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
十五想了想，便拎着修士去了一处高地，用周围的植株结了个大网，将修士圈在其中，道：“道友，实在抱歉，我急着回宗门查探消息，你眼下的状况不宜赶路，就勉强在这树网里回复元气，寻常妖兽一时半刻是攻不进来的。”说罢，她便匆匆闪身入林，几个呼吸间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那位闻虚宗修士虚弱的叫喊声：“道友！道友你把我也困在里面了！道友你快回来啊！好歹教给我解开法术的口诀啊……”
于是，这位运气不佳的修士不得不和一群饥肠辘辘的妖兽隔网相依，心惊胆战的度过了一场漫长的人间浩劫。
十五则是收敛了气息，继续在闻虚宗地界潜行，仅凭刚刚那名修士的话，能知道的消息实在有限，她不知东海妖岛为何在此时忽然有了动作，也不知云水宗是否会被波及到，况且如今李算子行踪不定，要把他从茫茫修仙界找出来也是一件难事。
再往东，便是闻虚宗的腹地，宗派山门所在之处，远远的，十五就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一块刻了“闻虚”两字的白玉巨石被削去半个“闻”字，胡乱倒在地上，而沿着上山的路，更是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尸体，无一例外皆是深蓝锦衣，一些修为高的甚至被开肠破肚掏出了体内金丹，粘稠的血液汇成一股股血沟，往山下低凹处流去，还有一些低等妖兽围着尸体大肆撕咬，画面实在不忍直视。
十五攀在云头，只看了两眼，确认没有活人的气息，便掉头往南边行去，如闻虚宗这样的大宗门，底蕴深厚，更有无数辈弟子精心布置加固的护山大阵作为屏障，万万没有溃败的这么快的道理。
况且山门四周只是尸山血海，连阵法的痕迹也找不到半分，恐怕闻虚宗是连护山阵法都没来得及开就被攻破了，这无疑是最坏的可能，她虽然跟李算子有仇，巴不得他一天死上几个来回，但蓬莱三宗互为犄角，唇亡齿寒，若是闻虚宗遭难，妖兽进驻闻虚地界，这于云水而言，绝非什么好事。
而且这一群修士已经南下，妖兽也定会跟着过去，即便有了闻虚宗的前车之鉴，玄门各大宗派提前知道消息，恐怕仍是难逃一劫……
十五如此想着，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带领一群修为不一的弟子逃命，脚程快不了，若是能赶在这些人出闻虚地界前截杀李算子，然后回云水宗同宗门一道抗击妖兽，就再好不过了。
……
没多久，十五就在地上发现了修士的踪迹，由高空俯瞰下去，尽是翻折的草木和尸体，她循着血腥气，落到地上，挑了一堆杂乱的脚印跟了上去。
“啧啧啧，这么重的妖气，人族恐怕得遭难了。”怨灵飘在十五身后，两颗血淋淋的眼球里闪烁着惋惜的光，倒不是同情人族，而是可惜地上这些死去的修士尸体，若是还有一□□气在，也能给它打打牙祭。
它跟着十五，四下逡巡了一番，确实没见到活人，转而嘀咕道：“那些妖兽手脚倒是快……”说了这一句，它见十五专心看路，并不理它，不禁又有些纳闷：“你一个魔修，在玄门的地盘上找什么？也不怕被认出……你这功法倒是正统，那些蠢货确实没这个本事，只是你到底在寻什么？咱们不去魔宗么？”
十五扬手挥散遮路的灌木丛，随口答道：“寻仇。”
“仇家？”怨灵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样的？修为如何？肉嫩不嫩？”
“一个干巴巴的瘦老道，百年前便是元婴期。”
“他跟你结了什么仇？”
十五抬头，冷哼一声：“死仇。”
怨灵啧啧两声，又道：“要我帮忙不？”
“你？”十五停下脚步，回望了它一眼，又重新往前走，漫不经心的道：“你一个鬼物，能做什么？”
怨灵两点红光扑闪扑闪：“流放到怨沼的活物，不论修为，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就是天生克我的佛修，也吞了不少，哪怕是现在的你，我也能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哦。”十五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怨灵“咻”的飞到十五前边，儿童样的声音极为清脆：“你这是什么反应？是觉得我吹牛吗？”
十五定定的看着它，半晌，才沉痛的点头：“做鬼呢，也要认清现实，不能整天活在梦里。”
怨灵：……
十五继续往前走，又道：“即便你真有什么本事，也不要插手，这是我的仇怨，我总得亲手了结，与你无关。”
“呵，你在凡人界替我还了那小丫头的因果，这边我难道还不能插手？我俩如今是契约关系，都是一根草上的蚂蚱，谁还嫌谁重了？”
十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随你。”
怨灵万万没想到十五应承的这么干脆，它原来也没想帮忙，只是习惯性抬杠，只是依照往日里十五的性格，她是绝不会轻易妥协的，可是这一回……怨灵不可置信的道：“你……这就反口了？”
不再挣扎一下？
十五淡定的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白送上来的打手，不用白不用。十五在凡人界待了十年，即便蜗居在小巷子里，心境却也开阔了不少，凡事太固执容易吃亏，尤其从理智上分析，李算子百年前就是元婴期，如今就算修为没有长进，对敌经验也定比自己丰富，而且很有钱，法宝符篆不知道存了多少，正面打起来她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
她一个合欢宫出身的假玄修，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这笔仇恨已经拖了一百多年，也该结束了。
第106章 蛟兔
闻虚宗； 难道河。
据说当年闻虚先祖在此河畔顿悟天地至理； 一时有感而发，言及“世间万物，求道最艰难”； 之后这条河便改名“难道河”； 意在勉励闻虚子弟迎难而上。这典故流传甚广，玄门几乎所有弟子都知道，十五也曾在书里看到过，却不想有一天她能亲眼见识这条备受崇敬的“难道河”。
十五掩袖； 遮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隔着几丛干草，她已经望见了那条被染的通红的难道河； 成堆的尸体漂在河畔，人修为主，几乎都穿着深蓝色锦衣，伤口还在断断续续的往外流着血； 看情况； 应当是刚死不久。
十五神色凝重，行动间更加小心翼翼了； 她沿着河，往东边下游探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那是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妖兽，十五在东海待过很长时间； 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在海上赶了许多年的路，遇夜就在海岛上小憩修整，因此十分熟悉这些极爱聚在小岛周围的兽类，它们大多只有筑基修为，顶破天也不过金丹初期，平时最喜欢做的就是满大海追鱼虾，偶尔见到旁的妖修也是成群结队的脸红害臊，十足的腼腆模样。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它们也会如此凶神恶煞，尖利蜷曲的长爪上还捏着人修的残肢，刀一样的鱼鳍直挺挺立在脊背上，在日头下反射出森森白光。
这些妖兽聚在水中，面朝河岸的方向，龇牙咧嘴，目光凶戾，手脚动作一看就是蓄着力，等到合适的时机便会蜂拥而上，靠着天生蛮力也能轻易撕碎修为不高的修士。
十五顺着这些妖兽的目光往河岸看去，果然见到了一群浑身伤痕的闻虚宗弟子，只有一个金丹期修士，旁的大多是筑基初期甚至是练气期，这样的巨大的修为差，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一旦动手，只会平白添上几具人族尸骨。
十五皱着眉，闻虚宗与她有仇，李算子更是杀害相思的元凶，但若是束手旁观，她作为一个人族长大，在云水宗修道数十年，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这些陌生的修士说到底也只是无辜遭殃的人……
“怎么，你想出手？”
十五脑中忽然响起一阵童声，正是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怨灵在给她传音。
十五不答，怨灵又道：“你莫不是在玄门哪个犄角旮旯学了两天正道法术，就被什么“礼义仁德”弄坏了脑子？还是当你这元婴期的修为很能打？你在这里搅出的动静很快就会惹来妖族高修，元婴可是大补哟～”
十五皱眉，四下环顾了一阵，确信神识范围内并无其他妖修的痕迹，这才迅速结印，催动周围草木，将一众妖兽绑成团，又掀起巨浪，卷着妖兽往下游直冲而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彻底没了踪影。
只是操控植株，就不用暴露自己，十五也不想与闻虚宗的人扯上关系。
河岸上的闻虚宗弟子都惊呆了，一个个嘴巴大张着，根本反应不过来眼前的状况，有年纪小的修士激动的扯着身旁人的裤带，大叫道：“师兄师兄！你看树藤成精了！还赶走了妖兽！！”
“笨蛋，那是有前辈出手，你没感觉树枝上的灵力吗？”
小修士呆了呆，才恍然道：“哦、哦，是这样啊……啊！师兄！”
“又怎么了？”那大一些的修士忽而觉得身下凉飕飕的，他纳闷的低头，却见深蓝色的锦裤直接滑到了靴子处，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和粉红色包臀短亵裤，在冷风中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哇——师兄是粉红色哎哈哈哈哈哈！”
“快住嘴，师兄能听见的哈哈哈哈嗝！”
“师弟你遮我眼睛做什么？”
“师姐你忍一忍，师兄那边……咳，看了会长针眼的！”
出丑的修士慌忙提起裤子，脸色通红，大声喝道：“不准笑！都不准笑！”说完又狠狠瞪向旁边的小修士，那小师弟手中还挂着一根断成半截的腰带，他神色惶恐，结结巴巴的道：“师、师兄兄，我、你你这腰带不结实……”
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笑的更欢了，连藏在暗处旁观的十五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宽阔的难道河中突然窜出一阵滔天巨浪，似乎有一条长长的阴影藏在水浪中一并朝十五袭来，眨眼而至。
幸好十五反应够快，抢在前一刻险险躲开了这迅猛的攻击，与此同时，翻指掐诀，周围落叶瞬间化刀，穿透水幕直刺而去。
“叮——”
像是金石交击的声音，十五敛眉，连退数十步，拉开了两者之间的距离，以防对方再次突袭。
只是这一番动作下来，她的行踪再也藏不住，旁边闻虚宗弟子全都将十五从上至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而那水浪中的妖修也显露出原身，竟是一条浑身漆黑的蛟，灯笼大的眼瞳周围布满血丝，观其气息，至少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且因为方才的攻击落空，此刻它正暴怒的咆哮着，粗长的蛟尾狠狠拍打河面，使得水波激荡，泛出许多白色的泡沫来。
一旁的闻虚宗弟子不禁都为前辈捏了把汗，这样强大的妖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很难对付。
但十五的神色却骤然放松下来。
蛟妖是龙的近亲，如今云华界龙已经绝迹，剩下的蛟也是数量稀少，恐怕掰掰手指头就能数清楚，今天这一遭也不知走了什么xx运，对上个实力强劲的妖修，竟然刚巧就是东海的老相识——契长风。
没想到这呆头呆脑的傻城主也来了大陆，不知白软软是否跟着，那只软绵绵的长耳朵兔子，不知不觉间她们已有几十年未见了。
十五眉眼柔和，唇角微微上扬，刚想同契长风打个招呼，顺便问一下软软的近况，却见一条布满鳞片的黑色长尾破空而来，足有静宅老榕树树干粗的蛟尾速度极快，若是被这玩意儿抽一下，恐怕骨头都会裂成碎屑。
十五仰头欲躲，惊惧间瞥见契长风的目光，冰冷、无情，完全就是审视猎物的视线，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蠢萌气质。
第107章 再见契长风
清冷的白日下； 难道河水浪翻天； 一条遍布墨鳞的长身蛟妖乘着滚动的河水，正锲而不舍的朝一抹微小的身影袭去，逼得十五步步后退。
翠绿的藤条自夹岸树林中窜出； 将契长风的攻势拦下一瞬； 十五终于偷空，一道附有灵力的声音随即炸响在黑蛟耳边：
“契长风——”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蛟妖的动作顿了顿，立刻反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十五舒了一口气； 从树丛里站出身，迎着契长风的视线，展眉一笑：“几十年不见； 契大公子就不认识我了？”
蛟妖金色的竖瞳凝成一条细线，谨慎打量十五，不一会儿，就有数道水箭破空而发。
十五急忙避开； 惊怒道：“你这是何意？”
“好死不死冒充一只兔子； 本公子看你是小矮子想登天——不知天高地厚！半分妖气都不沾身，也敢说出自东海？”
十五喉头梗住； 当年白兔子送的兔毛早就丢在了长帆岛，她还从哪里弄妖气？
藏在暗处的怨灵早就乐的前仰后合，孩童一噎一噎的笑声直接通过传音送到十五脑中，半晌它才打着笑嗝安慰道：“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你这小矮子好歹有元婴修为； 下遁地上通天，即便捅不出个窟窿吧，总也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
十五眉头抽了抽，并不理会怨灵，只扬首朝契长风道：“我本就是个人修，白软软没告诉过你吗？”
契长风这倒愣了，软软深居城主府，能知道这个名字的确实没几个，但他身上杀意未消，虽然暂时没有其他的动作，但凌厉之气却涨了不少，尤其被“人修”一词激的怒气更甚：“软软就是被你们这些人修偷走的！”
十五心下一跳，几乎是瞬间反问道：“谁干的？”
“哼！”契长风从鼻中喷出一股浊气：“一个又老又丑干巴巴加起来还没二两肉的人修。”
十五凝眉：“你能将他的相貌画下来吗？”
契长风蛟尾一摆：“我们妖族的事，用不着你这个人修插手！”
“软软被抓多久了？你有把握一个人救她回来？云华大陆广阔无垠，可不像东海妖岛可以找个遍，再怎么说我也是在这里生活了百来年，总能派上用场。”
这话一出，契长风顿时犹豫起来显然有些意动。
十五忙添了把柴：“不说现在人族与妖修正在交战，就是平时，一只已经化形的妖修落到人修手中，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你再婆婆妈妈，软软命都没了！”
契长风金瞳一厉，浑身鳞甲止不住的战栗起来，他猛的窜入河中，再跃出水面时已化作人形，仍是那副高挑俊美的身姿，只是满脸怒容，神色间隐隐有些疲倦，一双桃花眼也没了当初灵动的风采。
十五取出一张绢纸和狼毫细笔，附上灵力，隔空递给契长风，契长风不语，只默默接过纸笔，盘膝坐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画了起来。
十五站在十步开外处，看着这蛟妖笔走龙蛇，心中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一盏茶后，契长风停笔，将绢纸施法展开，悬在半空中，他指着纸上的图样，严肃道：“就是此人！”
十五也一脸严肃的将目光投了过去，登时就震惊了！
这、这这这神鬼莫测的线条、人兽不分的轮廓、震撼人心的构图，难不成就是画本界传说中的抽象派！
“如何，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修？”契长风见十五光看不说话，不禁有些急了。
陷入目瞪口呆状态的十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沉痛道：“我……没见过长这样的人。”
正在此时，旁边那群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还没离开的闻虚宗弟子中忽然响起一声：
“那不是李峰主吗？”
十五心下一跳，忙循声望去，只见那先前扯掉了师兄裤带的小修士正懵懂的伸出手指，指的正是悬在空中的绢画，看来方才的言论也出自他的口中。
这人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