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秀与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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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秀与杀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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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宗上寥寥几笔,就将洛言的过去概括。说他卷入卫家灭门案,涉及谋反之罪。说他曾在淮州怒杀万人,淮州一夜不眠……卷宗写得那么简单,似乎若非必须有个记录,根本不想提及。
    陈曦是知道的,十年前,卫家那桩灭门案,办得太快。一夜之间,所有都定局了,连翻盘的机会都不给。且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锦衣卫没有参与其中。而他年少气盛,翻阅卷宗学习案例,拿此事向他父亲提问时,他父亲只说“不清楚”。
    陈曦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许多皇帝不方便做的事,都交到了锦衣卫那里。就是这样的地位,他父亲都对卫家灭门案表示不知情。这其中,必然有很大隐情。
    那些隐情,让锦衣卫都不能参与,讳莫如深。
    连洛言当初在那件案子里扮演的角色,卷宗都没有提及!只说他杀了人,被朝廷追杀,追杀不到,对方入了绿林,做了杀手。
    那之前,那之后,干净得一如白纸。
    正是因为对洛言的记录如此神秘,才会让陈曦记忆深刻,以至于几年后,见到青年的画像,一眼认出。
    陈曦望着对面的青年,希望对方说些什么,或者否定些什么。可他注定失望。
    洛言什么也没说,他仍然垂着眼,淡漠得好像陈曦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陈曦却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在静静地听自己说,一旦结果他不满意,那青年就会当即动手。
    陈曦手叩桌面,斟酌半天,慢吞吞道,“你是幸运的,正好落到了我手中。我并非好奇心旺盛的人,也称不上公正无私,毕竟你杀这么多人,若被旁的锦衣卫碰上,就是死路。而我此次出京,乃私密之事,不欲大张旗鼓。所以只要你不给我惹太□□烦,只要我能兜得住,我都不会对你……还有你的朋友动手。”
    陈曦擅察人心,他之前说洛言你如何如何,对方不为所动,当他加上“你的朋友”时,对方一直低着的眉目,轻微颤了下。陈曦便知道,对方的弱点正在此处。
    洛言抬头看他,直接问,“你要我做什么?”
    “我这次出京,是为查一个人。现在越查,越是觉得不对劲。我隐约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我希望洛公子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我案子了结,回到邺京,能有机会再见当年卷宗,我会想办法毁去你在锦衣卫那里的记录。你真正消失,你的过去,再也不为人知。”
    让旧年那桩案子,彻底埋入地下,不被任何人发现。
    他盯着洛言的眼睛,“我想,这正是你最想要的。”
    室中倏静,沉闷燥热。
    洛言听着陈曦的话,心中却想:不为人知?怎么可能呢。陈曦恐怕不知道,朝廷想压下去的事,正是卫初晗想挖出来的事。那挖出来的东西,必然也触及自己的伤痕。可是洛言能怎么办?他能让卫初晗不要报仇,或者干脆杀了卫初晗吗?
    他不能,他就只能看着,看当年血淋淋的惨案,重新现入人间。
    所以陈曦的报酬,对洛言其实并无吸引力。
    青年垂眼看自己的手,淡声,“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回邺京后,帮我照顾一个人。不能伤她,助她完全她之所期。”
    “卫初晗?”陈曦笑问,他这一晚上的以酒会友,并不是白浪费的。该打听的,他都差不多知道了。
    洛言点头。
    陈曦笑,“你那么喜欢她,如果她要去邺京,你竟然不打算跟她同行?”他眯眼,“你还是怕当年的案子翻过来吧?”
    陈曦此时并不知道卫初晗才是卫家灭门案的真正后人,他不可能听一个人姓卫,就跟当年的案子联想起来。到底那案子只是一个引线,又不是他出京的目的。他现在只以为是洛言不想查,毕竟惹了朝廷众怒,面对邺京,洛言该是躲着走的。而据他临时所查,这几年,洛公子再神出鬼没,也没有去过邺京。
    洛言没有答陈曦,他跟熟人都话少,更没有跟一个陌生人剖析自己心事的爱好。他知道陈曦与他商谈,不过是不想动手,想用将功补过之法,和平解决他杀人造成的影响。如果他拒绝,逼得陈公子无路可走,锦衣卫就会对他下杀手了。他死了没关系,他怕连累到别人。左右陈曦不想徒惹是非,还提出了诱人的条件,已是很大的惊喜了。洛言又不是天生反骨,这样好的条件,非要梗着脖子拒绝。
    两人口头协议不算,陈曦拍手,让门外的白英进来,与洛言签字画押。流程繁琐而细致,洛言静静听着白英一张张协议的介绍,心微安,对陈曦的印象好了些:对方弄得如此麻烦,显然是真心与他合作,并不只是口头利用。
    陈曦说,“虽然你答应此事,但你是杀手,前科累累,与官府仇视,我也不能对你完全放心。这几日,我还需要查一查你的案底,当年的事我不会过问,但这几年你接了哪些案子杀了哪些人,我却需要心里有数。不至于事后上峰追问,我对你一无所知。”
    洛言点头。
    “我之前说过,我出京是秘密行事,对外不想提锦衣卫的身份。希望你配合,也不要让人察觉。这几日,白英负责跟着你,对你的案底进行了解。可以吗?”
    洛言瞥陈曦一样,不拒绝。在外人眼中,陈曦是贵公子的形象,也许他并不想扮演如此,无奈容貌太出色,限制了他的形象。一个贵公子身边,总是一群侍卫跟着,也太显眼了。白英出身锦衣卫,又是一个姑娘,临时假作陈曦的侍女出现,倒是正好。
    白英看惯了陈公子的精致面容,再面对另一个皮相出色的青年,除了心中感叹“世上的男人居然一个两个都比我这个姑娘长得好,太没天理”之外,心绪平静,并不产生别的多余感情,影响大局。陈曦安排了她的角色,白英便对洛言客气笑,“洛公子,合作愉快。”
    洛公子冷淡点个头。
    “……”白英郁闷地看偷笑的上峰一眼:您怎么就给我派了这么个哑巴主儿啊?
    一晚上长谈,解决了洛言这个麻烦人物,陈曦又陷入了新的苦恼:他给众人的说法是,他和洛言是旧识,找洛言商量事情。但时间长了,肯定有人会疑问,他要用洛言的话,也得先保证自己和洛言同行。难道他真的要一直厚着脸皮,以“久不见旧友,心中不胜欢喜”这种操蛋的理由,呆在这里吗?追着一个大男人,这也太丢脸了吧?邺京那群人知道,又得揶揄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
    陈曦烦恼了一早上,中午时用膳,听到书生无意间谈起昨天他与洛言的打斗,抱歉地提到最后控住他的姑娘。陈曦眼睛微亮,一下子有了理由。他关切问,“那位姑娘还没有醒来吗?因为我的缘故,竟连累人至此,我实在惶恐不安。我能去看看那位姑娘吗?”
    书生干笑两声,对这么有诚意的人,实在怀疑啊怀疑。他总觉得这个陈公子不是普通人,便几次向旁边闷头啃馒头的洛言使眼色询问。洛言一直无动于衷,书生却是从他那张死人脸上寻到了安慰。洛公子虽然看起来冷,但心性却不恶,他不提陈公子别有目的,想来陈公子的热情,只是热情吧。
    于是在陈公子的连连愧疚、坐立不安下,书生答应带他去见至今昏迷不醒的娓娓。
    那自是另一段缘分了。
    卫初晗与九娘进屋时,大男人们都吃完了,只有洛言还坐在那里吃饭。几乎是卫初晗一进屋,他就抬了头,看到了她。他瞬间敏锐的反应,让卫初晗惊了一下,想着她家木讷至极的小可怜儿,什么时候在除了杀人外,有了这么机敏的反应?
    但卫初晗淡着脸,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就与九娘走向另一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洛言匆匆咽下那口馒头,想自己应该主动跟卫初晗说点什么。但是九娘在场,卫姑娘又装作看不到他,他憋红了脸,几次张嘴,都没找到合适的插口机会。
    九娘对洛言,是一直没太大好感的。昨天听说了卫初晗与洛言争吵,旁人都觉得是小两口闹别扭很快就好,只有她真心希望卫姑娘和洛言离得远远的。纵是洛公子看着太无害,可当年姑娘那么对他……就算真相已经知道,伤害却是无法弥补的。谁会有那么大的胸襟,去原谅呢?
    九娘殷勤地给卫姑娘端午膳,瞥一眼后面的洛公子,半真半假道,“小狐姐姐你昨晚没在,不知道陈公子那端酒的架势,跟这群粗人就是不一样。果然修养之类的东西,靠家世,得从小培养。”
    卫初晗手扶额,微微笑了下。
    她余光看到,身后的青年,落落站着,半晌未动。
    九娘见她不说话,好像受了鼓励,接着抱怨,“真是的,咱们这里的男人,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起饭来那么凶。真该跟人家陈公子学学……”
    “好了,别说了,”知道九娘是在挤兑洛言,卫初晗皱了皱眉,觉得她有些过分了,“我出身世家,尚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好,你嫌弃什么呢。”
    她犹豫了一下,仍倒了杯水,转身交给身后的青年,“喝水。”
    他没接。
    卫初晗蹙眉,“你噎死没关系,不要连累到我。”
    心有灵犀,连这种极淡的感受,也能感同身受。
    青年的肩垂下一点,他默然,现在先前的所有话,都被九娘的奚落堵了回去。他接过水去喝,神情淡淡的。
    卫初晗心神恍惚:他们总说陈曦教养如何好,洛言如何不好,其实这是错的。在他们的少年时期,洛言在到她家住时,与别的名门公子并不差什么。他之前受到的教育就很好,在卫家,她父亲也尽心照顾他。卫小姑娘和少年在一起,从没人觉得她是和一个不如她的乡下野小子玩耍。
    他也曾温润雅致,如今却被九娘定义为粗俗之人。
    若是能够,谁又愿意抛弃自己所有美好的过去,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谁又不愿意站在光明下,而是选择躲在黑暗里呢?
    九娘不应该嘲笑洛言。
    卫初晗更不应该觉得洛言不如陈曦。他的现在,有她的错。
    她抬了目,想跟洛言谈一谈,为昨天的事情道歉。但她才看去,便见一姑娘走进来,到她的青年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她的青年点点头,转身就跟着姑娘出去了。
    卫初晗怔怔看着,看他们走出屋子,阳光晃了眼,灼热又烦躁。
    “那是陈公子的侍女,白英,”九娘小声,又疑惑,“白英和洛公子如此交好吗?才一晚上啊。”
    她悄悄看眼卫初晗,卫姑娘面若冰霜,让她原本还想再说两句的话,都咽了下去,不敢再招惹卫初晗。卫初晗平时笑容亲切,对谁都客气有礼,但她发起脾气来,也是很可怕的。九娘不敢挑战卫初晗极限。
    但是、但是……洛公子恐怕快碰触到了小狐姐姐的底线了。
    只要再多一件事的引子,小狐姐姐和洛公子之间,肯定要炸掉。九娘自己不敢招惹卫初晗,却也挺想看洛言招惹卫初晗的。
    之后几天,如九娘猜的那样,卫初晗与洛言之间无有交集。卫初晗偶尔与她一同出门,偶尔自己一个人出门,都是去看那个卫明。之间,卫初晗甚至与陈公子都客气聊了几句,却硬是跟洛公子一句话都没有。
    不知道洛公子有没有意识到卫初晗正在崩溃的边缘。总是白英每次寻他,都恰能被进门或出门的卫初晗撞见。
    看着小狐姐姐一日日的沉默,九娘都有些同情可怜的洛公子了。
    终有一日,天色昏暗,卫初晗突然跟九娘说,“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对卫明下手了。”
    “哦,”九娘不怀疑这个,她奇怪的是,“只有我们两个去吗?要不要多叫几个人?”
    “不用,卫明只是一个醉汉。再加上陈公子每日早出晚归,太神秘,我不能放心他。所以为防惹更多麻烦,其他人也不要说,”卫初晗冷静分析,“我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杀人的事,其实我一人就可做到。”
    九娘仍然不安,她小心提议,“洛……”她才提一个“洛”字,在卫初晗冷下去的眼神中,不得不闭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这日天又是昏黄一片,气象不好。阴沉沉的,仿若预兆大事的发生。
    “昨晚回来时,我偷偷掉了钱袋给卫明。他今早醉酒醒来后,必然去赌坊,等输个精光,又会去酒坊打酒。这期间,正是我布置的机会。”
    “淮州换了护军参领,卫初晴今日要去上门拜访。下午时,你寻机会,去顾家门外找江城,说卫明的情况不对。江城正好不与卫初晴在一起,去村里接济卫明。如果时间算得准,他正好能等到卫明的死亡。”
    “卫明的死,必然让江城大慌。而你的出现,又会让他怀疑卫初晴。江城是一个隐忍又多疑的人,他还是侍卫首领,一旦他怀疑卫初晴,对卫初晴之后所有事情,便会形成阻挠。这种机会,又是送给我们的……”
    一言一语间,卫初晗将计划一一推出。
    到最后,卫明得死,江城得死,卫初晴也得死。
    九娘紧张万分,待听得自己只是去找江城报信,松了口气。自觉这样简单的任务,自己还是能完成的。但转瞬间想到,她只用做这点事,那就是说,其他的,卫初晗都打算一个人完成?
    “不用疑虑,你的作用至关重要。我心中有分寸。”卫初晗冷冷淡淡道。
    九娘怔了一怔,向她欠身行个礼。自相逢,卫初晗永远不太热络。她以前有多热情,现在就有多冷情。并不是说卫初晗不给人好脸色,而是说,她的心是冷的。不愿和别人有牵扯,不愿把别人搅入局,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跟别人分享。
    卫姑娘总在伤心洛言变了,她自己的变化,又何尝不大呢?
    上午,九娘和卫初晗在顾家对面的楼上,看到卫初晴由侍女扶着上了马车。她身形单薄,容颜雪白,松松的衣料披身,似随时会飞仙般。她站在马车前方,遥遥望着远处出神。在侍女催促几遍后,才缓缓坐入了马车中。卫初晗在护送侍卫中没有见到江城的影子,正如她的预料一般。
    待马车悠悠走远,她与九娘分别,一个去村子里杀卫明,一个去等待时辰,骗走江城。
    卫初晗去往村里的一路,风刮得更大了。漫天黄沙,她的衣裙在风中飞舞,走得也甚是艰难。但她仪姿甚佳,脖颈修长,始终走得坚定。如往常般,走入村子,尽量躲着人走。她走到了卫明的院子前,推开栅栏,又用早先配好的钥匙开了门。
    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从来没过来看过。但在村人一次又一次的无意解说中,她实在是了然于心。
    她进了粗陋的屋子,关上门,挡住外面的大风。她视线一一扫过屋中的布置,门口生锈的锄头,墙上挂着的火红辣椒,堆在灶台边的笤帚簸箕……卫初晗第一次来这里,却像已经来了千百遍一样。
    她在梦中来了千百遍,千百遍,她都想要杀掉卫明。
    她蹲下身,找到凿子,又在墙上摸索,去寻钉子。素白的手碰到粗糙的墙面,她神情冷静,握住凿子的手却颤了颤,难压心中翻涌的情绪。
    她在脑中回想,回想卫明那拖沓沉重的步伐,想象他驼着背,慢吞吞的、醉醺醺地走入这个屋子里……卫初晗伸手,将一个钉子按在门后方的墙上,开始叮叮咣咣,要把钉子钉进去。
    今天是多好的机会,风刮得这么大,院外邻居没收拾好的锅碗瓢盆叮叮咣咣响。这么大的杂音下,卫初晗往墙上钉钉子的声音,显得那么轻微。她钉钉子的手颤抖,努力让自己静下来。杀人需要冷静,太兴奋,会忽略一些细节。
    卫初晗不紧不慢地布置这个屋子,将不需要的藏起,将需要的摆出。然后她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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