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饱了我们才能过冬啊。”她替它捋着脖子上打结的毛发，一人一狼对视着，她很容易就能从它深水般绿幽幽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是清澈的，只看着她一个人的忠诚伙伴。
姜百灵估计了下这半扇羊的肉量，两条羊腿是留给大灰的，它对味道的要求不高，只要是肉就吃，因此就用普通的烤制方法就可以。
她用军刀将羊肋切下来，打算留着给大灰磨牙。羊脊背上剩下的一些肉她片成了片，放在屋子角落里冻住，可以节省下来以后吃。
剩下的碎肉她切的小了些，和豆腐果干一起放在雪水里煮，很快就成了一锅带着腥臊气息的羊汤。
“能吃饱就行了。”陶锅里煮出来的羊汤是奶白色的，姜百灵也没有什么佐料，不过好歹有果实的甜味调了一下，还可以入口，也能暖身子。
她不吃肉了，这让大灰比想象中更担忧，它几次想把自己的分给她，都被姜百灵给推了回去，“现在你可是最重要的，你如果饿的猎不到食物，我们两个都会饿死的。”
如同一个部族，在生存资源紧缺的时候，首要供给的就是青壮年，现在她和大灰就是这样的状态，她宁愿自己喝个水饱，也必须给它剩下更多的肉。
他们窝在温暖的火堆旁边，那里被姜百灵挖了一个较浅的坑，这样木柴填进去不容易到处飞灰。屋外还在下雪，她根据皮子帘门外的积雪厚度来判断屋顶上的承重，雪积的很快，大概几个小时她就必须去清理一次。
每次出去，她的脚都会深陷进雪里，冻疮的地方就会一次一次的肿胀发痒，她很怕过了冬天她这双脚就要废了。这时大灰总会轻声呼噜着安慰她，将她双腿压在它热乎乎的肚皮下面给她取暖。
“总会熬过去的。”她抱住它毛茸茸的前爪，看见墙缝外面透出光来，天亮了。
白天铲除积雪，晚上清扫屋顶，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个礼拜，姜百灵猜大概是有那么长的时间了。她无比庆幸大灰当初将家选在了山坡上，因为在她不停的清扫山坡的时候，下面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她猜如果雪水融化，下面大概就会变成湖了。
那条小溪已经结了一层冰，水量少的部分已经断流了，不过幸好她有了陶器，可以用雪化水喝，因此水源没有成为难题。
山坡下的树林里积雪更厚，她砍柴不便的时候，就靠着身后的百年豆腐树，从上面掰下来的枯枝可以烧很久，这大概可以让她熬过被积雪围城的这段时间。
每天重复的都是一样的事情，眼前是一样的风景，姜百灵发现自己瘦了。
有一天她用陶锅烧水的时候无意间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里头的女人面容消瘦，一头长发凌乱的扎在脑后，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摸摸自己的身上，好像原本堆积的一点脂肪都已经没有了。
“不用减肥了。”她自我安慰着，而且除了这头狼，并没有别人在乎她长什么样子。
暴雪和严冬没有让她放弃，人类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具有韧性的动物，她猜祖先们在史前社会也是面临着一样的生存苦恼，他们活下去了，她也可以。
食物的紧张让姜百灵不得不挖掘新的途径，植物的果实已经无处可寻，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溪水里。暴雪之前曾经捕获过一条鱼，她把那鱼拿来烤制了，肉质很鲜美，后来因为下雪就更没有办法来抓了，现在想想，大约也可以做一个捕鱼陷阱。
她选取了小溪靠岸的一块有泥沙淤积的地方，水大概和人的膝盖一样深，然后采集了许多较长的树枝，将分叉的枝干都掰下来以后，按照m字形挨个插在河泥里。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鱼陷阱，m字的中央部分留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在陷阱里放上碎肉或者小虫子，溪里的鱼就会被吸引进来，却再找不到狭小的入口出去了，只会在树枝中央徘徊。
看起来是很简单的技巧，只是积雪让她的活动变得很艰难，小溪边的冰很滑，她必须把冰面凿破才能将陷阱布置下去，这一通功夫下来，脚下的鞋子都已经湿了。
“想吃口鱼真是费劲啊……”不过想到大灰第一次吃到烤鱼肉时的反应，她就忍不住乐了。
她不知道食肉人鱼有没有鱼刺，不过大灰约莫是没吃过小鱼的，它明显不知道那小小一条东西里面有鱼刺，看到姜百灵递给它了，就乖乖的一口都吞下去了，结果被鱼刺卡住了牙缝，疼的呜呜的叫。
可它爪子太大，舌头又无法把鱼刺舔出来，只能张着嘴无措的看着她，一双绿眼睛可怜兮兮的。
姜百灵用军刀上面的铁制牙签给它挑了半天，才把牙缝里那些小小的鱼刺都弄干净了，一结束，它就呜呜叫着扒住了她，大脑袋往她肩窝里藏。
她忍不住笑起来，再去拿陶片上的鱼肉时，大灰说什么也不让她吃了，巨大的身子一转就把她挡的牢牢实实。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姜百灵埋在它皮毛下面，拍拍它的大爪子，大灰不停地发出那种呜呜的叫声，像只小兽一样，和白天追捕羊群时判若两狼。
后来好说歹说，她才让大灰相信这种鱼是可以吃的，她拿树枝将鱼刺部分捡出来，再探到它嘴边的时候，大灰谨慎的嗅了嗅，然后似乎是下了决心，又一口吞了进去。
“那么相信我啊……”姜百灵嘟囔着，一人一狼分食了整条鱼，到后来大灰似乎没吃够，还将烤鱼的陶片舔了个干净。
因此她现在想起那会它的表现，心想大概巨狼是很喜欢鲜鱼的滋味的。如果这里的鱼陷阱可以抓到几条鱼，大灰大概会很高兴。
忍着寒冷布置好了陷阱，她哆嗦着爬上山坡的时候，两只脚已经冻的像冰棍一样，她脱下靴子不停的搓着自己的小腿，让血液活流。
事实证明，人类的智慧总能收获一些成果。当天下午她再去查看鱼陷阱的时候，里面竟然钻进了两条鱼，因为要过冬，这鱼养的很肥，当晚他们就美美的吃了一顿鲜鱼大餐。
虽然知道她有方法捕到鱼，大灰还是坚持每天都出去捕猎，它心里总觉得羊和鹿才是正经的‘粮食’，而鲜鱼和果子只是饭后甜点。
她叫这种思维为大灰狼忧患主义，巨狼不会关心窝里的食物充足与否，它们不知疲倦的捕猎，如果食物多到两顿都吃不完，它大概才会歇息一下。
如此勤快的‘赚钱养家’的方式姜百灵在人类身上都很少领教到，不过为了缓解大灰的压力，她也每天坚持捕鱼。
时间长了，她就发现了奇怪的现象。
鱼陷阱周围是她特意清理过的沙泥地，积雪较薄，好几次她都看到有动物的脚印在旁边出现，梅花形状的，和大灰一样，可它应该是没到这里来过的，若说是路过的巨狼，那这天天都出现的也太频繁了吧？
姜百灵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那头流浪的白狼，当天她布好饵食后就一直躲在屋子里观察，大概在她走了以后没多久，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在树林里出现了。
她捂住嘴，因为它的毛色雪白，在雪地里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来，她看着那头白狼走到陷阱旁边观察了一会，它似乎在好奇这东西的作用，而它确实又是见过姜百灵从这里头捡出鱼来的，因此它知道这绝不只是普通的插几根树枝而已。
狼天性警惕，它只在陷阱边徘徊了一段时间就跑了，临走时回头瞟了一眼山坡上的茅草屋，姜百灵的第六感告诉她，白狼知道她在里面。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出门捡柴的时候能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看到一闪而过的雪白痕迹，如果不是树叶上扑簌簌的落雪，根本看不出有动物跑过。
她抓鱼时候它就躲在不远处看着，一开始她还颇为忌惮，都选择大灰在的时候去抓鱼，不过后来她发现，它似乎并不打算伤害她，它远远的观察她的动作，她处理鲜鱼的手法，好像纯粹只是个学习者。
但是时间长了她就明白了，当初夜晚来的小偷就是这头白狼，某一次大灰发现了隐藏在暗处的它，立刻怒吼着冲了上去，他对待别的巨狼都不是这种态度，姜百灵猜它大概是嗅出了白狼的味道。
白狼硬碰硬并不是大灰的对手，它雪白的毛皮被抓出了几道血痕，最后拼死狼狈的逃离了，大灰一直追赶着它深入到树林里，很久都不见回来。
姜百灵担忧它的安全，不过想到白狼是孤身一狼，大抵不会是黑狼族群的对手的。
其实她早就发现白狼的特殊性了。
它是第一只模仿她的狼，别的巨狼疑惑她的行为，就算是黑狼王，也没有哪个会模仿她做什么。可是白狼不一样，她已经好几次在小溪边的泥地里发现了那些模仿她布置的鱼陷阱，不过它大抵是没掌握要诀，树枝的排列太稀疏了，没有捉住鱼。
除此之外，它第一次偷袭他们的家，大概是想偷那个藤条箩筐和陶片，她不知道一头狼需要一个箩筐做什么，只是它确实是那么做了。
这是一头智商极高行为怪异的狼，她开始担心大灰了，它那么直楞楞的性子，大概会吃瘪吧。
第二十一章
‘嗷呜~~~’
积雪覆盖的森林里，一灰一白两道身影极速的奔跑在树缝间隙，所过之地雪花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像是在海上掀起一道银色潮水。
跑在前面的白狼身形矫健，为了摆脱后面紧追不舍的敌人，它总是选择一些难走的道路，从树枝间穿插过去也好，从碎石上跳过也好，它以为这样会奏效，然而它却低估了身后灰色巨狼的忍耐力。
它回头看了一眼，那匹狼绿色的狼眼紧盯着它，好像稍慢一步就要扑上来把它撕碎。
‘你追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白狼龇牙咧嘴的朝后低吼着，换来的却只是灰狼更激烈的反应而已，它愤怒的咆哮着，一点也不打算放过它的样子。
它呆愣了一瞬间，转头跃过一截枯木的时候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它被灰狼咬伤了，雪白的毛皮上有红色的痕迹，连续两次和它硬碰硬都讨不到好，这头灰狼简直心眼耿直的厉害，它得想办法甩掉它，白狼这么想着。
而大灰什么都不管，它只知道这只白色的异种狼是外来入侵者，而且目的不纯，鬼鬼祟祟的埋伏在别狼家门口，是个讨厌的小偷。
时间长了，它只顾闷头狂追，没发现身边的森林已经变了样子。白雪皑皑的表面下覆盖的，是漆黑的岩石，它们进入了南加森林深处。
这是一片树木稀少的岩石群山，陡峭的地势和稀薄的土壤让这里的植被少的可怜。而就在这片石头裸/露的不毛之地后面，是温暖肥沃的南方，那里才是羊群真正的去处。
白狼原本是匀速跑着的，不过似乎是后腿的伤口越来严重，它的速度慢下来了。大灰紧紧盯着它的背影，眼看就要够到那条讨厌的白尾巴的时候，前面的狼忽然间调转了方向。
它跳跃着爬上了岩石陡峭的山壁，好像是要往山上逃走。大灰没有迟疑，立刻追了上去，它自信满满，反正白狼已经是强弩之末，它很快就要输了！
然而地形复杂的山路比森林里难走的多，它绕着绕着，白狼的身影就好像隐藏进了积雪里，离它越来越远。
‘嗷呜！！’大灰愤怒的嚎叫着，忽然猛的回头发现，那头可恶的白狼竟然蹿到了它身后。
它用力一跃扑过去，原本静静站在那里的白狼忽然猛地往旁边一滚，它扑了个空，爪子踩在悬空的积雪上一下子落了下去，扬起飞雪无数。
白狼从旁边慢慢走过来，它踩着崖壁上凸起的鹰嘴石往下看，竟然发现那头蠢笨的灰狼还没掉下去，它大抵是在危急关头抠住了岩缝，上身紧紧的贴着岩石，整个狼巴在山崖上，还在垂死挣扎。
‘呼…’白狼轻轻的叫了一声，明明是没有表情的兽头，大灰竟然听出了傲慢的意味，它恶狠狠的盯着它，好像要把那个白色的怪物烧出个窟窿。
然而没了过多久，白狼就迈着优雅的步子转身走了，它不管身后震天响的吼叫声，快速的跑下了山，只留下一片空旷山崖边的阵阵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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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百灵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到大灰回来，一般情况下这个点已经该吃晚餐了，可是一直等到她把昨天剩的肉烤熟，连汤都做好了，也没发现那个熟悉的影子。
她原本以为它是和白狼缠斗太久误了回家的时间，不过直到天色黑下来，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出现时她才明白过来，大灰惹上麻烦了。
‘呼呼…’
白狼一脚一脚踩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好像对那柄指着它的奇怪武器一点也不在乎，它仰头看了眼如临大敌的两脚雌性，猜测如果她是兽型的话现在大概已经炸毛了吧。
而站在高处的姜百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她此刻听不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因为它估计跳到胸膛外面去了。她看着面前的白狼，从没觉得它如此可怕，她早该知道的，一头模仿力惊人的兽，孤独流浪到这里却毫发无损，它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巨狼了。
而现在，它回来了，大灰不见了。
“走开！不要过来！”姜百灵尖叫着，她挥舞着手里的鹿角枪，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一下子跑进屋子里举着燃烧的木柴出来，“快滚！”
白狼看见火焰时似乎停滞了一秒，它犹豫的在山坡下徘徊，一双狼眼在火光掩映下竟然在闪闪发光。姜百灵以为她的方法奏效了，正要取更多木柴出来的时候，那白狼竟然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走开！”情急下她将手里的火把丢了过去，白狼敏捷的避过，木柴只在雪地里擦出一道黑色的痕迹就熄灭了，姜百灵愣在原地，“你竟然不怕火吗……”
它每走近一步她就退开一步，没一会她就已经被迫躲到了豆腐树后面，眼看着那头白狼走到了她的家门口，然后毫不犹豫的闯了进去。
‘好温暖。’这是给它的第一感觉。
这个地方不是它第一次来了，从最初看到这个两脚雌性它就知道，她似乎在创造什么。她身上披的东西，她吃的她用的，她在这片山坡留下的痕迹，都让它很好奇。
而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头碍事的灰狼，它竟然一直住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屋子是用树叶树枝搭的，角落里堆着许多‘垃圾’，中央的地上还匪夷所思的生着一堆火，旁边摆着一些泥土色的硬东西，里面盛着肉和浑浊的水。
白狼扒拉了一下姜百灵堆在石头上的碗碟，它下爪没轻重，一会就打碎了两个，它看着自己脚边碎成几半的陶片，原来这种东西必须要完整的才能用。
而它拿走的那些都是残次品。
它盯着锅里冒着热气的汤，还是没下决心喝一口，最后它叼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碗，它要好好研究一下。
白狼站在茅草屋门口看着那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雌性，她比它想象中的还要脆弱，仿佛一爪子就能拍碎。
但是，它现在不想动她。
姜百灵与那双黄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眼看着它从山坡上一跃而下，然后消失在了树林里。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两只脚冰凉的好像没有了知觉，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用尽全力爬到屋子门口，却看到里面一片狼藉。
堆着皮子和杂物的角落被翻过了，陶器打碎了几个，白狼带走了一个最实用的陶碗，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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