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秀与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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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秀与杀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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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去,夫人休息了一下午,已经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她立在窗口,白衣若飞,长发垂地。背影清瘦,几分幽冷。
    含糊忙取薄衫披上夫人的肩,“夫人您身体不好,吹冷风又病了怎么办?”
    “我已经病了很久了,”夫人淡声,“我的病根天生,是好不了的。”
    含珠微滞,没有说话。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雨帘。寂静中,含珠忽听到夫人的声音,“方才睡熟时做了一个梦,梦到初晗姐姐了。她在地狱门口,一身鲜血,向我爬回来。我吩咐人杀她,棍棒落在她身,她却不死,还是爬向我。后来,我身边好像无人使唤了。我就看着初晗姐姐一步步爬到了我跟前,她对我怀有深仇大恨,我体弱不如她。我被她活生生掐死,到死,我都记得她冰雪一样的眼睛。被掐死后,我就醒了。”
    “夫人!”大雨中,含珠的声音颤抖,不自觉得有些大。察觉到夫人侧目,她忙压了声音里的恐惧,低道,“夫人,她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只有您,没有她。您还怕她真的活过来,向您报仇吗?”
    “我从未怕过。看起来,怕得倒是你,”夫人淡漠着脸,幽黑的目光落在黑雾重雨中,“也许是晌午时带小诺去看刘先生,中途遇到一个带着幕离的姑娘。那姑娘给我一种熟悉又心悸的感觉。然后下午回来时就做了这个梦,原来我还记得初晗姐姐。你怕什么?我不过与你说说话,阖府上下,我能说话的,只剩下你一个了。”
    那是因为,知道这桩事的人,都多多少少,被夫人您发落了啊。
    含珠心中那样想,面上却不敢显。她警惕地望望四周,觉得这么大的雨,没人会听到她与夫人的对话,才小声,“夫人,您要慎言。在这里,您才是卫初晗。没有什么初晗姐姐的。”
    夫人嗤笑一声,似觉得她的担忧十分可笑。
    顾千江不在,阖府上下都听她的,她怕什么?她什么也不怕。她的心都是黑的,从头黑到尾。纵是初晗姐姐真的从地狱爬回来,她依然不怕。命运是公平公正的,一切皆有因果。
    初晗姐姐喜欢一切靠自己,她却不一样。当年逃难,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初晗姐姐依然不愿屈服。她数次劝,却数次被拒。初晗姐姐也许有一线生机,她却自幼体弱多病,再逃下去,只能求死了。于是,她骗了初晗姐姐,设计了初晗姐姐的死。初晗姐姐死了,她就能替代,就能选别的可能。
    天家对初晗姐姐的发配不过是为军ji,又不是死,何必怕呢?
    她想,她最幸运的,就是刚下山,便碰到了顾千江。
    可她最不幸的,却也是刚下山,就碰到了顾千江。
    若她当年知道顾千江是来找初晗姐姐的,无论如何,她也会想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让自己余生,都要替初晗姐姐背负她的责任。
    活成了另一个人,就要担待她的所有,无论好的,坏的。
    杀了人,就要承担孽果。对不起一个人,就要负着罪前行。初晗姐姐只是死了,卫家以前得罪的那些人,那些恨不得卫家灭门的人,那些又惊又怕的人……全都来对付她这个替代初晗姐姐的人了。
    初晗,初晴。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路被挡住,除了杀破狼,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伺候夫人这么多年,含珠早习惯夫人的冷心肠,叹口气。在夫人心中,只有顾大人和小诺才是重要的吧?其余人,皆可牺牲。一想起顾大人,含珠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晌午时就收到顾大人的信了,因为夫人要休息,婢子才没拿给夫人看。”
    夫人“嗯”一声,从侍女手中拿过信。她依然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将信从头看到尾,“他说他公务还有些收尾没完,暂时回不了青城。”
    含珠担心道,“顾大人好歹是淮州父母官吧?只是进京述职,都快半年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再不回来,淮州这边恐怕有官员坐不住了。”
    夫人并未就侍女的发言而讨论,她目光盯着信纸,长久不语。看她如此神情,含珠顿有所悟,“信中还有提及别的事?”
    “淮州护军参领换了人,一个叫韩平的人。以前在京时,他和卫家关系不太好。到了淮州,他恐怕会认出我是卫初晗。倒霉的是在京时,他的小女儿韩璇看上了顾千江,顾千江以有妻室拒绝。但顾千江写信说,韩璇骄纵跋扈,家中又崇武,恐不好对付,让我小心。”夫人面上露出似是而非的笑,“顾大人真是好风采,烂桃花走到哪,跟到哪。”
    她声音极轻,语气中那抹复杂的意味,含珠并未听出。含珠听到淮州即将来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就开始紧张,同时也有不满,“顾大人怎么总是……”
    “总是把这些事交给我?”夫人道,“谁让我是‘卫初晗’呢?谁让我们卫家是谋反大罪呢?要活一条命,委屈求全,总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顾千江,他为什么总是把一堆堆女人往我跟前送……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夫人……”
    “好了,”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思忖片刻后道,“我还是觉得今天遇到的那个人蹊跷。你偷偷派人到甘县,去那个冰湖看看,初晗姐姐是不是还被封在里面。”
    “夫人!”含珠惊道,“若是被顾大人发现……”
    “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的事,怕什么?”夫人漠声,“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又哪里会知道?”
    这段话直接将含珠弄晕了,不再说话。她这时想起能喝的药膳,递给夫人。夫人低头喝完,说去佛堂拜一拜,含珠便提起灯,与夫人同行。四面雨声,跟随夫人一路穿廊过湖,含珠心中觉得好笑:顾大人看起来那样严苛,谁知道私下里,他竟然如此迷信?府上不仅设了佛堂,日日烧香,乱七八糟的各种符,时不时骗钱的江湖道士,只要他有兴趣,就会往府上请。一开始大家目瞪口呆,后来就习惯了。连夫人这种不敬鬼神的人,都被顾大人影响得日日烧香,看到奇怪的符就买回来,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含珠只在轻声念叨,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提醒夫人,“夫人和大人是真心相爱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所以不会猜忌,不会算计,不会恨不得对方去死……
    卫初晴冷淡地走在风雨中。她的白衣素影,被雨水打湿,而她浑然未觉。
    她想,真心相爱?为了这份爱,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这世上,谁和谁,又不是真心相爱呢?
    ……
    洛言坐在黑暗中,听着四面奔潮般的雨声。除了雨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这样的雨夜,自该抱衾而眠。但心中那隐隐悲意,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静静地坐在暗中,这种仇恨与凉意,他已经感受了很久。
    脑海中一次次回现,卫初晗转身走入大雨中的情形。
    她面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忘不了的。时间轰然而去,时间又轰然而至。她躲过了刀光剑影,躲过了敌人的追杀,却躲不过亲姐妹的恶念。临死前,该是多恨多悲。
    洛言并不想体会她的心情,他却被迫体会。就像他早不想和卫初晗扯上什么关系,那所谓的心有灵犀,却像要把他绑在她身上一样。
    他像坐在一处四面破风的茅屋中,茅草飞舞,瓦砾崩塌,一点点倒塌。听到她的心声,纵是他早已在漫天风沙中远离,却仍然感到悲伤。他多想山穷水尽,都不要和她相见;现实却是山水相逢,他每日被迫见到她。
    她的笑,她的冷,她的泪,她的苦……
    然后他就要被迫想到自己当年因她而受的罪。活生生将他,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他不与她见面,其实已经是对她最大的爱了。
    他常想自己若再见到卫初晗,一定恨不得杀了她……但他并没有。
    也许是时间过去了太久,也许是因为她对他微笑……他常做一个梦,梦到千山万水,她向他走来。湿地中,篝火边,山沼前,泥潭中,他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明明不愿见这个人,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陪伴呢?什么样的感情,让他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尽量把她当作一个正常姑娘看待呢?
    外面的雨已经开始小了,洛言看了看天色,心中的悲凉却依然没有缓。她该有多难过,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
    黑暗中的青年起身,不再垂坐,而是开了门,走入雨水中。
    洛言在后院的灶房寻到卫初晗。大半夜的,她并不在自己房中睡,而是在灶房中折腾。洛言站在门口,看到火光烟熏中,少女乌发半松,蹲在地上。她一边拿着扇子扇火,一边抹去面上的水。
    她在哭。
    暗夜中,无一人陪伴,卫初晗一个人无声哭泣。
    她心中的悲意,竟无人可说。
    洛言看了她许久,好像看到当年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她漫不经心地笑,“哭?我才不会哭。哭是懦弱者的表现,我并不是。阿洛,就算你出了事,我也不会哭的。”
    那时年少,未尝人世艰苦,她的断言,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却也可爱。
    洛言望着灶房中这个独自抹泪的姑娘,看半晌,他走了进去。
    当青年的脚步声加重,卫初晗才反应过来,起了身,看到他。
    她静了下,强笑声,“我吵到你了?让你一晚上没法睡,抱歉。”洛言出现,她就猜到又是那心有灵犀的作用了。不然,恨不得躲她的洛言,她不去找他,他怎么可能来找她?
    洛言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她面容清秀,长睫上有未落泪珠。眸子却还是那么亮,习惯地扬唇,借笑掩饰自己的狼狈。
    这就是卫初晗。
    洛言漫声,“九娘说,你一个人不好受,需要人的安慰。”
    卫初晗眨了眨眼。
    洛言又说,“娓娓姑娘说,一个男人,看到姑娘家哭,总应该做点什么。”
    卫初晗听得渐迷茫,“你想说什么?”
    洛言淡声,“南山说,不要让姑娘一个人呆着,你要陪同。”
    “所以你到底想……”卫初晗话没有说下去,她身体僵硬,瞪大了眼。
    因为青年突然上前,伸出手臂,将她抱入了怀中。
    檐角灯光辉洒,他温柔地拥抱她,在这个雨夜,在她难过的时候。
    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洛言,沉静看了她许久后,居然会抱她。
    这世上,谁和谁,是真心相爱呢?

第26章 老夫老妻

下雨的声音,潮湿的气息,流过的眼泪。当洛言拥抱卫初晗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洛言在湖中就认出了她,他认出了她,所以当她随着水流往下沉时,他下意识追随,并把她带了出来;因为他认得她,所以他并不是无条件对一个陌生姑娘好,他肯帮她,都建立在她是那个人的前提上;虽然他不说,虽然他一点都没有跟她相认的意思,但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洛言在心中对自己说:他们的故事早就结束了。卫初晗早就不是他的爱人了。
    他心里那样想,他感情也淡,但有些东西,还是克制不了。
    卫初晗同样不想认他。
    她与洛言想的一样。她爱的少年,就是没有死在卫家的灭门中,也死在了她当年的抛弃下。活下来的洛言,他和过去一点都不一样。已经过去的事,何必翻出来,徒生怨念?
    但是无论承认不承认,她总是容易对洛言心动。少年时她对他好奇,现在她还是对他心软。洛言什么样子,她都或多或少的,对他有些兴趣。
    卫初晗无奈想:果然人年少时,不应该有太喜欢的人。不然之后年年岁岁,总是摆脱不了他的影子。就算她心如止水,也耐不住一潮海水在她面前荡啊荡。
    屋外下雨,屋中柴火荜拨,暗光灯影中,在青年的拥抱中,卫初晗果然好受了一些。她当然需要安慰,别人的安慰却都没什么用,他们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九娘大约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九娘是没办法对卫姑娘的遭遇感同身受的。唯一能对卫初晗感同身受的人,是洛言。他既不敬她也不爱她,他和她是平等的,他们曾是爱人,经历过同样的灭门,现在还心意相通……如果真的有人与她分享过去,那个人只会是洛言。
    卫初晗恍惚想:她对洛言的定位,应该错了。
    他不应该只是她手中一把刀而已。她突然心软,舍不得利用他了。
    两人始终没说什么,或许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锅里的水沸腾,卫初晗才想起两人在灶房。她原本来灶房打发时间,此时有人相陪,就干脆将粥熬好,两人沉默地分完食。
    之后两人靠墙而坐,听着雨声、看着窗台发呆,心海俱是平静了下来。有人陪着,就算什么也不说,感觉也比一个人好了很多。卫初晗闭上眼,靠着墙慢慢睡了过去。
    她旁边的青年一直看着滴雨的窗子出神,眸子清淡。少女呼吸平稳,头渐渐靠上他的肩,小兽一样寻找温暖。他侧头看一眼,又转过了视线,一动不动。慢慢的,他闭上眼,也沉入睡眠。
    少女在现实中睡去,又在青年的梦中睁开了眼。
    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梦中沉在黑雾中的青年,只沉默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只看着,什么也不想做。
    翌日,第一缕阳光照进,卫初晗睁开了眼。她茫然动一下,发现自己腰上有只手臂,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熟悉的气息,让她连反抗心都生不起。她发现自己被青年搂抱在怀中。一整夜,她就小猫一样越靠越近,然后整个人蜷缩在了他的怀里,被他搂着。
    少女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刷过青年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她黑而明的眼睛仰起,青年睁开了眼,垂下眼皮与她相望。
    他们的眼神都很空很虚,到一种淡定的程度。
    本来自己就已经很分不清现状了,再看到对方那淡定眼神,就更为糊涂了。不觉想:为什么他(她)这么淡然?难道说这种情况是正常的?早上醒来,就应该是这样?
    卫初晗总是避免去回忆她的少年,她麻痹自己在洛言身上看不到刘洛的影子。但清早这种迷茫的状态下,她居然从他脸上寻到了少年时的轮廓,不觉心中惊讶。
    真的是刘洛啊。
    两人呆呆地相望。
    卫初晗茫然道,“早上好,阿洛。”
    青年同样茫然地看着她,她让他更加糊涂了。于是他“嗯”一声,开口沙哑,“早上好。”
    “……”好有老夫老妻的感觉啊。
    难道他们已经成亲了?什么卫家灭门、性格大变的少年,全是一场梦?现实是他们成亲多年,说不定连娃娃都有了……不然为什么睁开眼看到对方,对方淡定得好像每天都这样起床一样?
    没有完全醒过来的两个人,都在淡定着,迷糊着。
    卫姑娘甚至迟疑地想:老夫老妻的话……早上醒来,她是不是该给阿洛一个甜蜜的亲吻?
    她心念一动,青年就被动地跟着动。
    垂眼盯着少女微张的红唇,洛言犹豫想:老夫老妻的话……早上醒来,他是不是该给小狐一个甜蜜的亲吻?
    再看对方:咦,你也这么想?
    两人迷惘中,正要付诸行动,头都挨到一起了,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九娘的嘀咕声传来,“昨晚的雨可真……大啊。”
    九娘呆呆地看着灶房堆柴火的墙边,青年和少女脸贴着脸、即将亲吻的暧=昧姿势。她僵了僵,默默退出了灶房,并体贴地关上了柴门。
    “……”卫初晗和洛言在九娘那震惊的表情中,意识终于清醒,两人都僵了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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