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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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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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父为了长兄看群臣都不顺眼,倒是倚重朱狗。”姜准大为不满,“纵得他越发张狂,听闻满朝都怵了他。”
  叶刑司原本在旁静静听着,他不喜姜准,也不喜朱申,在家亦听叶道凛说过朱申行事狠辣,酷吏一个,手下不少冤魂。转过头问阿弃:“你曾道朱申去徐帅那,可有为难徐帅?”
  雷刹执杯的手一顿:“朱申去过徐帅那?”
  阿弃吃了一口酒,这才道:“倒不曾见有争执,许是寻常拜访。”
  雷刹借着掩袖饮酒打量着阿弃,见他神色几分恍惚,便问:“朱申何时去的徐府?”
  阿弃一愣,道:“这……倒记不大清了。”
  “朱申不会无故行事,不如回头查查。”雷刹道。
  阿弃脸有慌张:“这难道不是小事一桩?”
  雷刹道:“左右无事查一查也无妨,若是他心存为难,我们也有一个防备。”
  姜准听得频频点头:“有理有理。”又大言不惭道,“本王与你们撑腰,只管放手去查,捉了他痛脚,一状告到阿父跟前去。”
  阿弃吞口唾沫,勉强一笑:“这这……劳烦到大王徐帅怕是要责骂。”
  叶刑司执箸夹着碟中炸得酥脆的青豆,专注得似乎怕小小的滚圆豆子从箸间掉落,他将雷刹与阿弃的话放在肚里来回颠倒,只感一句一字都不像出自这二人之口,盈漫着陌生与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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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石出(十三)
  酒终人散; 雷刹却没有随叶刑司等人一同回不良司; 而是拎了一壶酒回了自家宅院,冬至已过; 按理日渐回长,然而长夜来得无声且迅速,垂眸抬眼的瞬间; 已是黑夜。
  一盏孤灯静静地挂在院门前; 雷刹正要推门,裴叔倒先一步开了门,每一条皱纹都漫着一丝喜意; 半是埋怨半是欣慰:“郎君可算回来了,让小娘子好等。”
  雷刹一怔,皱眉:“小娘子?”
  裴叔笑道:“可不是,风小娘子应是有事要找郎商议; 偏偏郎君久久不归,这般对小娘子名声有损,郎君要放在心上。”
  雷刹心里在本就存了事; 被裴叔云山雾的一通话,说得更是满头雾水。
  裴叔还在那振振有辞; 道:“我们寻常人家,没甚族规条尺; 也不兴高门贵家的讲究,但郎君堂堂男儿,也要为小娘子思虑几分。”
  “裴叔。”雷刹打断他; 正要问个明白,抬头见风寄娘俏立在院中,顿时醒悟过来,想要斥责,又显得画蛇添足。
  风寄娘福了一礼,道:“副帅久久不归,奴家只得冒昧来访。”
  雷刹料她定有要事,领她在堂屋坐下,一面吩咐仆役煮茶,老叔领着仆役呵呵一乐,道:“贵客临门,哪还需郎君嘱咐。”
  裴叔乐见雷刹能觅得良缘,脚步都松快不少,又见家中没有什么吃食茶果,仆役手艺粗陋,也做不来精细果点,只得命厨下的粗妇去坊内看看有没有未曾打烊的酒肆,买些糕点干果。
  风寄娘虽讶异裴叔的过分殷勤,再看雷刹若有不自在,暗笑几声,也只当作不知。
  “可是有紧要的事?”雷刹问道。
  风寄娘带了卷宗过来,道:“原先我左思右想,总是想不通这些将熄之魂到底有什么用处,于死他们为生,于生他们将亡,不过……”她向前倾身,拿指尖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将”字,“我们都忽略了这个字。”
  雷刹何等通透:“将?是了,将便是未曾,他们虽然都将寿尽,生气也将耗尽,但是差一刻,差一息,他们都不算死魂。一人一刻的生魂算不得什么,百人百刻就是一日,千人千刻便是十天,那万人万刻……”
  风寄娘摇头:“我曾道天道不可欺,然而这些将熄之魂无声无息消失,人间竟不曾生怨,许是天道终被瞒了过去,无所作为……”
  雷刹不知怎得想起鬼街的那个老者,问:“天道究竟是什么?”
  风寄娘侧首看了眼窗外冷月,语调带了一丝茫然:“天道,许是日升月落,许是四季轮回,许是盘古开天辟地后自成的法则,神尊之,鬼尊之,人尊之。河川草木,飞禽走兽,人虫蝼蚁在此其中都是微末。盛极继而衰,死后复又燃,多则亡多,少则生繁,川高则海深,湖泊多处必水浅,水草肥美则多鱼虾,多鱼虾则鸥鹭来,万物滋长人世得太平,人世太平便多生人,人聚便生善恶,善多恶少,恶炽欺善,一饮一啄之间总有来回去返。”
  “天道应是无情。”风寄娘道,“它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中约束万物生灵。”
  风寄娘越说越感迷惑:“佛子降生欲救世,触怒天道,那时他都不曾做过什么,如今千万生魂消逝,天道却漠视之……我实不懂天道护的到底是什么了。”
  烛火轻摇间,她似又回到那个酷热的盛暑,灼烫透过草鞋烧着脚底,饥,渴,热,燥,天上无一片云,地上无一丝风,蒸笼似的茅草屋中,她生父汗湿的咸腥的手捂着她的口鼻。那些热,那些闷,那些无所不臭味的黏腻的汗湿味充斥她的鼻腔肺腑,她努力睁着眼,蹬着腿,扭动着孱弱的身体,试图得一点的生息。
  然而不能,她的挣扎是徒劳的,她的怨,她的怒,她的恨在那只汗湿的手里无半点的分量。
  她死了,又似乎没死,她的灵魂死死地赖在自己的躯壳里不肯离去,想要问上一问:阿爹怎下得手杀我。
  钝口的刀斩断了她的头颅,她躺在那如猪羊鸡鹅被开膛剖腹,他甚至小心地收起她的肠胃,剪剖清洗,不愿浪费半点……
  她的血肉喂养了她的阿弟。
  她的阿弟为救世而来,这个人间千里都是饿殍,左右她已死,换来阿弟的生机,再救万民,想想,也还当合算,她便是不死,也不过如她阿娘一般死于饥荒埋在土下化作黄泥。,如今这般,还算有些用处。
  可是,天道却又道:佛子欲要救世,是错的,是不可为的……
  风寄娘闭了闭眼,世如棋盘,人如棋子,这般不由己身?一步一步之间不可逾越半点。她认了,天道不可违。结果今朝,有人欺瞒天道夺万人将熄生魂,天道却无知无觉,太可笑了,太……
  雷刹从未见过风寄娘面色妥变、恨怒无措交织的模样,想她心绪翻涌,极不平净,不及多想握住风寄娘的双手,道:“既想不通,就不去想去它,我们将此事查个彻底,看看此人的通天手段。”
  风寄娘怔忡回神,她的手长微凉,雷刹的手也不见得温烫,于她却是风雪寒夜里屋中的炉火,勉强一笑,道:“是我魔障,前尘往事早已沧海桑田,都不知人间几度白头。”
  雷刹又道:“管他什么天道,既摸不着又触不到,也左右不了,不如只认己心。”
  风寄娘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既不知,又何必诸多考量,陷于泥淖之中苦苦思量。”她说罢,展颜一笑。
  雷刹也轻笑了一下。
  “郎君久不归司中,在何处耽搁了。”风寄娘问道。
  雷刹收起几不可见的笑意,眉间笼着寒霜,半天才问道:“你可见得阿弃曾道不良司初时有十二卫,以时辰分列?”
  风寄娘点头:“是。”
  雷刹召裴叔送来笔墨,又道:“老叔,我与风娘子有要事相谈,你帮忙看好,不叫仆役接近。”
  裴叔见他神色凝重,讷讷点头。
  雷刹这般慎重,风寄娘不由跟着心头发紧,移过墨砚捉袖磨墨。
  “你可记得萧孺人的那个小婢女叫什么名字?”雷刹晕开笔问。
  “唤阿巳。”风寄娘答道。
  雷刹写下一个巳字,道:“东宫小侍唤六子。”他抬手写一个“子”,又道,“不良司中的老仵作李叔,名唤李辰。”他继而再写一个“辰”字。
  “朱申?”风寄娘看向雷刹。
  雷刹又写一个“申”字:“阿戊加一横便是一个戌字。”
  风寄娘伸出取过纸张,上面的几个字墨迹未干,她一移动,墨水流动拖出泪血痕似得墨痕,她本想说许是巧合,然,实是过巧了些。
  “萧孺人在东宫事出,身边另一婢女溺水身亡,你可记得殷王妃忆往事,言语间对李叔的检验诸多质疑?我们后来重翻卷宗记录,未曾发现半分疑点,若是李叔本就做假,卷上所记本就经过遮掩?”
  雷刹略一迟疑,又写一个“九”字:“不良司看似没落萧条,若是昔时的十二由明转暗又如何?再一问,九王若是康健,太子身去,天下谁将得之?”
  承平帝诸子都当姜凌是一个将死的人,姜凌也确实病病歪歪,十日里倒泰半卧床不起,但是,好好坏坏,坏坏好好,每逢诸人都道九王怕是不好,姜凌却次次都活了下来,反倒是太子姜决确确实实只有一年寿数。
  “再者,一叶法师似也是九王府上宾客。”
  风寄娘呼吸一滞,沉声问道:“郎君如何打算?”
  “寻个黑风天,探探九王府,既有魑魅魍魉,揪出来方知怎样的牛头马面。”
  风寄娘咬了下唇:“奴家记得郎君背上有幅毗沙门天?”
  雷刹不知她为何提及此事,背上花绣是他外祖父刺于他背上降他这只厉鬼罗刹,他曾深恶之,随着色彩残退,倒没有往日的愤怒,
  “郎君若是信我,改日再走一次鬼街,买来彩墨由我为郎君补回色彩。”
  雷刹毫不犹豫点头:“好,我自信你。”
  风寄娘抬眸而笑,笑眼中倒映着烛火的融融暖意,雷刹看到自己的身影稳稳地留在那片温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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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石出(十四)
  单什取下斗笠扇了扇风; 暗骂一声鬼天气; 明明是寒冬,着一身单衣还晒得冒汗。胡四家和饼铺挨挨挤挤攒着一堆的人; 砖炉前几个做饼烤饼的伙计热得脱了上衣。
  收钱的掌柜识得单什,忙堆笑揖礼招呼:“单卫单卫,岂敢劳您苦等!这酥甜咸脆您要哪样?”
  单什正不耐烦; 哪会客气; 摸出钱道:“肉饼来十二张。”
  掌柜忙与他包好,钱却不敢收,单什恼怒:“我原本也是做买卖胡口的; 能占你这几张饼的便宜。”
  掌柜更是笑得脸上开了花,单什拎着一大撂饼,又在酒肆打了一葫芦酒,沿着坊街寻了一让树荫坐下吃饼吃酒。等他吃了三张饼; 一个乞丐背着破口袋,牵着一只秃尾巴狗慢吞吞地走来唱了个喏。
  “郎君好汉,施舍一口吃食饱小的肠肚; 几日牙缝没沾水米了。”
  单什抬了抬眼皮,扔了一张饼在他的破碗里。
  乞丐大乐; 抄起饼狼吞虎咽吃尽,又涎着脸:“郎君手缝宽; 再施舍一口好酒,喉咙生火烧得口干。”
  单什瞪了瞪眼,还是在乞丐的破脏碗里倒了些酒; 问道:“如何?”
  乞丐吃了酒,剩下一口喂给秃尾巴狗,道:“无有无有,冷清冷清,布筛筐能罗雀呢。”
  单什听后又递了一张饼给他,又撕块饼逗了逗秃尾巴狗,秃尾巴狗摇摇光秃秃的尾巴,侧了侧狗头,呜呜几声,掉头跟上要饭的主人,连个眼风都没留给单什。
  “哈哈,人尚输畜牲忠心。”单什哈哈大笑,拣起地上的一块土疙瘩,往拐转处掷去,“叶郎君,学得什么鼠辈行径?偷偷摸摸地尾随在后,却不是君子作风。”
  叶刑司从暗处现身,沉默在看着单什许久,拿过他的酒葫芦饮了一口酒,酒不过浑酒,淡而微酸,过喉如水。
  “即便我落了下乘,你与副帅背后行事,莫非就光明磊落?”叶刑司反问道。
  单什笑骂:“放臭屁,近来司中又无要案,还不许我做些私事?”
  叶刑司盯着他:“万千魂魄不知所踪不算要案?”
  单什听他话中隐含怒意,怒道:“你问我又当得什么事?连着副帅也是听令行事,何况我这个马前小卒。徐帅没有明令下来,司中无事,我混混水摸摸鱼犯了哪条律令条法?”
  叶刑司咬牙,憋着气,压低声音道:“徐帅没有明令下,副帅也不曾将此事告与徐帅,我不知究底,你私下却在查朱申,是为哪桩哪件?”
  单什笑道:“查朱申自是为着醇王旧案。”
  叶刑司收敛的火气,快要涌上咽喉,道:“单卫这是拿当无知田舍汉哄骗?”
  单什环胸斜着眼对他,哈哈大笑:“叶卫怎会是田舍汉?你阿父官拜大理寺卿,叶府看门的门役都要比我这个街市杀猪的来得有脸面。叶卫此言大大不妥,大大不妥啊。”
  叶刑司噌得站起身,将单什吓了一大跳,拔刀拍腿喝道:“叶卫要与我比划?老单我舍命相陪。”
  单什这般虚张声势的作态,叶刑司更加确信他与雷刹二人有事瞒着自己,欲再要理论,忖度单什脑袋掉碗大个疤的脾性认定的事死不会开口,只是悲声道:“我自来不擅口舌,只盼单大哥与副帅莫不要将我当作反复的奸佞小人防范。”
  到底是生死兄弟,单什颠着酒葫芦,叹道:“闲事莫管,实在私事不与你相干,哪里是拿你当小人防范。 ”
  叶刑司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闷声走了。
  单什提着酒葫芦连吃几大口酒,摸摸打湿的胡子,惆怅自语道:“物是人非啊,早先明明是个拼命三郎,如今改了脾性,实在难缠不好打发啊。”
  他边摇头边继续吃饼吃酒,吃得连打几个饱嗝,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与雷刹有约,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尘,路过一间星货铺,又打了一壶酒,一路赶紧赶慢到了淮平坊,曲巷小道交错,竟是迷了道。辟手抓了一个闲汉扔了两个铜板令他带路。
  闲汉知晓了地名,接了钱,瞅着单什嘿嘿一笑,笑得单什瞪圆了眼这才麻溜地讨好引路。单什越走越是嘀咕,这边庭院深深,透过院墙可见院中繁树,春夏想来定是花木扶疏。偶过一个院落,忽见秋千来回,声声娇笑绊着翻飞的裙角飞出院墙。
  领路的闲汉满脸的陶醉,单什更加郁闷,这里似乎都是是花院,眼前的柳四娘家自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单什一脚踹走闲汉,搓了搓手,心道:倒不曾想副帅也生得花肚肠,竟是同道中人。他叩响院门,谁知来应门的既不是花院鸨娘也不是什么美娇娥,却是风寄娘那个奇丑无比的车夫。
  真是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来,单什顿没了意思,问道:“老叔怎在此处?”
  老叔将他迎进门,道:“娘子与此间主人有交,暂借小院落脚。”
  单什大笑:“原来是风仵作的意思,我还道副帅这个石头冰块怎会来风月场所。”
  老叔跟着笑了笑,扭曲的嘴鼻拉挤舒展,笑得人毛骨悚然,他沿着青石小道拐向一处精致的院落,四方小院水池假山,湘妃竹如洒泪痕。单什还不曾进屋,就嗅到丝丝暖香从门缝钻了出来,推门入内,暖香愈发馥郁,绕过一架美人理妆的屏风,眼前红纱绿绡,香烟袅袅,软榻上雷刹披着黑发,□□着雪白的上身,侧着脸静静地伏在那,风寄娘高挽发髻,窄袖薄衣手里执了一枚银针。
  单什眼珠子险些掉出眼眶来,咕咚咽了一声口水,心道:原先只道雷副帅生得俊俏,倒不曾想竟是这般俊俏。
  风寄娘轻笑一声,道:“单卫稍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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