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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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荼-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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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娆荼气喘吁吁,打了几十下后被沈筑搂在怀中,听他柔声劝道:“歇歇再打。”
  娆荼撅着嘴,气鼓鼓地转身往榻上去,嘴里还骂:“谁稀罕打你,从哪来滚哪去。别让我见着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大过年的晦气!”
  沈大人的脸皮有城墙厚,事到如今他也不管了,跟在娆荼后面很享受被骂。
  见她湿着头发就想躺被子里,他一把将她捞在怀中,自己半靠在被上,对她道:“头发湿,仔细头疼。”
  娆荼在他怀中扭了几下,没挣脱开,恨道:“你管得着吗?放下我!放开!”
  沈筑就是不放,笑容恬淡道:“不是要剪一个我出来?”
  娆荼伸手往炕桌上抓了一把剪刀,抵在他的胸口怒道:“放不放?”
  他的手反而箍得更紧,“不放。”
  娆荼将剪刀往下抵了抵,他笑看着她,眼中反而有些释然。
  这种空空荡荡的释然,叫娆荼心中狠狠一疼,她颓然摔了剪刀,只觉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忍不住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一剪刀杀了你,你好心安?”
  沈筑伸手给她抹眼泪,那泪珠却越抹越多,娆荼狠狠推开他的手,“我偏不叫你如意!偏不叫你心安!”
  沈筑长眉紧锁,见她哭哭啼啼没个尽头,不由着急起来,将她搂在怀中一顿哄劝,甚至说出许多叫人笑掉大牙的服软言语,她依旧是哭个不停。
  他急了,将唇凑上去吸允那一颗颗叫人肝肠寸断的泪珠子,“我沈筑不是东西,如今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不如一阵风刮来,一阵烟散去了干净!”
  娆荼听了这话,渐渐止住了哭,别过头不说话,将唇咬出了血珠子。
  沈筑捧着她的脸,强行凑上来噙住她的唇,将那血珠子都舔了干净,他哑声道:“阿蘅,你但凡要怎样,说出来,要我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都随你。”
  娆荼赌气道:“我不是阿蘅……”
  没说完,他压上来狠狠地吻着她,好像在惩罚她的死不认账。
  许久之后,两个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娆荼断断续续道:“陆先生……说了……你不能……”
  沈筑将手从她衣内抽出,将她搂在怀中,他才不管体内有什么毒,恨不能死在她怀里。可是陆知命也说了,她现在每日割血化毒,身上很虚。
  他是舍不得她。
  娆荼垂眸道:“知道你怕死,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惩罚,叫你到嘴边也不能吃,比太监还惨。”
  沈筑有些无奈,“以后不许说这些荤话。”
  娆荼点头道:“以后你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保管你听不到就是了。”
  “我死了,我的魂也缠着你。”
  娆荼不再说话,低头细细琢磨他这话中的意思,她现在竟不知道他究竟明晰了多少,不知道他叫她阿蘅,是真的认出了她,还是仅仅把她当成替代。
  沈筑见她安静了,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柄剪刀,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红纸,折了几下,剪出一个小人的轮廓。
  娆荼见那小人虽然没有眉眼,但身段分明与自己相似,便闷闷地道:“不是剪一个你么?谁让你剪我了?”
  沈筑于是又抽出一张纸剪了个书生的轮廓,娆荼拿在手上细细打量,沉吟道:“不太像。”
  “不像?”
  娆荼接过剪刀,将他的袖子处剪出一本书的形状,点头道:“这才是你呢,走路还握着书,就知道装!”
  见沈筑不说话,她于是又抽出一片红纸剪出一头小毛驴,用糯米浆糊粘在那个握书小人的后面,由一条细细的红纸牵连,“这才是,牵驴,握书,偷闲。”
  沈筑“嗯”了一声,“是我。”
  娆荼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当年许蘅与沈筑初见,他牵着一头毛驴。如今她故意剪出当年的场景,他居然不感到惊讶。
  娆荼明白了,他不是将她当成替代,凭借他的缜密心思,不可能糊涂至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她心中微慌,不知沈筑是何时知道,想了想,似乎裴青薇死时就有了破绽。可他既然知道她是许蘅,当年之事如果另有隐情,他为什么不解释?
  苦涩一笑,隐情?原来她到了这时候还幻想着会有什么隐情。他冷落了她五年,害死了她的孩子,深仇大恨,有什么隐情可以解释过去?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肉中。
  “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向她,怔了怔,下意识摇头:“没有……今儿过年,咱们吃什么啊?”
  沈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都快黑了,你才想起来?”
  “嗯,我饿了。”
  山鬼在外面适时出声:“姑娘,有望月楼送来的年夜饭,宫中也赏赐了各色糕点吃食。”
  沈筑道:“宫中的点心,让山鬼送来你尝尝?”
  娆荼摇头:“不吃宫里的东西,听闻北境的乳酪香甜,我想吃。”
  他点头,对外头吩咐道:“山鬼,拿我的玉牌去驿馆请北境的厨子过来做乳酪。”
  山鬼进来取了玉牌,出府骑马奔到驿馆,出示玉牌,北境使臣忙让会做乳酪的厨子跟着山鬼过去,还特地吩咐务必做出上好的乳酪。
  暖阁内,娆荼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沈筑只怕又说错了话惹她哭,因此也不多言,随手拿了本旧唐书看。
  娆荼见他不理人,心里又别扭起来,扯了扯他的袖子,满满看不顺眼的表情。
  “怎么?”他问。
  “联对桃符都贴了吗?”
  “管家贴了大门的。”
  “府内其他的呢?”
  “我的书苑叫杨谦贴了,厨房账房下人各自的房间,由谁管便是谁的活,不必操心。”
  “这暖阁怎么没有呢?”
  “以前没吩咐过,下人都照了常例。你如今要贴,我吩咐杨谦来收拾。”
  娆荼笑道:“这不是有红纸笔墨,还有浆糊?”
  沈筑看向桌上的红纸,点头道:“也好,只是许多年不曾提笔写联对了。”
  娆荼令柳杏端来笔墨,亲自研磨,沈筑见她如此,便提笔在一张大红宣纸上写了两行字:“三春添锦绣,四季壮河山”,笔走龙蛇,气势恢宏。
  明明是一副绝妙的联对好字,千金难买,娆荼却硬是拧着眉毛挑刺:“不好不好,哪里像是联对?没半点人情味。”
  沈筑谦虚道:“那你来写,我给你研磨。”
  娆荼挽了挽衣袖,沉思片刻,在那宣纸上写下:“琴瑟春常润,人天月共圆”。
  沈筑看着她的“墨宝”,半天没言语。
  娆荼咳了一声,扬眉道:“如何?”,一脸绝不虚心受教的表情。
  沈筑昧着良心细细欣赏那两列歪歪扭扭的字,点头一本正经道:“挺好的,不失为一种……纯真可爱的风格。”
  娆荼翻了个白眼,“不好就不好,变着法子骂我写字像小孩?”
  沈筑将那纸收起,“贴在内堂倒是可以辟辟邪。”说着下床,要亲自去张贴。
  娆荼连忙跳下床,拿着浆糊罐子跟着去了,在内堂门下踮着脚,用小刷子在上等楠木门上刷满浆糊,沈筑便将“春联”贴了上去。
  娆荼在门下仰头看了看,点头道:“有那么一点意思。”
  沈筑很想问问有哪点意思,不过还是没问出口。他盯着那横竖之间的笔画,阿蘅写字,横竖之间从来没有过渡,如今是就算故意变了字体,可这个习惯却是没变。
  阿蘅,是阿蘅。
  很快,山鬼将做好的乳酪端了过来,浓浓的鲜奶味,娆荼从没见过,不由笑道:“这味道怎么这么香?只不知闻久了会不会头晕。”
  沈筑亲自挖了一勺乳酪凑到她唇边,她本不想让他喂,可是看到那一团白绵绵软趴趴的东西趴在勺子里,煞是可爱,一时没忍住,张口将那乳酪含在嘴里。
  甜滑香浓,明明很好吃,却碍于是沈筑喂的,她偏偏口是心非道:“也就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筑点头,“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将玉碗放在了桌子上,对山鬼道:“那北境厨子手艺不好,还不叫人给打出去?”
  娆荼皱了皱眉,拽住他的衣服道:“大过年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偏偏喜欢给别人找不痛快,不管好不好吃,也是费时费力做出来的,没赏赐就罢了,还要将人打出去,有没有良心?”
  沈筑想了想,点头道:“夫人说得对,你以为当如何?”
  娆荼道:“再给我尝尝味,刚刚没品出来。”
  于是沈筑喂她吃了一整碗,她才点评道:“也还可以吧。”
  沈筑对山鬼道:“听见没有,赏!”
  山鬼笑道:“那北境的厨子在外头候着呢,刚才特使说了,如果大人喜欢,就将厨子留下。”
  娆荼摇头:“不留。”
  沈筑道:“你若喜欢,留下也无妨。”
  “留他做甚?他从北境远道而来,家中定有妻儿,叫人家骨肉分离么?”
  山鬼退了出去,沈筑心中默念那句“家中定有妻儿”,只觉肝肠寸断。
  夜幕降临,皇宫方向有烟火升空,璀璨万里。娆荼推窗去看,眸中映照出绚烂烟花,她叹道:“金陵城,金陵城……”
  辉煌之下,却是凉薄。
  沈筑拿火钳在炭盆内拨弄,将那炽热猩红的炭火上铺洒一层白灰,不至于太过焦灼炙热。
  他轻声道:“那座皇城烟火璀璨,住在里面的人却各怀心思,皇权之下,哪有什么天伦之乐?”
  娆荼回过头来看向他:“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那些人还钻营其间不肯放手。”
  “因为他们或者尝试过权利的滋味,或者见识过权利的威严。”
  “权利?”娆荼不解。
  “权利,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这两个字有多么迷人。”
  “那你呢?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权利吗?”
  沈筑拿着火钳子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笑道:“是。”
  娆荼拧了拧眉,她觉得他在说谎,他不是一个会为权利痴狂的人。
  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觉得那个人留在这座危机四伏的金陵城,也并不是为了权利。他或许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是来自他的仇恨。
  除夕夜,五王府。爆竹齐鸣,笑语喧阗。三间抱厦、内外廊檐,换门神、帖联对、新油桃符,处处焕然一新,花团锦簇。
  殿堂之上,乐师鼓瑟吹笙,美人载歌载舞,一片盛世祥和。
  细乐幽幽下,香香袅袅中,五王爷萧彦宁一袭淡紫衣袍,斜卧老檀雕花大榻之上,怀抱温香软玉,正是悠然自得。
  将近子时,他翻身坐起,揉了揉太阳穴,醉意深沉,挥了挥手对左右道:“都散去罢,本王一人守岁。”
  大殿之上声乐消散,众人各自得了金银镙子压岁钱,纷纷退下。
  很快,殿上唯有萧彦宁一人。一阵凉风迎面而来,不知何时,殿外已经是大雪纷飞。他微微笑了笑,披发跣足,走出了殿堂。
  这位王朝最落魄的王爷,身披绛红鹤氅,手持孤灯一盏。赤脚走在王府之中,脚步优雅,似是闲庭信步。
  悬在廊道上的灯笼被他一盏一盏点亮,大雪飘在他的衣衫发上,他自浑然不觉。
  院中空无一人,萧彦宁却好似在对谁倾述一般,轻声说道:“以前哪,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过年时,总是我来贴联对,母妃去点红灯。而今风流云散,人非物亦非。才知人生孤苦,不过是守岁无人陪,一人独点灯。”
  苍凉孤寂,喃喃自语。
  “母妃,你死之后,我就再也不是什么意气风发少年郎了。阴谋诡计,诡计阴谋,这十几年的苦苦经营,儿子虽然一无所有,但至少,还没死。”
  “没死,就有很多可能。”
  他看向院子南面,微笑道:“那个女人,她不会唱菩萨蛮,可却让我很心动。此次离开京城我会带上她。母妃你若在天有灵,一定也会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
  寂静的金陵城主道上空无一人,家底殷实的人家,院门口悬挂了红灯笼,照映着门上的崭新联对,门前地面上铺着一层细碎且鲜红的爆竹炸出的碎屑。
  雪落在地面上,映衬着这座城,有些冷艳。
  城门外,驿道上晃动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孩子裹着厚重的棉袄,头上顶着一个破貂帽,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满脸煤黑,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只剩两只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
  陆知命站在城门外不远处,看到男孩的身影后,他徐徐上前,走到他面前站定。
  有个奇怪名字“五月”的男孩仰头望着道士,孩子并不感到惊讶害怕,开口问:“是陆先生么?”
  陆知命点了点头:“是谁救你出东海无极岛?”
  “救我的那个人说了,不可说。”
  “既然死里逃生,为何还要入金陵?你知道,这座城里有很多人,都不想让你活下来。”
  “请先生送我去找青州许蘅。”
  陆知命看着孩子,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她可以救我。”
  “你在东海无极岛,本来已无性命之忧。”
  孩子摇了摇头,并不解释什么,睁着明亮双眸固执地看着陆知命。
  陆知命藏在袖中的手快速掐诀,知道这孩子是受了高人指点,所以才执意来找许蘅,也许孩子也并不清楚找许蘅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连遭磨难,想寻求一个庇护。
  陆知命温言道:“现在不是时候,再迟些吧。”
  五月并没有纠缠,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救我的人说,但凭陆先生做主。”
  陆知命用袖口为孩子擦了擦脸颊,牵住他的手道:“附近有个灵宝庄,先去那里暂住几日。”
  京城钦天监内,一位目盲十几年的老监正忽然推门而出,用那双瞎了十几年的混浊老眼望向天空,他喃喃道:“紫气东来三万里,紫气东来三万里啊……沈长林,难道这也是你留下来的后手?”
  沈长林,沈筑之父。
  梅花坞落了一夜的雪,第二日娆荼推开窗户时,竟然看见阁楼下面有两个雪人,山鬼在底下笑道:“姑娘,看我堆的怎么样?”
  “哪个是你推的?”
  山鬼指着那个大的,洋洋得意。
  娆荼“哦?”了一声,故意拉长尾声,笑问:“那个小的是谁堆的?”
  山鬼瞥了眼笔直站在一旁的杨谦,更加得意。
  娆荼抿唇微笑,“你怎么这么粗野?堆个雪人都四仰八叉不知收敛,再这么野下去,三十板子以后还有你吃的。”
  山鬼闻言不由摸了摸屁股,前些日子在火锅馆里的那场大闹,回来又遭了三十杖责,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板子落在屁股上极响,偏偏不是很疼。难道她已经习惯了?
  山鬼叹了口气,跟着姑娘没杀过什么人,反倒是练就了一项挨板子的技能,她这个死士当的,也太没水准了。
  咦?主子最近怎么没传唤了呢?难不成觉得自己太没用,弃子了?山鬼这样想,越发有些忧郁。
  娆荼不理会小丫头的心思,问道:“沈筑呢?”
  “回夫人,沈大人去书苑了。”杨谦在旁回道。
  娆荼眯了眯眼睛,随即无所谓一笑,“他倒是真忙。”
  沈筑正在书房内翻开一本《参道契》,将那书翻看了好几遍,手指轻轻拂过破旧泛黄的书页,沉吟道:“是家父亲笔,为何会在先生这里?”
  陆知命在一旁慢悠悠喝茶,“此书是武当山掌教道人张玉辅交给我的,令尊昔年与武当山有些机缘。”
  “陆先生想说什么?”
  “在下是修道之人,本该置身事外,只是现在事情有些复杂。我想,不如回头再看看那些陈年旧事,令尊这本《参道契》中其实早已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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