”我微微一笑,昂首问道。
  “小鬼?”十四摹地敛了笑意,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抬眼望向他,肃声地道,“以后不许叫我小鬼,别忘了你还比我小两岁!”那深眸里闪过的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狂掠。我一怔,竟吓得后退了两步撞上了身后的圈椅。
  “哈哈!”他忽地一笑,松了手:“原来你不过是只小老鼠。咦,小老鼠,怎么就这么招待你的客人么,连杯茶都没有。”
  “十四爷,怎么会少了您的份。”雨苓闻声踏入厅堂,笑着将一杯茶端放在刚才花梨木雕麒麟圈椅旁的案几上。“恩!”他回过身,端起杯子,挑了挑眉,笑着道:“恩!这样才不枉费我跑着一趟给你送礼来了。”
  我轻咳了咳,掩下了刚才的尴尬,绕过书案,走到十四的跟前问道:“送什么礼物?”
  “喏!”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檀木盒子递了过来。我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个黄玉的镇纸,色泽细润莹泽,风字砚形,上高浮雕螭纹。螭爬伏回首,圆眼猫耳,口微启,长角至肩部,腿部丰满,身形矫健,栩栩如生。
  “好漂亮!”我大声惊呼道。
  “那当然!”十四走到我侧身,瞥了眼,讥讽道,“你就知道漂亮,你可知这上等的螭纹砚形黄玉镇纸。”
  “你这么大手笔?”我蹙了蹙眉,笑着问道。
  “当然不是我送的了。”十四歪斜着头看了我一眼,道:“这是十三哥送你的!不是说是你自己硬央着要的么?”
  胤祥!那张桀骜不逊的英俊笑脸闪现在眼前,心“扑通”一跳。我记得上次在德妃那里见着一个玲珑玉石镇纸煞是好看,随口夸了几句。娘娘本想送于我,可君子不夺人所好,就婉言谢绝了。那会儿,刚巧碰上胤祥来请安,没想到他既然上了心。
  我静静地盒上盖子撅了撅嘴,道:“算他会做人,知道现在我是娘娘身边的红人,来巴结我了。不过,送礼也没点诚意,怎么不自己个送来!”
  “呀!”十四笑着斜睨了我眼,“你还真是节节上竿啊,他现在可忙着呢,出宫去了,恐怕没闲功夫搭理你?”“出宫!?”我疑惑地问道。
  “恩!”十四端起几上的茶杯喝了口,不紧不慢地道:“他看中了朝阳门内大街的前明的‘十王府’,今日皇阿玛下了旨,赏给了他,所以出宫料理去了!才让我给你捎来了!”
  “他不是要娶侧福晋了么?”我将盒子放回了书案上,平静地道。
  “就下个月初。”十四靠到了我跟前,探头望了望书案上,拿起了我刚才的临贴,叹道:
  “呦,这字真是长进了不少!配了这上好的镇纸又该精进了!”话语里的尖酸讥诮昭然若是。
  “还我!”我一把夺过了来,厉声道“不敢玷污了您十四爷的眼睛。”
  他显是看出了我的不悦,耸了耸肩膀,目光瞥向窗外明媚耀眼的午后阳光,唇角微微扬起,笑着道:“你整天窝在院子里不闷么?练习字也不能练成书呆子啊?”
  我承认不该发如此的无名之火,刚才显然是失了态。如果没有沧州集市上起先的争执,破庙里的酒聚,恐怕我也不至于在胤祥面前那般发肆。他不是胤祥,不至于像胤祥那般纵容我。眼前这个是德妃的心头肉,康熙爷疼爱的幼子,想必长那么大也是鲜有人敢冲着他这么吼叫的。他自己不过也是个孩子,且好象还是不一般的火暴脾气。或许是理亏,刚才竟也容忍了我。
  我抬眼望去,一缕灿烂的阳光顺着窗棱懒懒地爬了进来,照在脸上,温暖而惬意。我微眯起双眼,缓和了刚才的语气,喃喃叹道:“恩!外面的阳光真美。”
  “那还等什么?”十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还未等我唤过神来,就把我拖出了院子,身后只隐隐传来雨苓的唤声……
  深秋的御花园,满院的金黄色掩去枯木山石间的落寂和萧瑟,金黄的海洋里朵朵竞相怒放的菊花仿佛金色绸缎上的流苏镶边,层层点缀。远处两个当值的小太监,正埋头握着长长的大扫帚懒散地清扫着树上坠落的枯叶。
  “别,别扫掉!”我快步上前,冲着他们喊道。两小太监见了我和身后的十四甚是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扫帚,打千行礼,十四挥了挥手,两人知趣地惶惶而退。
  “为什么不要扫掉?”十四上前不解地问道。
  我轻笑了一下,踏上那鹅卵石的甬道,踩着细碎的金黄,脚下发出了“兹喀……兹喀……”轻微响声。
  我转过脸来冲着楞在身后的十四兴奋地叫道:“像不像踩着雪的声音?多好听啊?”十四呵呵一笑,露出孩童般地天真笑脸,也踏上甬道……
  “靖晖,”十四低低地笑着道:“知道‘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么?”
  “什么?”我站定了,蹙着眉头问道。这小子好好的意境下难不成想和我来个吟诗作对。
  他的唇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目光转向一侧一池的碧波:“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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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果然是十四爷啊!”一个尖细的声音硬生生打断了胤祯的话头。这个声音!果然是李德全!李德全佝偻着腰,快步走到我俩跟前忙着打千行礼。
  十四颇为不悦,强忍着不耐烦地道:“起吧!”
  “十四爷,”李德全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招牌式的逢迎笑容,“皇上说是看着像您,果然真是您。”
  “皇阿玛在这儿?”十四抬头眺了眼远处问道。
  “恩!皇上正和四爷在不远的‘浮碧亭’下棋呢?这会让奴才请您和格格一块过去。”
  “我!”我乍是一惊。“是啊!”李德全笑着答道,“四爷大老远地就认出了格格您了,初时皇上还以为您旁边的是十三爷,后来一想想十三爷一早出了宫,所以瞧清楚了是十四爷。皇上就谴奴才来请两位主子过去。”或许真的因为是骨血兄弟,年龄又相仿,乍一看之下,两人的背影真很有几分的相似。
  我干笑了笑,后脊上顿时感到丝丝的凉意。自打进宫头次面圣以来,我就再没见过这康熙大帝了,本来还暗自庆幸他恐怕早把我这个养在宫里的“烈士遗孤”忘记得干干净净了。这下倒好,自己给撞上了。俗话说“言多必失。”我可不是他的金枝玉叶,这样一个冒失鬼在他面前稍有什么行差踏错的,那可真是就得把小命断送在这三百多年前了。更倒霉的是现在还康熙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位惹不起的主,如今我在这深宫里最最怕见到的二人,前后两位帝王既然同时要见我,不知道是今日的幸运还是悲哀。
  走着走着,我偷瞥了眼身旁的十四阿哥胤祯,一脸的淡定自若,这心才稍稍放宽了些。满人向来作风豪放,我也不过只是和十四在御花园逛逛,两个孩子的嬉戏玩耍算不了什么吧,不至于被扣上什么‘伤风败俗’的帽子吧。一会只要谨言慎行,万事小心即可。
  这浮碧亭座落在单券洞的石桥上,桥下的池中芙蓉出水,游鱼穿泳,果然是个博弈扶琴的佳所。
  “儿子给皇阿码请安,皇阿玛吉祥!”我正还在沉浸在这水光一色间的时候,身旁的十四已经上前一步打千行礼了。 我也赶紧着低头福身请安。“都起来吧!”康熙的声音不深不浅地,听不出个所以然。
  我起身抬起望去,康熙着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腰束明黄绸带正微眯着眼望向我,嘴角似还噙着淡淡的笑影。我心下又稍稍安定了一些,看来至少不是兴师问罪。石几的对面端坐着的不正是四爷么?他照旧地面沉如水,只是一双黑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一时无措,咧了咧嘴,冲着他礼貌地笑了笑,心里正嘀咕着‘你们别再看我了,我又不是这动物园里的猩猩’有那么大魅力让你看那么久。
  “四哥在和皇阿玛下棋呢!”十四上前几步,探过身看了看棋盘,正好遮挡了前方那两道凛冽的目光。我这才宽下心来,不知道为什么从沧州集市上那第一眼起每每面对那双深邃的黑眸时,我总是彷徨地不知所措,那样的目光似曾相识仿佛能将我整个身心全看穿的深不可测。难道这就是未来帝王的威仪么?
  “好象不分伯仲么?”十四回过脸,冲着四爷调侃地笑道。我用眼角根悄悄瞥了眼,满落的黑白子,看来的确是檄战正酣。
  康熙微微地笑了笑道,“老四虽棋风厚实,下子稳健,攻守兼备,却过分小心,处处谨慎,错失一子定乾坤的良机。看来,这一盘又是个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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