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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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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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的行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真不知如何讲理是好。原来,可以这样“讲道理”。】对有好感的人,人总是会心疼的。比如【哎,有这样的家人,她有什么办法呢?太难为她了。】
  袁樵反反复复想了一想,都觉得梁玉干这事没什么大毛病。梁家眼下是个什么境况呢?是一个不小心就得当炮灰的命。这个时候还不长点脑子,等着全家在地府团聚吗?
  唯一要说的是:“菜刀还是凶器,不要轻用。”
  梁玉眼圈儿一红,哽咽了一声:“哎。”她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了,也没法说出来,只能带点哀求地看着袁樵:“先生,以后还教吗?”
  袁樵笑了:“以后怕是不成了,”看到梁玉眼泪下来了,袁樵吓得又添了一句,“我只讲好了在船上讲书。”
  梁玉破涕为笑,低头继续写她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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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在袁樵这里算结束了,因梁玉出手果断,也没来得及引来围观。但是这件事情显然不大好瞒,对别处也得有个说法。
  晚饭的时候,梁满仓如同所有送儿子去上学的守财奴一样,问:“你们今天都学了个啥?”一个石头里恨不得能榨出油的人,自然希望老师有灌顶大法,送过去个二逼,送回来个精英——当天能见效最好。但凡孩子学得慢了一点,没能满足他的无理需求,就觉得亏大发了。
  可算见着亲人了!梁六、梁九恨不得飞扑上去抱着亲爹的大腿,一齐说:“玉又动菜刀了!”梁九还加了一句:“我是她哥!就跟我耍刀子!这死丫头也太野了!”
  他俩满心指望梁满仓教训一下梁玉,不想梁满仓若有所思,问梁玉:“他俩又干什么缺德事了?”梁满仓对女儿是信任的,女儿虽然耍横,但是她“会”耍横,一定是有内情的。
  梁玉阴着脸道:“咱们差点没先生!那是个容易遇着的先生么?”
  梁满仓心说,来了。点点头:“你说明白。”
  梁玉也不含糊,掰指手指数了三条:“一、小先生亲爹是知府,大家公子,这样的人你能再找到第二个来教咱,我头剁给你!二、他,满地打滚说不想学了,想去锄地,哪个先生乐意?三、要是没了小先生,咱跟谁学?!”
  至少这条船上,跟谁都不如跟这个小先生!几天来,梁玉从袁樵那儿可套了不少关于京城、世家的事,都是陆谊等人从来不提的,她拣能说的都给梁满仓讲了。
  梁满仓是个精明鬼,一拍大腿:“你干得好!”又瞪起眼睛来看两个儿子,将梁六、梁九看得双腿一软,跪了。
  在他们十几二十年的人生历程里,经历了无数次:“老五,扛板凳!老大、老二,按住了!老四,拿扁担来!给我打!”儿子生得多,打你个半死,梁满仓都不用自己动手!
  梁满仓声音像炸雷:“没出息的东西!你外甥都当太子了,你他娘的还想着锄地啊?!你那脑子里装的是黄泥啊?!”
  梁六、梁九抱作一团,梁六道:“不是我!我没说不学!是他!我说他来着,他不听,别打我!”梁九松开了梁六:“还是不是亲哥哥了?”
  最后梁九被打了二十棍,梁六、梁八陪绑,每人十棍,理由是:“你们当哥哥的管不了九郎,还得要你们妹子动手,你们真是出息了。我叫你们看热闹!叫你们看着自己兄弟出丑不管!”
  打完了,将小儿子捆作个攒蹄模样:“老大、老二,拿扁担抬了他,去给先生随便打。”
  处置完儿子,梁满仓给闺女留了点面子,扯到一边埋怨:“你还没出门子呢,就动不动拿菜刀,还怎么说亲?怎么骗……呸呸!你装也给我装个老实样儿来!上回你砍你六哥我就说你,怎么也没记性了?你记着,成亲以后再……还有!给你哥留点脸面!下回再这样,我也罚你!”
  儿女都教训完了,袁樵那里也来了一个“不计较”的答复,梁满仓才满意地对全家宣布开饭。
  他忘了问菜刀哪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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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满仓忘了,陆谊等人可没忘。船上船下都是他们的人,事出突然,被梁玉按下去了,当时没惊动他们。等梁满仓打梁九,又抬着去给袁樵道歉,陆谊等人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三人这回倒没有说太难听的话,反而觉得他是个明白人。教训儿子读书,好事的。陆谊甚至说:“哎,梁翁还是有些见识的,一家里但凡有一个明白人,就能少许多是非。咱们也能少操些心。”
  萧度赞同地点头,又说:“菜刀又是怎么回事?这容易伤人的东西,怎么到梁小娘子手上的?”
  三人都不清楚。梁玉在他们眼里是比家里人略像点样子,却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关注的是梁满仓、梁满仓的几个儿子,南氏也要注意一下。接下来才能轮得到梁玉。毕竟要接受赐官的不是梁玉,出头露脸确定梁家地位的也不是梁玉。
  一个小娘子,漂亮点,有什么稀奇?泼辣点,有什么稀奇?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呢?翻墙去看师傅出格了点,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她再横,日后也就是个在宅子里横的命。别说她的菜刀,就连她这个人,在陆谊等人的眼里,都是可有可无可、以忽视的。
  谁知道她突然就亮出一柄谁都没见过的菜刀呢?亲哥哥都能持刀威胁,以后会不会干出别的什么事来?梁玉第一次跳上危险人物的名单。
  萧度道:“菜刀得先收了。这样,给梁翁说,让他去办这件事吧。咱们还是疏忽了,想要梁氏平安入京,还要多多上心。”
  任务就派到了梁满仓的头上了。
  梁满仓想了一想,道:“我也说她,姑娘家,拿个菜刀不好。这刀我去收,郎君放心。”
  梁满仓的保证还是值钱的,陆谊颇为放心地告辞,临行郑重叮嘱:“天子脚下不比别处,这样做是要被耻笑的。不特小娘子,梁翁家中上下,都不要那么急躁才好。梁翁昨日想是压不住火?那也放缓些声音,何必自己大喊大叫呢?”
  说了一长篇教育的话,心都是好心,听的人却很不自在。
  梁满仓一不自在,就找闺女训话:“我都忘了问你了,你菜刀哪来的?咋弄的?你咋这么不像样!拿来!”
  “咋?”梁玉不干了,“凭啥要我的刀?”
  梁满仓道:“学会跟你爹顶嘴了?我说拿来就拿来,你拿这个不像话!”
  “你哄鬼!”梁玉才不吃这一套呢,“一定是有人叫你收我的刀的。亲爹,你咋糊涂了呢?”
  “你又哄鬼!我咋糊涂了?”
  “阿爹,咱衣裳都是别人给的,就只有这菜刀是自己的东西了。叫咱滚蛋,连个傍身的物件就都没有了。你就给我留着壮个胆,又咋样?我啥时真砍过人了?”
  “你懂个屁!陆郎君说……”
  “他说出花儿来了!”梁玉寸步不让,“阿爹,你说,他们瞧得起咱不?咱再咋也是太子外公家,他们就敢这样。这不行,那不许,一句话就得照办。他们当训狗呐?!咱是比不上人家,可也不能上赶着叫人作践瞧不起。该叫他知道咱不是任人揉搓的时候就得叫他知道。”
  梁满仓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上了三天半学,识得几个破字。能耐了你!”
  “我就能耐了,咋吧!”
  梁满仓抄起手来:“小先生讲了不少?你心里有数?”
  梁玉抱起了菜刀:“反正我离了爷娘,也顺顺溜溜能接师傅的摊儿。您看着办吧。”袁樵确实给讲了不少事,又看了袁樵与陆谊等人相处,她便有了主意。她家是什么都不懂,是两眼一抹黑,可也不该任人这么摆布。
  要是依靠的人,总是瞧你不起,当你是个长不大的傻子,这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她家里一家子毕竟不是傀儡,都是会喘气的大活人。得告诉那些人,她一家是人,活生生的人。热心换热心,小先生开始看她也像看物件,可处没两天,就是在看人了。她就乐意听小先生教训,咋样吧?
  见梁满仓还在犹豫,梁玉再烧一把火:“他们不实诚!摆明车马说明白了,谁还非得自找难看是咋的?难道咱真听不懂人话?他就是踩着咱,还要咱拉犁。要咱出牛力,行,那他们得眼里有咱们。自己不把腰杆挺起来,别人可不会让你。”
  梁满仓的账算完了:“都说你老子抠,我看你也够抠的!为把破菜刀,你说这么多,你累不累?”
  “这把破刀不用累着您,我自己顶着,行不行?咱得活出个人样子来,不能在人面前一副牲口样!”
  梁满仓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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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死萧度也想不到梁满仓居然会拿闺女没办法!不是一家之主,打得儿子嗷嗷叫的吗?再三确认之后,也只得到一个“儿大不由爷,我把她惯坏了。看她最小,身边又只剩这一个闺女了,就疼了点。她都要抹脖子了,我有什么办法?闺女最要老爹的命啦!”
  陆谊想让奴婢去收缴,又觉得不大妥当——对方是个小泼妇,谁知道会再闹出什么事来?
  没奈何,朱寂出了个馊主意:“我这主意有点馊,要不叫她先生试试?”
  萧度道:“你又说胡话了!在他身上惹的祸还不够吗?罢了,我去罢。”
  朱寂眉开眼笑的:“再没有小娘子不听你的话的。嘿嘿。”
  萧度喝斥道:“住口!不要说这样有损小娘子声誉的话。”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一点自信的。他是常年掷果盈车的主儿,且与梁玉短暂的接触来看,她对自己也没什么恶感。最要紧的是,他讲道理!
  萧度再没想到,他也碰了壁。
  小娘子的舱房他不好进去,只能在甲板上拦住了梁玉,耐心地说:“小娘子随身带着凶器,不好的。进京之后你们要见太子、才人,兴许还要面圣,这些就更不能带了。”
  萧度的脸还是好看的,眼睛还是明亮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梁玉只觉得脸颊又热了起来。头,还是要摇的。
  萧度道:“你要不安心,我拿金刀与你换,如何?”
  梁玉还是摇头。
  萧度依旧耐心:“小娘子,进京有进京的礼数,与在乡间就不一样了。你这样,不止是你,梁翁也要被人耻笑的。”
  梁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知道他说得也是有道理的,然而……他不实诚!
  “给了你,难道就没人笑了?”
  萧度无奈地笑道:“当然。”
  “你哄鬼!”梁玉一点情面也不打算给他留,“我就是个乡野丫头,也知道什么是门第,除非立时死了投个好胎,不然还是要被瞧不起的。我知道的,你们是天,我们是地,仰断了脖子也只能瞧着你们的脚底。我也没说这样不行!”
  在萧度诧异的目光里,梁玉接着说:“我们家十几口,自己养活自己,我们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该纳的粮不少一粒,该缴的布不短半寸,哪怕见着万岁,我也敢说我们没有对不起他!你们凭啥就当我们猴儿一样什么不懂?”
  萧度呆立当场。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哪怕她撒泼打滚呢?都比现在这样好对付。
  梁玉道:“不是我们哭着喊着要我姐抛家舍业十几年,见不着爹娘面的,是朝廷征了她进宫的。她一个人也生不出孩子来。如今外甥做了东宫,我们又叫人蒙眼带上路。这是好处,我们领情!可这是我们削头了头去争的吗?你们凭啥跟防贼似的看我们?啊?”
  梁玉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就凭你长得好啊?你是长得好,看到眼里就不想□□。可长得再好,也当不了我们的饭。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可你这个人不敞亮,你说半截留半截,谁也不知道你留的半截是神是鬼。”
  “我就不一样了,我有话从来直说——”梁玉慢慢倒退着走,抽出了萧度想收缴的菜刀,“谁也别想从我的手里,拿走我的刀。”



第9章 我心悦之
  萧度是司空萧范与大长公主的幼子,还是个没有被养废了的幼子,嗅觉是不需要怀疑的。萧度也曾因“旧衣事件”对她另眼相看。但是,另眼相看,不代表你就重要了。一个小姑娘闹别扭是好办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关系。大局面前,她本人并不重要,想上吊就让她吊,吊死大家省心不是?
  但是!能说出这一篇话来的小姑娘,就是不可以忽视的了。萧度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的意义。梁玉统共不过说了那么几段话,加起来几百个字,却是条理分明、层次清楚,层层铺垫,最后直指核心。完全可以视作梁氏的宣言书,无论这些是不是梁满仓借女儿的口说出来的。甚至如果只是小姑娘的条理的抗议,它也代表了现在梁氏最有可能的反应。
  萧度认为自己必须认真考虑,并且提醒父亲注意一下对梁氏的安排。眼下菜刀是收不成了,人都走远了,只给他留下背影。况且,这篇话说出来,收不收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与梁氏达成一个协议,就算再给她十把刀,也不用担心她用这刀办出格的事。
  是的!是他的错,他本就应该与梁氏划下一个道道来,确定彼此的立场。是他过于自信、过于自傲,擅自就决定了梁氏的角色,引来了梁氏的反弹。知错就要改,必须立即修正。
  再去信京中请示萧范也来不及了,萧度已经有了腹稿,但是此次主官是陆谊,他还得走一个过场,不能让陆谊觉得自己凡事都自作主张。
  目送梁玉去上课,萧度也离开甲板去找陆、朱二人。
  如此这般一讲,陆谊也摩头:“梁氏还真出人物了?那你看究竟是小娘子自己的意思,还是有梁翁的手笔在内?”
  朱寂心烦得紧,本以为是一趟出门游玩兼混资历以及与东宫搭个桥的差使,不想却出了这许多操心的变故。他不耐烦地道:“管是谁?这一家,傻的让人生气,聪明一点的更让人生气。恐怕于东宫无益!”
  萧度道:“不要说气话,且看眼下。七哥,谁的手笔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说的话是在理的。咱们得将这事处置妥当。七哥的意思呢?”
  陆谊哀叹道:“你我这几天,想的不就是如今令梁氏能够不那么愚昧吗?现在梁氏有明白的人,不是很好?”
  萧度若有所思:“梁氏也没有根基,明白一点是好。”不至于争权,想争也争不了。再者太子地位不稳,梁才人无宠,梁氏也争不起权来。再能干,也只是为人家的事业添砖加瓦。
  陆谊道:“既然这样,就要让梁翁知道。”
  萧度笑道:“事因小娘子而起,就安抚一下小娘子嘛。”
  三人都不小气,送了金帛来,说是给梁玉压惊,并且绝口不提菜刀的事。这边不提,梁家父女心里就有数了,梁满仓将金帛一收,锁在自己床下的柜子里,让梁玉照旧去上课——不许再耍菜刀了。
  陆谊也与梁满仓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回,这次就直接指出来,我们是要跟危害太子的人顶牛的,梁家现在这个样子进京,什么用也不顶。除了干农活啥都不会的人,能指望你们干什么?而且进京一准会被笑话的,请做好准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有些想害太子的人,指不定就会从梁家下手,也请做好准备。您闺女生了太子,但是太子有嫡母,请摆正自己的位置。再蠢下去,又不让别人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个你就不用准备了,死都死了,一了百了,省心。
  梁满仓心说,你们仨心里不定笑话我们多少回了。有人会害自家,那就不好啦,最终结论,还得把儿孙们按着头读书。不但儿孙读书,梁满仓自己也开始认字,他拉不下脸跟儿孙一起上课,就让闺女给他补课。头天晚饭后,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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