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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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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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情。
  严礼是少数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宫开解桓嶷的人。他与桓嶷的相处也不太多,但是身份合适。严中和听说严礼要去东宫,也吵着要跟着过去:“阿爹,我也去吧!您一个老头子,跟太子这样的年轻人能说到一起去吗?我好歹年纪合适。”
  严礼大怒:“带你去出丑吗?”
  严中和有他的小算盘,他一直认为袁樵跟梁玉之间有点什么。梁德妃一出事,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姐妹俩一同遇害,严中和亲眼看到袁樵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将手里的笔杆捏裂成了六片。下一刻,袁樵跑出弘文馆,继而被高墙宫门守军拦住了。严中和看着他的孤单的背影,打趣的心都没了。
  他们虽在弘文馆,看起来是在宫墙里头,想到后宫、东宫去见一见女眷却是难如登天。严中和好点儿,他是外戚,搜肠刮肚刮出点理由也能沾上边,袁樵就什么也不是了。
  严中和心道:怪可怜的,且炼师与湘湘交好,虽作弄我抄书实在也是为了我好,我找个机会打听打听吧。紧接着确切的消息传来,梁玉没有死,但是哑了,然后到东宫静养兼方便问讯。
  严中和回到家里,又被妻子央求:“我的身份不适合去东宫,你可以呀,给殿下道个恼,顺便帮我看看叔玉,好不好?”
  严中和背负着两份期望,挨了亲爹一顿鞋底,软磨硬泡跟着到了东宫。严礼再三叮嘱:“本是安慰太子,你若是惹了太子不快,还不如不去,明白吗?”严中和指天咒地:“我这次要办砸了,就叫我抄一辈子的书!”
  【我信了。】严礼道:“不许嬉皮笑脸,你只管跟着我,不许说傻话。”
  严中和拜完了太子,得了赐座,抬头一看大失所望:怎么只有太子一个人?
  严礼在跟桓嶷说官样文章,严中和耐着性子听他爹掰扯完,直统统地道:“殿下,臣妻与炼师相熟,赶着让臣来捎句话,探望探望炼师,好叫她安心。”
  桓嶷背后的屏风被叩了两下,严礼父子都想:原来她在这里。
  桓嶷回头低声问了一句什么,屏风又被叩了一下。桓嶷放大了声音:“那三姨出来吧。”
  严礼是头一回正经见到梁玉,只见一个浑身缟素的姑娘,气质颇为沉静,心道:不像是夫人说的那样活泼呀。哦,遭逢大变,也难怪如此。扫过一眼,严礼便不再盯着梁玉看。严中和规规矩矩地跟梁玉见了礼,官样文章地转达了刘湘湘的问候之情。
  梁玉欠身一礼,捧墨宦官上来展纸研墨,梁玉提笔写道:有劳费心。
  “不劳不费的,”严中和没说两句就扯闲篇,“看到炼师,回去告诉她,她也能放一半儿的心了。”
  梁玉点点头,写道:府上可好?
  严中和抓紧机会说:“好好,都好的。欠炼师的债我也在抄,这回抄的双份儿,一份交给小先生,一份存着等您清点呢。湘湘说,她先代收了。哎,你们都不告诉我,先前抄的那些都在她手上,天天取笑我的字丑。日子没法过了!”
  梁玉莞尔。
  严中和叹道:“炼师与小先生都没功夫查我的功课,我一时怪不自在的。小先生家里也有点事……”
  他进来的目的还有这一个,把袁樵的消息传给梁玉。人嘛,自己遇到了事的时候亲近的人不出现,指不定得多难过呢,有点消息也是好的。袁樵也不是故意不想来的,是没机会。
  “袁家也够倒霉的了,”严中和有一种把任何正经场合变成娱乐地点的纨绔本事,比如在东宫讲故事,“几十年前嫁了个闺女给高阳郡王,惨!”
  桓嶷问道:“怎么回事?”
  袁家是名门,皇室选妃选到他家。高阳郡王年轻的时候人模狗样,娶老婆娶到了袁氏。高阳王妃与袁樵血缘不算太远,是袁樵未出五服的族中姑母。论年纪,高阳郡王能当他祖父,论辈份却是个姑父。
  高阳郡王的嗣子是袁妃所出,嗣王娶妻,又娶的是外祖家的表妹,两代联姻。袁妃死了小三十年了,连嗣王都死了有十年了。高阳郡王因“风流罪过”跑出去十几年,两边关系早就淡了。
  嗣王留下一个儿子,是高阳郡王承重孙。这位王孙投胎时眼神有点歪,投中了这么一个祖父,也跟着被卢会“请”进了牢里。嗣王妃寡妇只有这一个儿子,豁出命去也要救他,派了陪嫁的奴婢爬狗洞钻了出来跑回袁家求救。
  袁家不能不管这件事。遇到了酷吏,想划清界线都是不可能的。袁樵身为袁家的一份子,也得为这个事操一份心。
  桓嶷道:“荒唐!”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严中和不再看梁玉,涎着脸对桓嶷道:“是呢,是够乱的,都怪凌庆!”
  梁玉低头想了一阵儿,又写了四个字:事缓则圆。
  高阳郡王这样的宗室纨绔遇到酷吏,第一件事就是保全自己,别跟他硬杠,活下来、熬死对方才是最划算的做法。高阳郡王虽然恶心,但是这件事情的重点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老实窝着蹲大狱,蹲到大家忘了他、蹲到酷吏完蛋,他只要还活着,依旧可以拍拍屁股出来当他的风流郡王,继续祸害人。
  严中和记住了这四个字,心道,不错,她比我有主意。有心问问梁玉的喉咙,又觉得提别人的伤心事不妥,折中了一下,问道:“炼师什么时候回去呢?大家好给你接风。”说完觉得背上凉嗖嗖的,做贼一样四下看看,发现太子在瞪他。严中和缩了缩肩膀。
  梁玉写道:待事了。
  严中和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当时就想跑路。恰巧黄赞等人来了,严中和头一回觉得程为一那张性别模糊的脸是这么的可爱!
  父子二人知道程为一等人的差使,不敢多做探问,匆匆告辞离去。
  ~~~~~~~~~~~
  程为一等人硬着头皮将徐国夫人的供词呈交太子,桓嶷不动声色地看完,将供词递给梁玉。梁玉一眼就认出来徐国夫人要干什么——自己顶罪,然后保住杜皇后,能保一时是一时,万一皇帝明天死了呢?杜皇后只要没被废,杜氏依旧是后族,完了再反手给亲娘平个反。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梁玉努力压住唇角,使自己不要冷笑出来,【你想得也太美了。】
  桓嶷问程为一:“你去昭阳殿的时候,皇后说了什么?”
  程为一道:“叫了几声娘。”
  桓嶷且羡且叹道:“还能叫一声娘,真好。”
  程为一背后直蹿起一股冷意,将头埋得更深了。桓嶷又问:“赵氏还说了什么?”
  程为一道:“说‘不是贤妃,是圣人’。”
  殿内都是人精,心头都是雪亮,徐国夫人是明白了,可惜也晚了。徐国夫人以为是跟贤妃、淑妃、德妃在一个桌上打牌,赢了的人把圣人这捧巨额的金钱抱走,赠品是太子。其实她连牌桌上有几个人在打牌、这副牌共有几张、旁边有没有人等着挤走别人好自己上桌都没弄清楚。更糊涂的是圣人不是彩头,他是庄家,现在庄家还亲自下场了。
  桓嶷看看梁玉,梁玉写道:依法而断。
  桓嶷轻轻叫了一声:“三姨。”
  梁玉对他摇了摇头,掉转过笔杆点了点纸上的字。桓嶷道:“好吧,那就依法而断。我相信诸位会有一个公道的结果的。”
  梁玉扯出一抹笑来——就算是杜皇后干的,这也不能当是废后的理由,更不是合法的打击杜家的理由。一刀一刀的割,未免显得太子小气刻薄。
  更何况,梁玉又写:投毒伤尔母,巫蛊伤尔父,尔当先问父。
  梁玉的头脑很清楚,她当然知道现在锤死了杜、赵才是与桓琚的意见一致,做起来事半功倍。但是从桓嶷的角度来讲,他首先要做一个道德合格的太子。逼迫嫡母承认残害生母再去报复嫡母,这对桓嶷而言绝不值得翻出来讲。桓嶷这个太子比起仁孝太子来风评要差上一些,一旦杜、凌都完蛋了,桓嶷无疑就会更突出,怎么给太子攒存资本是梁玉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梁玉的书案就在桓嶷的右手边,她写一句,桓嶷看一句。桓嶷看完即明,无声地落泪,亲自捧着展示给黄赞等人看。这句话太厉害了,无论立场如何都挑不出毛病来。
  梁玉又写道:圣人安,天下安,请圣人主持公道。
  这就更厉害了,梁玉还给桓琚和桓嶷做了一个定位,太子就是太子,是储君,还是一个任用了酷吏的皇帝的储君,瞎蹦跶个什么劲儿?小心一点总没有错的,如果桓琚嫌儿子不争气,那就再争气一点,总比先拼命表现自己再“自污”强。
  桓嶷掉着泪,对萧礼等人说:“阿爹只有比我更伤心,我……只顾着自己难过,竟没有、没有想到,真是不孝。还请转告阿爹,为社稷保重。”
  程为一想到桓琚近来的情况,伤心地跟着哭了,呜呜的。萧礼与表兄也是亲近的人,高阳郡王那档子破事他爹娘和他还推了一把,又愧又伤,也伏地痛哭。纪申别过脸去抹泪,黄赞举起袖子擦眼。
  整个东宫一套大哭,萧礼等对太子既满意又怜惜,出了东宫便奔赴两仪殿。
  桓琚等着看表弟回来跟他哭,结果等回来四个眼睛红红的人,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程为一将太子的话原模原样学了一遍,桓琚也伤感得落泪:“我儿纯孝啊!只有他还记得我,难道我愿意自家遭逢惨变吗?既然是三郎的意思,着崔颖快些审!你们拟个判罚来!凌氏可恶!她与德妃可是结拜了的,竟然还不怀好意暗中要害太子。”
  锤个凌家,没人不愿意,这又比判投毒案简单得多了。
  四人再次领旨,都松了一口气——暂时不用废后了,还是让大家缓一缓吧,不然死一个德妃、抓一个贤妃,再废一个皇后,外头还有个郡王陷入巫蛊案。日子还过不过了?不如分开来一件一件的办,这样冲击还能小一点。两个案子继续铺开,那是酷吏的狂欢!
  今天却注定了不太平,就在纪申等人稍稍放心,打算回去赶紧把凌家锤实,免得让卢会胡作非为牵连过广的时候。看押徐国夫人的宦官一脸惊惶地跑了过来禀报:“徐国夫人吞金自杀了。”
  “啪!”桓琚一掌按在御案上,骂道,“这个老东西!”
  纪申返身跪倒:“圣人息怒。”
  程为一道:“您别气坏了身子,与犯妇生气不值得。”
  萧礼劝道:“圣人,她不死,难道还要对她用刑吗?不用刑,就什么也问不出来。”
  黄赞续道:“也是全了彼此的脸面。”
  桓琚指着他们说:“你们还不快去审诅咒案?等等!带上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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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终于想起我来了!我的辛苦没有白费!】
  卢会感动得快要哭了,这才不枉他使劲地审讯,绞尽脑汁的犯坏。崔颖得到了可用刑的旨意之后,很快撬开了凌光的嘴,对比卢会拿住了人却没问出什么来,就显得崔颖比卢会有本事了。【若是圣人当初也许我动刑,哪里轮得到崔老虎卖弄!】
  卢会憋了一口气,命人挑了八担的供词来给黄赞等人看。扁担两头被坠得低低的。卢会颇为得意地说:“诸位大人请看,供状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招供了。”
  黄赞问:“确实?刑讯逼供若出冤案,你要反坐的。”
  卢会一挺胸:“侍中,昭庆殿是否搜出符咒来?”
  黄赞道:“如此,倒还罢了。”
  萧礼垂下眼睛说:“这个案子是你在审,必然更熟悉,还是你来说吧。如何判罚,你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讲一讲,我们再斟酌。”
  纪申看了萧礼一眼,心道,你与凌氏有什么冤仇?要一个酷吏给他们定罪呢?
  冤仇大了去了!凌庆把高阳郡王一告,巫蛊的案子一起来,哪里还是人力所能控制得住的?京城人人自危,冤死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缺了大德了。不让凌庆倒个大霉,怎么震得住妄图利用酷吏坑害他人的人?必须让蠢蠢欲动的人明白,玩火者必自焚。
  卢会道:“下官不敢隐瞒,贤妃娘娘的母亲还没有用心审呢。”
  【哦,就是没用刑。】纪申皱眉道:“她有些年纪了吧?”
  卢会道:“京兆放心,下官会小心,不会将她打死的,凌家还有别的人呢。”
  黄赞也看不惯酷吏的手段,低声道:“圣人立等着要结果,不要节外生枝,先做圣人要做的事情。”这话仔细品品有些谄媚皇帝的意思,纪申等却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卢会居然也转了性子,答道:“大人放心,下官不敢生事。”
  他说到做到,不几天就把一切卷宗整理好,处罚的意见也拟了出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卢会竟然没有对高阳郡王喊打喊杀。卷宗里只写高阳郡王多内嬖,姬妾争风吃醋致有诅咒之事,郡王本人实属冤枉,子孙概不知情。但是郡王今年整七十了,老糊涂了,所以不宜重判。
  人活久了什么事都能见着,卢会居然会讲别人“冤枉”!纪申大为不解,萧礼知道原因——袁家通过关系见到了高阳郡王一面,取得了他的首肯,高阳郡王以南山别庄与另一座庄园为代价买通了卢会。
  袁家的说客又对卢会讲了一件事:“您是想提醒圣人,鲁、齐二王的外祖父与郡王有什么关系吗?”
  对!不能提!【我的娘啊!凌家必须得死!绝不能把郡王和凌氏的关系经我之手摆到圣人案头。】卢会恨恨地想,凌庆真是混蛋,分明是在坑我。
  有此过节,卢会给凌氏判罚的建议就格外的重——十四岁以上的男丁悉数处死,年幼者阉割,凌母、贤妃的嫂子们以参与诅咒为由建议赐死,其余人等统统流放。【1】


第77章 谁能逃过
  纪申与卢会产生了分歧; 继而爆发激烈争执。
  酷吏审出来的案子可信度不高; 唯一一个审讯结果能够得到认可的酷吏是崔颖。卢会一贯的作风是无事生非、小事化大,这样的人拿出来的供词尚且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竟然还要这个酷吏再来断案吗?
  连带的; 纪申对提出这个动议的萧礼也产生了不满; 认为他出了昏招。
  萧礼八风不动地站着; 心道; 当然需要教训一下生事的人!凌氏如果不被反噬死; 焉知没有后来者再借这类案子生事?
  纪申坚持自己的原则:“巫蛊、谋逆; 自有科条定罪,卢会何人?怎么敢擅自改动刑律?”他认为十四岁以上的都杀是不对的; 本朝成丁的的年龄是十八岁; 严苛一点杀到十六岁也就可以了。以及参与诅咒的人是凌母,儿媳妇如果没有参与,就不应该杀掉。凌家的小儿媳妇出卖了自己的公婆、丈夫,应该依法重判。【1】
  按照律法; 纪申给出的方案是; 凌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处死; 凌母参与诅咒,处死; 其他人流放崖州。同时,高阳郡王也不能忘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回来是干什么的; 他涉嫌诅咒的案子有凌庆的手笔; 难道凌庆事发就没有他的手笔了吗?纪申认为高阳郡王也应该得到惩罚。他的家人犯法,家里乌烟瘴气的,他也有责任,具体怎么判,请圣人给个裁决吧。
  卢会假惺惺地道:“您是看着二王的面子上保的凌氏吗?”
  纪申坦然道:“我依法而已。”
  两人争执不下,程为一身为宦官,不参与讨论,黄赞、萧礼都装聋作哑。唯有崔颖站在了纪申一边,将眉微皱,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卢会:“依法而断就好。”卢会与纪申争执只是想表现一下,崔颖加进来之后激起了卢会争强好胜之心,愈发不肯往后退一步。
  官司打到桓琚的面前,桓琚道:“卢会判得就很好。”
  纪申不肯让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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