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笑道:“原是你该得的。”摆手让金钗带她去见六六。
金钗先带她去自己房中讲了一些规矩,最后把银簪插她头上,仔细看了一番方道:“你新来的,奶奶按例赏的,插在头上给六小姐瞧瞧。”
三丫生怕银簪子掉了,走路都同手同脚,金钗回头瞧见了,笑道:“这不算什么,以后你侍候的好了,金得也能有。”说完撂了一下袖子,露出一个虾须金丝镯。
三丫张大嘴,这金镯起码值十几两银子呢。看来她是进了福窝了,三丫嘿嘿笑了几声,以后她也会有金镯子戴。
进了六六的屋里,刚好六六午睡醒来,银钗在侍候六六净面,金钗让三丫在旁边学着,自己捧了一茶盅,六六就着金钗的手漱了口。银钗拿了妆匣子给六六梳头,六六人小,头发刚及颈,两边垂发,用细绸缎带緾起,低端各系了小金铃铛。
六六才收拾好,瀚哥儿闯了进来,上晌,瀚哥儿听说六六挑了一个黑塔似的丫鬟,早想过来瞧瞧,却被薛氏拘着背书,睡了午觉,方出得门。出得门,瀚哥儿往六六屋中奔来,一踏进屋,瀚哥儿抬头瞧见六六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如男子的人,瀚哥儿眼睛大睁,嘴大张,话还未说,六六急急道:“不准说我丫头像男子!”
瀚哥儿的嘴收了回来,瘪了瘪,拉过六六低声道:“你怎么让她做你丫鬟?你瞅瞅家里的贴身丫鬟或像金钗姐姐这样,或是像玲珑那样。下次去薛家姨母家,你带着她,表姐要笑话你的。”
六六鼓了鼓脸,道:“我才不喜欢她们家呢,那里的人都不好。”
瀚哥儿急躁,声音忍不住高声:“我们在说你丫鬟的事,怎么你扯到姨母家?”
六六无辜道:“明明是你先说起的。”
再三说下去,不知又要扯到哪儿去了,瀚哥儿换了方式问:“你说你为什么挑这个丫鬟?”
“你不知吧?她力气可大了。”说到这,六□□处看了一下,拉着瀚哥儿到边上,低声道:“像上次的事,如果三丫在,肯定能把卢家坏丫头抓起来扔一边,根本不用我们动手。”
瀚哥儿吃惊地看着六六,“你还想打架?等爹和二伯回来,要送我们去薛家族学学规矩呢。”
“这怎么是打架呢?祖母说了,以后这样的事,就该丫鬟出手。”
瀚哥儿瞬时明了,原来六六是找了一个打手或是护卫,把招人笑话的事放到一边。
瀚哥儿围着三丫转了几转,板着脸吩咐三丫,“大家说你力气大,去把屋里的榻举起来。”
屋里正对着门是一张小榻,实木做的,有个五十斤左右,三丫上前双手轻轻松松地把榻举了起来,还在屋里转了一圈方放下。
六六高兴对瀚哥儿道:“五哥,你瞧,她的力气好大。”
瀚哥儿心下惋惜,要是个男子多好,让他挎着大刀在他身边多威风。偏是个女子,只得便宜了六六。
瀚哥儿摆出哥哥的架势道:“嗯,不错,你以后要好好照看好六小姐,要不我饶不了你。”随后吩咐花絮赏她两个银祼子,这次,三丫没推辞,按着金钗所教,谢过瀚哥儿。
金钗提醒六六给三丫赐名,六六皱着一双小眉毛想着,瀚哥儿在旁边道:“想不出来,我替你想一个。”
六六横了他一眼,“我的丫鬟,我取名,嗯,想好了,叫三三。”
瀚哥儿强忍着笑道:“取得好,以后你再得了丫鬟,直接叫四四,五五……”
六六挺着小胸脯,“那是,简单又好记,再多得丫鬟也可,接下来是六六……”六六住了嘴,就要撵瀚哥儿走,让他笑话。
瀚哥儿拨着门不动,嘴里不停告饶,“好妹妹,五哥再不敢了,五哥帮你想一个好名。”
六六哼哼好几声,才放过瀚哥儿,抬着小下巴看他想名儿。
“她不是姓朱么?朱即是红,不如叫朱红。”
“朱红,朱红。”六六念了几遍,觉不错,遂名三丫为朱红。
自此,朱红成了陈家的奴婢,六六出门就跟在六六身边。
朱红来陈家有十日,陈家众人皆对她满意,抛开她长相,朱红是一个很勤快的人,陈家的下人刚刚够用,只有薛氏院里有两个粗使婆子,其余皆是一个粗使婆子打扫院子,提水等,早上有时忙不过。朱红来了倒解决这一问题,她力气大,一次可以提四个大水壶,尽够陈太太院子和郭氏院子用,再跑一次送水到薛氏院中。慢慢竟成了习惯,大家用水全是朱红去提来。陈太太觉得占了六六的人,颇有些不自在,让郭氏看了出来,劝道:“娘这里下人是最少的,本应该多买几个下人侍候,只是娘不许。朱红本身力气,提水对她不过如提菜蓝子一般,累不着。”
陈太太有些后悔前段时间没有添上几个婆子,嘴里就带出来,“还是该添几个婆子,不能老让六六的贴身丫鬟做这事。”
郭氏抿了唇笑,陈太太不大待见薛氏,可是好多事也学着薛家,若是之前陈太太万万不会说如此话来。世家大族,的确没有贴身丫鬟做粗活的理。郭氏也满心希望陈家能像薛家那样成为书香世家,但陈家底子太薄了,即便现下有钱置得起大宅子,却没有钱应付因大宅而相应的多了出来的花销,只说下人,姑娘身边四个丫鬟是少不了的,哥儿身边起码得两个小厮,再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支出,每年必有一定的银钱够开支,如今陈家的钱远远不足够应付,要不二郎也不会趁这三年生意好,四处奔波。
“正因是孩子的贴身丫头,她多干点多替孩子孝敬娘呢。”
家里的情形,陈太太一清二楚,再三想了想,目前的确不适再添婆子,丫头倒可以添一二个,默认了朱红给大家提水倒水。
次日,门房送陈翰林出门,眼角无意一扫,瞧着墙角边蹲着两个男人,着粗布衣裳,一副乡巴佬样子,估摸是哪家下人的亲戚。门房没当会事,回头往门内走,脚还没踩进门里,两个男人急步走来拦着门房,门房见来人魁梧,慌了神,又想着他现下可是翰林家的门房,可不是像之前能随意由着人欺负,遂大声道;“干啥?你们要干啥?”
年长之人揖礼道:“小哥,莫慌,我等不是歹人,向小哥打听个人。“
门房瞪瞪眼,昴着下巴道:“有这么着打听事的?”
两个男人讪讪地后退几步,门房方道:“说罢,找谁呢?”
仍是年长的男人道:“三丫,朱三丫,在翰林老爷家做事。”
原来是找朱红的,门房上下把两人打量了一番,心道果真是一家子,朱红长得和他们真像。门房想道朱红的样子,乐道:“你们出了胡同口,绕到后面去,有个角门,你叫门,自然有人叫朱红出来见你们。”
两人再三道谢,方离去往后角门去。
此时,天儿还早,六六还未起床,朱红在厨下帮忙,看门的婆子叫她有人找。朱红还好奇谁找了来,她在京城只认识一个姜牙婆,这么早不可能是她。朱红走出角门一瞧,见是爹爹和大哥找来,两人一脸的风尘仆仆,急道:“家里出了事?”
朱安魁忙道:“没事,家里没事,只是担心你,来看看。”
朱红放下心,拎了两张凳子出来让他们先坐,她去找金钗告假,顺便提了热水过去。金钗听了,猜朱红的父母怕是担心朱红,特来看看,进屋跟郭氏禀了一声,允了她的假,“你去跟周婆子说一声,按规矩来。”
朱红听得稀里糊涂,回到厨下把话一学,周婆子笑道:“陈家例来如此,听说你家里来人了,我刚才已多准备了些馒头粥。等你送水回来,刚好可以吃了。”
朱红有些吃惊,原来陈家下人家里来人,陈家会招待吃顿饭。头次在陈家吃饭,朱红见是吃的白米,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吃白米,北方米贵,乡下人几乎不吃米。朱红怕主家嫌她吃的多本打算就少吃,又见是白米,捏着吃了一碗,结果当天下午,朱红肚子饿的呱呱叫,六六睁大眼睛四处寻何处在叫,还是银钗笑着指了指朱红说她肚子在叫,她们才知朱红食量大,平常一个丫头不过一个馒头,一碗粥足矣,她得吃五个馒头,二碗粥才饱。六六发话,让她吃饱才有力气做事,朱红才放开肚皮吃。
如今听说能让爹爹和大哥也能跟着吃白面馒头和米粥,朱红提着热水跑得飞快,还把三个院子里的茶炉烧上方回到厨房。端着周婆子额外放在一边的早食,朱红放到隔壁的桌上,叫了朱安魁和朱大武进来吃饭。两人看是白面馒头和粥还有一碟肉及一碟酸菜,有些拘束不安。朱红晓得他们从家里过来,怕是一大早等在城门口,等开了城门就进来,定是没有吃早食的,赶紧叫两人吃了饭,带他们去逛逛京城,毕竟来一趟不容易,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下午,朱红才回到陈家,六六她们方知道朱红家人为甚找来,原来朱家得了十两银子,还了聘礼,不给朱红的二哥定了亲。让村里人眼红不少,有些人碎嘴,说朱红的样子,不可能到翰林老爷家做丫头,必定是把朱红给卖去矿山挖矿,要不就是卖去下盐井挖盐了。朱家听了急是不得了,朱红的母亲急得了病,朱安魁和朱大武匆匆赶来瞧瞧朱红,见朱红好好地待在翰林老爷家,吃穿比家里还好,两人放下心来,又担心家里,匆匆回去了。
第14章 卢芳
且说卢大奶奶因萱姐儿这事给卢家太太拿捏着,夺了管家之权,卢家大奶奶气不顺,整天要么东折西腾,要么指桑骂槐,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卢家太太听了,眼皮都不撩一下,谁家不是由婆婆做主,让儿媳妇在头上压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卢家太太岂能轻易的让出管家之权,由着她作。卢大奶奶看闹腾不出个甚明堂,心中火起,抽了流水银子,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魏嬷嬷脑仁生生作痛,摊上这么个主家,她不知要少活多少年,还得打起精神来劝慰卢大奶奶一二。
魏嬷嬷道:“奶奶现下好生休养,再多添个哥儿,不必争那些鸡零狗碎。”
“这怎地是鸡零狗碎?”卢大奶奶拍着桌子道,“全是我的嫁妆银子,由着他们今天买金,明天买银?打量我不知道死老太婆添了多少金器绸缎,恨不得掏空我的嫁妆。”
“奶奶之前不是也给过太太金饰绸缎?”
“之前那是死老太婆看我脸色哄着我,我甚时高兴就给她点,那像现在倒了个,银子还是用的我的银子。”
“奶奶有把柄在人家手上。”魏嬷嬷提醒卢大奶奶莫忘旧事。
“嗤,这几天,我想得清楚,卢家上下都爱钱,只是嘴上不说,心里爱的很。就凭这,他们都不会休我,要不那里好找我这么个财神爷由着他们吃他们穿?既然如此,当然我要把管家权拿回来,可死老太婆死拔着不放,我只好截了源头,看她拨着没肉的架子如何使?”卢大奶奶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脸上满是得色。
既然明白了关窍,为甚做事不动脑呢。魏嬷嬷坐下先慢慢地喝了口茶水,方道:“看来奶奶指日事可成了?卢家太太想不放手也不成,没有源头那来活水流。有句老话说的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卢家并不是兔子。老爷和大爷不在乎谁当家理事,反正谁当家都不会少了他俩的,然而奶奶今儿这一出,不是在抽老爷大爷的脸吗,明明晃晃地说老爷大爷用的是您的嫁妆私房钱。再有人在旁边撺掇,大爷未尝做不出休妻之举,毕竟如今老爷是户部主事,银钱慢慢地自然也会有。”
“你要让我忍气吞声?老太婆花我银子不算,又偏心小叔子,不知塞了我多少银钱给那房。”
“当然不是,奶奶的银钱由着他们用,得在明处,他们知恩不知恩不提,但得让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其一。其二,以后卢家产业多起来,跟奶奶的产业得分开,要不越到后面越撕掳不开。目前由着太太掌家,奶奶得清理自己的产业,然后和大爷说明卢家产业和奶奶的嫁妆,奶奶按月拿出银钱来填补家里,至于家里到底够不够花,就不管奶奶的事了,奶奶可以私底补贴一下大爷。就算日后,奶奶掌了家,卢家产业,奶奶能不接受就不接受,实在不行,也要分得清清楚楚有帐可查,以后有甚事,奶奶也可以拿出帐册让大家知晓奶奶一直在用嫁妆贴补婆家。”
“好主意!”
果不其然,没过一二月,卢大奶奶重新拿回了管家权,对魏嬷嬷才真正的重视起来,虽不至于言听计从,到也听进不少,对萱姐儿也能维持面儿情,也知晓逼着卢芳学规矩。
自上次卢芳和六六打架以后,卢大奶奶把陈家的事查得七七八八,自然知晓六六是郭氏作胎十一月才出生,恰好在鬼月,又恰好在财神日出生。因着卢芳深恶六六,常称她为鬼丫头或是怪胎丫头,但自六六带着朱红经常在胡同里玩耍,让卢芳瞧着一二次,卢芳对六六的怨恨减了不少。一个姑娘身边竟有一个像男子的黑乎乎的丫鬟,当天让卢芳咧着嘴高兴了一整天,饭都多吃了一碗。
自上次卢芳和六六打架以后,卢大奶奶把陈家的事查得七七八八,自然知晓六六是郭氏作胎十一月才出生,恰好在鬼月,又恰好在财神日出生。因着卢芳深恶六六,常称她为鬼丫头或是怪胎丫头,但自六六带着朱红经常在胡同里玩耍,让卢芳瞧着一二次,卢芳对六六的怨恨减了不少。一个姑娘身边竟有一个像男子的黑乎乎的丫鬟,当天让卢芳咧着嘴高兴了一整天,饭都多吃了一碗。
自此,卢芳有事没事爱在胡同里逮六六和朱红,一见她俩,她就乐得心里开了花,灿烂无比。
可六六却压根不理她,在六六心中,卢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坏孩子,要远离的坏孩子,当然如果她还欺负人,六六照样要动拳头的,不过不是她直接动手,郭氏耳提面命,让六六记住一条,在人前,千万不能自己动手,要动手也是让朱红动手。
六六知道卢芳和她不对付,所以面对卢芳嘲弄的眼神,六六直接背过身,偶尔趁没人时,她也会对卢芳举起拳头。这时,卢芳会缩着身子躲回去,六六的拳头,小小的她不怕,可朱红的拳头,她怵得很。朱红是乡下来的,经常干农活,又力气大,一拳打下来,会要了她小命的。故每次,她都远远地跟着六六的后面,对着六六和朱红的背影,张着嘴乐呵呵,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
其实整个槐树胡同,不至卢芳,其他人家看着朱红也直要摇头,这样的丫鬟就该做烧火丫头,怎么能成为姑娘身边的丫鬟,随着姑娘出入呢。
和陈太太交好的方太太,住在陈家的隔壁,串门时把话给陈太太露了露,“老姐姐,你就是心善,可你心善也得分下地方吧。那种丫头买来当烧火丫头还成,怎么能做六六身边的贴身丫头呢?贴身丫头可代表着主子的脸面,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六六吗?之前说六六是疯丫头,现下改说是野丫头了,整日带着个黑塔似的丫头,耀武扬威,吓坏了不少小娃。”方太太一副语重长的语气。
早先听到疯丫头时,陈太太心里的火就起来了,瞧着是万太太,方忍着听她说完。方太太刚说完,陈太太劈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疯丫头?谁家小娃不爱看热闹?看看热闹就成了疯丫头?现下多出了几趟门就成了野丫头?既然不是疯丫头也不是野丫头,出甚门?又咋被吓坏?”
方太太自以是好心,却遭了陈太太的一顿呛,心里好大不乐意,找了借口出了门。其实方太太和陈太太相似,都是寒门出身,为人爽快利落。出了门,风一吹,方太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