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颜朝-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闻言,贺缈眸光骤缩。
  谢逐也微微抬了抬眼,眼底闪过一丝流光。
  “啊,小姐你说得……好像真有点道理!”
  那婢女像是恍然醒悟了似的,也有些懊恼,“连皇上对国师的这份痴心都没能得到成全……”
  “算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试试吧。”
  女子叹了口气,脚下终于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携着婢女越过了贺缈和谢逐。
  看着那主仆二人走远的背影,谢逐半眯了眼,眸如深潭,“这也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贺缈脚下不易察觉地踉跄了一小步,低垂着眼死死盯着脚下,那石梯上斑驳的树影被风吹乱,看得她一阵恍惚。
  她强颜欢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是”。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谢逐收回视线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有异,不由一愣,“原来所有传闻里这一桩竟是真的?”
  贺缈咳了一声,“公子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我一个寻常人,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只是这些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个人有个人的说法,传着传着就不免失了真,我觉得听听就算了,做不得数。”
  “不过,”她扯了扯嘴角,“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应该比其他的,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捏的手势。
  谢逐会意,了然地点头。
  见他低着眼似乎在想什么,贺缈迟疑了一会,慢吞吞地开口试探,“公子……你似乎对陛下的这些逸闻轶事格外感兴趣……”
  她身边的臣子,除了景毓对这些话本和逸闻最感兴趣,其余几人皆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周青岸在宫中每每听人提及这些书,俊脸就能吊一整天。而褚廷之和裴喻更是对写书人恨得咬牙切齿。
  可景毓是因为有个做女帝第一男宠的“远大志向”,谢逐怎么看也和他不是一类人,到底为什么偏偏一提起她的这些风流韵事他就来劲,满脸都是打破砂锅追究到底。倒真像是那些身负家族使命要进宫争宠,力求坐上皇夫之位的世家公子了……
  谢逐沉默了半晌,才笑了笑,“不止是这些……一切有关陛下的事,我都会多问一句。”
  “???”
  贺缈眼皮颤了颤,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为,为什么?因为……你是臣她是君?”
  谢逐唇角的笑意淡了淡,“不是。”
  贺缈下意识放缓了步子,就这么在谢逐身后落了好几步,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唇。
  她心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可只闪过一瞬,她便又觉得是太过自作多情,立刻打消了。
  ……一定是她想多了。
  这样停停走走,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走到了半山腰,已经能看见广福寺依山而建的众多殿宇。
  谢逐在寺门外停下,见他似乎没有进寺的意思,贺缈不解,“公子不进去上柱香?”
  “不了,”谢逐摇头,转而朝寺侧的山径走去。
  “原来公子不信这个,”贺缈跟上去,小心避让开了那些几步一叩首的祈福人,“早知公子不信,我就不该领你来浮翠山了。”
  谢逐淡淡嗯了声,“并非我不信,只是……”
  不知想起什么,他垂下眼眸色渐浓,“以前随母亲去过寺庙,那些僧人说我身负戾气罪孽深重,不宜踏入佛寺半步。”
  “什么?!”
  贺缈难以置信瞪圆了眼。他分明一看便是那种温润如玉、和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又怎么可能与戾气罪孽这种词有一丝一毫联系?
  谢逐也觉得可笑,他自问从无杀生之念,可十三岁那年他大病了一场,之后母亲带他去寺里祈福还愿,一踏进寺门,他眼前浮现的便是血光滔天。那里的主持说他杀戮太多,与佛门慈悲相冲,若往后不能皈依佛门潜心悔过,便不宜再踏入佛寺半步。
  见贺缈震惊地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谢逐无奈地牵了牵唇角,“或许,是前世因果。”
  正说着,却见前路被一群蜂拥围着的人拦住了去路,被围在中间的,似乎是个卜卦算命的相士。
  贺缈微微皱眉,走上前听了几句,便觉着这不过是个逞口舌之利的江湖骗子,不由冷声插话道,“大颜明令禁止寺观外任何人看相算卦,一旦违令,算卦人与问卦人同罪,广福寺就在跟前,何不入寺求签,非要在这信一个江湖骗子?”
  围观的见她和谢逐穿着气度便知是非富即贵之人,不敢再在此处瞧热闹,悻悻地散了开去。
  谢逐这才看见坐在路边石凳上,衣衫不整的算命相士。
  被贺缈搅了场子他也没恼,反而朝他们笑了起来,“这位贵人,我随缘算卦,虽不合规矩但也不收银钱,就算你招来官府的人,也不会被定罪。”
  说着,那相士又仔细看了贺缈几眼,笑容一僵,悠悠起身整理了衣襟,“罢了,原是冲撞不得的人。”
  他转身要离开,却在视线扫过谢逐面上时微微顿住,“这位公子……不好进广福寺吧?”
  谢逐没有作声,只淡淡地看他。
  相士打量着他,又瞥了眼贺缈,忍不住劝道,“过往的因缘纠葛还是趁早放下的好,何必还执意去找那个人?就算找到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听了这话,谢逐终于微微变了脸色,眉心不自觉拧成一团,“她到底是谁?”
  “公子你在说什么?”
  贺缈听得云里雾里。
  谢逐欲言又止,上前几步走到那相士身边,低声道,“还请大师解惑。为何我这几年总会反复梦到同一个人,梦醒后却连她的样貌都记不清,却只记得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到底是什么人?”
  相士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说她叫什么?”
  谢逐拧眉重复,“……软软?”
  “哎?”
  正在后面踢踏着石子的贺缈连头都没抬,几乎是下意识应了一声,脱口而出。
  谢逐猝然回身看她。
  贺缈也才反应过来,心中已是掀起巨浪。她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惊诧,却转瞬即逝,“我还以为……公子在叫我呢。”
  青……阮,阮阮?
  是了,他第一次听这名字时也想到了,可……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谢逐眉头一松,正要转头继续追问,却见那相士已摇摇摆摆朝山下走去,走到贺缈身边时笑了两声,“喏,这不就有一个吗?”
  贺缈被他笑得心里发慌,赶紧站回了谢逐身边,却不料谢逐竟也侧头定定地盯着她瞧,像是想从她眼里瞧出什么来。
  有那么一瞬,贺缈都以为是自己的明眸出了纰漏,让他看出了什么异样……
  “公子方才在说什么?我小时也被母亲唤作阮阮。”
  贺缈岔开话题,已经很久没人再用这小名唤过她了,谢逐怎会好端端的突然叫起?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用意?
  谢逐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时候不早了,下山吧。”
  不知为什么,贺缈总觉得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
  两人又循着方才来时的山路往山下走。
  “青阮……”
  “嗯?”
  “你,幼时可曾患过眼疾?”
  “……不曾。”


第13章 
  三月三这日,洛水两岸春暖花开,柳烟脉脉。
  盛京城扶老携幼,成群结队,或步行或驱马,纷纷朝洛水边而去。
  这上巳节原先也叫“女儿节”,女儿们都会在此日换上新衣,临水踏歌。遇上心仪之人,还可随手采撷一朵桃花赠予对方,若对方也有意,便会回赠随身携带的玉佩,也算成就一段良缘。
  谢逐府上的这些婢女原都是从小进宫的,寻常并不能随意出宫。就算是女帝三月三领群臣游春,也轮不上她们随驾出行。
  所以这一出宫进了谢宅,她们一个个也都有些按捺不住,前两日便心思飞到府外,飞到洛水边的桃花林去了。
  姜奉想着这日谢逐不在府中,也用不上这么许多人在府里耗着,于是就在谢逐跟前提了一句,允她们三月三这日可以出府。
  “陛下,咱们今日出去吗?还是……回宫?”
  玉歌一边伺候贺缈穿衣一边问。
  虽说贺缈是谢逐跟前的人,今日理应跟着他一起去赴宴。
  可谢逐还是允了她的假,让她和其他婢女一起,不必随他同去。
  贺缈心事重重垂着眼,“回宫吧,这几日凤阁不知道堆了多少折子,我还是得回去看一眼。”
  玉歌应了一声。
  她倒不甚在意这三月三的春景,身为贺缈的贴身宫婢,她出宫的机会自然比其他宫女多上许多。
  “对了,锦衣卫那里都安排妥当了吧?”
  贺缈偏头问。
  玉歌点头,“已经派了一拨人暗中保护谢公子了,您还是担心长公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贺缈深吸了口气。
  谢宅门口。
  姜奉已命人备好了马车,马夫牵着马,明岩单腿屈着坐在车外,低头踢踏着路上的石子。见谢逐从府内走出来,姜奉连忙迎了上去。
  谢逐今日是应长公主所邀前去赴宴,所以用玉冠束了发,穿着一身鸦青色山水纹常服,腰间配着一枚雕着流云的白玉环佩,下面坠着流苏络子,随着迈开的步子微微荡开,面上一派朗月清风。
  姜奉有些不放心地将他引到马车前,“公子,您真的不再多带些下人吗?”
  明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公子。”
  谢逐一撩袍襟上了马车,侧眼淡淡地开口,“不必,人多了招摇。”
  姜奉仔细一想也是,谢逐如今毕竟无官无职,还是一介布衣,若带了一群仆从前呼后拥的,不免惹人非议,让这京中勋贵都以为谢逐是个浮夸张扬的。
  “那,公子一路好走。”
  谢逐颔首,放下了车前罗帷。
  明岩往车前一坐,兴致勃勃地朝姜奉扬了扬手,“姜总管,我们走了。”
  “等等!”
  姜奉笑着刚要应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唤声。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见一人提着裙摆疾步从自己旁边窜了出去。
  “怎么又是你?!”
  一见是贺缈,明岩瞪大了眼,没好气地拦在了车前。
  “公子,”贺缈压根不理他,直接朝车内扬了扬声,“是我,青阮。”
  车内,谢逐抬了抬眼,撩开罗帷,“青阮?”
  贺缈刚要上前便见明岩还拦在自己跟前,挥起手作势就要给他一掌,吓得他立刻闪身到了一侧。
  她这才满意地凑到了马车跟前,对上车内谢逐的视线,“公子,您还是带上我一同去曲水宴吧。”
  谢逐垂眼瞧她,“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去踏青?”
  还不是怕你被人暗算了……
  贺缈眯着眼笑,“踏青年年都一样,长公主府的曲水宴可是我头一次有机会见识。我想了想,还是跟着公子比较划算。”
  明岩冷嗤了一声。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只知趋炎附势的丫头。
  闻言,谢逐的唇畔却是隐约勾起,“上来吧。”
  = = =
  从京中去往洛水两岸,一路上都能听得柳笛清鸣,热闹得很。
  大道上不仅有携家带口步行出游的普通百姓,还有不少富室宝眷的碧油香车,更有驾着马在香车间轻驰疾趋的少年儿郎。
  贺缈掀开车窗上的轻纱朝外看了几眼,“晋人礼教森严,不似我们颜人,在三月三这日男女是能一起围成圈阵在水边踏歌的。公子在大晋应是看不到此等景象吧……”
  话音刚落,就听得车外又是一阵清脆悠扬的柳笛声。
  谢逐也侧头朝那半掀开的轻纱外看去,入目之处便是岸边那片灼灼桃花林,“此处桃花倒是开得好。”
  “这里的桃花有大用处,是给女郎们赠予心仪之人的……”贺缈说着,朝谢逐腰间的环佩瞅了一眼,不由翘起唇角,“公子今日也戴了玉佩,是等着待会下车被姑娘们折的桃花淹溺吗?”
  谢逐愣了愣,将那环佩拿起,“原来还有这等习俗。”
  难怪明岩今早一个劲地非要他戴上玉佩出门……
  他无奈地扯了扯那玉佩下坠着的流苏,抬手便要将它从腰间解下。
  “哎哎哎!”
  贺缈赶紧拦住了他,“戴得好好的,公子摘它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是不想招惹桃花。”
  谢逐蹙了蹙眉。
  见他一脸纠结对那些还未出现的桃花唯恐避之不及,贺缈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那公子光摘这玉佩恐怕不够……”
  谢逐定眼瞧她,耳畔又回响起昨日那相士不着调的笑声和贺缈轻飘飘的回答。
  ——“喏,这不就有一个吗?”
  ——“我小时也被母亲唤作阮阮。”
  贺缈这张易容后的脸虽然不能与她原本的容貌相比,但还算是白净俏丽,再加上没了异瞳的媚意天成,此刻瞪圆着眼,倒显出了从前没有的娇憨可爱。
  说来也奇怪,尽管谢逐记不清梦中女孩的样貌,但无论是异瞳,还是仅剩的那些模糊印象,面前这个青阮都完全对不上。可偏偏,她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公子恐怕还得学那些貌美的妇人,头上啊,戴个垂纱的帷帽。”
  贺缈探身凑近了些,翻着手,在谢逐眼前做了个往上掀开帷纱的姿势。
  谢逐眸色一黯,抬手捉住了贺缈作乱的手,“口无遮拦。”
  恰逢马车颠簸,车身朝一侧歪了歪,贺缈正愣着没坐稳,就这么一头撞进了谢逐怀里,再加上谢逐还没松开她的手腕,她倒像是被一把拉过去的……
  “!”
  贺缈蓦地瞪大了眼。
  腕上传来微凉的温度,鼻尖萦绕着一股极淡的乌沉木香,耳边贴着胸膛还能清晰地听见心跳声,她只觉得自己瞬间被谢逐那温柔却强势的气息给包围了。
  这样的亲密是贺缈这几年来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的。
  一时间,她全身僵硬,连双眼都一眨不眨地瞪着谢逐衣上的山水纹路。
  “公子,到……”
  明岩掀起罗帷,一见车内情景,登时目瞪口呆,没说完的后半句卡在了喉口。
  贺缈终于回过神,耳根瞬间红透。她猛地推开谢逐,坐回原位紧靠着车壁,眼观鼻鼻观心。
  谢逐也有点发怔,手悬在那虚虚地攥了攥,才收了回来,转眼看向已经彻底石化的明岩,“?”
  明岩反应过来,硬生生将到嘴边的哀嚎咽了回去,“公子,前面是花林,马车难行,得下车走过去。”
  “知道了。”
  谢逐起身。
  趁他下车,贺缈赶紧别过头捏了捏自己红到发烫的耳根,整理好情绪后,才在明岩嗖嗖嗖飞来的眼刀中跳下了车。
  谢逐拂了拂衣摆,轻咳了一声,“走吧。”
  长公主的曲水宴设在洛水上游的淬红亭,去淬红亭必得要经过这岸边的桃花林。
  三人沿着林间石子路朝上游走去,一路见着的尽是踏青游春的人群。
  不少人都在花树下铺了条长毡,席地而坐,一边赏花饮酒一边畅聊玩乐。花林间的空地上还围了不少男男女女,圈阵踏歌。
  谢逐在花林间缓步而行,青衫玉冠,与那芳菲桃色格外映衬。他又是这般的风度样貌,引得周围女子频频回头,小声议论。
  贺缈在车内的调笑成了真,他们三人才没走多远,便已有好几位胆子大些的姑娘,拈着一枝枝桃花到了谢逐跟前。
  婉拒了第六位赠花人后,谢逐面上的温和淡然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回头睨了一眼正笑得促狭的贺缈,嗓音沉沉,“……还在笑?”
  贺缈悻悻地敛了笑,上前一步走到了谢逐身边,朝他腰间的白玉环佩看了几眼,摊开手,“公子。”
  谢逐会意,将那环佩从腰带上解下,递给贺缈。
  “公子!”
  明岩在后面看得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