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秀与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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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秀与杀手-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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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初晗是没法跟顾千江相处的。
    但是十年,顾千江是知道卫家灭门案的真相的。如果卫初晗不能信任顾千江,她又如何报仇……
    卫初晴的心何其狠毒。就算死了,也要拖人下地狱,给活人造成很大的困扰。
    是的,她从头到尾的恶毒。
    先前非要跟自己将她是怎么杀刘洛的,就是想看自己痛苦;后来说顾千江如何阴险,也是想间离。卫初晴从头到尾,都不是好人。
    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地反悔了。
    之前卫初晴又流泪又哭泣,说自己“后悔”,但端看她巧舌如簧,便知那悔意几分真假。只有在顾诺啊出现后,在唯一的儿子抱着她哭泣时,卫初晴那死去很多年的良心,才终是活了过来。
    卫初晗盯着卫初晴,她的眼睛,沉沉若潭,深深如夜。
    卫初晴温柔地看着儿子,“小诺,别哭……听娘说,不要怪别人,是娘不好……娘走了,你要听你姨母的话,她要你做什么,你都要乖乖的。不要再乱发脾气了……娘不在,没有人再容忍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还有你爹……”卫初晴目光晃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卫初晗会不会留小诺一命。生平第一次,她希望卫初晗和自己不是同样的人。她希望卫初晗是光明的,干净的,温和的。自己已经用性命相陪,换她活过来了,希望卫初晗不要再连累小诺。也希望顾千江记得这个儿子。“还有你爹,小诺,不要再跟你爹吵,跟你爹发脾气了……娘走后,这世上相依为命的,只有你们父子二人了。他怒斥你,也是希望你好的。你是他亲骨肉,他唯一的骨肉……他怎么舍得你啊……”
    “娘……娘……我不听!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顾诺不停地擦眼泪,又惶惶望旁边的卫初晗,也向不远处叹气而立的白英求助,“姨母,白姑姑,你们救救娘好不好?请大夫来好不好……”
    那两人却都没动。
    卫初晴拼着那口气,努力对白英扬声,“你们去找含珠,让她带你们去后院小佛堂。小佛堂的窗户是被封住的,从外面看不到火光。那里的横梁上有装备,拿绳子串着,有硫磺洒在上面。别让硫磺落下去,落下去,撒到蜡烛上,爆炸从佛堂里蔓延,一切就来不及了……”
    白英一惊,目光渐凝。她与卫初晗对视一眼,“卫姑娘……”
    卫初晗也终于想起,卫初晴这个女人太狠,她原是打算拖着所有人一起死的……
    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哭得脏兮兮的小孩,卫初晗想:我留下的这招后手,到底是派上了用场啊。卫初晴心狠手辣,谁的性命她都不在乎,估计就算顾千江在这里,也不能让她心软。只有顾诺了,这时候,大概只有顾诺,才能唤回卫初晴那早已泯灭的良心。
    才能让卫初晴想起,若非她作恶多端,报应何至于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卫初晗对白英一点头,“快去寻陈公子他们!”
    白英立即跃入黑夜深处,几下不见了影子。
    说完了最重要的讯息,卫初晴喘着气闭了眼,声音越来越弱,终是落了下去,“小诺……你、你要是见了你爹,你跟他说,我不怪他……我、我从不怪他,我很喜欢他的……”
    “我不说!我不要说!我讨厌爹!我讨厌他!你自己跟他说!我不要替你们传话!娘,你自己去说……你自己去说啊!“
    他的娘亲,却是永远的、彻底的闭上了眼,再也没能回答他。
    卫初晴是很喜欢顾千江的。
    若非喜欢,她何至于这么多年,假扮另一个人。
    若非喜欢,她何至于到死,都给顾千江留余地。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一直以为顾千江是对她宽容,她一直以为能嫁给顾千江,是上天的恩赐。到最后,到最后啊,她才知道,那不是宽容,那是强忍。他一直在忍她。顾千江忍了她整整十年,十年间,大概每一次他对她笑,心里都在想,如何夺了她的命,给卫初晗续命吧?
    临死之际,卫初晴迷茫地想:夫君,喜欢我,你一定觉得特别羞耻吧?
    从此以后,你再不用觉得我是你的耻辱了。
    我……输了。
    我没有输给过卫初晗,我是输给你的。一开始被你骗着输给你,后来被你利用输给你,到最后……我是心甘情愿的,输给你啊。
    可惜、可惜……如果我没有杀卫初晗,如果我从小长在邺京,是不是我就能早点与你见面了?你是喜欢我的,如果我们能早点相识,也许你就不会这样狠心对我了。
    可惜啊。岁月何等漫长,多想等却再等不到安抚。可惜。
    漆如墨的夜色笼罩着顾宅,卫初晗坐在地上,从挣扎要咽气,看卫初晴彻底地没了呼吸。小孩子的尖叫声特别可怕,让她的耳朵被震得轰轰响。那小孩尖叫完,猛地跳起,满身怒气无处发泄,却又突然僵着身子,歪倒了下去。
    气怒攻心,身体脆弱,顾诺晕倒了。且全身抽搐,呼吸困难。
    卫初晗静静看着,看那个小孩在生死间挣扎。
    她不杀顾诺,但她同样,也不想救顾诺。
    轰!
    远处有火光冲天。
    卫初晗一僵,回头往深夜中看去,胆战心惊,眸子骤缩。
    好在过了很久,火光冲天,仍然是火光冲天,火没有爆炸开来,没有漫过来,没有将整个府邸、整条街都毁掉。
    卫初晗想,该是白英寻到了陈曦等人吧。该是在硫磺洒下前,锦衣卫们终于破开了佛堂,阻止了一切的发生。
    幸好幸好。
    虽然一晚上大起大落,到底没有真正的损失。
    火苗漫了上去,烧得人心惶惶。她正这样茫茫然想着,忽有一人从浓夜中冒出,黑衣凛然,到了她身前。
    青年抱起浑身抽搐的小孩子,急叫了两声,“小诺!小诺!”
    他回头,与卫初晗空濛的眼睛对视。
    “你……你……”他结巴了两声,没有说下去。
    他抱着小孩,明显担心小孩子的身体状况。可是回头看到卫初晗的状况,他又做不到丢下她不管。
    青年专注而担忧地看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卫初晗忽然想到卫初晴的话。卫初晴说当年,傻乎乎的少年就是这样。千言万语说不出,一开口就结巴。欢喜一个人欢喜到无言以对,直到被那个人推入火坑。
    卫初晗颓然坐着,仰着脸,对这个温柔的男人,惨笑一声。
    “洛公子,怎么了?”一个女声,打破了僵冷的气氛。
    洛言松口气,回头将小孩子塞入赶过来的白英怀中,随口解释两句,“他看上去不太好。”
    白英低头一看小孩子,吓了一大跳。小顾诺何止状况不太好呢?脸色紫青,胸口起伏,张着嘴,明显一副要喘不过气的样子……白英当即顾不上管现在的事情了,抱起小孩便跃入了黑夜,去寻医者就诊了。
    卫初晗一直平静地看着人来人去。她的脚下,是卫初晴业已冰冷的尸体。她坐在尸体旁,一动也不动,看着洛言蹲在她面前,犹豫着,伸手推了推她,“卫、卫、卫初晗……”
    卫初晗卫初晗……那声卫小狐,他再叫不出口了。
    卫初晴说,刘洛死在了当年,活下来的人叫洛言。洛言再不会像当年那样喜欢她了。他连一声“卫小狐”,都喊不出来。
    他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她,而把残酷难熬的岁月留给了自己。他关心她爱护她帮助她,那颗爱人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卫初晗好像听到了时间轰轰烈烈的声音,一去不回头地驶向远方。她的爱人啊……她的爱人。
    此时此刻的黑夜,洛言不做声,柔软发丝垂落于眼前。青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安静地蹲着,拉着她的手,关切地看她。在黑暗中,他如山渊般,自与那摇曳缥缈的怪兽对视。
    在他这样的目光下。
    她的眼睛里大漠荒然,而他眼有星汉烂烂。
    是她的错……让他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可也是他的错……让卫家就此灭门!
    万物希声,卫初晗终于闭上眼,晕了过去,被青年一把搂入怀中抱起。
    卫初晗想,他的怀抱真温暖。我可真是舍不得他。
    ……
    顾府发生了一场大火,顾夫人自尽而亡,在顾大人赶回来前,顾府已经被官府封锁。
    陈曦说,当晚白英将卫初晴临死前的讯息告知后,锦衣卫阻止了硫磺的爆炸,却没料到卫初晴还是留了一手。起火的是后院的一个地窖,第二日陈曦带着锦衣卫,在官府的陪同下,光明正大下去看过一眼,烧死了一个人,还有很多书卷。据前来认人的顾府下人说,被烧死在地窖里的人,是一个叫江城的侍卫。众人疑惑,说好几日没见到江侍卫,江侍卫怎么跑去地窖了?
    江城死了。死前有挣扎,却也没用。卫初晗借他拔刀,在顾诺被掳后,江城那必死的命运,就已经被卫初晗推到卫初晴身上了。而卫初晴,对自己尚且狠毒,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侍卫?
    陈曦与暗自垂泪的含珠谈话,得知那个烧掉的地窖,原来顾大人在府时,会进去找放东西。但具体干什么的,大约只有顾大人和死去的顾夫人知道了。
    陈曦站起来,想不用说了,他猜到了。
    顾府必然有顾千江谋杀人的证据,卫初晴也证实了这点。别的地方火灾阻止了,那地窖却无缘起火。陈曦只能理解为,火是卫初晴提前算计好的,而那些能给顾千江定罪的卷宗,都在地窖里被烧得一干二净。卫初晴纵是死,也要维护顾千江,不肯给锦衣卫找到丈夫的一丁点儿破绽。
    徒然忙碌。
    顾府的恩怨终结,陈曦有些意兴阑珊。
    证据烧干净了,他纵是手上还有些东西,却到底不能让顾千江无从抵赖。
    街上人来人往,娓娓笑嘻嘻地陪着陈曦走了一趟顾府。回来的路上,她自无忧无虑地左顾右盼,看街两天的热闹。陈公子负手缓行,眉头紧蹙。娓娓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突地“喂”一声。
    “嗯?”陈曦停步,抬眼,然后一下子僵住。
    因少女垫脚,冰凉的小手挨着他的眉头,轻轻碾平。娓娓嗔怪地看他一眼,眼波流媚,“你别皱眉呀。你一皱眉,我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傍晚灯火微暗,青年少女站在白玉桥头,身边行人如织,或回家,或去酒楼。而少女仰着娇俏的小脸,气质空灵,眉目如画,纤手贴着青年的额头,担心地看着他。桥下河水灯火明灭,红尘喧嚣,繁华映心,水光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红尘烟火洒在少女身上,陈曦目光微微一动:娓娓这样的乖巧恬静,看起来,就像正常的姑娘家一样。
    陈曦眸光轻轻流转,盯着少女半晌,忽一翘唇,抬手抓了她的小手,噗嗤乐道,“什么叫你难过得心都要碎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小姑娘家家的,乱说一气。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哼,谁敢卖我?就是有人卖了我,你不会买回来吗?你不会吗?”见他笑了,娓娓也露出笑。
    陈曦目光闪一下,在她额头轻轻一敲,板着脸,“买倒不必了,卖倒可以试试。”却是这么说着,他面上的丝丝笑意,根本没掩饰。
    娓娓心情很是好。她转过脸,痴痴地看陈公子一眼:这样好看的人,就不该有烦恼的。纵是万般因果,她也喜欢看陈曦笑,多过他烦恼忧虑的。
    两人继续行走,娓娓似漫不经心道,“另一个卫姐姐死了,顾府布下的那个阵法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没完成的,就在甘县。我想去甘县,想将另一半被封在冰湖里的阵法补全,把错误纠正。”
    按娓娓的说话,真正该给卫初晗续命的,是卫初晴。顾千江已经这么做了很久了,后来无意的错误,让洛言吊着卫初晗的性命。而今顾府的阵法结束了,杀生夺魂阵已经抽干净了卫初晴的性命,事已至此,不如就按照顾千江原本的意思,杀人偿命吧,也省的洛言丧命。
    看陈曦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娓娓偷瞥他一眼,又道,“卫姐姐被封在那里十年,你不是查顾千江的问题吗?那里肯定能查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也许能让你给顾千江定罪呢。”
    陈曦脚步稍顿,目光闪一闪,揉揉小姑娘的头,夸赞道,“你真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非要去甘县,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娓娓哼笑一声,白他一眼。美目流转,少女翘唇,宜喜宜嗔道,“我能有什么诡异?我要想害你的话,现在就能。干嘛把你拐去那么远的地方?”
    陈曦扶摸下巴,目光再闪一闪:对啊,他就是想不明白这点啊。他就是不懂娓娓想干什么。
    陈曦这边没有动身,是还在等着顾千江回来。无论如何,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陈曦觉得有必要见顾千江一面。即使他还不能拿顾千江问罪。
    比起这个,更值得担忧的,是卫初晗的状态。
    自从顾府回来后,卫初晗就高烧不止,病得很厉害。请了大夫,说是她绷得时间太久了,偶有松气,便扛不住了。九娘和娓娓等人轮流照顾生病的卫姑娘,洛言却是从头到尾呆在屋子里,静若山岳,没有离开卫初晗半步。
    卫初晗昏昏沉沉的,其实在做梦。
    她一时梦到满身鲜血的洛言,努力追赶,却追不上。
    她还看到卫初晴冷漠的面孔,将她推下悬崖,狼心狗肺、
    她更梦到自己回到了卫府,爹娘健在,亲人幸存,卫宅还是以前的卫宅,没有经受灭门惨案。她在府上过着名门闺秀的悠闲日子,晨起就闲适地描本子,拿朱砂在古籍上点来点去。侍女们着统一装束,端着茶点进进出出,炉香清雅。然后用早膳,都是清新的风味小吃,这是常年坐佛堂的娘出现最多的时候,也是每日要上朝的爹无法陪同的时辰。早膳后,时而读书,时而把玩古董、品读字画,时而临帖,弹琴,游园,时而在院子里接待小姐妹,时而游园赴宴。到晚上,一家人坐一起用晚膳。比起早膳的清淡,晚膳要丰盛庄重的多。晚上会被爹叫去问话,有时候问她学问,有时候带她赏月……
    无忧无虑的,在卫家长了那么多年。
    卫初晗真是想念少女时的闺秀日子。
    卫初晗缩在床一角,她睡梦中也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洛言拉直她的身子,一会儿再看,她又缩进去了。像是大片空白的画面,空旷孤寂,留有浮出水面的礁石。山风拍浪,伊人涉水,自是孤傲自守。
    洛言拿巾帕为她一遍遍擦去汗水、泪水。
    青年站在床畔,沉默看着不安沉睡的少女。光阴在她身上没有痕迹,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她依然青丝雪颜,少女一样恬静乖巧。日升日落,她蹙着眉,在梦中也睡得不安稳,却一直没有醒来。看着这样漂亮的少女,总让青年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他留恋的是过去,他留恋的,也是卫初晗。
    洛言低下头,轻轻吻上少女的唇瓣——卫小狐,快点醒来吧。你知不知道,我很挂念你。
    卫初晗大病三天,烧退后,醒了过来。却是醒来后,她并不愿意见人,而是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发闷。
    众人在外面担忧,敲门又敲门,卫初晗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扬言暂时不想见到洛言,任谁在外面疑惑问,她死活不再应声。
    她呆呆地坐在一团黑暗中。
    听到外面清冷的男声,“让开。”
    九娘支吾道,“洛公子,不是我不肯让,是姑娘说了,不想见你的。”
    “嗯,我知道。但是你让开。”洛言声音平平稳稳的,山水一样无起伏。
    “洛公子!你……”
    砰。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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