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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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量-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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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逶迤的长袍拖出一道道路来,司度跟在赤间身后,道路两边的冰晶一点点的开裂,似是踩的的地方一步不对,整个地面就会坍塌。
  冰床之上的人,依旧安静的躺着,对两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赤间将烛台摆在一旁,伸出袖子一挥,床上人脸上覆着的冰晶消散了大半,露出跟司度长的一模一样的脸来。
  虽然面容相似,但是赤间比谁都清楚,床上躺着的这位,连个人都算不上。
  或者说,只是个纸人。
  执度人执掌生死,一般从小就能预判生死,简单来说身体内有“生”和“死”两种介质或者能力,只是这生和死就是互为对立,甚至是互为矛盾的。
  基本上,不是此消彼长,就是此长彼消,只有一样会占上风。
  所以每一任司度,年少觉醒时,就决定他是什么人。
  要么就跟上一任一样,生占主导,是个慈悲为怀的圣母,要么就跟司度一样,死占上风,是一尊杀神。
  历来,每一任都是如此。
  但是这一任有些不一样,或者说很不一样。
  这一任司度在上任之前,拿了掌印来到南城找到赤间,用了三年时间,将自己身上的“死”一点点剥离出来,封在了这个纸人上。
  再出来,已经平和的像是他那个伪和尚师父一样了。
  只是对司度而言,随着“死”一同剥离的,不是一半能力,而是大半的能力。
  他自己似乎毫不在乎,戴上他那个伪和尚师父送的佛珠,回太衡去接任了。
  留下赤司自己很是唏嘘不已了一段时间。
  哪怕是现在看到,赤司也习惯性叹了口气:“这十年,你大概也感觉到了,‘他’越来越强了。”
  司度:“嗯。”
  “保险点,我建议还是先削弱。”赤间有多了解自己,就有多知道这位执掌人,“当然我这只是建议,仅供参考。”
  果然,司度连参考的想法都没有,卸下手腕上的佛珠,递给了赤间,手臂上浮出的封印一个个炸开:“我也有个建议,你可能在你的工作间等着,会比较保险一点。
  赤间想了想,无法反驳。
  无论司度能不能重新融合,他在一旁,充其量就是条池鱼,纸救不了火呀。
  于是长袖一展,悠悠的飘走了。
  半个小时后,坐在椅子上的赤间感受到了地底剧烈的震动,随之一声巨响,整个的屋子都颤抖起来。
  立在案桌旁的两个小纸人,还没有很好的平衡能力,被掀到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
  赤间手一抖,一张上好的紫竹纸,从当中剪断,彻底废了。
  他铺开第二张纸,开始了第二轮剪裁,只是一刀并没有剪到头,似有疾风掠过,桌上的烛火已经灭了。
  赤间突然抬起头来,桌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一个人。
  依旧的眉眼,依旧的表情,甚至是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遭的气质天翻地覆,煞气冲天。
  如果说之前的司度还像是内敛的玉石,而现在,他则是锐不可当的剑。
  “她,就托你看顾了。”
  话一开口,周身所有外溢的锐利和煞气,通通收了回来。
  眉眼的厌世和疲惫便升了出来,像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
  等这尊杀神离开屋子,赤间将手中的剪刀一甩,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我自己都被关着,还惦记着使唤我,良心呢……”
  他絮絮叨叨的念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阁楼里,再次想起了卡嚓卡嚓的剪纸声。
  执“度”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南城的执掌人也换了一代又一代,只有他和这些纸人们,在这座城里,一年又一年。
  ***
  詹子溪在前面带路,木鱼在后面跟着,越往里走,环境越发恶劣。
  木鱼表情淡然的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她边走着,边时不时观看周遭的环境,一点也没有被挟持的自觉。
  时不时还会问上几句——
  “你带我去哪?”
  “是要见什么人么?”
  “你们跟太衡有仇吗?”
  “你年纪这么小,是怎么进来的?”
  “有男朋友了么……”
  ……
  刚开始,詹子溪还会回答几句。
  “我们去见一个人。”
  “见谁,你到了就知道了。”
  “你应该问,这满城的人,谁跟太衡没有仇?”
  到后来,却是一句都不想回答了,放任木鱼自言自语,东张西望。
  南城是流放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徒,尤其是今天,就连第一次来的木鱼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焦躁。
  两人一路走来,受到的攻击就不止一次,每一次木鱼都远远的躲在一旁,看着詹子溪那半吊子的水平,勉强靠着大狗抵挡着。
  可每到危险的关头,不是暗地里有人出手,就是巡逻的纸人刚刚赶到。
  到第三次的时候,詹子溪终于忍不住了,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扫了一眼木鱼:“太衡的执量人就只会看戏?”
  “詹小姐,我现在是阶下囚。”木鱼轻笑,“别说我现在半废着,我就是好好的,能呆在一旁看戏,而没有加入对方袭击你,你就该偷着乐了。”
  詹子溪表情一滞,似乎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板着张脸,扭过头大步朝着前方走着,把木鱼扔在了身后。
  木鱼对此毫不在意,抬起腿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人际越来越罕至,周遭都是矮层,一层到两层之间,大部分房子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坚固的外墙,和墙上固若金汤的封印。
  这部分,应该就是詹子溪口中说的重犯呆的地方,即使从外面都能看出,他们的活动的范围,只有一房甚至只有一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一座独栋宅院前。
  这座院子有些复古,红墙青瓦,门前高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高墙内应该种了不少树,这个季节正是万木生长的季节,树冠葱郁的露出大半,显得生机勃勃。
  詹子溪站在门前,有些恭谨的敲了敲门。
  最后一声敲门声落下,大门同时“吱呀”作响,缓缓打开了。
  詹子溪率先抬脚迈了进去,往里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木鱼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木鱼正站在大门口,似是一动未动过。
  “你——”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再想出去,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既然已经到地儿了,就麻烦詹小姐等我一下。”
  木鱼立在灯笼之下,半张脸被灯光打上一层薄薄红色,显得异常柔和,而另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勾着嘴笑——
  “我先拿一下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只听“嗡”的一声振鸣!
  似铁私玉的武器应和着主人的呼唤,哀鸣了一声,却缓缓弱了下去,像是在尽力的挣扎着。
  她敛着眸,看着阴影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乔雪一身休闲装,脚踏着运动鞋,就连配饰和头发长短,乍眼一看,都像是木鱼平日的味道,但是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任何相同点。
  她大概也遇到了袭击,身上有着几道伤口,不深,只能看见浅浅的血痕。
  乔雪似是没有料到木鱼会有这个举动,脸上有着意外之喜的表情,她本身就是偏执惯的,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太在意。
  要不是那人因为别的原因,一直约束着她,乔雪觉得自己可能在半年前那个江南别墅里,当场就把木鱼杀了。
  就没有这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我不知道你记起了多少。”手握着墨玉尺,骨节发白,脸上却还挂着笑:“不过有些东西,现在不是你的,以后就可能不是你的。”
  这句话很有指向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 木鱼流落街头,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被师父捡回去后, 她所期望的,也不过是一张床一碗饭而已。
  哪怕师父去世, 她对所谓的执量人,依旧没有兴趣, 拒绝了太衡的挽留, 一个人隐居在了小城。
  安安静静的上学,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至于什么执量人,对她而言只是责任,并没有多大的执念。
  要不是因为那半截墨玉尺是师父的遗体一部分,木鱼觉得,自己或许更愿意活在那个安静的小城里。
  找个一般的工作,朝九晚五,日子过的波澜不惊。
  只不过, 她这人年少时就肆意洒脱, 到现在虽然沉稳了些, 骨子却没有改变多少。
  依旧喜欢吃肉, 依旧喜欢温暖, 依旧喜欢司度……依旧的, 护食。
  她的东西,还轮不到别人来染指。
  “你这样的三观,是跟谁学的——”木鱼刚一开口, 就感觉到对方身影一闪,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右侧。
  木鱼身体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她下意识的用右手去抵挡,右臂并没有如同预期的去做格挡动作,依旧麻木的悬在自己的身侧。
  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的腰被重重的撞击,疼的闷哼一声。
  木鱼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个废人,没有墨玉尺,命格被拿走,身上还有着封印,除了能捏几手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詹子溪站在门内意图喝止:“乔雪——”
  乔雪并没有给木鱼适应的时间,勾拳,膝顶,肘压,腿扫……像是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又像是顾及什么,只是单纯的体术,却没有动用其他。
  最后,木鱼被乔雪扯住头发,狠狠的撞在围墙之上。
  “轰。”
  木鱼额前一道血印缓缓流下。
  乔雪这才仿佛发泄了自己的情绪,脸上的有些狰狞的表情收了收,她一把扯紧木鱼的头发,迫使她半仰着头,露出脆弱的咽喉。
  将这位光明正大活在阳光里,处处踩着她一头,却又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踩在脚下,这是她梦过几次的场景,此时不禁觉得快意和畅快:“你现在,是不是先操心下你自己。”
  木鱼喘着气,感觉到自己的眉尾被血迹浸过,用手一抹,染了半手的血,声音再听起来,就有些虚弱:“虽然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不过细算起来,我们也算同门,你看咱们是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乔雪听到同门两个字愣了一下,随后不屑的嘲讽:“你现在打感情牌,是不是迟了?”
  “看在同门之宜上,你把我的东西还我,咳咳——”木鱼剧烈着咳嗽,感觉到了喉头的腥甜,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然后跪地对我磕三个头,这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
  就连不远处的詹子溪,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木鱼。
  乔雪看着木鱼那张丝毫不在意的脸,心中刚升起的畅快,化成了一腔的岩浆,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有些扭曲着。
  木鱼向来有气死人的天赋,她学着司乐的样子,半垂着眼帘,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乔雪脑子血气上涌,早已经忘记了什么约定,什么规矩,甚至现在哪都已经顾不得了,她满脑子都是要将木鱼脸上的笑容打碎。
  她恶念一起,周身戾气暴涨,墨玉尺原本弱下去的挣扎,再次卷土重来。
  乔雪一边加大控制墨玉尺的力度,一边将拽着木鱼头发的手松开,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直接怼在了木鱼的脸上。
  锋利的尖刃刚刚靠近皮肤,就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翻滚着涌了出来。
  木鱼似是完全不在意,好心建议道:“你刀往上一寸是眼睛,往下三寸是咽喉,都比现在的位置要好……”
  “闭嘴!”乔雪咬着牙,“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么?”
  “你敢么?” 木鱼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拿了我的命格,抢走了我的轨迹,就连我的能力你也没有放过,杀了我,这些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你敢么?”
  乔雪被猜中心事,一脸恼羞成怒,握着的匕首也颤抖了起来。
  正如同木鱼所说,她现在所拥有的,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甚至是墨玉尺……都是从木鱼身上夺来的,要是本尊一死,这一切都回化为云烟。
  她布置了那多年,失去了那么多东西,祭炼了多少人的命格,才换回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切就真正属于她的了。
  所以,她的确不敢。
  乔雪闭上眼,反手将匕首收回,深吸一口气,心中升腾起的恶意却依旧堵在喉咙口,视网膜几乎被怒色尽染,染上了红色。
  原地忍了几秒,看着木鱼顶着半脸血却丝毫不在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怒极反笑,甩手冲着木鱼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啪!”
  乔雪的手在离木鱼脸前十几厘米地方戛然而止,一只手握住了乔雪的手腕,死死桎梏住了乔雪。
  那是一只右手,手型纤瘦好看,肤色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静脉温婉的布珞在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微微暴起。
  乔雪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她往后退了半步,心生不对劲,右手却怎么也挣脱开木鱼的手,身上有什么正在顺着手,不断的传过去。
  乔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趁着木鱼这一分神间,双腿一前一后踩在围墙之上,借助围墙之力整个人翻了过来,想利用后背摔将木鱼甩出去。
  只是,她快,木鱼更快。
  乔雪的翻过来还没落下,就感觉到自己手腕的力量一松,一道身影已经到了她的正前方,抬腿冲着她的腹部狠狠就是一记腿鞭。
  “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围墙上。
  乔雪咳嗽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她从地上爬起来,眼中掀起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封印……”
  “封印?”木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淡淡伤疤,从自己包中拿出一把水果刀来。
  她玩刀的姿势比起乔雪的花架子利落的太多,几乎一翻腕,刀尖就已经对准了疤痕的位置,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刀尖一头就扎了进去,轻轻挑,就挑出了个小木牌来。
  “你说的是这个东西么?”木鱼用水果刀平接住木牌,路灯下昏暗的灯光下,依旧能看出她繁复的如同迷宫的符文,“这符文的确很精妙。”
  她用右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连手诀都没有打,只是轻轻张开手:“不过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你以为这种玩意对我长期作用的话,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用墨玉尺”
  “嗡!”
  这一次,染着木鱼鲜血的墨玉尺振鸣声如同金玉交戈,清脆的尖锐的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墨玉尺在乔雪手里剧烈的震动着,和之前越来越小的动静截然不同,这一次,墨玉尺震动的动静越来越大。
  原本她以为墨玉尺代代相传,只要她成了“执量人”,那么墨玉尺自然会俯首为臣。
  哪想从一开始,她和墨玉尺就没有契合过,无论怎么祭炼温养,都没有顺手的感觉,最近更是无故的不听使唤。
  乔雪已经顾不上木鱼话里的深意,她背靠着墙,左手连着几道手诀,也没有压制住墨玉尺。
  终于——
  乔雪只觉得墨玉尺越来越烫,墨色的表面渐渐泛出红色,像是滚烫的岩浆,又像是烧红的铁块,炙热的温度烧着皮肤滋滋作响。
  她整只手开始泛出黑色死气,顺着手背蔓延,一直朝着手臂而来。
  乔雪丝毫不怀疑,再过不长时间,自己整只手都要被烤干了,她此时就是再不愿意松开手,也已经握不住疯狂的墨玉尺。
  墨玉尺在挣脱了乔雪,第一件事就是扭过头去,朝着乔雪攻击而去!
  这么贸然冲上去,太鲁莽了。
  “回来!”
  木鱼的声音让墨玉尺身影一滞,它在离乔心脏半寸之外硬生生停止,周身杀气也随之撤去,转个身,朝着木鱼飞了回去。
  墨玉尺愉悦清啸声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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