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血肉的鳞片没了那耀眼的金色，光泽也不再，看起来便像普通的红色塑料片。
穿好衣服转过身的许凛“嗯”了一声，迟疑片刻，缓缓道：“虽不能护你周全，却能在关键时刻替你挡下一击。”
至于脱鳞之痛，你不必知晓。
沈圆点点头，差不多已经接受了许凛的真实身份，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在石头上坐下，顺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说看吧，你所知道的。”
对于沈圆的接受能力，许凛还是佩服的。
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后，开口讲述：“阴阳调和，乃世间真理。然阴界秩序混乱，是邪恶、罪孽滋生的温床。你所见到的那名少年，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
“他无父无母无师，以黑暗为生，年龄未知，能力未知，唯一可知的是，若任其自然发展，则无人能敌。鉴于他这样的特性，我们称其为——噬。”
“噬么？”沈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对我，不，应该说是对我的肚子，格外感兴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许凛顿了顿，过了一会才说：“他性情古怪，没人能猜得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既然对你的肚子感兴趣，你的安全暂时无虞。”
沈圆看着他，“越是那种环境下出生的人，越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许凛不说话。
“你第一句便是阴阳调和，既然噬是阴，那必然有阳，阳是谁？你吗？”沈圆朝许凛靠近，不让他错开自己的视线。
“我。。。。。。”许凛在心里默默叹气，刚准备开口，便被沈圆打断。
“而且不仅是他，你看上去对我的肚子也很感兴趣，甚至还能与里面的东西产生感应。。。。。。”顿了顿，沈圆语气复杂：“说吧，你什么时候对我做出的那种事。噬是不是恨你入骨，想让你感受丧子之痛？”
许凛：“。。。。。。”
这推测竟然无法反驳。
“嗯？哪里不对？”
沈圆突然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碎碎念道：“噬当时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兄弟，所以他对你其实是怀着父子之情？我的天，这就更好理解了，新闻上不是说，大一点的孩子为了阻止二胎的出生，做出各种各样的坏事，他心理本就扭曲，眼睁睁看着你的亲生儿子要出生，得气成什么样啊。。。。。。”
许凛：“。。。。。。”
连细节都贴心地补充好了。
“。。。。。。对吧？”沈圆歪着头，一脸得意地看着许凛。
许凛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没对你做什么，你当时才刚成年。”
沈圆目露失望，语气谴责：“承认错误就那么难吗？你没对我做什么，我怎么会怀上你的孩子？”
许凛：“。。。。。。”
完了，彻底被牵着鼻子走了。
“嗯，我错了，不过。。。。。。我没跟你有身体上的接触，类似于神交一类。。。。。。”许凛试图顺着沈圆的思路往下圆。
沈圆一脸震惊，“这么方便？那你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对我。。。。。。就什么时候。。。。。。”
许凛：“。。。。。。”
越抹越黑，他还是乖乖闭嘴吧。
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沈圆头一回产生了“这个小家伙还挺可爱”的念头。
大概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吧。
见她停止追究肚子里那东西的来源，许凛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突然开口说：“我要回南海一段时间，噬暂时无法行动，你不必担心他会突然对你动手。只是他手下必不会安生，你捉鬼时多加小心。”
沈圆愣了愣，静静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是突然生了怎么办？孩子会是人形的还是龙形的？一出生就会说话吗？”
她表情安定，语气也不疾不徐。
但许凛就是觉得，她很不安。
“在你生产之前我会赶回来，不管孩子是人形的还是龙形的，会开口成章还是闭目不语，你都不必担心，他必定会很可爱。”许凛一字一句地说，平稳的声音中蕴含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沈圆的肩膀松了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那你走吧。”
夜黑风高，正是离别的好时候。
我看不见你的背影有多绝情，你也看不见我的脚步迈得有多沉重。
许凛看着她挺拔如松的背影，突然放缓了语气说：“沈圆，你是许多人的希望。”
脚下一顿，沈圆回转头，笑得灿烂，“昂，我会好好活着的。”
******
一觉睡到大天亮，最终还是腹中的饥饿感叫醒了沈圆。
她打着哈欠出门，都没注意给她打热水的换了一个人。
还是楚风自己按捺不住，皱眉问：“归元观不做早课？”
沈圆将热毛巾从脸上拿开，不咸不淡地说：“你来早了，祖师爷还没来，做早课给谁看？”
见她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去，楚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做早课不是为了给谁看，是为了让自己稳固道心。”
“说得对，既然是为了自己，你还期待着让我监督你不成？”翻开陆寂给她热着的清粥小菜，沈圆吃得不亦乐乎。
楚风：“。。。。。。”
见他怒气冲冲地走开，陆寂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走至沈圆身边，“掌门，有一个加急指定单，是赵永乐介绍他朋友来的，似乎有些棘手，要接吗？”
“哪方面的棘手？”沈圆呼噜呼噜将粥喝光，一抹嘴，抬头看他。
知晓沈圆大部分经历的陆寂有些迟疑，缓缓道：“跟降请鬼王有关。”
沈圆挑眉，突然想起鬼王和许凛在车上说的话。
“接吧，现在人手紧缺，不接这个也要接别的。”顿了顿，她补充道：“先别急着回复，等祖师爷回来了我问问他。”
陆寂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正在震动的手机，“他们来了。”
毕竟是接祖师爷这种大事，沈圆自然不能让陆寂一人前去。
她当先跨出归元观的大门，在看到门外的人潮汹涌时，被吓了一跳。
祖师爷什么时候排场这么大了？
观外的人瞧见她和陆寂，就跟闻到荤腥的猫一般，迫不及待地涌了过来。
“你们都是归元观的道士吗？这尊金身花了你们多少钱？我看你们香火并不旺盛，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道士还可以怀孕吗？你们是夫妻关系吗？孩子生下来也会继续当道士吗？”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鬼是什么样的？你们捉一个过来看看啊！”
“。。。。。。”
沈圆一脸懵逼，陆寂比她先反应过来，挺身将那些好奇的视线挡住，“这些问题稍后由我来向大家解答，现在先请大家让一让，我们要请祖师爷回观了。”
那些人倒是也讲道理，知道这对于陆寂等人来说是大事，所以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推推搡搡地避让到两边，刚好让开一条供祖师爷通过的路。
沈圆在前，给祖师爷带路，一直到祖师爷放定，她才有功夫好好打量祖师爷的尊容。
看着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抹羡慕。
果然“人靠衣装”，金身的祖师爷看上去厉害多了，这下她出门腰板也能挺直了。
正在房间内做早课的楚风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见陆寂在准备开坛做法的工具，他眼神一凛。
终于能看到沈圆露一手了！
第26章
穿上法衣的沈圆好似变了一个模样。
脸还是那张略显稚嫩的少女脸，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陆寂手举燃烧的龙头香，慢慢从殿外走至殿内。
站在高位的沈圆嘴里念念有词，静静焚烧表文。
香入坛，表文烬。
沈圆举铃，一字一句地道：“灵音到处，灭罪消愆。宝号宣扬，伏为救难。”
铃声飘扬，站在殿外的众人忍不住停下了议论声，齐齐看向殿中央。
不知是乐音太过动听还是怎么，他们都感受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涤荡。
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楚风比他们能看见的东西多一些，他清楚地看到数不清的鬼魂从远处赶来，拥挤在殿外，表情虔诚又渴望。
九九八十一道铃声响毕，沈圆用拂尘沾上陆寂准备的清水，沉声默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魄无丧倾。”
她随意一拂，清水被拂尘卷裹着，飞向殿外众“人”。
清水下坠的速度并不快，众人完全有机会避开，但是这一瞬间，他们同时选择了不让不躲，任由清水洒在自己身上。
清水略凉，让人忍不住打寒颤，但打完寒颤后，身体一轻，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这种神奇的变化让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俱感惊讶。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边，已跪倒了一众鬼魂。
甘霖降下，可去除一切污秽，这些被业障所缠的孤魂野鬼，于这一瞬间，即可前往轮回。
楚风眼睁睁地看着密密麻麻的鬼魂仰着脸承受甘霖，紧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沈圆是将方圆多少公里的鬼给唤了过来！
想到自己开坛做法时，超度成功的那一二鬼魂，楚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云泥之别，他与沈圆，本质上是云泥之别！
做法完毕，沈圆回转身，悄咪咪地掷起了圣杯。
“祖师爷，我牛批不？”
圣杯一仰一卧，沈圆脑补出祖师爷对她比大拇指说“牛”的画面，嘿嘿一笑。
“赵永乐朋友那事我能解决不？”
吉。
“会受伤不？”
凶。
沈圆顿了顿，慢慢伸出手，将其中一个圣杯翻过来。
“祖师爷会罩着我的，对吧？”
。。。。。。吉。
满意地点点头，沈圆收起圣杯，刚转过身，就瞧见楚风脸色青白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天才？”楚风攥紧了双拳，面部肌肉紧绷。
沈圆愣了愣，一头雾水地回：“我就一普通人啊。”
楚风显然不信，“你是普通人的话，我算什么？”
“算。。。。。。笨蛋？”沈圆瞧了他一眼，试探着回。
楚风：“。。。。。。”
眼见楚风一个早上被沈圆气跑了两回，陆寂哭笑不得，打算找个机会好好劝劝楚风。
他是看见了沈圆算卦结果的，因此便直接问道：“掌门，那我去接下这个单子？”
沈圆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很深刻的问题。
“你会开车吗？”她看着陆寂。
陆寂愣了愣，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尚未学会。。。。。。”
意料之中，沈圆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没关系，我来搞定吧。”
出租车是不可能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叫，身上又没有钱，钱都用来给祖师爷修金身了，只能靠出卖人情这样维持生活。
“喂？萧逸学长吗？你会开车吗？”沈圆拨通电话，尽量自然地问。
电话那端的萧逸精神一振，难得聪明的听出了沈圆的弦外之音，拍着胸口说：“当然会！等着！我去接你！”
——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陆寂本来是打算拖延两天再做任务，以便让沈圆休息一会的，奈何沈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要来单子的信息后，马上便带着楚风下了山。
想到现今道门普遍人手不够的窘境，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就连他自己，送完沈圆后，还要回去面对繁杂的外务。
目睹沈圆做法的那批人，现在对归元观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其中还有两个本职工作是记者的人，强烈要求陆寂接受他们的采访。
陆寂知道沈圆不爱管这些事情，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好好维持跟外界的关系。
回答各种奇怪的问题还好，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就是面对镜头做出各种奇怪的动作。
一会要去菜地拿着锄头望天，一会要在院中假装低头打扫，饶是他脾气好，在做完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后，也在心里犯了嘀咕。
那两个记者倒是心满意足，离开时向他保证，让他“一炮而红”。
陆寂没有多想，等归元观恢复安静后，一个人默默去了后院，打算再开垦出一些能用的菜地来。
——他还记着沈圆说要开农家乐的事情。
与此同时，萧逸正对着沈圆的肚子啧啧称奇。
“这怕不是怀的仙胎吧？我都怀疑下一次见面，你会抱着个大胖小子让他叫我叔叔。。。。。。”
沈圆一脸淡定：“也不能叫阿姨啊。”
萧逸：“。。。。。。”
楚风偏头看了萧逸一眼，眼里竟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注意到楚风的视线，萧逸也转头打量了他一眼，“这位是沈圆的师兄吧？你可得好好管管沈圆，让她知道长幼尊卑，再这么皮下去，就要成皮球了。”
说着，他还乐呵呵地扫了一眼沈圆的肚子，很为自己“皮球”的机灵话感到高兴。
楚风面无表情：“沈掌门是我师叔。”
萧逸：“。。。。。。”
同情你。
沈圆瞟了二人一眼，打断了他们的“英雄相惜”，“来之前我找祖师爷占卜过，任务能完成，但有些凶险，连我也可能受伤。楚风到时候紧跟萧逸，务必要保护他的周全。。。。。。”
不等萧逸露出感动的表情，沈圆继续道：“。。。。。。否则我们就没有免费，咳咳，司机可以用了。”
萧逸：“。。。。。。”
我什么都没听见。
楚风微微皱眉，“什么样的任务，会让你都受伤？”
“你不是怀疑我跟鬼王有勾连吗？”沈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次的任务跟降请鬼王有关，具体的还要听雇主解释。”
见她还记得自己与她发生冲突时说的那番话，楚风的脸色僵了僵。
他虽然容易钻进牛角尖里，但并不傻，在楚延提点过他后，他就知道沈圆身上没有内奸嫌疑。
而且，看沈圆刚才的做法也知道，她若真是心怀鬼胎，之前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悄悄将自己干掉，结果她不但没有对自己出手，甚至还指点自己不要过于依赖桃木剑。。。。。。
“沈掌门品性高洁，如皎皎明月。”楚风一脸认真，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沈圆顿了顿，从善如流地谦虚道：“没有没有，也就一般高洁吧。。。。。。”
萧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道门也流行拍马屁？
车停，萧逸努了努嘴，示意两人看向窗外的豪宅，“到了，香榭大道88号。”
鎏金色栏杆向两边无限延展，让人看不到尽头。
繁花似锦，缠绕在栏杆上。
视线从枫叶大道远眺，能看到没有停歇的喷泉和白色的城堡。
沈圆的眼睛又红了。
有钱人的快乐实在无法想象。
站在门口等候的赵永乐看见他们，快步走了过来，主动跟沈圆打招呼：“沈掌门，好久不见，这位是我朋友余金，也是这个单子的委托人。”
虽然已经听赵永乐提过，这回来的道士是个孕妇，但在亲眼瞧见沈圆时，余金的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变得诡异起来。
沈圆点点头，开门见山：“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见余金为难，赵永乐伸手邀请道：“沈掌门，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吧。”
坐上那辆加长林肯后，余金开了口，“我是做建筑项目的，自一个星期前开始，工地上不停死人，停工后倒是恢复了正常，但我投了那么多钱进去，不可能不做这个项目。听永乐说，我这个工地可能是闹鬼了，所以我就想请道长来帮忙看看，有没有办法在不死人的情况下继续做这个项目？”
“工地的位置在哪？”沈圆沉声问。
余金说了个位置。
沈圆掐指一算，微微皱眉：“在建工地之前，那里就死了人？”
余金心中一惊，诧异地说：“道长怎么知道？那里原来有个培训机构，里面接二连三地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