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宾犬低吼起来。
这一次的叫声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像是闷在喉咙里，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柯季被这声吓了一跳，他心中警铃大作，猛的向前跑去，想要缩到方琼琼的腿后。
等到躲好之后，回过头循着声源望去，却发现，一只体型巨大的杜宾犬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冷冷的看着他。
方琼琼也被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杜德蒙的动作会那么快，急忙弯腰准备捡起地上的锁链。
杜宾犬似乎意识到她的用途，动作比她更快，抬起前爪，把锁链踢到了一边。
杜宾犬往前走了一步，他几乎已经贴近了靠在方琼琼腿后的柯季。
柯季一动也不敢动，缩紧着身体，瑟瑟发抖。
“杜蒙！”
方琼琼强拉着嗓子高声叫了起来，并用眼神示意乌尔从后面过来，制服他。
杜宾犬低下了头，他将鼻子靠近了柯季，微微咧开了嘴。
方琼琼抬起了腿，准备在他张嘴撕咬之后就狠狠把他踢开。
然而，杜宾犬只是嗅了两下，后退了几步，坐了下来，望向方琼琼。
方琼琼放下了腿，静静的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杜宾犬没有攻击意图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有点想当然了，以为靠乌尔的压制和电击就能控制住杜德蒙。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方琼琼挥了挥手，她轻轻用后脚跟踢了一下柯基犬的屁股，示意他赶快离开。
但是柯季完全不动，方琼琼原以为他被吓傻，扭过头向腿后看去。
柯基犬把脑袋靠在她的小腿上，棕色的大眼偷偷的看着不远处的杜宾犬。
虽然不久前被吓坏了，但柯季看到自己的偶像仍然忍不住兴奋起来。
那可是兽形的杜德蒙元帅啊！
柯季讪讪的踢了一下后腿，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被方琼琼急匆匆叫了过来，都还没弄清楚要干什么，就突然被杜宾犬袭击了。
难道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吗？
“我很抱歉。”柯季出声了，他语调还有些发颤，“我刚才应该是做了什么惹您生气吧？”
杜宾犬愣了愣，他视线从方琼琼身上收了回来，重新审视这只柯基犬。
随后他发现对方体型只有他一半，也不知道成年了没有，睁着一双饱含着期待的眼睛望着他。
这种眼神他见过无数次，从那些崇拜他的粉丝身上。
杜德蒙忽的想到那只被他袭击的萨摩耶，犹如被烙铁灼到一般，杜德蒙猛的低下了头，不与这只柯基犬对上视线。
“走吧。”方琼琼催促着，她实在不放心把柯季留在这里。
柯季倒还显得有些念念不舍，在路过杜德蒙身边的时候，他小声的问道。
“能给我签一个名吗？”
杜德蒙浑身一颤，他突然感到了羞愧。
“现在是治疗时间。”方琼琼皱了一下眉。
“好吧。”柯季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
“你带他出去。”方琼琼指了指乌尔。
“你没有问题吗？”乌尔看着她。
方琼琼扫了一眼杜宾犬，暗暗叹了一口气。
“我还要处理这边的事情。”
“那你小心一点。”乌尔点点头，他揪住了柯基犬的后颈，一把提了起来，“对了，我找到了一段视频。”
因为杜德蒙在场，乌尔说得有些隐晦。
“是关于你之前你提到的那些影音资料。”
送走乌尔他们之后，方琼琼将注意力集中到杜宾犬身上。
“这只柯基犬，是不是不知道你的训练项目？”杜德蒙在她之前张开了嘴。
方琼琼皱紧了眉。
“是的，之前选择让乌尔刺激您之后，我就没有告诉他这些计划。”
“我想到了上次的那只萨摩耶。”杜德蒙低声笑了一下，“可能跟这孩子差不多大吧，都是我的粉丝。”
他仰起了头。
“我是个混蛋。”
方琼琼有些惊讶他竟然会这么想，看来，把柯季叫过来，并不是一个失策的决定。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杜德蒙闭上了眼，又猛的睁开，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定。
“帮我给那个孩子道歉。”杜宾犬站了起来，黑色的毛皮化作白皙的皮肤，身形拉长，他变回了人形。
“我会给他签名的。”杜德蒙站在她的面前，“在我的病治好之后。”
褐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而你，能够考虑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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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十八
方琼琼惊讶的发现，那笼罩在杜德蒙脸上的阴霾，似乎都消散了一些。
或许她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对待这样一个人其实根本就用不上什么强硬的方法。
“您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方琼琼笑着丢掉了手中的锁链，解开了他脖子上的套环。
“你……不用这个了吗？”杜德蒙有些迟疑，“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
“我相信您。”
方琼琼将套环丢进了垃圾桶。
杜德蒙僵住了，他微微张开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方琼琼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那里沾着一块黑色的炭迹，应该是刚才电击留下的。
“如果您能在治好病之后，能用正常的方式‘束…缚’我，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杜德蒙猛的握住她的双手，在发现自己似乎用力过猛，又松开了手，悬在两侧。
“真的吗？”
方琼琼笑着哼了一声。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
“好。”杜德蒙一连说了好几个好，两只手握紧了又松开在身侧挥了好几下，“我会控制住的。”
“好了，现在回归到正题。”方琼琼看向他，“您最近还有出现过幻听吗？”
“还有。”杜德蒙沉思了一阵，“我也不太能分辨，除了你的声音外，总有鸟叫声混着，我有时候也不能分辨是幻听还是真实的。”
“鸟叫？”这似乎和杜德蒙的心理疾病搭不上什么关系。
她突然想起两艘巨舰的名字，乌干与瑶鹰，都是鸟名。
“您最近有吃药吗？”
杜德蒙点点头。
“给我看一下您最近吃得药。”
方琼琼伸出手。
“等一下。”杜德蒙转过身，“药在我的家里，我得去找一下。”
“您先回家，我收拾好这边就过来。”
直到杜德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琼琼才低下头打开通讯器，如乌尔说的那样，他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方琼琼点开了视频。
视频有些模糊，因为是远距离拍摄的关系，只能拍出大概的一个轮廓，但背景音十分嘈杂，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欢呼着什么。
方琼琼隐约听到他们在欢呼。
“瑶鹰起飞了！”
就在这时，视频里发出‘砰’的一声，犹如是某种大火力引擎引燃后的声响。
紧接着一团模糊的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是巨舰一样的玩意飞了起来。
“发射激光炮。”
这一次，方琼琼听清了。
那可能是巨舰指挥中心发出的命令，响亮干脆。
随即，方琼琼看到那黑乎乎的巨舰身周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光点。
机械轰鸣，声音尖细而又悠长。
那声响猛的拔高，就犹如某种鸟类仰头发出清脆的鸟鸣一般。
激光炮喷射了出去。
方琼琼恍然之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关掉了通讯器。
看来，她得找皮特夫人好好谈一谈了。
她走到杜德蒙的家门口，本来准备伸手按一下门铃，但手指触碰到门上的智能遥控锁之后，门自然而然的打开了。
方琼琼愣了一下，她踏步走了进去。
那些贴在墙上的黄色毛毯全被撕掉了，换上了正常的白色墙纸。
方琼琼往前走了几步，杜德蒙似乎还在找他的药，客厅里并没有他的身影，厨房里吭吭作响，像是切菜的声响。
方琼琼转了一个方向，向厨房走去。
“你来了。”
皮特夫人背对着她，低头在厨房里忙碌着。
“杜德蒙在哪儿？”
“你的嗓子还好吗？”皮特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
“看来您知道这件事。”方琼琼扬了扬手中的语音板，“暂时还无法长时间发声。”
皮特夫人点了一下头。
“我会赔偿你的。”
“您应该清楚，我这次来找您，不是为了索取赔偿。”
皮特夫人静静的看着她。
“那是为了什么？”
“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杜德蒙的心理疾病似乎与摩罗斯事件有关。”
“那和我的儿子无关！”皮特夫人的语调忽的变高了起来，她涨红了眼，“那不是他的错。”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抱歉，情绪有些激动。”
“我在从业这么多年之中，往往都会遇到两种人，一是不信任心理医生，于是有所隐瞒，还有一种，自认为聪明，所以只说出自己认为对心理治疗有用的信息。”方琼琼笑了笑，“而您，就是第二种。”
她抬起了手臂，打开通讯器，播放出一段早就准备好的录音。
“……我，听到了鸟叫。”
皮特夫人愣在了原地，手中的汤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您故意在资料册中模糊了摩尔斯事件，对吗？”方琼琼关掉了通讯器，“作为常任瑶鹰巨舰指挥官摩罗斯·皮特的妻子，您应该很清楚，激光炮射击时的声音像什么，恰好，击毁乌干巨舰的，就是瑶鹰的激光炮。”
皮特夫人再也控制不住，红着眼瘫坐了下来。
“鸟笼……”
“什么？”
“鸟笼曾经是杜蒙与摩罗斯的‘秘密基地’。”
“谢谢。”
方琼琼转过了身，望着站在厨房门口的杜德蒙。
“杜蒙，我能撬开您的鸟笼吗？”
杜德蒙顿了顿，他皱了皱眉，并没有明白她所谓的‘撬开’是什么群意思，但还是答应道。
“可以，需要我帮忙吗？”
方琼琼却对他这种态度产生一丝疑惑，她发现，虽然潜意识里面，杜德蒙似乎对自己的摩罗斯事件耿耿于怀，但是表现出来的模样，却是太平静了。
“那最好不过了，不过，我想把乌尔叫过来，可以吗？”
杜德蒙多看着她，眉头紧皱，点点头。
“可以。”
*
“你就不能一次性把事情说完吗？”乌尔抱怨道，“我刚把柯季送回去，回家刚换下衣服，你就又要把我叫出来。”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方琼琼丢给他一个铲子，指了指地下室的鸟笼。
“杜德蒙私下在地下室建鸟笼囚…禁他人的事情不能让外界知道，所以只能让我们这些‘知情人士’来做了。”
“做什么？”乌尔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把鸟笼挖开。”
“一定要这样做吗？”杜德蒙也感到了疑惑。
方琼琼一直都在仔细观察杜德蒙的神情，在注意到他的疑惑之后，她内心暗暗吃惊。
“您不记得了吗？”
“什么？”
“摩罗斯事件。”
“记得。”杜德蒙更加疑惑了。
“那您还记得您的父亲吗？”
“记得，怎么了？”杜德蒙询问道。
看到这里，方琼琼明白了。
“您是不是感觉不到了，那个时候的情绪？”
杜德蒙愣了愣，他抿住了嘴，过了很久才缓缓的张开了嘴。
“我觉得很奇怪，很多事情我都记得，我也并没有失去感情，会爱上你，会因为你嫉妒难过……但就是，感受不到对于我父亲的情绪，它就像是隔了一层薄纱一样，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没有感觉。”
他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状态，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平静的不像话。
创伤后应激障碍。
或者说，刻意屏蔽当时的情感来逃避现实吗？
方琼琼转向了鸟笼。
“我们为什么要挖开鸟笼？”乌尔问道。
“皮特夫人告诉我，这里曾经是杜蒙和摩罗斯的‘秘密基地’，假如你间接‘杀死’你的父亲之后，你看到以前和父亲留下的东西，会怎么做？”
乌尔思考了一阵。
“掩盖或者销毁？”乌尔点了一下头，“也有可能珍藏。”
方琼琼扭过头看向一旁的杜德蒙，他看着眼前的鸟笼，目光出神，似乎在发呆。
“以我对现在杜蒙的了解，他大概会选择掩盖。”
说着她举起了斧头，狠狠对着墙壁砍了下去。
‘砰通’一声，墙面上被砍出一长道裂缝，方琼琼猛的向下拉去，那裂缝犹如蜘蛛网般碎裂开来。
她撕下了其中一块，剥落下来的墙壁碎块悉悉索索的掉了一地，露出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块照片墙，贴满了杜德蒙小时候的照片。
“还真的是‘秘密基地’呀。”方琼琼笑了起来，她转过了头，看着乌尔，“开挖吧，这个房间下面有东西。”
乌尔不再犹豫，他拿起铲子敲打地面起来。
墙壁地面上都被铺上了厚厚一层泥浆，干硬之后就像是正常的地面墙壁一般。
被敲开之后，泥浆中混着不少的玩具与相册，还有几本书。
方琼琼弯腰捡起了其中一本书，还没等她细看，乌尔就叫了起来。
“琼琼，看这里。”
方琼琼回过头，房间中央，顶着金色鸟笼的支撑点处被抬高了不少。
乌尔将抬高用的木板泥浆剥开之后，露出了一个玩具小熊样式的小箱子。
看起来就像个玩具宝箱一样。
方琼琼扭过头，她原本想把杜德蒙也叫过去，然而他呆呆的望着墙壁上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琼琼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她回过头，捏着书走了过去。
因为箱子恰好处在支撑点之上不能抽出来，乌尔只能在箱子一面敲开了一个洞。
她俯下身，按开通讯器的手电筒对着洞口照了进去。
角落里缩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
方琼琼探出手，伸了进去。
摸索了一阵，忽的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在她手心里跳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发出一阵刺耳的鸟叫。
“鸟叫？”乌尔被吓了一跳。
方琼琼捏住了那东西，抽了出来。
放在灯光下仔细一看，那就是一个黑色的模型，长着两个翅膀，看着就像是一只鸟一般，翅膀两侧几个白点闪闪发光，在她的手中一震一震，发出叽叽喳喳的鸟叫。
“瑶鹰巨舰。”乌尔看着她手中的模型，“这是仿照瑶鹰巨舰外形做出的玩具。”
方琼琼放下了手中的模型，她望向那顶在箱子上的鸟笼，那长久困扰着她的疑问突然被解开了。
“鸟笼关的并不是我，而是杜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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