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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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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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还在福建,要过门……也得他点头吧。”
    严三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数落着另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有些猥琐,总是捏着小茶壶的老头。那老头曾经跟她明确说过,李肆注定会有一大帮妻妾,而她严三娘,怎么也不适合当大房,要嫁李肆,就必须要有这个觉悟。
    她明白,她有这个觉悟,毕竟她对自己的性子也有自知,就不是能持家能居中执正的人,但她总觉得难受。如果大房是关蒄也好,可听段宏时的意思,关蒄也不可能。李肆的大房位置,得一直准备着,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换到最有价值的砝码。
    看着也是一脸郁郁的盘金铃,严三娘心想,如果是这个心地比自己还要纯善,心志比自己还要坚强,又聪明又博学的姐姐也好,可似乎李肆和她就没有那方面的迹象。
    “让那狐媚子去泻他的火吧,反正也不会是她,书迷们还喜欢看:。”
    由己及人,严三娘的心理也小小阴暗了一把。
    然后,她的郁闷也转为烈火,将那些还当她是娇滴滴小姑娘的水勇们烧得哀叫连天。每当郑威这些出身香港水勇的人想起这段经历,脑子里总是会蹦起“阴曹地府十九层”这个词。
    最开始感觉还不明显,也就是加大了运动量,基础的体能训练科目以最高标准进行,之后又多出了每天几十里的负重行军,别说大屿山香港岛,整个新安以南,几乎每块土地都踩上了他们的脚印。
    就只是这样,已经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每天劳累到快断气的程度,那真不是人能受得住的。可听说只要训练通过,就能成正式的水勇,比照司卫发薪饷,绝大多数人都支撑下来了。
    当带着刺刀的鸟枪发下来的时候,郑威等人还以为这就算完了,却不料刺刀是木头的,鸟枪没有枪管,这才知道,他们拿到的只是训练武器,苦难远远没有结束。
    眼见这绝美少女就是武艺教导,这带刀的鸟枪在手,能以一敌十,不,以一敌百,几乎是一招一个,将他们这些自认为手上还会玩两下的昔日海盗撂倒,水勇们才将那个佛山传闻中的“醒狮仙子”严咏春的名号,跟眼前这个飒爽身姿对上了号。
    能有这样的师傅教导武艺,谁都不愿懈怠,郑威等人强自撑起了心力。可训练的残酷,很快就将这心力给消耗一空。
    沙袋绑腿和手臂,枪上还加铁块,每天反反复复几千次重复那七八个动作。据说这数量还是由方堂恒王堂合等教官瞧着他们吃饭的状况制定的,只要筷子还能捏得起来,第二天就要加码,于是他们学乖了,直接用手捧着碗啃。
    蒙混了几天后,方王等人越加变态,开始观察起他们上厕所的情形,只要能单独上厕所,那就说明手臂腿脚还没得到“充分”的运动,训练量再度增加。教官变了态,他们也豁出去了,上厕所都是按一目十来人为单位集体出动,而且都让别人帮忙拉上裤子……
    猫抓老鼠的游戏,原本只在他们和“王小二”之间进行,可随着郑威等二三十个人被提拔为“代目”,游戏又在郑威等“代目”和其他人之间展开。郑威苦恼地发现,现在自己跟手下的十来个人不再平等。自己成了严厉的兄长,其他人成了偷奸耍滑的小弟,老抱怨他不护着他们。所以他们这二三十个“兄长”,也不得不抱成团,以便贯彻教导和教官的命令。
    抱团之外,还有竞争,谁也不愿意自己这一目成了每日点名训斥的对象,更不愿意在定期举行的刺刀格斗赛中沦为失败者。所以仅仅只是一个月,他们的刺刀术就娴熟无比,就跟自己的第三条胳膊一般运用自如,虽然没有实战经验,可他们都自信自己一个人都能解决两三个拿腰刀长矛的敌人。
    “他们死得不冤……”
    到了这个地步,仅仅只是从强弱来感受,郑威心中的仇恨已经消散了不少。
    刺刀术的训练把所有人都整麻木了,一个月后,刺刀训练不再是专项训练,而是跟体能训练一通成为常规科目,不少人都觉得再没什么挑战能难倒他们。可第三阶段的训练,一开始就让所有人胆寒,甚至还出现了逃兵。
    六月盛夏,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在浇了血水,满是碎石子,甚至还有碎琉璃的浅浅坑道里匍匐前行,坑里还堆满猪羊内脏,不少人一边爬一边呕吐,给后面的人制造新内容。坑道一侧还有司卫的火枪在轰鸣,不少司卫故意将枪口下落,子弹在坑边炸起团团碎泥,好几个水勇都被吓得跳起来抱头就跑。
    这条所谓的“天堂路”,将三分之一的水勇拦在了幸福之外,所有没能到达终点的水勇都被告知,他们会调到另外的地方,不再有完成训练后的各项待遇。
    想着可能是被故意折腾,就是要刷落一部分人,不让他们享受到司卫待遇,其他书友正常看:。郑威忍不住为那些人出头,求王堂合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而大多数失败者也想通了,前两个月的苦难都熬了下来,不能就这么放弃,所以最终被刷落的只是三十来个。
    “师傅,这什么天堂路,咱们都没练过,为什么要他们来练?”
    协助严三娘训练的司卫头目就是方堂恒和王堂合,他们对这事也是迷惑不解,却不想严三娘是这么回答的:“你们总司曾经说过,这什么天堂路,是专门为马润准备的,他们这些海盗出身的水勇,未来会当这什么马润。”
    马润是什么?严三娘也不知道,她只记得当初她问李肆的时候,那家伙像是在回忆什么,憋了好一会,才悠悠说道:“那就是比普通步兵更厉害的兵。”
    将这话转述出来,方王两人顿时横眉怒眼,啥?比他们还厉害?
    “这天堂路,咱们自己也得玩!”
    两人不约而同地嚷着。
    “随便……”
    严三娘在发着呆,她是在想李肆了,不仅在想,还连带在恨。两个多月了,除了书信来往,李肆就蹲在广州不挪窝,连来转上一圈都不愿意,到底是真忙,还是依旧在恼她?
    “万一那家伙跟狐媚子打得火热怎么办?虽然跟关蒄交代过,可这事关蒄又不懂,要连带也被他欺负了,那可怎生是好?”
    严三娘左思右想,找足了理由,包括自己在这里也晒黑了不少,终于作出了决定。
    “不行,我得回去!他要是再动手……那就由着他了,可只许这里……”
    低头看住自己的高耸胸脯,少女凤目里的瞳光更是迷离。
    郑威等人怎么也想不到,原本还有的海岛生存等等科目,就因为他们的教导再难耐寂寞,也被取消了,书迷们还喜欢看:。虽然这些科目只是严三娘从李肆那听来的随口之语,放到眼下并没真正的用处。
    严三娘做事虽然急躁,可还是有始有终,并没马上甩手走开。郑威等人终于收到了真正的武器,刺刀铮亮,枪管乌黑,那一刻,三百号水勇都当场哭了出来,这可真是不容易……
    哭了之后,还得受苦。
    比刺刀训练还要枯燥的队列训练开始,合着哒哒哒的小鼓声,他们得学会十人如一人地前进后退,每天就这么走来走去,连带那像是从瑶家腰鼓改过来的小鼓声都听得耳朵发茧。
    “什么时候才能射啊!?”
    郑威的部下咬牙切齿地问着,而郑威自己也憋得满肚子是火。
    “等你们知道枪口该对着谁,不该对着谁的时候!”
    严三娘对所有水勇沉声说道,而这些汉子们都同时在心中说,对着谁也不会对着严教导你。再想得深了,一直教他们识字,教他们圣贤言,教他们敬畏上天的范教导,还有虽然严苛,却总是以身作则的方堂恒、王堂合等等教官,也不会是他们的目标。
    “如果是那个……胡汉山呢?”
    郑威这么问着自己,不少水勇也若有所思,如果是那艘银鲤号上的司卫呢?
    他们还没进入到火枪射击的训练阶段,又有一批未来的水勇进来了,二百来人,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汉子排着队登记,郑威等人恍惚见着了当初的自己。
    这些人是新界以东被苏文采刘兴纯搜刮来的渔民,十一寨被平之后,那一带也终于成为“官府”的有效控制区,于是就有了这第二批的水勇,其他书友正常看:。
    队伍里,不少人朝郑威等人瞅过来,眼眸中的仇恨再明显不过,这让郑威心中咯噔一下,十一寨里,被他杀的那个人的亲友,说不定就在这些人里,刹那间,他只觉自己的仇恨,也被这些人的仇恨给缠绕住了。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咱们自相残杀呢?”
    郑威心中一片空灵,他想要解脱,他想要答案。
    “答案,圣贤早就说过了!”
    夜晚,照常的“文化课”,气氛却不太对,不仅所有“代目”级别的水勇都在,方堂恒王堂合等训练营里的二三十位教官也在。
    范晋没有再讲霍去病封狼居胥、班定远孤兵定西域等等让水勇们热血澎湃的历史故事,而是讲到了“为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伐非人子所能为之。所以这杀伐之权,也握于上天。古往今来,大军出征,莫不先告祭上天。而决人于死,也要明正典刑,这都是在求得上天的允准,这些……都只是仪礼吗?”
    范晋独眼盯过来,郑威等人心中一抖,难道不是吗?
    “就因为成了假模假样的仪礼,你们才要问为什么!”
    范晋沉声道。
    “杀伐有二,兵和法。这兵一事,就跟你我有关……”
    说到这,郑威想起了最初范晋来时说过的话,“我们是为老天办事的”,下意识地,他喉咙就又干又涩,一个词在脑子里翻腾着:“替天行道”,而由这个词,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另一个词:“反贼”。
    “就因为杀伐没握于真正承天受命的人手里,这世间才有这么多罪孽,其他书友正常看:。”
    范晋淡淡地说出的言语,司卫们没什么反应,郑威等人却是一背的汗,果然如此!这些人,果然是反贼!
    “跟他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郑威苦涩地这么想着。
    满意地看着下面那些水勇头目,神色里有震惊,有迷惘,有叹息,也有激动,就是没见恐惧和愤怒,范晋心说,没有这一番苦累相处,他们可不会相信自己。
    “你们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操练你们,答案很简单……”
    范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站起了身,恭敬地朝前方拱手行礼。
    “因为你们……是跟着我一起,代天行刑之人!”
    清朗的嗓音响起,水勇们还颇为陌生,可都下意识地起身,范晋既然都要行礼,来头自然更大,而这话也让他们再难坐住。
    一个青年正走进屋子,身材稍高,却算不上伟岸,眉目清秀,左额下却有一道明显疤痕。两种迥然相异的气质混合在一起,被他那深邃目光牵起,让所有人难以挪开视线。仿佛空间由他而破开,正有无形的风暴席卷而出。
    “总司!”
    司卫们兴奋地行礼呼喊着,郑威等人恍然,这就是李肆!难怪在他的身后,一直凤目***的严教导,此刻柳叶眉舒展开了,眼瞳就柔柔地看住这个身影,仿佛是栖在树荫下的雀鸟。
    “天刑社!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是天刑社的一员!”
    李肆叉着腰,收割下了范晋严三娘这几个月的辛劳,同时收割下了自己和段宏时酝酿已久的积淀。

第一百八十四章 SS?我不是故意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ss?我不是故意的……
    分流湾水勇营寨外,大屿山山麓之下,一座墓园建起,百多座石碑整齐排列,碑面除了名字,再无他字,其他书友正常看:。
    “这是我的过错,只能将这待罪之身,献给上天。日后战死时,再埋在这里,跟你爹说个明白。”
    一座刻着“郑云”二字的墓碑前,郑永焚香叩头,这么说着,跪在他身后的郑威眼圈发红,心中却已一片清朗,原本那丝扭结如同香上青烟,渺渺无踪。
    这座墓园埋的是之前十一寨战死的司卫,以及被银鲤号杀死的八十多郑家人。他们合葬一处,都被当作是献祭上天的天刑之士。以香港八郑为核心的水勇,心中仅存的那点仇恨之心,终于完全消解。
    因为他们都在期待,期待着这面石碑上,能早日清清楚楚地写上天刑社的碑文。
    天刑社,是个彻头彻尾的反贼会党,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要推翻满清,可天刑社的章程里,条条列数人世的黑暗,只要脑子正常,都会知道这些黑暗的源头在哪里。
    有几月来的锤炼,再被李肆从衣食住行,薪饷教育等各方面包裹,加上香港八郑原本对清廷的不顺之心,当李肆将天刑社这面旗帜展开时,郑威等二三十名水勇核心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接着香港八郑的头郑当家郑永,也终于低下了头,真心忏悔自己当初的冒失。再由郑永指点和选择,三分之一的香港水勇都成了天刑社的成员。
    天刑社,是李肆、段宏时和范晋共同凝练出来的成果。
    李肆扩充武力都必须暗中行事,司卫已有千人规模,北江船丁也差不多,现在又多出一个香港水勇,除了优厚待遇,锤炼熏陶以及切割开官府和他们的联系之外,他还需要一个共同的精神纽带,能将司卫之外那些武力单位里的核心人物融为一体,由此牢固掌握这支分散的军队。
    这个考虑,在他招募北江船行船丁的时候就在酝酿,之后段宏时和范晋加入进来,终于构建出了天刑社,其他书友正常看:。
    “天刑社”这个名字,是段宏时想出来的,很直白,李肆的军队,是要代天行刑,而具体的思想内容,则来自于范晋。
    早前翼鸣老道抢先将他们总结出来的东西命名为“天主道”,可这套东西还是太宏观,只适合所谓的知识分子钻研,还没有经过“本地化”修饰,并不适合推广。所以段宏时就将其中的三个相信,以及天道罚行等等偏重人心的内容拆出来,想弄成一套通俗一些的理论。
    范晋嚼透后,觉得需要对军人这部分作更多阐述,一直在有意识地扩展这部分的东西,而李肆有了这个想法,范晋就将这些东西整合成型,最终就出来了一套只针对军人的天道理论。
    天刑社的章程是一个很精练的逻辑,第一部分讲理论基础,说的就是那三个相信,只是已经被更名为“天人三论”:普天之下,人人平等;谋求富贵为上天赐人之权;谋求富贵而不害人是上天对人之愿。
    以天人三论为出发点,第二部分说到具体的思想:为何乾坤倒转,日月无光,人心如豺,哀苦难当。就因为这天道一直受尘世蒙蔽,唯有志士携手守护,才能还天道清朗。而这样的志士代天行刑,不再是常人。
    由此得出了三点结论。第一点,守护天道,需以性命为献祭,视己命已归上天。第二点即是天道罚行不罚心,皮肉之下的人心为上天所有,非凡人所能追究。第三点……
    第三点结论,行天刑者无数,代天裁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李肆,其他人都奉他的裁决而行。让李肆很是感慨,他也成了“元首”类别的人物,可这是绝不可少的。
    上述内容,由段宏时成文,语句浅显,言必称圣贤,反正类似的道理,古人说得早已通透,信手就拿来用了,跟这个时代看不出什么隔膜,李肆不得不感叹自己老师的修饰功夫,真是深得儒士精髓。话又说回来,天刑社融合了道家的思想之根,墨家的行事之风,同时在章程的后半部分,又体现出李肆所带来的工业社会的诸多特点,书迷们还喜欢看:。
    章程后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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