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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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3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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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斗鸡眼的锦衣后生“嘎嘎”地像鸭叫一般大笑了一阵道:“霍?官府里的朋友,好厉害,怎没把你也弄进去当当官,再不成做个流外官小吏什么的也比杀猪强啊!你不是成天做梦想当官么?”

    文屠夫脸上一阵尴尬,但很快笑容又回来了,只是笑得有点难看:“我那朋友也是流外官,哪里能轻易就把人塞进去的?不信便罢了。”

    但旁边的其他人忍不住好奇,拽住他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随口捧了几句。这么一捧文屠夫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又吹嘘起来:“大雁塔上不是什么新科进士,而是官差,他们要把两枚铅球从上面丢下来。啊,你问为什么要干这事儿?这就要说起当今天子一日早朝问大臣,一大一小俩铅球从大雁塔掉下来,谁先着地啊?大臣们说大的先着地,天子却说应该一起着地。不就派人跑到大雁塔来试了么?”

    “哈哈!”锦衣后生看着文屠夫大笑摇头表示不信,不过那眼神好像并没有看人,而是看着背后某块石头。“如果有这么好笑的事,我就……”刚说到这里,却见大雁塔上正出现了两个抱着铅球的胥役,正探头探脑地往下面瞧。锦衣后生顿时愕然住了嘴,幸好没把下半句说出来。

    文屠夫洋洋得意地说道:“怎样?有这么一回事,你就怎样?”

    锦衣后生正不知如何接词儿,就被前面涌来的人群挤了一下。原来是塔下面的南衙卫士在驱赶围观群众,并围出一个圈来,有个将领大声吆喝道:“都给老子站开点,想脑袋被砸开花的就尽管往这边挤!”

    一众市民向后移了一段距离才站定阵脚,文屠夫二话不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一边写个“大”字一边写个“同”字,嚷嚷道:“这个是同,押同时着地,赌场里只押大小可没这个字,别不认识。下注下注,一会儿上边扔了球就来不及了!”

    这押宝没有小,显然没人觉得小的铅球反而会先着地。旁人笑道:“这又什么好赌的?重的肯定先着地了,傻子才押同字!”

    文屠夫笑道:“行,我来押同字。”说罢掏出一枚重二钱的银币出来丢在圆圈里。

    在大晋朝立国之前就出现了流通的铜钱不足的状况,丝绸、绢之类的纺织品也成了一般等价物代替货币。后来薛崇训实行“钱法”,除了增加铜钱的铸造,又印青钱、铸银币来补充货币。银币一枚重二钱,相当于两百枚铜钱的价值;青钱一张面值一贯,等同一千文。这些货币都可以用来缴税、购买公家的粮食、纺织品、盐等物资,所以几年之后早已流通无阻了。

    “斗鸡眼”说道:“你倒是大方,给咱们送钱。可大伙都押大,赢得也太少了,没甚意思。”

    文屠夫笑道:“大伙再想想,为啥重的就一定先着地?天子都说同时着地,一定错不了,来,押押押……”

    旁边一个绸缎庄里的人道:“这还不简单,一块布和一块石头,哪个往下掉得块?轻重有别嘛。”又有人嚷道:“要丢铅球了!”

    文屠夫忙喊道:“麻子,你们几个爬那颗树上去,看清楚了!”

    总算有几个人捧场,放了一些铜钱在大字上面。眼见踏上的两个胥役已经把铅球伸出来举到了空中,下面的市井小民们都一齐仰头专心地瞧着,这场面就像空中突然出现了灰机又像出现了菩萨。胥役旁边的一个官吏抬起手一挥,喊道:“放!”两枚圆疙瘩就脱手落了下来。

    过得片刻,只听见“啪”地一声响,两铅球竟然只砸出一个声音来,几乎是同时着地,把地上的一块青石板砸得裂成了几块。众人“啊”地惊叹了一阵,文屠夫哈哈大笑,二话不说就去收圆圈里的铜钱和他下注的一枚银币,虽然小赌了一把赢得不多,不过赢钱对于好赌的人来说就是莫大的乐趣,文屠夫笑得合不拢嘴。

    输了钱的因为输得不多,也觉得无所谓,又吹捧了一番文屠夫好见识,反正虚轿子抬人也不花力气。街上的人见好戏完了心满意足地散了一些,一脸满足的表情好像得到了什么莫大的精神享受。但也有人要等这官府的人都走了才肯走,要在这里耗到最后。

    文屠夫笑道:“早和你们说了,天子都说同时着地一定错不了。当今天子是什么人?河中出神仙授天宝,那才是通天的主,天上地下全知!”

    有人趁机胡扯道:“难怪登基大典那天,我看天上的云变的形状很奇怪,就像一条大龙一般!”

    文屠夫胡诌吹嘘得高兴,毫无要离开的意思。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包着头巾的胖妇人气呼呼地冲了过来:“你在这里干甚……地上画个圈也能赌钱?你干脆别杀猪了,赌钱过活就成!”

    斗鸡眼小声道:“咱们赶紧走,等那泼妇嫂嫂一耍起泼来,骂得你们眼睛都睁不开。”

第五十六章 荣光

    “两枚球真的一起着地啊!陛下是怎么想到的?”金城公主跪坐在榈木案的对面表情带着不可思议,看来她在宦官禀报之前也觉得应该是大的先着地。。m/F/x/s。n/e/t   薛崇训不紧不慢地拿着茶杯盖子抚|弄着水面,笑而不语故弄玄虚,一副装必的样子。他已经不理政事呆在这里半个多月了,唯一干的事就是下旨给南衙送了俩铅疙瘩让别人猜,不过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他喝了一口茶才说道:“现在不好解释,要不了多久你自然就会明白。来人,磨墨。”

    没一会儿上来了几个宫女,把砚、纸、笔、镇等东西就近摆在案上。此时是上午,秋日的上午阳光明媚,温暖而不燥热,正是人们干正经事的时候。薛崇训显然没打算干什么事,和金城对坐着聊天还怡然自得。

    榈木本身的纹理很优美,用它做的大案便没有上漆,上面洒着珠帘的影子,随着微风慢悠悠地晃动。又有纸墨等风雅之物点缀其间,空气中飘着墨香、茶香,确实叫人感觉十分惬意。关键还有美女在此间,就更加赏心悦目了,就连跪在案前磨墨的宫女也青春美貌挺耐看的。

    这时薛崇训忽然觉得面前磨墨的小宫女十分眼熟,便忍不住多看两眼。金城面带微笑注意着薛崇训的这个小动作,她也不点破,但心里明白怎么回事。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正是上次在温室殿的浴池里侍候薛崇训的月娥,薛崇训见人家长得嫩,差点就地给强|奸了,但月娥未经人事一个劲哭叫怕得要死,毫不配合,最后薛崇训总算饶了她。后来金城便收到寝宫来了。

    金城公主佯装不在意,微笑着说道:“昨日陛下说大地是圆的,那在下面的人怎么办,不会掉下去么?”

    薛崇训道:“为何有上下之分?梨子之所以往下落,只因‘万有引力’,向大地之圆掉落,所以咱们认为脚下是‘下’方。在圆的下面,那些人也因同样的引力而觉得脚下是‘下’……好像一时挺难明白的。”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金城的话再次出乎薛崇训的意料,“另外上次在三清殿听张果老讲‘月大如盘’,我也因此有疑问:若城中某处失火,火大如宅,但人在数里地外观之则小如烛火;而月悬于天,等千丈之高山而不能及,如《庄子》中有鹏之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天高不知是否有九万里,但定不只数里之遥。凡人在地上离千万里观月大如盘,它怎能真的那么大?”

    “哈哈……”薛崇训大笑数声,“月亮当然不只盘子那么大,质疑得好,知我者,非公主莫属。”

    金城惊讶道:“莫非陛下能解此惑?”

    薛崇训道:“当然,小问题而已。不过说来话长,我这么空口说也说不明白,之前还有很多基础性的东西,我这就写下来。你不必再枯坐在此,让她侍候笔墨就行了,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薛崇训指了指旁边那个似曾相识的十二三的小宫女。

    或许每个人的审美观在潜意识里就形成了,哪怕薛崇训已经记不得了月娥这个小宫女,但再次看见时,仍旧觉得她乖巧可爱,看着十分顺眼。月娥长得白净,虽然皮肤没法和金城公主那种完璧一般一点缺点都挑不出来的无暇相提并论,但看上去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让薛崇训有种很阳光纯净的体验,下意识便有些好感。

    月娥当然记得薛崇训,这个男子贵为天子还想非礼她,很难让她忘记。她怯生生地跪在大案前,垂着头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心里仍旧充满了后怕。但因为这几天的经历又让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总之是情绪复杂。这几晚薛崇训都住在这里,晚上当然让金城侍寝,月娥作为近侍在幔帐外面隐隐看到了他们在床|上干什么,看是看得不太清楚,但声音却听得真切。每次听到金城出的声音,她便羞得恨不得把耳朵堵住,有时候腿软站都不站不稳。

    金城道:“陛下写吧,我再坐会儿,左右也没什么正事做。”她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月娥,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来。

    月娥把笔毫在砚台里轻轻蘸好墨,双手递过去。薛崇训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充满畏惧和恭敬的表现,也没觉得什么,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把手伸出来就去接。其实他平时还是比较讲究、有风度的一个人,没事不会去轻薄女子,也不会在言语上调笑,接毛笔的时候动作儒雅沉着丝毫没有肢体的接触。这时月娥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见他已经没注意自己了,又难免感到有点点惆怅。

    薛崇训提起笔后却久久不能落在纸上,千思万绪骤然之间涌上心头。

    “科学”基础会影响世人的价值体系,它不仅与西方的宗教有冲突,对东方的世界观也有冲击。而今这个社会结构是在许多方面的平衡基础上构建的,比如天子便是所谓上天之子,你说没有天只是一个球,外面的太空是宇宙,那天在哪里?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会不会导致这个刚刚建立的本就不怎稳固的帝国微妙失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薛崇训自己也不法预算带来的影响。

    反正他最先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处境,因此才压根没打算搞什么民主之类蛋疼的削弱自己权力的东西,反而一个劲设法加强君权。

    但是薛崇训不得不承认,汉文明在科学的基础体系上先天不足,应该吸收外来的东西。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是一个崇洋媚外的人,从来不觉得外国的月亮就更圆,但是盲目自大排外并非明智,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帝国都应该学习别人的长处……而成体系的科学基础正是古中国的短板,什么九章算术、圆周率领先世界多少多少年不假,但这一切都是分散的没有成为系统。

    现在他想拔高科举的地位,形成公平严格的制度,能参照的就是明代的科举,那是科举展出的最公平完善的方法。难道要让整个天下的文人都集中研习古代的那几本圣贤书?薛崇训对于八股文之类东西的弊端最清楚,比当世的任何人站的角度都高……况且,如果科学不加入科举制度,其影响力又大打折扣,肯定鲜有人去问津。想那官吏文人学点诗词歌赋还能在交友宴席上附庸风雅,研习数理化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用?

    一种莫名的不甘心涌上心头,甚至他还在内心产生了一种愧疚,作为汉民族的最高统治者、掌握着皇朝至高权力,本来有可能为了族人的前途做得更多,却在惶恐未知和害怕麻烦中徘徊,这种心理确实不怎么好受。他可以怀揣着一颗黑暗的心干杀人放火的坏事而毫无心理压力,根本无良心可言,但站在更高的境界时却奇异地产生了这样的“良心”。

    一副场景浮现在脑海,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高处,成千上万的汉军勇士崇拜地呐喊,夹道无数穿着汉人衣冠的族人跪在那里祝福万寿无疆。每当那种时候,他的意识里便有类似秦始皇那种“万世基业”的雄心,虽然理性地知道不能让晋的国号永驻,但让族人及子孙后代更长地享受如今的荣光是可能的吗?

    “陛下……”

    薛崇训回过神来,见金城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他茫然地回顾,只见旁边的宫女也像看到鬼一样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眼含泪光,难怪别人那么诧异了,一个人自个呆成这样,着实让人费解。

    他急忙抬起手臂,幸好穿着宽袍大袖很容易就遮住了,直接用衣袖揩了两把。然后他有些莫名地看着金城说:“屈辱是无论何时也不能忍受的!”

    金城不解,忙宽慰道:“陛下贵为天子,普天之下无人敢让陛下受半点屈辱。”

    薛崇训无言以对。

第五十七章 数学

    天子既不上朝也不看奏章,成日不见人。、m/f/x/s、n/e/T/不过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人们还是知道的:蓬莱殿那么多人,还得轮换着侍候金城的寝宫那边的饮食起居。薛崇训不干皇帝的工作,暂时转行干起了著书立说的事儿。

    先是写数学方面的东西,数学是一切理科的基础。他先从阿拉伯数字开始写,阿拉伯数字是印度人明的,很早就有了。薛崇训感到惋惜,玄奘大师大老远跑去天竺取回来了佛经,为啥不把阿拉伯数字带回来。这玩意很简单,但比起汉字来更适合应用于数学,主要便于立公式运算。

    佛经带回唐朝后还不是本土化了,很多去寺庙求神拜佛都很功利,在薛崇训看来那些经书真没起到多大的现实作用,反倒是阿拉伯数字很有价值。只是中原只重视圣贤之道,对这种东西不怎么看重。

    阐述阿拉伯数字的规则,包括小数点、四种运算符号都很简单,薛崇训一个时辰内都写完。这种东西附带文字注释,文人们一看就懂,完全不用担心。能读通四书五经的人,领悟这些东西不是小儿科么?古人显然没想象中那么傻。

    接下来是算术,他也不用写太多,本来现在加减乘除的算法大家都会,不然算盘是怎么弄出来的?薛崇训只需要举例各种算法用阿拉伯数字列式的例子就够了。

    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已写完了这么大一部分,这是给官僚文人们看的东西,可以简略描述,不用长篇累述。若是以后要用这种东西编教材教孩童,那就是官吏们的事儿了,薛崇训不用亲自去干。

    他匆匆吃了点东西,又开始埋头专心写东西,反正其他事儿有宫女们侍候着,完全不用干别的。下午他开始进行代数、平面几何的写作,同时进行,一样写烦了就换一种。在代数方面,因为习惯和方便的原因,还是使用字母,毕竟甲乙丙丁夹在阿拉伯数字里有点奇怪,比如a就注音“诶”,b就“比”,就是个符号而已,等别人看习惯就无障碍了。

    几何方便比较麻烦,涉及到度量衡的问题,虽然秦始皇也重新规定过书同文、车同轨,但薛崇训考虑之后决定不引入米、分米这种单位,反正丈、尺、寸都是现成的,世人也用习惯成了共识,将就用就是,左右就是个衡量的单位。说不准以后中国在这方面达,别人来学习还觉得尺寸单位更加正规……这玩意不是军事机密,薛崇训可以颁法令严禁泄露火药火炮的制造技术,但别族要想学这方面的东西,就无法保密了。

    什么方程式、方程组,平面几何证明等边等角之类都是简单的东西,薛崇训废寝忘食,到第三天就全部写完。就那么些公式和论证过程而已,初中生的小游戏。

    第三天开始涉及到向量、集合、函数,然后解析几何和立体几何这些东西时薛崇训就有点头疼了。记得前世高考数学一百三十几分,理综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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