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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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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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你都知道!”
  瞧着她那个惊羡的眼神,谷夏心里头竟有种说不清的骄傲滋味,他在人世逗留了这么久了,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
  怕叫她看出什么,连忙肃了肃脸色,“只是猜测罢了,先找找看,才知是否如此。”
  拽着云棠衣袖一角,一齐朝前方走去。
  不远之处,一条笔直宽敞的石子路,仿若呼唤着两人过去。
  见云棠驻足观望,谷夏极为自然地拽着她的手腕,“怯场是没用的,把你留在这我更不放心,既然这样,就一起走罢……”
  他说的认真,她看不见他的神色,他的手掌也并不温暖,却让云棠突然的安心,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走罢……”
  谷夏没有回头,拉着云棠踏上石子路,走了一阵,步伐却有些迟缓,只因越往前走,那道路两旁的石塑便愈多,有蟠龙、巨象、雄狮、兵士、异兽……
  云棠拽了拽他衣袖,“鬼爷,这是?”
  “这是石像生,专设于帝王陵寝灵道两侧,以衬托帝王威仪……”
  “灵道?”
  “便是供帝王英魂进出……”
  云棠忽然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这路和路两旁的石塑都阴森森的,不禁靠谷夏更近,险些贴在他的胳膊上,“快走……罢……”
  而就在灵道尽头,是一座带有三出阙的大门,竟与皇城的正门朱雀门有些相似。
  谷夏只望了一眼,“睿宗崩时,是大唐最繁盛之时,陵寝造价奢华,也没什么稀奇,这朱雀门应就是仿造皇城的朱雀门建的。”
  可惜大门紧闭,只肃穆地排斥着一切外来者。
  不过这对谷夏来说不算什么,他仔细瞧瞧,又拉着云棠转到一边墙根儿之下,揽着她纵深一跃,竟轻轻巧巧从高墙越了过去。
  云棠回过神时,已身在桥陵陵园之中。
  我去!果真是极尽奢华,一个埋死人的地方,竟如此的……精致壮阔!
  只见这陵园之中,依次排列着大大小小参差错落的亭台楼阁,那楼阁之间,甚至有着蜿蜒曲折的小溪、平静无波的湖水,若不是她知道这是陵寝,还当仍旧是大内呢!
  却被谷夏弹了个脑瓜儿嘣儿,“我说你今日怎么有些傻呆呆的?快走,赵到上官珝的墓要紧,你还想不想回去?”
  “哎呦喂!”云棠揉了揉脑门儿,疼痛叫她清醒,又开始反思,自己今日是有些呆傻痴愣了,胆小懦弱也展露无遗,不过好在身边是鬼爷,自己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也没什么需要隐瞒。
  遂强迫自己鼓起勇气,“走走走!找上官珝!”
  桥陵的陪葬墓并不算多,且布局极为工整严谨,上官珝的墓就在众多的坟丘之中,并不宏伟,甚至有些寒酸,坟丘上已长了许些荒草,仅有一块石碑藏在乱草之中,其上刻着上官珝的大名。
  看来这些不怎么起眼的陪葬墓,并为得到很好的打理,与帝王陪葬,本是极为荣耀之事,此时却是无人问津,因着这陵园的高墙阻隔,连亲人后代都无法到前祭奠。
  谷夏看出了她的心思,“你可怜他?”
  云棠连忙摇头,“不是可怜,不过是感叹罢了,他的坟咱们找到了,就是这般,没什么稀奇,接着呢?要怎么办?”
  听她这么问,谷夏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刨开……”
  “好……”云棠反应过来,“什么?刨坟?!”
  

☆、破绽

  谷夏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将云棠薅到了一边,自己挽起袖口,左右看了看,拾起一根儿还算粗实的树杈,着手挖起土来。
  云棠还算淡定从容,他这人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且信他多半不会错,站在一边儿看了半晌,见他掘断了一根树枝,只好也挽起袖口,随手捡了个带尖儿的石块儿。
  刚朝地上划了一下,就被谷夏挤到了一边,“哎呦喂,快一边儿去吧,就你这两下子,咱俩就在这别出去了!”
  云棠觉到尊严受了侮辱,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事事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可直到遇到了他,她一次次被他嫌弃,却也开始依靠起别人来了。
  随意找了块大青石坐下,手托着下巴,默默看着他忙活,不得不说,谷夏真是个好看的男人,不知生前怎样的养尊处优,皮肤要比她外公的那些学生白净的多,再加上那挺拔优美的侧颜弧度,低调奢华的衣着打扮,连拿着树枝子刨坟都显得那么优雅。
  她哎哎叹了口气,鬼爷若是是个大活人,那得得到多少少女的青睐追捧?
  说不定就是位风云人物,那么当年,他活着的时候,又到底是怎样的风光无限呢?
  又是否像今日这般,时而毒舌无赖,时而又深沉莫测呢?
  李连的性子,还真与他有些相似,面上无所事事挥霍时光,内心深处却是另有乾坤。
  哎,有些人呐,你不图他建功立业,只期望他平平安安的,囫囵个回来,别忘了他答应的话,这就是她对他的全部期盼了。
  这边想着,那边谷夏丝毫不知她借由着自己想到了别人,只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一旁,那坟本就不大,一个土包而已,现在已被谷夏掘开,露出了棺木的一角。
  棺木髹了黑漆,边上雕着莲花暗纹,比寻常百姓的豪华了一些。
  “傻呵呵地想什么呢?盯着我看了半晌了,当我真不知道?”
  她还真是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想到他早就察觉了,脑袋侧面长眼睛了不成?鸡么?
  掩盖住内心深处的尴尬,小白眼儿一瞥,“切!自恋!怎么着,这下刨开了,然后呢?”
  “然后?”谷夏黑黑一笑,手臂一挥,竟轻轻巧巧就把那棺盖掀了开,扬起好一阵尘土。
  把云棠呛的咳嗽了几声,“嚯!劲儿还蛮大!”待灰尘散去,却傻了眼,“这里头,怎么什么都没有?”
  谷夏的神色倒是没太大变化,索性坐在一边歇息上了,“也在情理之中,这里毕竟是孟隐自己捏造出的梦幻之地,存在有违常理之处,也实属正常。”
  云棠吐了几口唾沫,铆足劲儿把飞进嘴里的沙子给吐出去,“呸呸呸!就你聪慧?那怎么还白费这力气?”双手拉住谷夏的胳膊,“快起来,事儿还没完呢你倒歇上了,我可是睡着了跟着你们入了梦的,这要是回不去,叫宫里头传开,说宫正司的姚大人睡死过去了,这死法也忒稀奇,也忒不光彩……”越说越觉得憋屈,她若是死了,家人怎么办?爹娘呢?弟弟呢?还叫不叫他们活了?
  越想越气惨,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索性低了头,只看自己脚尖。
  谷夏坐在地上,把她那些微妙的情绪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两只手儿仍然拉着自己,哀求他似的,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丝隐隐的心疼,只好慢慢站起身来,拍拍袍子上的灰尘,又俯下身去,拿袖子把那张小脸儿上的泪珠擦去,尽量放柔声音,“有我在呢,你怕什么?怕回不去?”
  此时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云棠只好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更不用怕了,他孟隐再厉害,我也不是那一般人物啊,我能将你带来,就自然会将你平平安安带回去,生前的上官珝是个凡人,死后的孟隐也是个难断牵挂的孤魂,必是有他的破绽之处。”
  明知他这话也没有什么根据,却莫名的叫人心安了许多,云棠自己擦了擦眼泪,“这事还是受了我的连累,采菱是我的朋友,却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开始说的嗫嚅磨蹭,说到这却忽然抬起头来,“采菱?你说,孟隐对采菱可是真心?”
  却见谷夏也是眸色加深,“丫头聪明!不过他对采菱的真心……倒是不敢恭维,就像你说的,若他真的爱采菱至深,必是期望她开开心心的活着,又怎会叫她陪着自己到这深渊之处?”
  “那是?”
  “但他的破绽也就是在此,这人是善是恶暂且不论,单从他想方设法叫采菱来陪他,这个孟隐该是极其寂寞的……再看他这坟丘,帝王的陪葬之墓,都是极受宠爱的儿子或功臣,无论当年的上官珝是否真正受宠,可这样寒酸的坟丘在这陵园之中未免不伦不类,所以据此猜测,这坟丘该是他自己捏造出的,预示着他此生的凄凉、孤寂与遗憾,他在顾影自怜,这份纠结的心思大概他自己都未察觉。”
  云棠早就张大了嘴巴,满眼的惊艳之色,“想不到……你竟如此的心思缜密,懂得人心,自担当得起心鬼 二字,我也觉你说这话有理的很,那么既然如此,我们……?”
  ***
  谷夏与云棠又回到了原处,众多鬼魅小儿早已不知所踪,唯有竹篱茅舍仍然安静地伫立在山丘脚下,好似一处隐逸逍遥的神仙之地。
  可二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处,尤其是氛围安静的叫人心慌。
  云棠刚在犹豫要不要去拽住谷夏的袖子以求心安,不曾想他直接把手掌伸了过来,攥住她的,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没有丝毫的尴尬与排斥,因为知道他正在保护着她。
  行进了一阵,站定在茅舍的不远之处,谷夏仔细端详了一阵,忽而弯曲嘴角,爽朗笑了两声,“孟先生,我谷夏又来打搅了,可愿意出来一见?”
  茅草屋依旧安静,没有丝毫声响。
  谷夏又喊了一声,“孟兄,谷某远道而来,可愿请哥哥喝一杯好酒?”
  “孟……”
  窗子忽地弹开,一个声音在屋中响起,“谷先生说笑了,孟某不才,不敢与君称兄道弟!”
  云棠也跟着笑了,心想这孟隐竟是因为这个才愿意搭理他们的,他是不知道,谷夏就是这么个性子,这人有时候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可他若是不要脸起来,胡说八道的时候一点也不比那地痞流氓差,你越不搭理他他越来劲儿,更爱逗你玩,扯关系拉近乎,就像那时候他缠着自己……
  “别介!闯入孟兄这地界,也真是我的不对,可怎么说来着,来者是客,主要是哥哥我更没什么恶意,今日咱们就算交个朋友,等哥哥出去了,咱们在宫里头也好和平相处。”
  越说越离谱,那木门终是从里面开了,孟隐慢慢走了出来,眉头紧蹙,似是不知道,怎么才这么会功夫,这人就换了嘴脸,“我这地方对不速之客从来都是如此,即是有能耐来,便自己想法子走,若是没那个能耐,我也没甚么法子,谷先生还是莫要如此,没的丢了自己的颜面。”
  谷夏却是油盐不进,“嘿!跟你称兄道弟怎么着?瞧不起我?我说孟兄弟,你一人在这幻梦之中住了这么许久,难道不需要人为伴?”
  

☆、信任

  孟隐淡淡一笑,“早习惯了一人的生活,有人打搅反而不自在了。”
  “那江姑娘?”
  “采菱安安静静、温婉娴淑,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打搅,她这样的女孩,最适合和你一起创造一个家,这也是我那么喜爱她的原因。我这接下来的日子,只有她陪伴也就足矣。”
  谷夏咂巴咂巴嘴,“还是兄弟你想得开,我就不成,狐朋狗友交了一堆,像我们这种投生不了的孤魂,还是要凑在一起才好过一点,估么着我也就是个大俗人了,死了也不过是个俗鬼……”又斜着眼偷看了看孟隐,见他那本平静无波的面上竟无意中显露出一丝哀戚,心想估么着是叫自己猜对了,又故意提及自己的往事,“我这一辈子啊,虽然不长,可也足了,年少时结交一二知己好友,鲜衣怒马,对酒当歌,爱人嘛,除了逢场作趣,虚虚实实,也曾真正爱过一个,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呢,早就放下了,往后就各走各的就是,所以说,起码畅快淋漓过了,爱过了,也该知足了。”
  气氛忽然沉默,云棠更是把脑瓜转的极快,先是惊诧他竟愿意对孟隐说出自己生前之事,又是感念于他语意中的诚恳,不像是专为刺激孟隐,反而是句句出自真心,更加惊诧于他说的“逢场作戏、虚虚实实”,感情鬼爷生前还是个纨绔少年,浪荡公子?最后呢,奇怪他既然都把事情想的明明白白,该放下的都已放下,怎么还不走?去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孟隐帮她问出了想问的话,“那你又为何流连于此?”
  见他搭茬儿,谷夏更不客气,直接拉着云棠进了院儿,朝一旁的藤椅上一坐,“按说该走了,可我还有那么多兄弟,他们投靠于我,我不能扔下他们,虽说日后总归是要散的,可现今我想多为他们操操心,也不妄兄弟一场……”
  他这话绝对是出自真心,云棠丝毫也不怀疑,她亲眼所见,他对他那些朋友们是如何的掏心掏肺,而那些朋友,又是如何的尊重和信任于他。
  即便这些年华终究还是要逝去,可谁又能说这从来没发生过呢?
  孟隐勾了勾嘴角,可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隐藏的苦涩,颇为嘲讽地摇了摇头,“谷先生在这宫中也算有名气了,不曾想竟是个蠢人,进而用下巴指了指云棠,“这位姑娘,可是先生的心仪之人?”
  云棠站在一边,本不打算说话,谁道这人提起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霎时冲动起来,“你怎么那么龌龊?我俩的关系可是患难之交,友谊明月可鉴,怎的像你想的那样?”
  这话倒把孟隐给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就叫龌龊?就算我猜错了,和他在一起就是龌龊的事了?”又转而望向谷夏,“先生可看见了?就算你再如何助她护她,在她内心深处,先生也不过是只鬼而已,人鬼殊途,只要你与她不同,她仍是瞧你不起。”
  这人的心思怎的如此邪性?云棠气的说不出话来,忽而觉得自己第一次词穷,“你血口喷人!”她今日本就无意间伤了谷夏,现在经他这么一挑拨,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幸而谷夏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小手攥的极紧,似乎在通过手上的力量传达那份坚定不移的信任。
  一阵暖意源自交握的手掌传递到了心窝之处,与此同时,对自己,对他的信心也油然而生,云棠挺起脊梁骨,“再者说,这世上最懂我的唯有谷夏而已,我怎么想他的,他再清楚不过,你又算甚么东西?”
  谷夏垂了垂头,对上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满意的笑意漫上眼尾眉梢,“孟先生,这造梦的活儿我不如你,可参人心……天下还没有人能及我。”
  云棠对着他甜甜一笑,知道他这是故意激孟隐,便更向谷夏靠近几步,“是啊,所以他最能懂我所思所想,我任何微妙的情绪变化都会被他发现,而我,也在慢慢地去了解他,去感受他的感受,所以我说你想的龌龊,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容不下一丝的曲解,就像高山流水,这情谊虽不是男女之情,却丝毫都不比那卑微低劣,每个人都有孤独的时候,而能找到这样的朋友,不论他是人是鬼,都是我姚云棠此生之幸!”
  这般滔滔不绝地说着,竟不知是对孟隐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了,不知不觉,眼角泪光闪闪,反握着谷夏的大手,将之攥的更紧,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滴眼泪随之滑落,眸子中更是一派坚定之色,“鬼爷,我之前是有不懂事的地方,可您可否念在我年纪尚小,担待我几次?”
  一丝感动涌向谷夏的心尖,他反而把手放松了几分,有意无意拍了拍云棠的手背,也跟着眨巴眨巴他那双澄澈透亮的葡萄眼,“丫头多虑了,从来都在担待,丝毫没有厌烦的时候。”
  这腻腻歪歪的甜宠小话儿说的不亚于男女情话,连云棠都有些头皮发麻,更旁若无人地把孟隐晾在了一边儿,谷夏斜眼看去,见一丝稍纵即逝的痛恨从孟隐的脸上一闪而过,便知事成了一半,更加亲昵地揉了揉云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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