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金凌蹿到日月崖下时，天边最后一丝日光消失，震天的兽吼和铁蹄踏过的声音响彻云霄，大战打响了。
崖上碎石滚落，金凌看了眼这面直上直下，直冲云霄的悬崖峭壁，十只指甲催发一爪嵌入山壁，整个人开始像猴子一样攀爬。
崖顶是乌龙的老巢，此刻正是它们休息的时候，飞行法器目标太大也容易引起阴气波动，所以她只能如此，轻手轻脚的往上爬。
血月当空，金凌爬了一个多时辰才爬完一半，下面激战正酣，狼烟滚滚，兽吼与爆响比先前更胜一筹。
再往上，崖壁上乌龙巢穴蜂窝一般数不胜数，她得更加小心才是。
而就在此时，日月崖下，一支二十人的兽王族精英小队，带着攀爬能力强悍的妖兽，也正朝日月崖顶而来。
第256章 给我打！
日月崖下，二十名兽王族的战士爬在二十头长臂火猿背上，顺着峭壁往上攀爬，他们的速度比起金凌要快很多，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上金凌。
金凌为了防备着乌龙，神识全部铺开如同一张大网捕捉着周围的动静，所以当那些人接近她的时候，她比他们更先觉察。
右上方的乌龙巢穴中只有未入阶的幼兽，金凌右臂用力一拉，整个人钻入半人高的洞穴中，她只需将气势散发出来些许，那几十条手臂粗细的小乌龙就仓皇逃窜。
借着冬青的眼睛，金凌看到下面有二十个光团，是二十只四阶妖兽和二十个兽王族的战士，其中速度最快的那个是领头，其妖兽足有四阶中期，这就相当于结丹中期了。
金凌极目远眺，月色下的聚首坡，原本绿黄交错的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兽王族旌旗猎猎，战鼓雷鸣，无数巨兽横冲直撞，撕咬拼杀，遍地都是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
巫蛊族人在五毒圣兽的协助下，或骑在巨大蟾蜍之上奋力厮杀，或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战士浑身被划得稀烂倒下了，另一个马上就替上去，空中也尽是各种奇虫异蛊，聚集成团与空中妖禽厮杀。
喊声震天，巫蛊族人的数量在不断减少，他们的战线也在不断后撤。
就在这时，金凌忽然看到兽群后方地下钻出一条似曾相识的花蛇，金凌定睛再看，这不就是蛊颂时常带在身上的小花吗？
只是此时的小花头顶独角，如蛟龙入海，在后方的兽王族战士中搅得翻天覆地，兽王族战士死伤惨重，惨嚎声声，连带着，巫蛊族人在战线上的压力减少不少，慢慢的有压回来的趋势。
兽王族的最大短板，便是没有妖兽附体的战士，跟寻常人无异。
兽王族最后方，被一群人护在中间的华衣公子不紧不慢的挥出一面令旗，他身边两头怒焰狮鹫发出清脆的叫声，一跃飞上天空，对着小花喷出一团团烈焰。
“砰砰砰”
小花的身躯被爆炸灼烧出一块块焦黑渗血的伤口。天空中的妖禽也在指挥之下，分出一匹来攻击小花。
巫蛊战场后方，一个人影飞快的越过战线朝小花扑来，那是由无心背着的蛊颂，金凌看不清蛊颂的相貌，但能上战场的孩子，除了蛊颂还能有谁？
蛊颂一扑出来，他的后面立刻就跟上了十数人，似乎是在追赶蛊颂，试图保护他。
激战正酣，这阵势应当是一场谋划已久的正面拼杀。
金凌暂时收回目光，下面的人越靠越近，这种时候兽王族派出一只小队从日月崖上来，其目的无非就是想从日月崖突袭巫蛊族后方基地。
或许巫蛊族人有所防备，但是目前和巫蛊族人站在一方的金凌可不能冒这个险，她绝对不能让这只小队在这种时候偷袭成功。
金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将妙香从醉花阴中放出来，而后抛出乌雷羽带着妙香坐上去，飞到离这峭壁三丈远的高空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引动了巢穴中的乌龙，悉悉索索，百多只爪子摩擦山壁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叫人不寒而栗，妙香抱着古琴吞了口唾沫，她能感觉到数也数不清的恐怖气息正朝她们快速袭来。
这个时候，金凌的身影也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他们离金凌已经很近了。
“不好，快冲过去。”领头的兽王族人发号施令，同时长臂火猿口中吐出一个个爆裂火球，试图将金凌打下来。
金凌操控着乌雷羽灵活躲闪那些火球，冷冷一笑道：“妙香，给我打！”
妙香秀眉紧蹙，十只在古琴上拨扫弹弄，一连串肃杀之音迸射而出，那些刚刚露头的乌龙被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抽，品阶低的登时就被妙香的音波扫成了数节。而那些品阶高的，音波在它们黑沉沉的甲壳上激起一簇簇火花。
金凌黑色竹叶铺天盖地，雨打芭蕉一般杀向那群倾巢而出盘踞在峭壁上乌龙群。
这一下，就如同捅了蜂窝一般，整面山壁上的洞穴里都震动起来，大到十数丈长，小到寸许的乌龙都被金凌激怒，头顶两根触角闪着寒光在空中乱舞，不断抬起头部朝金凌喷射剧毒汁液。
金凌压力倍增，不能正面碰撞只能躲闪，妙香不管其他只管不计后果的扫弦击杀，一滴毒汁飞溅在金凌衣角，直接连下面的乌雷羽都烧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来。
下面的兽王族战士望而却步，已经有不少乌龙发现他们并朝他们攻来，他们操控着长臂火猿拼杀，已经慢慢有了退意。
“想跑？天真！”金凌横眉冷竖，掏出一块紫玉肉芝就朝下面的长臂火猿群俯冲而下。
紫玉肉芝的味道使得乌龙群狂躁起来，百只利爪飞快舞动着追击金凌，金凌跑到长臂火猿附近，将那块紫玉肉芝奋力扔到领头的长臂火猿眼前。
“不要！”领头之人发号施令之时已经晚了，那块拳头大的紫玉肉芝被长臂火猿一口吞下，顿时乌龙群炸开了锅，潮水般将那只长臂火猿吞没。
“快撤，快撤！”领头之人还算反应快，第一时间跳到了另一人的长臂火猿身上。
一头两人高的长臂火猿被乌龙分食只在几息之间，连丁点渣滓都没剩下，乌龙被紫玉肉芝的药力激得异常狂暴，纷纷朝下面逃跑的长臂火猿追击而去。
战场上，骑在无心背后的蛊颂被日月崖的动静吸引，转头一看就见整面峭壁的乌龙群魔乱舞，疯狂追击几个移动的黑点，登时想通其中关节的蛊颂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场战役筹备已久，巫蛊族几乎倾巢而出只为能大胜一场重振士气，所以后方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守护圣地的人，若是被偷袭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日月崖上出了什么变故，那群乌龙此时兵分两路，一路朝上，一路朝下，尤其是朝上的那一路尽是体形庞大的乌龙，是谁？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们？
游沐风此时也已经注意到日月崖上的动静，他薄唇紧抿，紧盯着那个正在朝日月崖上飞逃的身影，双眼眯起，冷声吩咐道：“去查查，那是谁！”
第257章 月姆归来
“金凌，那些乌龙追上来了！”妙香抱着古琴惊慌失措，她看到下面的那几个人已经被乌龙淹没，十成十是死了，而追在她们屁股后面的乌龙，比那一群还多还大。
金凌看也不看后面，“回醉花阴中去！”
妙香不疑有他立刻回到醉花阴中，后面那条五阶乌龙已经追上来，头顶两条触角割破空气带着‘哧哧’声朝金凌背后抽下。
眼看那条触角就要撕裂金凌的身躯，金凌却连人带乌雷羽一起消失了，不留半分痕迹，那头乌龙迟缓了一下，而后发出暴怒的低吼声，无数乌龙在这低吼声中扬起上半身，触角疯狂搅动空气，毒液如瓢泼大雨，一边往山顶追赶，一边喷洒。
从巫蛊遗境出来后，蛊婆并未收回隐蛊，所以金凌还有两次使用隐蛊的机会。
只是现在她虽然使用了隐蛊，可这些乌龙搅动空气，竟然使得空气中多了一股吸力，将乌雷羽死死拖住，艰难的往上飞行。
眼看那密集的毒液就要喷洒到脚下，金凌头上冒起一层汗珠。隐蛊用了之后，化神之下无法察觉，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消失了，只是对方看不到而已。
像这样大面积无差别攻击，她若碰上还是会死。
“金凌，把手给我！”
金凌抬头，赫然看到蛊婆站在崖顶，血月的光芒从她身后照来，这一刻竟有些刺眼。她立刻现出身形捏着醉花阴一头，把另一头递给蛊婆，然后整个身子就被蛊婆用力拉了上去。
可是她的乌雷羽却没来得及收回，被乌龙的毒液喷个正着，转瞬便成了一捧飞灰。
蛊婆将金凌护在身后，站在崖顶一跺脚，威压形成一道气浪朝峭壁下席卷而去，气浪所过之处，刚刚还凶悍异常的乌龙顿时泄了气，仓皇逃窜。
但还是有那么几头，因为吃了紫玉肉芝，依旧在狂暴之中，蛊婆刚要出手灭杀，那几头乌龙突然仰天长吼“砰砰砰”的爆裂，在山壁上留下刺目的绿液。
蛊婆回头看了金凌一眼，身子突然晃了两下跌坐在地。
刚才蛊婆背光她看不真切，此时再看，金凌才发现蛊婆脸色苍白，比起分开之时整个人都苍老了一大截，尤其是她眼底还有些乌青。
“婆婆，你……”
蛊婆摆手，“无碍，有些暗伤还未好全罢了，若非你使用隐蛊，我这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你在日月崖上，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无奈之举罢了。”金凌苦笑，刚刚如果不是蛊婆的话，她正打算施展乌雷遁呢，哪怕这一遁可能直接遁到战场上她也拼了。
这时，金凌和蛊婆不约而同的沉默看向战场，此时战局已经很明朗了，巫蛊族的人越来越少，而兽王族还有近千人在战场上厮杀着。
满地都是五毒圣兽和巫蛊族人的残肢断臂，就连蛊颂那条杀入敌后的小花也只剩下一具焦尸，正被一群秃鹫分食着。
巫蛊族人没有丝毫退意，依旧奋勇杀敌，以一挡十，最终为十所分尸，含恨而死，这恨意汇集在高空中形成阴云，低吼着就要下起瓢泼大雨。
“颂儿！！”蛊婆突然一声惊呼。
金凌看过去就见蛊颂被几头四阶妖兽包围在中间，之前在他身后的护卫也只剩了一人，那人浑身浴血，一条胳臂被妖兽咬在口中，下一刻就被整条撕去，妖兽仰头吞下他的胳膊。
那人回头冲蛊颂喊了什么，紧接着金凌看见他疯狂的冲入兽群。
“轰——”
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响，金凌在山崖上也听得一清二楚，看得到地面那个十丈宽的焦黑大坑，地面上汇成河流的血液倒流入大坑，将那十几头妖兽的尸体掩盖。
这个人用他的生命为蛊颂打开了一条退路，可是后方的游沐风早已有所准备，想要生擒了蛊颂，大批的妖兽和空中的妖禽都朝蛊颂杀去。
“走！”蛊婆拉过金凌的胳膊就朝战场掠去，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颂儿死。
两个人如同天将神兵，一出现在战场上空立刻引起的所有人的注意，兽王族后方游沐风‘蹭’的站起，紧盯着蛊婆，手中盛满鲜血的茶盏被他捏得粉碎，里面血液溅了满身。
“是月姆！是月姆大人，月姆大人回来了！月姆大人回来了！自然神在上，巫蛊族有救了！”巫蛊族人喜极而泣，全都高呼起来，声音此起彼伏。
蛊婆掠入兽群将蛊颂一把从无心的背上提起，而后在他和金凌背后轻轻一掌，用掌风将两人一起送到了最后方的安全区域。
蛊颂一落地看都不看金凌一眼，眼中含泪朝着战场奔跑着大喊：“娘——”，可他还是被两个人拖住胳膊，不让他再上前涉险。
蛊婆一个人游走在战场上，将所有受伤的和被困的巫蛊族人统统送到后方，一个也不落下，一个也不放弃。
后方得救的巫蛊族人全都跪在地上，热泪盈眶。
“自然神佑我巫蛊族魂永世长存。”
一个人带头，其他人立刻跟着大喊起来。
“巫蛊族魂永世长存！”
“巫蛊族魂永世长存！”
……
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渐渐的压过了呼啸风声，压过了妖兽怒吼，压过了悲伤，压过了绝望，带着满腔的希望和雄壮的士气，冲破黑暗，冲开天空那经久不散的血云和阴霾。
蛊婆回到后方，背对着众人，面对着疯狂的群兽，站直了身子。
她并不年轻，并不高大也并不壮硕，可就是这纤细的身躯，这混在青丝中的白发，这看起来没有丝毫力量却毅然站在众人前面的的人，给了巫蛊族人莫大的勇气和希望。
就连金凌也在这一刻觉得，蛊婆的身姿变得高大，上顶天，下立地，不惧血雨腥风，不惧千军万马，更不惧这天地。
“吼——”
万兽奔腾激起层层烟尘，那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盯着仅剩三四百人的巫蛊族人，铁蹄踏得地面不堪重负的震动着。
巫蛊族人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即便是受伤的人，也推开了搀扶的手，凭自己的力量站立着，紧握手中武器，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即便是此刻战死，他们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巫蛊族人，宁战死，不退缩！
第258章 蛊婆之威
蛊婆的手抬起来，她的手不复之前的光洁细嫩，上面爬满了皱纹和斑点，她的手上托着一只小小的鬼眼褐毒蛾。
这一只不同于金凌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只，它更小，但它翅膀上的鬼眼更加的真实，翅膀扇动间就好像那双眼在眨，那一眨便能将她最大的破绽都看透了，让人从脚心升起凉意，只想要逃开这样的目光。
这是蛊婆的本命蛊，从她幼年就跟着她的，真正的那一只本命蛊。
蛊婆的手一扬，将鬼眼褐毒蛾放飞，她的头扬起优雅的弧度，看着那只飞蛾飞向高空，飞向战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神被飞蛾吸引着，看它在血月的光辉下，毅然决然的飞向那奔腾勇猛的兽群，随着翅膀的震动，洒落点点熠熠生辉的星沙。
“娘……”蛊颂已经泣不成声，他心思灵敏，见蛊婆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娘亲有问题，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娘放飞这一只本命蛊，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每个人的本命蛊并不是胡乱来的，它在很大的程度上由人的性格决定。
蛊婆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便是抛弃族人也要离开南荒。爱上申荆，明知那是焚烧她的烈火也一扑到底。生下蛊颂，明知是负担是拖累也勇往直前，燃烧她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他。
她一生做下的这三件大事，她从未后悔过，一如扑火的飞蛾，明知是死，犹不悔。
这一刻，为了巫蛊族的曙光，她依然是‘死不悔改’！
一只一掌就能捏死的飞蛾，一群屠虐了千人的妖兽，谁强谁弱，所有人在主观上已经有了判断，可是兽王族后方，游沐风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飞蛾接近了兽群，蛊颂捏紧了蛊婆的手，蛊婆低头帮他擦去脸上血污，慈爱的笑道：“颂儿别怕，娘在呢。”
“娘，我不怕。”蛊颂眼泪滑落，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战场上拼杀的男人，这一刻他只是个需要娘亲保护的孩子，他能做的就是让娘亲搂着他，护着他，做一个乖巧的儿子。
空中的妖禽，地面的妖兽，飞蛾穿行在中间洒落星辉，当它越过兽群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时，游沐风稍稍松了口气。
妖兽距离巫蛊族人已经不足百丈距离，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他们吞没。
“巫蛊族人，拿起武器，跟我一战到底！”
金凌旁边一个魁梧汉子悲愤大喝，所有的巫蛊族人都高举手中武器，就连地上身体残破的五毒圣兽也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