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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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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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唯摇头,“陛下在午睡,并未叫我。我在含章殿外跪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被谢首辅点醒了……”
  “谢首辅?”
  周青岸面上闪过一丝嘲讽,咬着牙一字一句,“首辅大人。”
  他止不住地冷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以唯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异样,“你对谢逐不满?”
  “怎么,难道要我同你一样,敬他重他,将他的事迹当神话一样到处传扬?”
  周青岸瞥了她一眼。
  “……那是皇命难违。”
  方以唯撇了撇嘴。
  同她入鸾台时一样,为了在民间宣扬他们的正面形象,女帝命鸾台与云韶府一同将谢逐设擂那日的事迹编排出新话本。这差事周青岸死活不愿接,褚廷之和裴喻听周青岸的,也不情不愿。于是最后就落在了方以唯身上,害得她明明知道事情真相,还要违心地塑造谢逐神通广大的形象。
  “他谢逐在大晋是三元及第,是晋帝钦点的状元。但我也是连中解元会元,最后殿试被钦点了探花,与他相比又差了多少?”
  周青岸低头盯着酒盏上的纹路,喃喃出声,不知是在同方以唯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陛下有她的筹划,入鸾台伴驾我忍了,成天同云韶府那些戏子打交道我忍了,被民间戏称为颜官我也忍了……可凭什么?凭什么他谢逐一来,便是吏部侍郎升任吏部尚书,不过两个月便一跃成为大颜首辅?!凭什么!”
  说到最后,他越来越激动,又抬手将桌上横七竖八的白瓷酒壶尽数挥下桌,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啊——”
  茯苓惊得后退了好几步。
  小二又被惊动了,却不敢进来,只隔着门帘小声问,“客,客官?”
  方以唯回过神,朝门外扬声道,“进来收拾。”
  她再转头看向周青岸,却见他借着醉意将心中苦闷一吐为快后,竟是直接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
  = = =
  含章殿。
  谢逐今日来,除了请示礼部尚书的继任人选,还有便是要同贺缈商议开设女子科举一事。
  开设女子科举是贺缈一直挂在心上的事,从前迟迟不推行是因为条件不成熟。
  但从任用方以唯时,贺缈便已经开始为女子科举做准备。如今杨谨和垮台,凤阁落在谢逐这位新首辅手里,女子科举一事再无人阻拦。
  然而在昭告天下推行女子科举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准备,大颜女子是否愿意参加科举,是单独为女子开设科举还是允许她们参加现在的科举,若单开女子科举,出什么范围内的考题,又命何人为女科主事,这些都还要从长计议。
  见贺缈今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谢逐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陛下这几日太过劳累,还是要多加休息。”
  贺缈嗯了一声,“开设女科一事便交给你了,你做事朕信得过,不必事事回禀。”
  想到什么,她补充道,“方以唯近日为了她父亲的案子着急心焦,你便让她协理此事,也好转移些注意力……而且,她身为女子,会更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定能帮上忙。”
  “是,”谢逐应声,“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
  见他起身要走,贺缈忍不住唤了一声。
  谢逐顿住。
  “你……”她小声开口,“你能再陪朕出去走走吗?”
  闻言,玉歌面色一僵欲言又止,薛显更是直皱眉。
  谢逐定定地看着她,双眸深幽沉寂,辨不出一丝喜怒。
  尽管旁人看不出,但贺缈曾在谢逐身边待了几日,对他还算是了解。因此只是被他这么一盯,她便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他生气了。
  可他为何生气?
  谢逐沉默了许久,就在贺缈以为他不会答应,准备改口让他退下时,他突然开口了,“好。”
  在御花园顶着日头散步时,贺缈终于意识到她提出了什么愚蠢的要求,后悔地恨不得给自己两记爆栗。
  谢逐不是星曜,谢逐不是星曜,谢逐不是星曜。
  ……她真是昏了头了。
  “陛下真是昏了头了。”
  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的玉歌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
  薛显斜了她一眼,“你也忍不了了?”
  “陛下午时梦见了国师,心中难过,这会便拉着谢首辅逛御花园……不明摆着还是拿首辅大人当作国师的替代品吗?”
  玉歌眉心紧皱,“这要是国师回来,知道陛下有了新欢,两人不是又要生出许多误会?”
  薛显不赞同地哼了一声,“只有你觉得国师还会回来。”
  “你懂什么,”玉歌反驳,“国师对陛下是有情的,只不过隐藏得深而已。他肯定会回来。”
  薛显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说话间,一行人恰好走到了云韶府跟前。
  因为懊悔沉默了一路的贺缈总算看到了曙光,没有多想,便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朕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去云韶府看她们排戏……”
  言下之意便是,谢卿你可以走了。
  “早就听闻陛下的云韶府奇人辈出,堪称一绝,今日总算有幸得见。”
  谢逐露出了这一路走来的第一个笑容。
  “…………”
  贺缈微微有些傻眼。
  等等?她没有邀请他啊?可他笑得这么好看……她能拒绝吗?
  云韶府最近正在排谢逐的戏,戏本便是由方以唯和景毓主笔的。
  出演谢逐的是个女扮男装的伶人,原本听说女帝来观戏倒是习以为常,然而一瞧见女帝身边的谢逐,表情登时变了,紧张地念错了好几句台词。
  “她们平日里可不是这种水准,”贺缈不得不为自己的云韶府挽尊,“看来是你吓着她们了。”
  “……”
  谢逐挑眉。
  云韶府的教坊使连忙跪下,“陛下恕罪,她们疏于练习,奴才回头定会罚她们。”
  “陛下说的没错,想必是我来得突然,她们紧张而已。”
  谢逐淡淡道。
  贺缈也摆了摆手,随手拈了块糕点,“起来吧,不怪她们,”
  “谢陛下……”
  教坊使这才站起身,暗自舒了口气。
  台上有几个乐姬登场,谢逐看了一眼,便侧头看向贺缈,“这几个乐姬微臣瞧着竟有些眼熟。”
  “首辅大人眼力真好,这几人是陛下当初赐到您府上的……”
  教坊使赶紧开口附和。
  贺缈心头一咯噔,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就听得谢逐端凝低沉的嗓音,温和如三月春风。
  “我府中当时有个叫青阮的,如今在何处?”
  “咳——”
  贺缈差点呛着,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拼命给一旁的玉歌使眼色,直到谢逐转头看她,才赶紧收回视线。
  教坊使对女帝的“插科打诨”毫无觉察,仔细回想了一下,迟疑地摇头,“首辅大人是否记错了?云韶府里从来没有一个叫青阮的。”
  “咳咳咳——”
  贺缈拍着桌咳嗽起来,试图以这种拙劣的方式压过教坊使的回答。
  玉歌也大呼小叫地扑了上去,“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谢逐的注意力不得不从“云韶府是否有青阮这个人”转移到了“女帝会不会被一口糕点呛死”。
  “陛下,可要唤御医?”
  “不,不必了。”
  贺缈咳嗽的声音弱了下去。
  然而,云韶府的这位教坊使怕是不想再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了,仍然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青阮这个名字,“当初给首辅大人赐宫婢,名单都是奴才亲自定的,的确没有什么青阮。”
  贺缈暗自咬牙,一个眼刀飞向了教坊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能是你记错了,又或是……那丫头在宫外用了别的名字。”
  教坊使终于察觉出了什么,赶紧改口应道,“是是是,许是奴才记错了。”
  谢逐微微蹙眉。
  … …
  转眼入了仲夏。
  贺缈最受不得炎炎夏日,每日在鸾台听见外头蝉声嘈杂,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因此天气刚热,她就心急火燎地收拾东西,搬去了畅心园避暑。
  朝中因杨谨和而起的风波已经初见安定。
  陆珏统领的锦衣卫做事是大刀阔斧干净利落,杨谨和等人是夏初下的诏狱,而刚入仲夏,此案便已在陆珏的雷霆手段下接近尾声。
  因贺缈行的是仁政,此案并未株连太多人。为首的杨谨和本被定了死罪,也被宽以流放之刑。其余的人依照涉案深浅,革职的革职,贬官的贬官。方淮虽是杨谨和亲信,最后却因以实证揭发杨谨和贪墨戴罪立功,只是被革了职,再不能入朝为官。
  此番动荡后,鸾台几位颜官皆升了官职,却仍在鸾台伴驾,以周、方二人为首。周青岸升任礼部尚书,方以唯升任礼部侍郎。一时间,鸾台竟是有与凤阁分庭抗礼的架势。
  “陛下,女试定在了明年八月,与科举同时进行。”
  谢逐与方以唯站在殿中,朝坐在桌案后的贺缈禀报。开设女子科举这件大事已被提上日程,谢逐是首辅,而方以唯奉贺缈之命为女科主事,所以此事从头到尾主要由他们负责。
  贺缈翻了翻奏折,“女学呢?”
  若想女子科举有好的反响,在大颜境内开设女子学堂便是必行之举。
  方以唯上前一步,回答地有些犹豫,“陛下,女学的进展……并不顺利。按照如今各地女学报名的人数,明年参加女试的人数,最多不会超过千人,而再经由乡试会试筛选,最后能参加殿试,怕是寥寥无几……”
  闻言,贺缈微微皱了皱眉,“怎会如此?”
  方以唯抿唇,跪地伏身,“微臣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罚你有什么用,你先起来。”
  贺缈放下手里的奏章,垂眼看向她。
  谢逐神色温润,徐徐道,“此事不怨方大人,若想成功推行女试,除了陛下的一纸诏书,还需民间支持。可女学女试所触及的,皆是以往礼法的沉疴旧疾,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若不能探访民情,臣等怕是也一筹莫展。”
  他顿了顿,“所幸离开科还有一年的时间,若能在这一年里寻出应对之策,鼓励女子入学堂,应当还能扭转局面。”
  贺缈一愣,“你的意思是……”
  “臣愿微服出行,探询民意。”
  谢逐抬眼,望向御座之上的贺缈。
  “陛下,”方以唯从谢逐的请愿中回过神,也连忙开口,“此事还是交由微臣吧。首辅大人毕竟不是女子,办起事来怕是不如微臣方便。”
  谢逐侧眼看向方以唯,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贺缈打断。
  “别争了。”
  贺缈心中已有了主意,视线在他俩身上扫过,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
  “都去。”
  … …
  贺缈所说的都去,不止是方以唯和谢逐,还包括了第三人。
  春泽馆。
  “你说什么?!”
  贺琳琅难以置信地瞪着坐在那慢条斯理饮茶的贺缈,“你再说一遍!”
  贺缈放下茶盏,抿了抿唇,“过几日,朕想微服出京。”
  贺琳琅全然不顾君臣尊卑,手指一抬愤怒地指向贺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几个月前才称病出宫跑到一臣子府上做丫鬟,现在又要搞什么微服私访?!”
  贺缈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所以一进来就屏退了所有人,不然让其他宫人瞧见,她这女帝的威严怕是也不复存在了。
  “长姐……”
  面对暴躁的贺琳琅,贺缈也只能软磨硬泡,“明年这个时候,便是女科第一次试行。推行女子科举有多难你不会不知道,若此次没有回应,再想继续便是难上加难。”
  贺琳琅面无表情,“陛下别来蒙我。今日在安和殿,谢逐和方以唯都抢这个差事,哪里轮到你亲自去?”
  贺缈唇角的笑意僵了僵,“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长姐……只是,除了女科,我还有旁的事要做。”
  “什么?”
  “这一年来京中私市屡禁不止,还出现了不少大晋禁品。我想在晋颜边境通关市,所以要亲自去了解当地民生。”
  贺琳琅将信将疑,“果真是为了政事,并非为了玩乐?”
  贺缈认真地点头,“是。我若是微服私访,还要劳烦长姐监国,坐镇京中、代理朝政。”
  贺琳琅一怔,似是有些诧异,“监国……我?”
  监国这等重任,她竟是放心交给自己?倘若……万一自己生了反心,趁她不在京中夺权自立,她岂不是拱手将江山让了出来?
  明白贺琳琅的顾虑,贺缈笑了笑,“除了长姐,朕还能放心交给谁。”
  = = =
  预备微服私访的小分队最初只有三个人。可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加入,最后的阵容竟是愈发扩大。
  毕竟女帝出宫是件危险系数不低的大事,贺琳琅虽没再阻拦,但却要求贺缈一定要带上锦衣卫,让陆珏护卫左右,以防有什么乱臣贼子动了心思,对她不利。
  而宁翊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知道她要带着方以唯和谢逐出京,当天人就冲到了畅心园,哭天抢地搬出幼时(压根不存在)的情分,死活要跟着她一起去。
  贺缈无法,想着宁翊这人脑子灵活、做事不按章法,也算有用处,便允了他。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不少人来贺缈跟前“纠缠”。
  譬如励志做大颜第一面首的景毓,和宁翊从小就要好的靖国公次子楚霄,还有平日里甚少言语的裴喻。就连周青岸,也对微服出巡一事提过两句。
  只是贺缈出宫不想动这么大阵仗,若真把他们都带去了,岂不等于把凤阁鸾台都背在身上走了。
  更何况……偏偏还都是些“颜官”。让贺琳琅知道了,还要以为她此次就是带着“男宠”到民间逍遥快活去了。
  鸾台西殿。
  方以唯因为过几日便要离京出行,手头还要不少政事要与褚廷之他们交接,所以一整天都在鸾台忙前忙后,看得其他几个留守盛京的人拈酸吃醋、磨牙凿齿,就连一向同她交好的景毓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陛下连宁翊都带着去,凭什么不带我……”
  景毓愤愤不平,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手下的纸已经被揉得乱七八糟。
  另一边,裴喻虽不像他这么碎碎念,但也板着脸,心不在焉地盯着笔架发呆。
  方以唯也能感受到殿内诡异的氛围,只好默不作声的低头做事,连大气也不敢出,恨不能完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大人,”
  方以唯将一叠折子搬到了周青岸跟前,“女科还有些琐碎的小事没有定夺,我离京后还要劳烦大人了。”
  周青岸抬头瞧了她一眼,却立刻移开了视线,目光竟隐约有些闪躲,“知道了。”
  他敲了敲自己手边腾出的空地,示意方以唯放下。
  褚廷之也走了过来,抢在方以唯前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冷嘲热讽,“女科一事原本就是你与谢首辅主理,现在倒好,你们二人跟着陛下离京,这烂摊子竟交给我们收拾……”
  周青岸蹙眉。
  “方大人这几月颇受谢首辅赏识,也一直唯首辅大人马首是瞻。恐怕早就是身在鸾台,心在凤阁。既然如此,何不奏请陛下,干脆离了鸾台入凤阁?”
  褚廷之已然将凤阁视作对立面,于是便十分看不得方以唯听谢逐的吩咐做事。
  方以唯捧着厚厚一叠折子,微微有些愣怔,刚要反驳,却听得周青岸已经抢在她前面开口,“这话若让陆珏听见,已经够治你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了。”
  “……”
  周青岸起身,垂着眼接过方以唯手里的那一叠折子,又沉默了一会,才不自在地憋出一句,“早去早回。”
  褚廷之:???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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