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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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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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炮声轰鸣,英华海军船队最前列的两艘大船开炮,连不太懂海战具体战术的文斯壮都笑了,这么远,打谁啊?
    船身一阵晃动,冲天水柱在战船前后升腾而起,科罗尔和文斯壮还爬在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蓬……
    船身猛然一震,靠近船头的舷侧喷出大片木屑,还挟着杂乱的惨呼声,书迷们还喜欢看:。科罗尔再看看前方那两艘船的身影,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火炮当然能打这么远,但是能打这么准,即便在欧洲也没见过。
    “妈的,才打中两炮!平日训练都在装样子么!”
    金鲨号舵台上,眼见端坐主位的萧胜脸色不豫,炮术总监鲁汉陕跳脚骂了起来。
    “训练是训练,实战是实战,能打中两发就不错了。”
    萧胜反而安慰起鲁汉陕来,他只是紧张。澳门船员跑掉了,对阵荷兰人舰队,他心中没什么底。一面组织起民间船队,一面也调整了自身战术,眼下这头一阵炮弹打了出去,心中的担忧也如炮弹一般,终于落了底。自己已经尽力,能打成什么样子,就看老天吧。
    金银鲨号虽然也只有十六门炮,却都是二十斤大炮,换算成欧洲人舰炮,射程和威力已胜过十八世纪中晚期的二十四磅舰炮。跟三十二磅乃至更大的舰炮虽无法相比,可那是战列舰级别的火炮,在他这艘不足千吨的小船上,搭着十六门这样的大炮,已强过科罗尔的旗舰“飞马”号。
    科罗尔这支舰队,都是老式盖伦船,实质就是武装商船。飞马号上虽有二十来门火炮,却大多是老式青铜炮,炮弹都不超过二十磅。这还是最大的一艘,其他船只跟海鳌级差不多,炮虽都在二十门左右,威力却还比飞马号差了一截。
    被这一通炮打得发懵,飞马号的船长下意识地转舵,科罗尔船长气得跳脚,赶紧下令再转回来。到这时候,就得直插对方两船之间的空隙,要转舵避让的话,那就是跟对方正面炮击,而比谁炮狠炮准,自己明显比不过。
    飞马号的船列继续前突,可不到半分钟,两艘大船咚咚又轰来一阵炮火,这次飞马号又挨了两炮,全砸在高高的船尾上,飞马号船头一摆屁股一沉,船员甚至有了船即将倾覆的错觉。
    避开一个飞奔怒海的人体,科罗尔抓着船栏,打着哆嗦,终于下了命令:“转舵,书迷们还喜欢看:!转舵朝南!”
    按照飞马号的速度,再朝那两条大船冲去,还得挨上至少一通炮火,到时可就不止挨两炮了。科罗尔不得不放弃攻击这两艘大船,转舵朝对方后面的战船迎去。
    “这里真是东印度吗?我怎么觉得自己置身欧罗巴海面,正跟法兰西甚至不列颠的战舰对阵呢?”
    科罗尔感觉刚才的遭遇有如梦幻,先不说那火炮的威力和精度,就说这一分钟两发的射速,即便是在欧洲海战,也从未见过。
    金鲨号炮甲板里,咣当的铁轮声响成一片。每座炮位上都是两条铁轨,左右两侧炮位都交错布置,坐退的火炮一直滑到对面,被制退拉索牵引着,在渐渐升高的铁轨上停住,然后被铁轨上升起的阻拦闸固定。
    “快!快!比上次慢了六秒!”
    炮长们的呼喝响彻整层炮甲板,炮手们疯狂地忙碌中,擦炮,顶入药包,塞入炮弹,再转动摇柄,压下阻拦闸,将炮推回炮位。沉重的火炮冲上炮窗前的滑轨,再退下一截,准确就位。
    火手从炮尾伸入铁钩,刺破药包,再转动燧发机,跟火门紧紧相接,二十来秒,这门火炮就又完成了开炮准备。
    “就位——”
    转动炮座上一处摇柄,齿轮铿锵声里,火炮炮口朝左微偏,再摇动另一处手柄,炮口微微向下,咔嗒一声,该是降到某处固定角度。
    “依次开炮!”
    炮班领队高呼,左侧炮位的炮长们呼喝连连。
    “左一开炮!”
    轰……
    “左二开炮,书迷们还喜欢看:!”
    轰……
    又一股炮弹倾泻而出,目标却不是飞马号,而是飞马号后方的一艘荷兰战舰。此时飞马号已转舵南行,正从船舷里喷出道道白烟,荷兰人也正开炮应战。
    荷兰舰队原本呈横队而来,要切拉成一条长线的叛军战船间隙,可飞马号的遭遇却吓住了他们。近千码外,这两艘船的炮火都如此准确,射速还快得不可思议,都不敢再打贴身肉搏,突击这两艘大船的主意。纷纷转舵,朝后方那些中小战船扑去。
    这一变阵,金银鲨号两艘战船就朝左贴了过去,将英华海军战船队形拉成了一道弧线。荷兰人的高超驾船技术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跟着前船头尾相接,火炮齐鸣,双方在四五百码外展开了一场火炮对轰的战斗。
    海面炮声隆隆,其间夹杂着炮弹砸上船体的沉闷破响,木屑与人体齐飞,南北两侧的旧式战船都降了帆,这是一场没有他们容身之地的战斗,都只能远远观望。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海战,这简直就跟……”
    船体破烂不堪,火炮毁了一半,前桅还被打断,帆缆手亡命地操纵着船帆,想靠剩下两桅的船帆兜住更多风,好让船能再跑得快点,可飞马号再难飞起来。科罗尔眼瞳失焦,嘴里喃喃自语着。
    “就像是在陆地上,两军面对面用火枪轰击一般。”
    文斯壮帮他作了补充。
    三面被挡住,荷兰舰队没了机动的余地,再被英华海军犀利的火炮击退,不敢靠得太近。舰队这八艘战船,不得不学着英华海军战船,拉成一条长线对轰。
    可这么一对轰,双方在火炮威力、射速和准确度上的差距一下就暴露无遗,英华海军持续保持着一分钟两发的射度,荷兰战船上,炮手憋足了劲,最多达到一分钟一发。而在火炮威力上,英华海军那种最小号的战船,只载了八门火炮,却依旧能对荷兰战船造成伤害。荷兰人当然不知道,萧胜在战前就紧急将这几艘海鲤号的火炮换成了十二斤炮。荷兰舰队却只有飞马号上有能勉强追平海鲨级火力的大炮,其他战船的火炮也就勉强能跟英华海军十二斤炮相比。
    再说到火炮的射击精度,英华海军操船多靠外援,可炮兵却是自己锤炼出来的,再加上炮座有调整装置,精度更是强于荷兰战舰。
    双方拉成两条战线对轰,荷兰人就明显处在了下风。半个小时后,荷兰战船上的炮火基本都沉寂下来,不是他们被打瘫了,而是他们的青铜炮经不住持续高射速轰击,必须要停炮冷却。这时候英华海军的炮打得更响,飞马号上,已经升起了撤退的令旗。
    “好,不错,总算是把咱们的优势发挥出来了。”
    金鲨号上的萧胜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战局已经明朗,之前的布置基本奏效。
    澳门船员跑了,英华海军没办法再延续之前的战法,以两船为单位,与敌军机动周旋,寻找空隙突入。萧胜只好改变战法,学不来灵活机动是吧,那跟着前船,保持一定距离,这总会没什么难度吧?
    将所有船只拉成一长列,以舷侧火炮轰敌。这战法就是让自身船队放弃机动,组成一道海上炮台。再以火船和浅湾扼住荷兰舰队机动空间,逼迫对方跟自己打场硬对硬的炮战,才能避开自己在战船机动上的弱势,发扬英华海军火炮犀利的优势。
    萧胜布置这战法的时候,隐约也想起,当年李肆跟他畅谈军事时,也说到了这种“战列线”,可那时说的是载着数十乃至上百门炮的巨舰,眼下自己这些小船能不能靠这战法获胜,他心中自然没底,一直到荷兰舰队被揍得毫无脾气,才终于放心。
    “转舵!继续贴过去!”
    眼见自己跟荷兰舰队的战线已经拉开,对方还有了跑路的心思,萧胜可不愿放弃,刚下了命令,却见南面远处那群大青头动了,乌乌央央地涌向船速已经慢了大半的荷兰舰队。
    “草!那帮贪财的家伙!”
    萧胜怒骂了一句,暗自心痛自己那二十万两银子。李肆给他多划了二十万两海军预算,他全用在了这一战上。招募民间水手和船只,要他们在大青头之类的大船上栽满火油,任务就是贴到荷兰人的战船上,然后引火烧船。每艘大青头上不过一二十人,到时靠大青头尾巴上挂着的舢板脱身。
    来人就给人钱,带船来给船钱,烧着了一艘荷兰战船就是一万两,有多少火船搭上,就分给多少人。如此高的赏格,广东水手纷纷而来,甚至连福建当地人也跑来不少。
    原本萧胜还打着小算盘,只想让这帮人吓住荷兰人,便于他施展战列线之法,却没想到,这帮家伙满心挂着银子,凶悍异常,见着机会就上。被英华海军轰得半残的荷兰舰队有如一群落水狗,他们岂有不打的道理?
    “罢了,你们打落水狗,我就去收拾我的老上官。”
    转头看向北面,萧胜正想挥军北上,却见北面帆影摇曳,施世骠……又跑了!
    古雷海战,科罗尔所率荷兰舰队,五艘被焚,一艘被俘,荷兰水手死四百多人,被俘二百多人。飞马号带着另一艘战船,靠着高超驾驶技艺,转帆航向东南,在乱军中夺路而逃,侥幸退到了澎湖。修船返航不提,等回到巴达维亚,已是年中六月,死里逃生的科罗尔和文斯壮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报告里,就反复说着一句话。
    “历史已经证明,我们荷兰人再无法通过武力,在中国谋取任何利益,此次我们的遭遇,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万寿节算命终
    第三百八十四章万寿节算命终
    李肆在衡州吓唬延信的时候,萧胜也正在古雷头海面跟荷兰舰队炮战,这一天是三月十八,两人都没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殊意义。
    李肆是坐等延信破胆而逃,萧胜却是为老上官施世骠再次不战而逃跳脚,他无力去追。虽然败了荷兰舰队,自家舰队也伤痕累累。除了两艘海鲨级没什么大碍,其他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更有两艘海鲤级破损严重,海军官兵也死伤近百人,急待修整。
    萧胜也不想去追,没必要,败了荷兰人,这海面就是英华海军的天下。除非施世骠再勾搭上其他洋人,否则他再不敢聚起大船队出海迎战。不能出海的船,打了也没意义。
    收拾了荷兰人之后,萧胜率师回南澳,然后就被如何公平公正地发放赏金这桩破烂事缠住。直到第二天,三月十九,萧胜才回过神来,三月十八……不正是康麻子的生日,清廷的万寿节么?
    衡州这边,将延信大军送走,李肆也才记起这桩事,书迷们还喜欢看:。再接报萧胜在古雷大败荷兰舰队的喜讯,李肆很高兴,对萧胜提出的新方案,希望在广东福建本地造挂硬帆的海鲤级战船,以便快速而廉价地扩充海上力量,他大笔一挥批准了。一边画圈一边心想,今年的万寿节,康麻子一定过得坐如针毡,份外难受吧。
    李肆的预料一半准确,一半落空。
    今年的万寿节虽然不比康熙五十二年,庆六十寿诞时那般热闹,可论华丽,竟不比那时差多少,远胜寻常万寿节。一路彩棚从紫禁城一直拉到畅春园,缤纷五彩的绸缎不仅搭满棚子,还在道路两侧的树上纷纷扬扬飘着,看得京城老百姓眼角直抽,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万寿节御礼上,康熙满脸红光,笑意盎然,竟是比六十寿诞时还精神。到了晚间,召来某人单独陛见时,脸色却已转得阴云密布。
    “李煦,你现在阔气了啊,不仅补完了积欠,此次万寿节,还向内务府进献了这么多彩绸,让朕这寿诞过得格外风光,朕……该如何赏你呢。”
    康熙这话的语气悠悠飘着,李煦还没怎么听出来,只觉自家主子很开心,是在跟自己打趣。
    “主子操心国事,奴才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帮主子分分忧了。可不敢腆着脸皮,还朝主子讨赏。”
    李煦放胆絮叨,然后活动嘴角,等着康熙呵呵轻笑的时候,自己也附和着笑出声。
    “不敢!?李煦啊,你摸摸自己的脸,还有皮吗?你该是把脸皮早留在了苏州,锁进了江南票行的大铁盒子里了吧?”
    康熙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这话却是惊得李煦心弦剧震,本是跪着,差点软瘫得五体投地,径直趴在地上。
    完了,我跟李肆的交易,皇上全都知道了!
    李煦心中惊呼,刹那间后背已被冷汗透了衣衫。
    不……皇上该是一早就知道了的,我跟李肆的交易,也不是单为着私心。
    心绪正在溃灭,这个念头又将他的神智撑住。
    李煦这苏州织造,现在已是富得流油。去年就缴清了亏欠户部的十多万两银子,而留在手里的更倍于此数。
    他跟李肆已经合作了好几年,靠着李肆卖过来的铁织机,不仅辖下官营织坊产量倍于从前,还另建了几家私坊。靠着官商一体的身份,挤破了江南多家大织坊,霸占了江南市场,更有大批丝绸输送给广东。即便是李肆造反后,这生意也没断过。
    自从李肆借铁织机的技术门槛,狠狠威胁了他一把后,他就再没跟李肆较过劲,老老实实当着李肆的生意伙伴。还从官面上糊弄两江总督张伯行,帮着李肆在他脚下的苏州重建票行。将自家的十多万两宽裕银子存进那家江南票行,不仅是为银子安全,也是向李肆表态,咱们这生意定是长久的。
    这番动静,康熙自然很清楚,不止是张伯行打过小报告,就连李煦视之为叭儿狗的苏州知府,多半也偷偷通过自家的关系,跟康熙交过底,免得日后清算,自家也被牵连上。这毕竟是跟反贼来往,说轻了是资敌,说重了是谋叛。
    可康熙对这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故?
    因为李煦这几年,进奉内务府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还承揽了不少康熙头痛的杂事。比如两淮水灾,山西旱灾,乃至此次旗营换装自来火枪,李煦都报效颇巨。这些银子,还是李煦从李肆身上赚来的,说起来也着实荒谬。可身为一国之君,有些事即便再荒谬,为着国稳政宁,也要捏着鼻子认了。
    之前康熙在朝堂清理“粤党”,对李煦跟“反贼”的勾结都没提过半个字,今天康熙突然提起这事,让回过神来的李煦很是不解,主子是怎么了?
    “罢了,念着你也是一心为国,朕就不深究了。只是记着,做事不要那般露形迹!若是被人借此文章发作,朕也难护得你太紧!”
    见着李煦一幅魂飞魄散的模样,康熙的脸色缓和下来,嘴里却是严厉地告诫着。
    出了畅春园大门,李煦如从地狱爬出来一般,恨不得跪在地上,亲吻脚下的泥土,心中就一个念头,得赶紧回苏州擦屁股,最好也将曹家拉进来。到时真出了什么事,至少不能让自己一家顶缸。
    “赵昌,你说……朕归天后,世人会如何说朕!?”
    澹宁居书房,康熙看了看书案上一厚叠奏折,沉默良久,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又把伺立在角落里的侍卫赵昌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上寿与天齐,何出此言!?”
    康熙笑了,摇头苦笑。
    “寿与天齐?那就不是皇上,而是妖怪了。”
    这番神色,这般语气,让赵昌下意识地想到前段日子,康熙频频召见儿女,跟育有儿女的嫔妃也加多了赏赐,还关心起了类似《康熙字典》这一类文事,对南方军事反而不怎么上心了。
    皇上难道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开始在料理后事了么?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赵昌脑海里闪过,又被他拼命甩掉。不会的,他熟悉的主子,英明神武,威仪天下,绝不认输,哪怕是老天爷,主子都不会低头,还曾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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