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般日本人而言,这也是一场胜利,日本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对日本各派知识分子而言,这也是日本的胜利,因为日本国门就此开了,日本也终于踏出了自己的天下,跟随中国,一起放眼看世界。
至于这核心之下的诸多细目,一般人注意不到,知识分子注意到了,也因为自己的屁股已坐稳一方,而故意忽略。
幕府在条约里确认琉球本为中国藩属,中国如何处置,日本毫无发言权。
幕府开列的通商口岸,除了长崎和界,还有种子岛,这事有些稀奇。种子岛根本不适合当商贸口岸,可种子岛是萨摩藩领地,幕府的税官只要在种子岛登记来往商船,人家实际在哪里下货交易。幕府根本管不到,这其实是默许萨摩藩自主跟中国通商。
幕府承认英华为中国正朔,不承认满清政权,与满清断绝所有来往。这一条本就合乎日本人心理,他们也不把满清当作中国。此时只把满清当作“元寇”,暗中敌视。而当英华崛起,占了南方几处贸易口岸后。日本对满清更是没了什么往来。
这些细目,尤其是萨摩藩这一项,被条约冲满满涨涨的“亲善”气息掩住。一般人是看不透的。因此当日本人高呼自己的胜利时。英华这一边,不满的情绪正在扩散,其他书友正常看:。
“幕府必须得保住,幕府没有握住大义,可以利用。《江户条约》不过是个入口,我们通过萨摩藩这道后门,从容布局,即便日后日本大变,也能确保我们在日本能谋得大利。”
“我们在日本有什么大利?就眼前来说。日本有硫磺,有铜,白银虽然少了。黄金却还多。既是我们英华现在匮乏的军国之物,也是我们英华奠定新钱制的钱本之物。”
“看得长远一些。日本有人,日本现在就有近三千万人口,我们工商织造的货物,现在是在江南和南洋、西洋倾泻,未来呢?”
“从琉球就能看出,海外之地,人心与我华夏并非一体。地确实是利,但不看人心,就看地,那可就难以得利。交趾最近的变乱,不就很明显?只要经营得当,人心在我,以利下手,地终究是我们的。甚至到了那时,咱们还看不上那地那人,因为要失了原本的利。”
冯静尧对前来求助的白延鼎这么说着,白延鼎的压力很大,以罗五桂为首的舰队官兵对《江户条约》格外愤怒。尽管这一战谈不上什么流血牺牲,可终究流了汗,结果换来的是这么一份条约。官兵们都认为,即使不分割日本,也该仿效交趾例,全面把控商权,就是要看到日本人谦卑恭顺地跪伏在自己脚下!
陈兴华道:“我们也知日本是真小人,但冯塞防也说得对,如果我英华自成泱泱气象,又何惧宵小作乱?因此我们对日之策,是稳幕府,握萨摩,稳中应变,利化人心。”
“可必要的警惕绝不可少,枢密院最近要将海防司塞防司合并,然后对应四洋舰队,划分出四洋司,监管海疆事务变动。枢密院将设立一位从知事,分管四司,这是在下的新职。在这四司里,北洋司的工作就是紧盯日本动向。跟南洋司紧盯暹罗一样,换句话说,陛下是将日本视为潜在之敌和变乱之地。”
“咱们在条约里留下了暗门,同时还握住了萨摩藩,而陛下之所以决心吞下琉球,也是趁此机会,占住制控日本的前哨之地,其他书友正常看:。在确信日本纳入我华夏体系之前,北洋舰队更以日本为主战目标。”
“可这番谋算,怎么能跟一般官兵和国中民人说呢?所以,我们只能说,中日亲善,只能说,日本人是好人,会乖乖听话。官兵和民人再不满,我们也只有受着,只能当好他们嘴里满腔仁义道德,不懂实务,误国卖国的官僚……”
陈兴华对范四海道:“老范,你也是要入朝的人了,去警告一下你那兄弟,他是武人,武人不得干政,这是陛下立国的铁律。这一国是武人推着陛下建起的,难道还想着去使唤陛下,该如何治国吗?”
陈兴华说得有点重,已确定要入枢密院南洋司,替代陈兴华的范四海赶紧点头。
白延鼎此时也清楚了《江户条约》的本质,但他不可能这么直白地泄露给部下,部下的情绪就这么强压下去,着实有些犯难。
“当然,官兵的心气还是得护住的,就跟他们这么说,至少咱们这一战,是把琉球拿稳了。”
冯静尧这么说着,白延鼎还有些不解,拿稳了?尚敬王的三儿子和一些琉球重臣还在萨摩藩呢,怎么就……哦,对了,萨摩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萨摩藩了。
鹿儿岛城,尚穆和三司官土利和义见到了岛津继丰,不迭地问:“中国贼子被大殿打败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回琉球复国了?”
岛津继丰点了点头,一群武士就冲了上来,当武士刀的寒气渗透脖颈时,他终于带着一丝怜悯地开口道:“不管是小国。还是小藩,光是生存都很难啊,一旦站错了位置,就再没什么可追回的了。”
噗哧噗哧一阵钝响,尚穆等人的脑袋滚落在地。岛津继丰再道:“赶紧封好,急送给高桥,让他跟冯知事和陈上使尽快敲定好种子岛的租金!”
尽管被英华坑了一把,书迷们还喜欢看:。拖上了暗中对抗幕府的道路,可英华终究没逼迫幕府签订什么屈辱和约,萨摩藩不必背上卖国的罪责。而借《江户条约》。萨摩藩能跟英华名正言顺通商。为此租出种子岛为名义上的幕府和英华交易地,每年坐收租金,这就能极大地缓解藩中财政。
以后跟英华来往还将更为频繁,合作更为密切,这样的利益,比在幕府压迫下占琉球的利益可大得多了,现在岛津继丰已经将这一番遭遇当作萨摩藩的转机。
正如高桥义廉所说的那样,跟魔龙紧密相处。异日日本变乱,要收拾天下,还得靠萨摩藩!
不管是幕府还是萨摩藩。或者是冯静尧和陈兴华,都觉目的达到。各方心满意足,唯一不爽的就只有北洋舰队的官兵,但见到萨摩藩的人毕恭毕敬,自居下臣的态度,大家的心气也有稍稍舒缓,如高层所说,这一战终究是彻底解决了琉球问题,粘了一国好几年的琉球,终于不再是麻烦。
陈兴华带着一些人留在江户,继续确定《江户条约》细节,冯静尧和白延鼎带着舰队主力返回琉球。七月二十日这一天,德川吉宗亲自出面,江户空城,数十万人挤在码头和海岸边,热烈欢送北洋舰队,场面极为壮观。
“日本人真能礼敬华夏,奉我们为盟主,世代毕恭毕敬?”
“谁知道?但毕竟这是个好的开始。”
海河号上,罗五桂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但心中还有担忧,而范四海对前景也不是完全确定。
是啊,未来谁知道呢?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回到琉球时,大家也发现,琉球也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陛下决心一下,日本那边的联系也斩断了,琉球人都绝望了。之前的琉球三司官蔡温该是明白大势不可逆,也改了态度,积极配合,书迷们还喜欢看:。”
临时代管琉球事务的郑永向冯静尧和陈兴华汇报工作,他一脸轻松,显然是为这个泥潭终于平定而高兴。
可从之前的傀儡管治,到吞并为英华领土,由北洋公司托管,这番变化很损人心,并不是水到渠成。幸亏有之前的经验教训,皇帝和枢密院等方面协力而上,总算没有大的动荡。
首先是政治层面,将之前很有名望的蔡温和一帮华人士族拖出来,让他们认清形势,积极配合。
其次是经济层面,北洋公司吸纳琉球的富豪海商,让他们能分享琉球航路的利益,而不是将他们丢到利益圈之外。以公司层面出手,这一招影响最大,原本最有力量鼓动反乱的一些势力全都服软了。
再次是人心层面,这也跟政治层面结合。天主教在琉球建起了天庙,以华夏血脉为根基,确定华人在琉球的特权。原本华人在琉球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就很高,现在是作了制度确认。而对土人来说,只要跟华人有血缘往来,就能跟琉球土人脱离关系,享到好处。
再跟设立蒙学、小学,所有官员都用华人等措施配合,琉球的人心渐渐被收住。这等于是以华人为脉络,将琉球社会重新梳理了一遍。
原本对英华进琉球有些抗拒的华人,因为政治上获得了特权,人心上由天庙获得了关联,经济上也由北洋公司加以照顾,跻身既得利益阶层,再没什么闹腾,成了英华稳定琉球的中坚。
而在琉球土著一面,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因为跟华人有血缘关系,或者受过华文教育,也能攀附着进入新的利益格局,可终究还是有众多土著成了被压迫者。
伏波军和陆军动员师要对付的就是这些人,而伏波军还不怎么动手,真正下狠手的是这支在枢密院军籍编号为“陆军新编第六师”,大家都习惯地称呼为“琼州师”的部队,这支部队在私底下,还被外人称呼为“旗人师”,师统制是桂真,书迷们还喜欢看:。
不到两个月里,琼州师杀了上万琉球土人,也是稳定琉球局势的功臣。琼州师的所有士兵,大部分军官,都来自旗人俘虏。他们被俘虏的时候,还多是家中“补丁”,十二年前那些广州旗营的官兵,一部分已经退役,一部分晋升为军官。
尽管他们都有了英华国民的身份,但曾为满清汉军旗人的耻辱,仍入巨大的包袱,死死压在他们背上。为此这支部队打仗格外凶悍,之前攻交趾时,频频杀俘的就是这支部队的前身,如今到了琉球,放开手脚,更是肆无忌惮。
八月,一支奇奇怪怪的军队从北方船运到了琉球,头盔和甲胄鲜亮,不少人还背着靠旗,竟是日本军队。再看旗上的图案,太极图外加四射的红条纹,既不是幕府军,也不是其他任何一藩的家纹。
“萨摩藩的军队,但因为是私下派的,所以既不能打幕府的家纹,也不能打萨摩藩的家纹,所以就给他们安上了这么一面旗帜,算是……日本国旗吧。”
郑永对桂真这么说着,郑永和白正理不仅要带伏波军走,也要带这支日本军队走,琉球还组建了一支小部队,也要跟着走,目标是马六甲。
桂真不忿地道:“连日本人和琉球人都用,我们可是正规军,让我们一师都蹲在琉球,真是太浪费了!”
郑永耸肩,“你们是陆军,我们是海军……”
望着战舰远去的帆影,桂真不甘到了极点,“四面八方都在打仗,我们却在琉球抓小偷强盗!真是太不公平了!难道官家和朝廷还在忌惮我们的身份,怀疑我们的忠诚!?”
部下们也都涌到桂真这里叫嚣,让桂真向国中请愿,他们在琉球是杀了不少人,可杀这些土著算什么功绩?当年扶南军杀了十多万高棉人,也只是扶南给赏,朝廷可不认战功的。
桂真的血书递进黄埔无涯宫,落到李肆书案上时,李肆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么一个师忘了?”
接着他大怒:“枢密院是干什么吃的!?一边叫着兵力不足,一边又将一个整师丢在琉球那种地方!?”
主理枢密院事务的苏文采匆匆而来,一头是汗地道:“陛下……八面进军,事情太乱,是臣督导无方……”
李肆此时也消了气,摇手道:“古往今来,也确实没有这番动兵之势,你们枢密院确实太忙了。但忙也要忙个条理,你好好整顿一下枢密院,别继续这样像没头苍蝇似的,分清楚主次!发下的战事大略,就已经定好了主次!”
苏文采舒了一口气,心说也好,咱就赌了这条命,押着枢密院,把这场八面出击的大战好好维持下去。
圣道九年八月,跟日本签订《江户条约》的事传入国中,却没激起一点波澜,因为这一国已经沸腾了。
皇帝陛下发布动员令,八面出击!打仗!打前所未有的大仗!
西北,打四川,目标是打到兰州。
北面,打荆州和南昌,实质是策应四川路线,牵制满清兵力。
东面已经打过了,琉球和日本。
主战场在西南和南面,南面是携手北大年的华人,要将荷兰人从马六甲彻底赶出去。为此不仅有陆战,海战更是关键。
西南则是缅甸,缅甸已跟不列颠人联手,之前通过暹罗和兰那打代理战争的力度已经不够,英华要卷袖子亲自上阵。这一面也是陆海并行,西洋舰队的设立正基于这项背景。
动静太大,战线太长,一国人心都安顿不住。(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第六百四十八章
八月盛夏,日当正午,但凡树荫丛丛之处,都是鼎沸人声,吃饭的,喝茶的,闲磕牙的,歇脚的,都在树荫下纳凉。
广州县西关天庙本是一座土丘,自天庙重建后,买下了一直到江边的土地,广种高冠大木,多年下来,竟成闹市里的一处幽静之地。此时林中摆开一圈桌椅,正是天庙开的茶馆。
一桌半个时辰十文,茶水另计,便利的正是寻常人,其他书友正常看:。靠着珠江一侧的布设则上了档次,竹林环绕,亭台临江,半个时辰一两银子,自然是富贵人专享。
不管是寻常人还是富贵人,绕着天庙洒开,各纳各的凉,各吃各的饭,而喧嚣声则混杂在一起,分不出良庶贵贱。
“西北有羊有马!南洲知道吧!?官面叫大洋州,番禹鸟兽园的袋兽和树熊就是探险公司从那里抓回来的!据说那里草木繁茂,一望无垠,还没什么狮虎狼狐,最适合放牧。咱们国中缺马缺羊,皮货的价也一年比一年贵,那个什么大洋州联合公司憋足了劲地从北面贩运马种羊种,想到南州牧养,却总是不得力。为啥?鞑子拦着呗!官家说了,鞑子不落教,打!咱们打四川,就是这么来的。”
“打通了西北好啊,可以跟西北直接通商了,如果在南洲也养出羊马,这畜生的生意可就要兴隆起来了。看来咱们得多看看这方面的行当,对对,皮货!”
临江一间亭子里,一群穿着绚丽细绸,戴着员外巾子的人正侃得唾沫横飞,亭中石台上还丢着《工商快报》、《金鱼报》等读物,身后站了一圈肤色黝黑的少年男女,忙着给这些老爷们打扇沏茶。
“缅甸人杀了大明的永历帝,官家要替大明报仇。之前还是好言相劝,让他们纳贡称臣,认罪伏法。可缅甸人一点也不领情,还把代咱们传话的暹罗使节杀了。官家不想让咱们老百姓平白流血,只是招呼暹罗和交趾人上去打。打了好几年,占了缅甸人老大一片地,那缅甸人就是个无赖泼皮,还是不认输。居然勾结西洋人,把暹罗和交趾人打得大败,这下终于惹恼了官家,发大军征剿,缅甸人……没救了!”
“区区缅甸,就敢跟咱们叫板,也不掂量掂量份量,西洋人里最强的西班牙人都夹着尾巴从吕宋滚蛋了……”
“嘿!说到当年打吕宋,我们总司就是从那时候发起来的,咬牙买了条破船,精心修好了,给大军运送补给,现在已经有了十多条大船!眼下南洋不止是打缅甸,还要打马六甲,好机会啊,咱们哥几个是不是也凑个份子,自己来干?”
林子里,也有穿着布衣的朴素汉子聊得起劲,话语里既有豪情,也有憧憬,其他书友正常看:。
林子深处,一帮羽扇纶巾的书生却在相互争执,嗓门扯得比外头的喧嚣还高。
“琉球和日本的首尾都还没有料理干净,一国就八面出击,亘古未有!忘战必危,好战必亡,眼下这番动静,已经不是好战,而是癫狂了!”
“怕是武人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