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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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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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孟梁一懵:“莫非,他逃回淮国去了?”

    九辰断然摇头:“不会这么巧,他也不会这么蠢。他定是――”

    “明日日落前,臣妾会让这件事永远沉入地底。”

    脑中,蓦然浮现出巫后雪白的容颜与掷地有声的誓言,东方祜不会自投罗网,难道是茵茵――!九辰陡然扔下笔,向外奔去。

    孟梁暗道大事不妙,紧追着问:“殿下去哪儿?”

    “入宫!”

    九辰已经牵了匹马出来,孟梁见拦不住,急道:“殿下的《孝经》还没抄完呢,如何与王后交代?”

    说完,孟梁竟是噗通一声跪到了马前,抢声道:“殿下要救人,必先自保啊!”

    九辰直接牵马绕开他,脚下不停,扬声道:“所以,你现在就去垂文殿给父王报信,让他去章台宫救我!”

    啊?

    孟梁一愣。

    “还有,帮我把抄好的简册一起带过去!”

    孟梁擦了把冷汗,还欲再言,那少年却已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书阁内,碧城拨开案上竹简,直直盯着简下――那枝刚刚被九辰无意间砸断的枯枝。

    枝上几片枯叶已经碎落,断裂处,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迹。

    碧城双手颤抖得拿起两截枯枝,看枝上染血之处,枯死的树皮渐渐转黄,一点点恢复到鲜活的青色。

    他的眼睛里,立刻绽出奇异之色。

    孟梁急匆匆回到书阁,欲寻入宫令鉴,见碧城盯着书案发呆,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好这些简册,随我入宫!”

    碧城不着痕迹的将那两截枯枝藏到袖中,低声应是。

    栖霞宫

    景衡跪在榻前,撤下系在湘妃腕间的金线,道:“娘娘脉象正常,只是受了些凉,并无大碍,早晚喝碗姜水即可。”

    湘妃侧卧在榻上,隔着帷幕,双眸风刀霜剑一般凝在某处:“本宫却觉得,这两日神思恍惚、心绪不宁,似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娘娘这是忧思过度,才会误信鬼神之说。”

    湘妃收回皓腕,问:“忧思过度,该如何治?”

    景衡抚须笑道:“自是遇事宽心,往好处想。”

    “本宫不想听这些虚话。”湘妃掀开帷幕,露出欺霜赛雪的玉容,丽眸寒如幽谭:“早闻景馆主医术卓绝,有「活扁鹊」之称。当年,王后在南山寺难产,先王派去了三名御用医官,皆束手无策。王后指名让景馆主上山为她接生,才能母子俱安。景馆主既怀绝技,怎么,连这区区忧思之症都解不了么?”

    景衡笑意僵在面上,袖中手,骤然一紧。

    湘妃愈加咄咄逼人,道:“王后生产那一夜,天降雷电,其余三名医官皆埋尸钟楼,唯独景馆主逃了出来。想来,亦是因为景馆主仁心仁术,凭一双回春妙手,枯骨生肉,才能得佛祖庇佑。”

    景衡陡然一惊,如电苍目,掠过湘妃那张美得凄寒的脸。

    “娘娘谬赞,老臣惶恐。”

    景衡拱手垂目,缓缓道。

    “重提旧事,景馆主似乎思绪如潮。”

    湘妃抚着腕间白玉镯,静静的看着他,道:“本宫只是好奇,当晚,那三名医官,理应守在王后身边,怎么同时跑到和尚诵经的钟楼去呢?莫非,他们还会念经?”

    见景衡垂袖不语,湘妃冷冰冰的笑了:“景馆主不必紧张,本宫闲来无事,就爱听这些陈年旧事消遣消遣。改日,本宫也让王上猜猜这个谜,说不准,还能赢个彩头呢。”

    景衡终于抬首,目色丝毫不惊,道:“他们,是为了寻找给王后止血的香灰。”
………………………………

68。五年之约

    章台宫,风南嘉以手支额,倚案而坐,冷冷睨了眼突然闯入的少年,斥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九辰迅速扫视一圈,见除了素衣净颜、端坐椅中的母后,殿中并无其余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连负责殿中扫洒的宫人,亦是进出有序、毫无异色。

    难道,是自己算错了么?东方祜,也许,是落入了薛衡手中,或者,真的是他自己逃走了……只是,这殿中,确实安静的过分。

    九辰终于意识到古怪,脱口问:“茵茵呢?”

    巫后缓缓放下手臂,凤目逼出一道冷厉光芒,陡然喝道:“放肆!世子是要本宫再教你一遍,问话回话的规矩吗?!”

    九辰自知失态,急行至殿中,撩袍跪落,垂眸道:“儿臣叩见母后。”

    一阵静寂,见巫后并不命起,九辰抬起头,又不甘心的问了句:“母后,茵茵去哪儿了?”

    宫殿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隐有呜呜之声。

    九辰腾地站起来,就要往里冲去。

    啪!

    巫后重重拍案,如平静湖面上,乍然碎裂的冰柱,震得人肝胆俱颤。

    周围宫人皆吓得面如土色。

    “我何时命你起来了?跪下!”

    里面的响动又清晰了几分,似有人在用力挣扎。

    九辰咬紧下唇,不肯退回去,低首道:“对不起。”

    巫后大怒而起,喝道:“拦住他!”

    十数名黑甲侍卫,立刻提刀涌进来,将那黑袍少年团团围住,显然早有准备。

    巫后静持而立,盯着九辰染血的右手,扬眉冷笑:“这些都是禁卫高手,你连武器都握不住,根本没有胜的机会。”

    她话音方落,眼前蓦地出现一片黄雾,吸入鼻腔,刺激得她不得不掩袖遮住耳目。

    那些禁卫也没想到,这位小殿下竟敢在王后宫中放迷雾弹,一时也乱了方寸。

    九辰趁机夺了一人长刀,纵身跃出,直奔章台宫最里面的一间佛室。那里紧邻巫后的寝室,是章台宫的禁地,寻常宫人是不能进去的。

    但没有人比九辰更清楚,巫后辟出那间兰室,根本不是为了供奉什么神佛。幼时,他每次犯了错,隐梅姑姑都是满目怜悯的看着他走进去,承受母后滔天怒意。

    巫后挥袖扫落遮眼烟雾,呛咳数声,直气得花容颤抖,逼视左右:“世子忤逆,立刻拿下!”

    四名提刀侍卫当先飞掠而上,甩出臂上铁链,欲缠住九辰双腿。九辰点足避开,迅速飞奔至佛室前,挥刀去劈槅扇门。一名黑甲卫从侧面攻来,双掌运力,长刀自手中飞旋而出,恰隔住九辰手中刀刃,刀刃交击,在槅扇面上擦出朔朔寒光。

    巫后看准时机,扬声喝道:“锁住他!”

    侍卫手中的铁链再次毒蛇般缠了上来,一条缠住九辰右臂,一条缠住他手中刀柄。九辰见势不妙,左掌运力,震断缚住刀身的铁链,推出长刀。几乎同时,另外两条铁链,紧紧缠住了他双腿。

    长刀势不可挡,直接击碎另一把刀,飞劈下去,佛室门,轰然而开。

    众侍卫道了声:“得罪!”猛地收起铁链,九辰被拖倒在地,在地面擦出一道血色。一名侍卫迅速上前锁了他的左手。

    佛室内,竖着一个刑架,上面绑着一个身形瘦弱的青衣公子,正是失踪不久的东方祜。此刻,他双目微阖,唇无血色,脸色苍白至极。他的右腕,被割出一道口子,正滴滴答答的流血。

    含山公主则被绑在一旁的石柱上,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奋力挣扎,因被堵了嘴,才只能发出呜呜之声。见到九辰,她绝望的双眸骤然亮了起来,挣扎的愈加厉害。

    九辰扶地呛咳不止,见巫茵茵果然被关在里面,他欲要起身,身后侍卫立刻收紧链子,将他死死按住。

    巫后惊魂甫定,滔天怒火不可遏制的涌至心头,她一步步走到那少年跟前,凤目含恨,颤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本宫动手!”

    九辰抬眸,满是失望的望着自己的母后:“攻心比杀人更恐怖,母后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辈子都活在噩梦中吗?”

    “本宫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巫后双目血红,怒火中烧,厉声喝道:“来人!把世子拖下去,给本宫狠狠的打!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停!”

    掌刑侍卫应声而入,大手一挥,两名黑甲卫立刻将铁链缠到臂上,强押起欲挣脱绑缚的少年向外走。

    这时,内侍在宫外高声传报:“王上驾到!”

    巫后一惊,不及反应,一道青影,携着赫赫威势,已大步流星的走进殿来。

    巫后分开众人,缓缓跪落:“臣妾恭迎王上。”语罢,她抬首,颇是不自在的笑问:“王上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通传,臣妾这里乱糟糟的,实在有辱圣瞻。”

    巫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蓦地冷笑一声:“难得王后还知道「有辱」二字。”

    巫后浑身一震,片刻后,端静如故,道:“王上说过,不插手此事。”

    巫王没有理会她,反而墨眸一缩,冷厉的目光扫过一众黑甲卫,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对着世子拔刀!”

    几名黑甲卫面面相觑,忙撤掉九辰手脚上的铁链,将手中长刀卸于身前,单膝跪地请罪。其余冲进殿内的禁卫亦纷纷退了出去。

    九辰摆脱束缚,立刻活动了一下手脚,重新跪好,道:“儿臣见过父王。”

    巫王扬袖拂落未完全散去的淡黄烟雾,环顾四周,见整个大殿都被搞得乌烟瘴气,微有不悦道:“这迷雾弹是谁放的?”

    九辰抿起嘴,垂眸,轻道:“是儿臣放肆。”

    巫王骤然拧眉,俊朗的面上,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他负手成拳,缓缓步至九辰跟前,喜怒不定的盯着地上的少年片刻,忽然飞起一脚,将九辰踹倒在地。

    这一脚挟着内力,正中心口,九辰咬牙迅速跪好,不敢呛咳,更不敢出声,唯独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色。

    “胆、大、包、天!”

    巫王一字一顿,说罢,径自越过九辰,向佛室走去。

    自入殿起,湘妃便默默跟在巫王身后,冷眼旁观。此刻,她却不顾众人惊诧目光,半跪到九辰前面,掏出白色丝帕,轻轻去擦那少年嘴角的血迹。

    九辰迅速偏过头,欲要躲开。

    湘妃却极自然的扳过他的脸,一边擦,一边道:“殿下总这么淘气,难怪王上要生气。你若真喜欢玩迷雾弹,改日,去我宫里放。”

    这话不仅九辰听得一呆,连巫王和巫后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湘儿,不许胡闹。”

    巫王如是道。

    湘妃若无其事的起身,也不曲意应好,反而走进佛室,上上下下打量起来。许久,她将目光落在东方祜流血的手腕上,先是黛眉微颦,而后绽开一抹幽丽笑容:“既要公主死心,王后杀人的方法也太不高明。若是我,定会在佛前挖上一坑,将此人架到坑上慢慢焚烧。待烧到半焦烂时,用水把火浇灭,将尸体扔到坑中。日后,这坑里的水,就可做成灯油,长供于佛前,年年不灭。那时,含山公主只怕再也不会惦记着这人了呢。”

    满殿人皆被她说的毛骨悚然,连向来杀人不眨眼的黑甲卫都听得有些反胃,一个胆小的彩衣侍婢,当场就呕吐了起来。

    被绑在柱子上的巫茵茵听了这话,目露惊恐,浑身抖如筛糠,连连摇头。

    巫后目中划过嫉恨之色,不过是生了副神似西陵语的皮囊,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么?

    开口,她维持着一国王后该有的姿态与冷傲:“久闻勾栏中人,见多识广,深谙旁门左道之术,今日一见,倒真让本宫长见识。”

    顿了顿,巫后转首,盯着湘妃,道:“依本宫看,这种死法,很适合你这等祸国妖姬。”

    湘妃面冷如故,只垂袖于身侧,轻施一礼:“王后缪赞。”

    她虽如此说,姣丽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恭敬可言。巫后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巫王轻牵起湘妃的手,示意她不可再胡言乱语,才不轻不重的问:“王后,这便是你给孤的交代么?你可知,擅杀一国质子,该当何罪?”

    巫后平静抬目,道:“唯有如此,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巫王摇头,沉沉叹道:“南嘉,你太令孤失望了。”

    这一声“南嘉”,如春风乍起,在巫后心湖中,吹起一层涟漪。不似往日的虚情假意,也不似往日的委与虚蛇,是真的在为她惋惜么?就像很多年以前,那个性烈如火的黄衫少女,误入猎人陷阱,那个俊美无俦的银衣少年,坐在上面看足了好戏,才肯拉她上来,口中不忘奚落:“你射术不错,就是有点蠢。蠢,可是一种很难治的病!哈哈!”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她,再不会像当初一样,气得羞红了脸。而他,也再不会在她的面前,无所顾忌,放肆大笑。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不知不觉间,巫后凤目,已隐隐含了水色:“王上已经插手一次,难道,还要插手第二次么?”

    “淮王刚刚将北关五城划归巫国,目的,就是要给东方祜戴上一道平安符。你这么做,是要逼淮王彻底与孤撕破脸!”巫王负手说到此处,忽道:“孤与王后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巫后凄楚冷笑,微微闭目,道:“臣妾恭听。”

    “五年内,只要风国不与楚国结盟,孤绝不出兵伐风,剑北以外,风国过处,巫,避而不战。”

    巫后猛地睁开双眸,巫王正深深的望着她,声沉如戈:“条件只有一个,放了东方祜,别再插手含山的婚事。”

    “王上,是要臣妾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风国平安。”许久,巫后无限讽刺道。

    巫王勾唇,挑起眉峰:“你该知道,孤想做的事,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告诉薛衡,他有本事把人从威虎军里弄出来,这是孤对他的回礼。日后,王后也莫要再操心国事,只需替孤将后宫打理好就行。”

    “好!”巫后缓缓起身,扬眉道:“臣妾答应王上。”

    说罢,她话锋一转,道:“但今日,世子胆大包天、忤逆犯上,王上不能再回护纵容。臣妾若连管教儿女的权利都要被剥夺,王上倒不如直接废了臣妾!”

    巫王扫了眼沉默跪在一旁的少年,拧眉,微有不耐:“孤方才已教训过他,王后还有何不满?”

    巫后转身,冷冷逼视着九辰,问:“日将西落,本宫让你抄的《孝经》在何处?”

    九辰盯着地面,思索该如何作答,暗暗盼着孟梁赶紧出现。

    “怎么?无话可说?”巫后凉薄的讽刺了一句,扬声道:“来人——”

    “奴才请见!”

    殿外,骤然传来孟梁的高呼声,片刻后,他便带着碧城,将那些简册悉数搬到殿中,伏地禀道:“回王后,殿下抄写了一夜,未敢倦怠,奴才都带来了。”

    巫后敛住眸中利光,命一旁的宫婢去点数。那宫婢数完,低声禀道:“回王后,一共四十八册。”

    “好!好!小小年纪,便会投机取巧、欺骗本宫!”巫后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九辰,喝道:“来人,传鞭,给本宫打烂他一双手!”

    见王后暴怒,很快,一名内侍便哆哆嗦嗦捧了一根乌黑色、一指粗的藤鞭上来。那鞭身湿漉漉的,却泛着油亮,显然长年浸泡在盐水中,保养的极好。

    巫后指着尚跪在殿中的两名掌刑侍卫:“立刻给本宫打!狠狠地打!”

    两名侍卫不敢违逆,忙起身,一人捉起九辰的左手,另一人拿起藤鞭,便要动手。

    沉默而立的湘妃忽然握紧巫王的手,道:“看来,王后对公主攻心不成,又要废了世子呢。”

    巫王皱起眉峰,叹道:“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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