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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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放-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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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枯草野树没啥分别了,都不如那些同僚护卫们,还偶尔能得到他赞许的浅笑。
    她失魂落魄,黯然神伤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觑得机会拦住了徐知诰。
    “有事?”
    徐知诰撩袍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来,姿势利落优雅,一张清冷俊颜面无表情,那神情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她都有点不敢上前了。
    只是她这阵子没脸没皮惯了,也没挺多久,就涎着脸凑过去,到了他跟前,侧身往他膝上一坐,觉得他伸臂扶住了她,心头一松,甫一坐稳就圈上他的项颈,撒娇的口吻说道我想你了。
    徐知诰扶着她的柔软的腰肢,轻易给她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才淡淡道了声是吗?
    这口气让她惊了一下,瞧了瞧他,脸色倒柔和下来了,可是那语气是明显的不悦,这是怀疑她的话吗?
    “景迁不许。”
    她委委屈屈口吻也没换来徐知诰的同情,徐知诰嗤笑了一声,你倒真有出息。
    她委屈了,她在景迁跟前,莫说没身份,就算是当了娘,那也是直不起腰板的,还是得迁就,谁让她欠了他那么多。

☆、第108章 风光霁

浮云笼罩着苍穹,山色迷茫。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着,这两天又下了一场雨加雪,坑坑洼洼,碎石泥泞的路途更为难行。
    任桃华揭帘望了望,天色还早,眼见得已出了谷地,上了坡,翻越过这道山岭,大概晚上就能到达七盘关了,川陕的咽喉,那是蜀境的第一道关隘。
    她掀帘的同时,一股寒气也随之灌了进来,不算单薄的衣服也挡不住,她瑟缩一下,赶紧放下来,见景迁身上裹着藏蓝的直缀,坐姿端正,小脸平漠,似乎丝毫也没感到冷气入侵,她还是伸手给他拢了拢衣领,问了句景迁你冷吗?
    这都到了十月底,不知怎么还会下雨,虽然预示着天气没冷到份,可是那一场雨雪刚过,潮湿寒冷的空气,却令人愈加的不自在。
    “不冷。”
    景迁半晌才说了句,声音涩涩的,有几分别扭。
    她叹息,自打那天,她拦了徐知诰后,碍于在场还有几个护卫,她也没和徐知诰说上几句,然后晚上徐知诰就单独把景迁叫去了,回来之后,就变得很态度诡异,不再动不动训她了,可是却待她更疏远冷淡了,一天话也没两句,有时侯她感觉他在看她,可一侧头却见他移了视线。
    徐知诰告知了她的身份吗?又不象,那不该是这种近乎死水的状态的。
    箭矢破空的嗖嗖声突兀响起,然后马嘶人声乱嘈嘈的,遇伏了?任桃华下意识把景迁压到身下,箭穿透车壁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近,马车大大的摇晃了一下,突然飞速的疾驰而去。
    马惊了,她唤了好几声车夫,却没丝毫的动静,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抻长手揭了车帘。
    车夫已不在车驾上,空空的车板上只余一滩鲜血。
    她不及多想,跟景迁说了句坐好,爬起来跌跌撞撞挣扎到了车辕前,抓到了辔绳,想勒住马,只是惊了的马力道奇大,别说她一个弱女子,便是一个成年男子也未必能拉住。
    马速不减,以闪电惊雷般的速度冲上了山顶,只是却没有走山路,直直的踏过枯草,向西南方冲去,她心慌意乱,那边好象山势陡峭,她刚思及此,那马离崖边却已不到数丈。
    她原以为,一定是要掉下去了。
    在最后关头,马车嘎然而止,一只手从左侧控住了马辔,那是一只男人的大手,她惊魂甫定,望过去,来人单骑匹马,一手握着缰绳,来人面色冷峻沉着,却正是庄起。
    她欢喜的唤了声庄起,庄起道我来驾车,她正欲退回车厢,却听得一阵马蹄声骤响,很快一群骑士就包围了马车。
    那伙人大约有二十余人,当先一骑似是首领,她定睛一看,那人高大伟岸气势雄浑,面目英俊,浓眉深目高鼻,异族的特征十分明显,那灼热炯炯的目光,她一下子就想来了,耶律德光。
    “过来。”
    耶律德光盯着她,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她万分惊诧,这种视她为所有物的口气是从哪来的?
    庄起被他身后那二十余骑包围住,混战起来。
    耶律德光勒马看了一会儿哎了声,“徐知诰很看重你啊。”
    他随身的都是他手下的精锐,契丹武士中的翘楚,可这么多一流高手围攻一个,仍只是略略占了上风,短时间内仍是奈何不了这个年轻人。
    任桃华没告诉他,庄起是徐知诰手下最顶尖的高手,是派来保护景迁的,她只不过跟着借了光。
    “不过,他自已都是自身难保了。”
    她心里一凉,转头向山下望去,下面还是一片混乱,杀气腾腾血光冲天,那黑压压的人,她估算着总有数百人吧,他们一行连不会武的官员都加上,也不及百数,她目光游移,却哪里能找出徐知诰的身影。
    耶律德光突然右手一抻,扯住她的胳臂,没待她反应过来,就把她捞到了自个的座前。
    他一手拢着她,掉转马头,策马向西边奔去。
    行了一会儿,耶律德光见她一声不吭,也不反抗,微有几分诧异,他抢来的汉人女子,后来虽都顺服了,可是一开头,就算是装模作样,也要挣扎一番,以示贞烈,这个是什么状况?难道是对他一见钟情。
    他正自鸣得意的工夫,却觉得左胁一痛,一把匕首已深深的扎在了他的胁下,血顺着刀口流出,衣上染红了一大片,他又惊又怒,他少年即纵横沙场,竟然被个娘们伤了,真是奇耻大辱。
    任桃华被他一把钳住了咽喉,只觉得呼吸困难,她头一次出手伤人,手哆嗦得不行,这一刀,原是冲着他心窝去的,没想到却一偏刺到了他胁下,虽然捅得深,却危及不了性命了,心中暗叫了声可惜。
    那耶律德光掐着她不松手,她无法呼吸,渐渐的就觉得不行了,视野黑下来,只是在意识散之际,竟然听到了徐知诰熟悉的声音,她苦笑了下,竟然在临死时出现了幻听,却觉得脖颈处一松,忽悠一下,她眼前又亮了。
    然后,她在大口大口的喘息中,就看到了徐知诰横马拦着去路,单手挽缰,另一只手拎着把寒光森森的剑,那上面似乎还有着流动光泽的血痕。
    她揉了揉眼,才确信徐大人真的赶来了,可是那一身素来整洁干净的直缀系在腰间,已经染成了血渍斑斑的鲜红血衣,满脸血污,模糊得根本看不清楚面目,那双细挑的丹凤眼如秋水寒波,明亮却泛着血丝,蕴着冷意寒凉,透着罕见的狠厉,儒雅全消,气势磅礴凛冽,浑身的煞气笼罩着,那样子真挺可怖的。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天啊,这副德行,这得受了多严重的伤啊?
    徐知诰微笑了下,“耶律兄弟,可否把夫人还于我?”
    耶律德光放声大笑,“徐大人,这恐怕不行。”
    他和徐知询的人马全数到齐,合在一处,兵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余,就算徐知诰单枪匹马突出重围,终究也难逃天罗地网,不想方设法逃命,还来讨女人,真是不知死活的作法。
    只是徐知诰静静的看着他,那模样镇定过份了,似乎是胸有成竹,他不禁就犯了些嘀咕,再往山下一瞧,心中格噔一下子,战场人数好象多了一倍,他心知情势有变。
    他见徐知诰纹丝不动,就掉转马头,催马欲往北边,刚一夹马刺,却见前方徐知诰又马转到了眼前。
    他咬了咬牙,他劫持着人质,终不如徐知诰灵活,想了想单手复又扼住任桃华的咽喉。
    “让开。”
    “这四面已伏了上百名弓箭手,只要我一声号令,你立即就会变为刺猬,想试试?”
    “把她放下,我放你一条生路。”
    耶律德心想中原人诡诈,倒也不是没可能,心中半信半疑,又瞄了眼山下,更是心惊,他的人马似乎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是有点不舍得弄死这个汉女,另一方面也怕激怒了前面的人,便哼了声你说话要算数,让开。
    徐知诰把马侧到一边,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耶律德光催马路过他时,把任桃华一推,加快马速,徐知诰伸手接过,把她放到马前。
    任桃华拥住他的腰,鼻端嗅到那股强烈的血腥味,忧心忡忡的道你挨了几刀啊?
    徐知诰抱紧了她,嗅了嗅她的秀发,低下头亲她,吮了会她的米分唇,才开口说话,声音放松含着笑意,“没挨几刀,都是皮外伤,血大都是别人的。”
    他不顾一切的突围,身上自然难免受伤,可是他大开杀戒,杀红了眼,后来别人惧他凶残狠辣,皆避其锋芒,所以他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倒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任桃华放下心来,没说一丁点没受伤,这话应该不是忽弄她,只是看着耶律德光疾驰的背影,她不明白既然胜卷在握,徐知诰为什么真的放过他。
    对了,景迁?
    她慌忙跟徐知诰说景迁,徐知诰道没事了,他和庄起在一起。
    徐知诰带着她策马缓缓的往回走,走到半途,就有一队人马迎了上来。
    “徐大人。”
    那称呼的人却不是一路同行的下属,不过也有几分眼熟,那人年纪不大,只在弱冠之外,虽一张娃娃脸,却挺严肃的,看起来成熟稳重得多了,她想了一想,就记起来,这人也是徐知诰的心腹武将之一,马仁裕,当年朱谨之乱,就是他驻守蒜山渡发现苗头,徐知诰才得以及时渡江平乱,现为江淮军的左领军将军。
    不是没跟着来,怎么会此刻从天而降呢?
    “大人,歼敌四百六十四人,俘虏九十三人,余者逃窜,可要追击?”
    “穷寇莫追,派出一队精兵,往北追出五十里,若是追上耶律德光,就地围杀,无需活捉。”
    任桃华倚在他胸前,听他描述耶律德光的外貌,恍然大悟,原来弓箭手是子虚乌有,徐大人大概已是强弩之末,无和那耶律德光的一战之力,才会放过他,可这时一边说着穷寇莫追,一边又让人追杀他,这不矛盾吗?
    马仁裕应了声是,把自已身后的骑兵派遣出去,又继续回禀,原来他早就带了轻骑来此,本欲提前歼灭徐知询的伏兵,却发现徐知询与耶律德光勾结,兵力大涨,于是便去七盘关求蜀地之兵,只是那蜀兵军纪涣散行动缓慢,他斩了一人才震慑了蜀兵,堪堪赶到救援。
    到了山下,任桃华见到了景迁,不由得冲过去抱住他,景迁任凭她抱了一会儿,才挣开来。
    清点辎重车马,重整队伍,足足忙碌了半个时辰,才又出发。
    到了天黑才到达了七盘关,深厚夜色中,七盘关墙头挑着大红灯笼,守将戴达亲自率众迎接。
    在马仁裕搬救兵时,已报了徐知诰的身份,这戴达听得此次来访竟是徐知诰亲自前来,惊喜交加,一边快马通报蜀主,另一方面早早已备下接风宴侯着。
    谢绰听竟是这么个来历,挺震惊的,以至于在徐知诰称呼任桃华为夫人时他都淡定的接受了。
    正因为如此,任桃华自然得住到给徐知诰安排的住处。
    突然暴露真实身份,她猝不及防,等徐知诰饮宴回来,她迫不及待的质问他,徐知诰一句话就把她堵住了。
    “入蜀以后,众目睽睽,你还想一直和我偷偷摸摸的?”
    她无言以对,是啊,就算她不爱惜名节什么的,瞅徐大人这副风光霁月晴丽松雪的高姿态,似乎是不愿再苟且了。

☆、第109章 七盘关

她也没法答,若是不想了,那以徐知诰的脾气,那从此以后,她怕是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勾搭不着了,说想继续,徐知诰摆明了不干,话说回来,能让徐知诰不清不楚的跟鬼混她那么久,回想她都有点不敢置信。
    她无可奈何的默认了。
    在高岭的阁楼里,月临窗角,天河似乎触手可及,此情此景,与徐大人光明正大的同床共枕确是一桩极新鲜的妙事,只是她白天折腾得累,上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任桃华起来的时侯,徐知诰已经不在,她勿勿的梳洗,才想到昨晚徐知诰说过今日要整顿一天,她又不急了,走到窗前往外瞧了瞧。
    晚上来时天黑,也没看清,只觉得路远且绕,这白天往下俯看,才知原来这七盘岭环环绕绕,上得山顶,总得围着山岭盘桓七圈,才至山顶关头,怪不得会称作七盘岭。
    她磨磨蹭蹭的吃完饭,才出去透了透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蜀兵们似乎散漫松懈,不少人都偷瞄着她,她觉得不舒服,况且这岭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她即透了气,便决定回去得了。
    她一个人在屋里做着景迁的鞋子,就那个拔来的丫头和她作伴,后来戴达的妾室王婉如跑来,和她东拉西扯了一顿,那些下人都是称她夫人,可是任桃华就觉着不象,那王婉如比戴达差不多小了二十岁,除非是继室,后来人走了,她跟丫头一问,果然只是妾室,不过戴达夫人离得远,这里的人巴结她,就都称她一声夫人,长了那王婉如就也以夫人自居了。
    她做了会儿针线,又去睡了会儿,在迷迷糊糊中听得徐知诰的声音,心里一喜,睁开眼坐起来,正要出去外间,却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是统计好的阵亡兵丁的名单。”
    那声音很年轻,又很有辨识度,她一下子就听出了是马仁裕的声音。
    徐知诰良久才说话,“把其它人都留在七盘关附近,你带二十人随我入蜀。”
    马仁裕应了声是,疑迟了片刻,才道,“大人,蜀主荒淫,上行下效,这戴达也是无能,军纪涣散,蜀军虽恃天下险关,却是不堪一击,大人何必千里迢迢,与其结盟?”
    徐知诰淡淡道,“谁说我要和他结盟?行了,你先去吧。”
    马仁裕去后,外间陷入了沉寂,任桃华悄悄走了出去,见徐知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有点倦怠,神色莫名自嘲,她没来由的就心慌起来,一时间也不敢去打扰他。
    半晌后,徐知诰抬头看了眼她,说了句过来,她怯生生的走过去,到了跟前,徐知诰把她揽入怀抱里,头枕在她的发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怕。”
    “怕见景迁?”
    任桃华愣了一下,虽然她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这也是实情,这群随行的人中,还有不少是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外放回来的江大人,这数年间新晋官员,这也都罢了,关键是,她怕面对景迁。
    “你怎么跟景迁说的?”
    徐知诰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口峰岚说戴大人请他一块去用饭。
    “好好休息,多吃点饭,明天以后路就难走了,条件也不会这么好。”
    徐知诰丢下这句话,才随着峰岚去了。
    中午的时侯,慕姑姑给她送了些汤水,她也习惯了,这几天,只要有正式厨房的地方,慕姑姑都会给她送一些据说是药膳的汤水,虽是吃食,却不算如何的美味,有些还点怪味,问慕姑姑说是添了当归虫草什么的,但数量不多,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今天她就随口问了句,“慕姑姑原先在大明宫也是做膳食的?”
    慕姑姑却回答说不是,迟了一会儿才补了句这些药膳都是郑婆婆熬的,她就是跑个腿。
    她觉得莫名,感到慕姑姑不太想说,就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晚上徐知诰回来,似乎是感应到她的不安,柔情缱绻的亲了她许久,只是亲着,就她袖里又摸出了一把长约尺余纹饰精美的匕首。
    徐知诰低首拨开那只匕首的鞘,双面刃,寒光耀眼冰凉如霜,显然锋利无比,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听他赞了声好剑,才状若无事的问道,“这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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