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和罗修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又道：“你不去当你的正道领军人物，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正道的大军已经压在了魔界的家门口？”
罗修依旧侧身对着金凌，眼睛注视着神殿中央，刻画在地面上的简单线条，零星点缀着一些珍珠，让那些线条组成的画面多了些光彩。
那些连人脸都没有的线条，好像远古时期的壁画，记叙的是森罗古魔一生的战绩。
金凌想起来，罗修是森罗古魔的孩子，在‘回朔’中，暗刹告诉过她，森罗古魔不喜欢罗修，因为厌弃他，折磨得刚出生的他差点死掉。
是因为这个，今日的罗修才显得有些古怪吧。
金凌没再说话，默默的等他看完那些画，片刻之后，罗修转过身对金凌道：“他派我来取魔晶。”
这件事在金凌意料之内，所以她并不惊讶，只是实话实说道：“我现在并未找到那三颗魔晶，并且，找到我也不会给你。”
罗修平静的注视着金凌，“毁掉那三颗魔晶，并不能消灭他。”
“但这三颗魔晶对他来说依然重要。”金凌斩钉截铁的说道。
罗修没有否认，“是，对他很重要，可你想错了一件事。”
“什么？”
“他从不曾伤害过你，相反，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
金凌呼吸一滞，罗修平静的叙述让金凌蓦地想起‘回朔’中她所看到的那个‘狄亚罗’，她的脑中嗡的一声，从前那些记忆不由自主的跳出来，让她一件件过滤。
金凌忽然发现，罗修说得没错，狄亚罗没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她的无相黑莲，无相魔体，无相魔功，千幻盏，魔火，她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是狄亚罗给她的。
“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你都看错了他。”罗修难得语气轻柔的对金凌道。
金凌的眼神闪动，她错了吗？
仔细想想，即便是有‘双修功法’那件事，但她却从未被强迫过，甚至于在那里她还拿到了逍遥散人的‘济魂戒’，用刻印做成了许多事。
相比于巫离，强改她的命轨，杀她娘，设计她落入黄泉界，前不久还封印她，把她丢到魔界。
相比起这些，狄亚罗真的没伤害过她，她的封印也是他解开的。
罗修缓步靠近金凌，黑沉的双眸不带任何感情，静静的注视着金凌，轻声道：“他其实是个好父亲，就像……”
罗修忽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咬了下嘴唇，最终还是继续说道：“就像你爹凌杀一样。”
金凌浑身一震，凌杀和她童年时的记忆与狄亚罗和暗刹的回忆相交织，同一种感情在心中弥漫，侵占她的内心，她的思想。
“他，可以为你杀了巫离，就像他可以为我杀了森罗一样，我们应该是一个阵营。”
第887章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相对而立，罗修静静的看着金凌，金凌垂眸看着地面，眼珠微微抖动，手指一点点紧绷曲起。
忽然，金凌握起拳头，缓缓抬起眼眸，面无表情，和罗修四目相对，一丝丝讽刺的笑意从她黑亮的眼珠中溢出。
“呵~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金凌道。
罗修眉头微微蹙起，疑惑道：“什么？”
“我爹，他是我的软肋，却也是我防守最严密的地方。若你们不碰触那个地方，我或许会半信半疑，跟你们赌一次，”金凌目光一厉。
“但是，正因为牵涉了我在意的人，我赌不起，所以我只会相信自己！”
罗修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却没有说任何话。
金凌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缓缓道：“我曾经想过，当年狄亚罗迫使我在心境上留下缺口是想干什么，原来有连环套在等着我。”
“因为我在意我爹，所以他就以一个和我爹差不多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博取我的认同感和好感。我不得不承认，在外面遇上我爹这种人，我多少会有一些仁慈之心，做事都会留一定底线。”
一如她当年刚刚离开黄泉界时，被那个带着女儿的医师所救，当时那种情况下，尽管她知道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她依然下不去手，这个心境缺口，的确会影响到她。
只不过后来，她慢慢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和她爹解开心结之后，她时时刻刻都在下意识的堤防着，潜意识里早已有了一个开关一样的东西，不提凌杀则无事，提了凌杀，她一定会怀疑到底，拒绝到底。
金凌继续道：“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怀疑‘回朔’中的一切是真是幻，暗刹这么真实的存在过，各种细节都丝毫无差，甚至于你的悲惨身世，我还以为最起码有七八成真。现在看来，都是一坨狗屎！”
“我的一切，都是我拿命争取来的，跟他狄亚罗没有半毛钱关系！试问，狄亚罗和巫离把这些随便给一个人，那个人能否跟我今日站在同一个位置？”
罗修轻轻摇头，认同道：“你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不要跟我说什么赐予，这没有丝毫意义！也不要跟我提阵营，狄亚罗和巫离，正道和魔道，我不站在任何一边，我只站在我站的位置。你逼我退一步，他日我便进一丈，你伤我一毫，他日我便灭你满门！”
罗修心头猛得一颤，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凉气，感觉一记重锤砸在心上，被金凌那种骇人的气势所震撼，她的双眼那么明亮，透着坚韧，不屈，和任何人也无法折服的骄傲。
罗修自嘲的笑了下，先前他对寂寒渊说，他不信命，可他却一直在被命运摆布。相比起金凌永远都在抗争，他那句话当真是可笑。
罗修的神情软下来，轻声道：“这些话，是他的让我来魔界的第二个目的，除此之外，我还有自己的目的。”
金凌戒备的看着罗修，“什么目的？”
罗修鼓足勇气道：“我没骗你，毁掉三颗魔晶并不能消灭狄亚罗，但会断送他最后的生路。所以，我跟你一样，是来毁掉它的。”
“毁掉之后呢？他会怎样？”金凌追问。
罗修避开金凌探寻的目光，“这之后，就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了。”
金凌无法相信罗修，而在找到古魔魔晶之前，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她应该做的，是抓紧机会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问。
“古魔魔晶我还在找，在这之前我们都没有相争的必要，至于你说的事情，等找到魔晶之后再说不迟。”
罗修点头，“嗯，你我在这里相斗，对谁都没好处。”
“很好，我想见一见寂寒渊，问他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罗修犹豫片刻道：“青玉，放他出来。”
罗修话音一落，他背后的剑鞘上浮起一层青光，青光慢慢退散，邪魅无双的寂寒渊伸着懒腰从里面冒出来。
他慵懒的瞧了眼金凌，眼底带着戏虐道：“小金凌，你短发的样子可真是英气十足啊，巫离就没你身上这种令我兴奋的气质，不然你让罗修放了我，我来当你的器灵啊？”
罗修脸色阴沉道：“寂寒渊，你最好老实点。”
寂寒渊不以为意，飘到金凌身后，凑到她耳边暧昧的轻声道：“你快救救我吧，这家伙不知道有多无聊，明知没用，还总喜欢一味的威胁我。还有他身上那股狄亚罗的味道，啧啧啧……”
金凌眉头蹙起，寂寒渊很识相的退开，抱着双臂笑道：“小金凌，我跟你可是一路啊，我也不喜欢巫离和狄亚罗，就想看他们两个抱着一起死。怎么样，要不要让我来帮帮你啊？只要你开口，罗修他一定把我送给你的，你一定比他有趣的多，我们在一起，说不定能更快的弄死的巫离。”
“寂寒渊我问你，巫离她究竟想做什么？”金凌不理寂寒渊的呱噪，直接问道。
怎料话音一落，寂寒渊双眼眯起，探究的盯着金凌道：“你见过那人女人啦？”
罗修微讶，同样看着金凌，金凌不避讳的点头。
“啧啧啧，小金凌你真可怜，那个女人一定没对你做好事吧。”寂寒渊摆出一副同情的面孔。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寂寒渊凑近金凌，用魅惑的眼紧盯着她道：“你先告诉我，她对你做了什么？”
金凌看了眼罗修，咬着嘴唇想了想，她想从寂寒渊这里了解巫离，根本无法避开罗修。
但她现在也找不到别的方法可以让她弄清楚巫离的目的，只要将巫离封印她的事情告诉寂寒渊，而封印之前，巫离跟她说的那些命轨之类的，她只字未提。
金凌说完之后，罗修显得更加阴沉，寂寒渊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而深邃。
“你的封印是怎么解开的？”寂寒渊问。
“巫离并不在全盛时期，所以封印不难破除，狄亚罗在魔界留下了一部分力量，原本是用来支撑一个幻境的，他用那力量破除了封印。”
“原来如此，”寂寒渊托着下巴问：“小金凌，若是你没有被封印记忆和力量，你进入魔界之后，会怎么办？”
第888章
“我……”金凌陷入沉思，这些日子她考虑的事情很多，却独独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件事，现在寂寒渊一提，她开始顺着这个方向去假设。
她进入魔界的目的本来就很简单，就是找到三位古魔，而以她的性子，是不愿费心费力去跟魔人接触，打听情报的。
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抓住一个魔人，然后搜魂，直接得到她想要的情报。
这样做之后，她会初步了解魔界的分布，连狄拉都知道神魔刹和那些被搜索了千万遍的地方，那么她会直接避开这些地方，不浪费时间在这些没可能的地方，而是从狄亚罗离开魔界前后发生的事情下手。
如果顺利的话，她会直接找到暗刹骸骨这里来，而暗刹骸骨是在她进入魔界之前就挣断了绳子，她如果能找到骸骨，未必会知道要收取腹袋，弄不好整具骸骨连同腹袋，此刻就沉入冥界裂缝中了。
古魔魔晶或许会掉进冥界，或许就直接被冥界裂缝毁掉，这不就正如巫离所说，她顺利的断绝了狄亚罗最后的生路。
古魔魔晶被毁，一点会有所征兆，譬如那三个太阳会有异常，她会通过这些征兆知道她意外的达成了目的。
然后她会离开魔界，回到黄泉界，等正道大军进入黄泉界，让巫族以本地势力的立场主动提出帮助正道大军，有巫蛊史籍中莫墟言在巫族论道的记载，要博取一定的信任不难。
接下来就是借助大战带来的混乱，和妙香他们的帮助，一点点把巫族的子民全都转移到黄泉界外。
最后，睚眦必报的她，一定会给正气宗最后一击，彻底断送狄亚罗存留的势力，让整个正道对正气宗进行搜缴，确定这个祸害被除去。
最后，她会想办法给自己，凌杀和巫族，一个能够在正道生存下去的身份。
这就是她当初的全盘计划，也是巫离说，原本可以实现的计划。
寂寒渊看了金凌半晌，笑问：“如何？跟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金凌眉头越皱越深，她后半部分的计划还未到实现的时候，她还不好说会有什么改变，就说前半部分，不同之处十分明显。
葬神涧解开封印，心魔血誓让她不得不拿到暗刹的腹袋。
正因为要解开这封印，所以她才被迫发下心魔血誓，必须找到古魔魔晶，可是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帮狄亚罗，巫离和狄亚罗不是死对头吗？
如果没有封印，她绝对不会去那个被找了千百次的葬神涧。
寂寒渊将金凌迷茫的神情看在眼中，忽然阴恻恻的说道：“那个女人最厉害的地方呐，就是利用人。”
这时，一直沉默的罗修开口道：“葬神涧下那一部分力量对他而言并不少，若非必要，他不会动用。”
金凌盯了罗修片刻，罗修眼神无波，不着痕迹的避开金凌的目光，有的时候，金凌真的很不明白罗修究竟是个什么立场。
他说的，给了金凌一个点，她猜想，会不会是那个时候狄亚罗没得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魔界的目的，所以必须阻止她。
不解开封印，自己是个不确定因素，误打误撞，说不定反倒会造成破坏。
解开封印，自己一定会去毁掉魔晶，所以狄亚罗选择帮自己解开封印，让自己发的那个心魔血誓，也恰好在一个自己能接受的度。
如果当时狄亚罗要她找到并且不准毁灭，以自己的谨慎，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不准毁灭就得让她时时刻刻保护魔晶，这样心魔血誓是永无止境的。
相比起来，只是找到的话，就简单的多，她也能够接受。
所以狄亚罗用他的力量破除了封印，一来魔晶安全，二来卖她个人情，‘回朔’对她的影响以及巫离对她的手段，都在把她往狄亚罗那边推。
如果是这样的话，巫离就是利用自己毁掉了狄亚罗一部分力量，那她说的很重要的节点是什么？这个节点已经过去了，还是未发生？
“小金凌，”寂寒渊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想那个女人一定不喜欢你知道这件事，呵呵，她不喜欢的事情，就都是我喜欢的事情。”
“什么？”金凌回神，看着寂寒渊问。
寂寒渊眨眼，“关于洞明术，虽说我也是从无垢那里偷学来的，但是洞明术的总纲里，有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叫‘一引六，六引众生’。”
“什么意思？”
“意思呢，很简单。人生来就有一条自己的命轨，而人不是独立的，会和不同的人接触。在她的洞明术里，一条命轨最少会和六条命轨相交。洞明术最初是要看到一个人，才能了解他的命轨，但是到了巫离这个程度，只要通过一条命轨，就能了解六条与之相交的命轨，而再通过这六条，就能了解众生。”
“若非如此，你以为她这么多年躲在老鼠洞里，是如何知道和预测外面发生的一切的？小金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金凌心中一颤，“你的意思，她在利用我，了解整个魔界的走向？”
“聪明！”寂寒渊的夸奖道。
金凌忽然想起，巫离说过，可以通过她的命轨窥探天道。如果她有记忆，她在魔界不会接触什么魔人，这些魔人的命轨就不会跟她产生交集。
而现在，她在魔界有交集的魔人何止六个。
“那个女人的洞明术乃是天授，即便如此，这世上也有她看不透的命轨，一是无垢，二是狄亚罗，三是她自己，小金凌想想看，看不透，却又想了解，该怎么办呢？”
金凌沉思道：“就像你说的，人不是独立的，活着总要接触其他人，就算狄亚罗的命轨是隐形的，他所接触的人不可能全是隐形命轨，只要留心观察，抽丝剥茧，总能找到端倪。”
“只是，我很疑惑，她究竟是什么人，从何而来？拥有这样逆天的能力，她想做什么？”
第889章 开辟
寂寒渊笑，“她的来历和最终目的呢，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现在吗，我知道她的目的是你哦小金凌。怎么样，要不要我来陪陪你啊？只要你帮我恢复一点点力量，我就能用洞明术帮你哟，让我们联手弄死那个女人，然后再杀了狄亚罗，可好？”
金凌直接无视寂寒渊，他提供的情报或许没问题，但他这个人是永远不会安分的，他是无垢所有阴暗情绪的载体，为破坏和报复而生，指望他来帮自己，无异于饮鸩止渴。
金凌扫了眼罗修，若无封印那件事，她不会在魔界耽搁半年这么久，也就不会遇到罗修。
现在已经遇上，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如自己料想的那般顺利，巫离到底还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