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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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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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之。书童答说住在隔壁的太史令突然犯病吐血,晕倒在学宫里了,刚送回去。

    他不禁心头一紧,好在只一墙之隔,便索性亲眼来看。另传了王宫的医官来诊,自己不便进去搅扰,就在外面赏月沉吟。

    现下听得禀话,戚王转过身睇睇云琅:“本王进去看看。”

    云琅赶忙退开让道,垂首恭请他进去。嬴焕走过外间,揭开卧房前的珠帘停住脚,隔着一道淡金色的纱屏,依稀能看见她睡得挺安稳。

    他继续走进去,在纱屏外的漆案坐下。过了会儿,云琅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向他一福身,径自绕过纱屏喂阿追喝药。

    嬴焕心下斟酌着褚国的事,忽听云琅急切道:“女郎……您别躲啊!”

    他一皱眉,冷声:“喂不进去就先放放,莫扰她休息。”

    “可是……”云琅的微滞,“女郎方才明明喝了一口,之后忽地躲闪起来。”

    这是醒是没醒?

    嬴焕略忖度后站起身,走到榻前一瞧,阿追呼吸均匀,倒像是还睡着;但头别像一方,眉头还蹙得紧紧的,又不像是安稳入睡的表情。

    他向云琅递了个眼色,云琅会意继续试着喂她。却是药匙刚碰到唇边,她就猛地又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眉头似乎皱得更厉害了!

    嬴焕莫名觉得好笑,探手一拿云琅手中的陶碗,淡道:“下去吧。”

    云琅微愣,忙施礼退开。嬴焕看着阿追想了想,又吩咐道:“沏碗糖水来。”

    不一会儿糖水就端了来,他放下药碗端起糖水坐下身,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探究,舀了一勺送过去。

    阿追猛地又扭头避开,别过头去抿一抿唇,眉头却展开了。

    竟真是因为怕苦啊?

    戚王“嗤”地一声笑,再度将那勺糖水送到她口边的时候,她就不躲了,乖乖启唇饮尽!

    嬴焕被她弄得一脸好笑忍都忍不住,继而换了药碗过来,舀起送过去。未及她尝出味道加以闪避,他就迅速将满满一勺都灌进去了!

    就这样,他把糖水和药汁穿插着喂,多是一勺糖一勺药,偶尔也能一勺糖之后连喂两勺药。但想连续喂她三勺药是决计不可能的,他试了几次都未得逞!

    折腾了许久才把这碗药喂完,他看看手里的空陶碗,一时竟觉得十分喜悦。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叫来云琅,目光仍笑睇着阿追未挪:“天晚了。把素华居收拾出来,我明日再回宫。”

    是以阿追半夜浑浑噩噩地醒来时,睁眼一看,就见榻边多了两个束手侍立的婢女模样的人。

    她不禁奇怪,定一定睛问:“姑娘是……”

    “太史令。”两个婢女齐一福身,“婢子是主上身边的人。主上今晚住在别院,宫里来的人不少。恰太史令病着,主上便吩咐婢子来这边侍奉。”

    “戚王殿下住在这里?!”阿追难免被这话一惊,想想又静下来,这别院很大,地方充裕得很,戚王要住在这里,也不值得惊讶。

    再说,这归根结底还是戚王的别院,她能说不让戚王住吗?

    阿追便只又问:“殿下睡下了?若没有,我可该去见礼?”

    婢女答说:“子时已过,该是睡下了。太史令若想见礼,明早去便是。”

    她轻松了些,缓缓神觉得没有睡意,道:“我去外面坐坐。”

    婢女便取来了件大氅,为她披在了中衣裙外面。

    方才睡得并不舒服,从头至尾梦境昏昏,当中还有一阵子口中忽甜忽苦。以至于阿追醒来后也觉得颇不自在,头上像是压了块石碑一样发沉,胸口也闷闷的,踏出房门被微凉的夜风一吹,倒是霎时清醒了!

    阿追在廊下的围栏上坐下,这木质的围栏修得平整且不高,本就有供人落座小歇的作用。她闲散地将一条腿平搭在上面,另一边随意地垂在地上,头枕着背后的漆柱,一语不发地安静思索在学宫时见到的幻象。

    这回的反应较前几次激烈多了。前几回多是做梦,只有看到瓦片落下和识破覃珀是在白日里见到的,但都很短暂,一闪而过就没有了,比不得这回清清楚楚的有画面还有好几番对答,且还让她生了明显的不适。

    细作回想,她好像还听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银铃声。阿追皱皱眉头,硬是先把心底油然而生的诡异压住,只去想幻象中的人和事。

    按照从前的几次来看,幻象里所见应该正跟她在意的事有关。那么,那个诸侯模样的人是褚公?

    阿追抿抿唇,强在脑中重现那画面。伸着手指点了点,那个人冕前是七旒,如果不是褚公,就是弦公或者皖公。

    “快!边关急禀!”院外突然掀起喝话声,阿追陡一震,举目看去。

    院门半开,几步外有一条往东的小道,正有十数人持着火把往那边去。火光在黑夜中被反衬得刺目,照得她一阵心慌!

    但除却那一句话,她也没听见任何别的了,院外很快归于平静。过了约莫半刻,才见那片光火由远重现,依稀能闻得交谈急切,似在议什么要紧事。

    阿追心神一定,斟酌后起身而出想去问个究竟。她推门出去时,那几人也正好刚到她院前不远的地方,夜色中乍见这么个人冒出来,众人都一愣!

    “……殿下。”阿追自己也怔了怔,这才知戚王也一道过来了。福了下|身,续问,“我听动静不对,可出了什么急事?”

    赢焕目光恍然地定了一瞬,别过头干咳,语声沉沉:“褚国夜袭边关。”

    几尺外传来的声音微颤却仍清冽:“夜袭?可严重么?”

    他双颊微僵,想同她细说却不敢再侧头去看。

    夏日的中衣裙大多单薄,他刚才猝不及防地撞见,现下脑海里都还没能把那画面摒开。她身子纤瘦却凹凸有致,虽披了件大氅,前面的未拢紧的缝隙也仍露出了些少女的起伏。

    嬴焕板了板脸:“太史令先行更衣准备,入宫再议不迟。”

    他语罢便走,身后那一群人也一并随他离开。不过多时,这一方地方就又归于寂静,只有蝉鸣还在一声声地响着。

    阿追跟完衣后简单盥洗一番,乘马车到王宫时一看,还有许多朝臣谋士都到了。虽正是该酣睡的时候,却人人都精神抖擞,没有哪个显出疲色。

    众人依位入座,戚王无声地吁了口气,手上的竹简在案头一敲:“沈严卑鄙。夜袭北安、北襄两村,屠村示威,百姓枉死。”

    在座众人都心头一凛!

    沈严是褚公的名讳。北安村、北襄村皆在戚国北部的弥关处,因为地方极偏,那一处的关墙修得矮些,东面又临徊江,敌军白日里想攻不易,但趁夜渡水夜袭就容易多了。

    但想从那一处以大军进犯、长驱直入都城朝麓也是不可能的。是以攻这两处,全然是叫嚣挑衅!

    几位谋士便先议论起来,雁逸边听边从宦侍手里接过誊抄的竹简,扫了一眼,蓦地冷笑出声:“原是阙辙这老匹夫,他再无耻也不稀奇。”

    阙辙这名字,仿若惊雷般在阿追脑中一震!

    “上将军。”她一壁吸着冷气一壁看向雁逸,“阙辙可是褚国将领?”

    “是。”雁逸正为上一战的事而存郁气,简短地回了她一句,便又道,“主公让臣带兵去,必取三千褚国将士首级,为我五百子民殉葬!”

    他的话铿锵有力,却转瞬被一谋臣驳了过去:“上将军不可啊!卜尹刚说戚国有凶兆来袭,还需留存兵力才是!”

    “什么凶兆!由着阙辙一而再地挑衅,必定士气蹉跎国威沦丧,才当是凶兆来袭!”

    双方争执乍起,顷刻间已是文臣武将辩成一片。阿追在争语中克制神思,复将在学宫中读到的与幻境中前前后后想到的皆想了一遍,手紧紧一握,鼓足勇气站起身:“殿下。”

    殿中暂还未静,她提了些声音,拱手:“殿下,我有一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Veritas 。真理、熙空之轮、执梓漠漓、清汲茶香的地雷~~

 10|料准

    这沉寂稍稍持续了一瞬,戚王语气沉稳:“太史令请说。”

    阿追思绪飞转,将读到的与“看”到的融汇一番:“我白日里在稷下学宫里寻书读,读到褚公多疑。而也有书言,阙氏一门在褚国掌兵已久、权力滔天?”

    戚王只点点头,倒是雁逸的反应更干脆:“是。在褚国,阙家该是最大的望族了。”

    “那么,赶上这多疑的君王,如此望族定逃不开遭疑吧?”阿追微微而笑,拱手,“自上次一战,戚、褚两国便已撕破脸皮。是以此番褚国派阙辙出兵,并不会是只为了今日这样的小打小闹。可阙辙再立战功凯旋、引得众人赞誉,大约也并不是褚公想看到的。”

    戚王又点点头,遂笑说:“太史令铺了这许多前情,不知‘计’究竟是何?”

    阿追想了想,虽听出催促,仍循着自己的思绪续说:“心有担忧仍差阙辙领兵,想来是有把握绝此后患。殿下可差密探前往褚国一探究竟,或许褚公暗中拿了阙辙的家人做质子,或许……已取其家人性命,待其凯旋之后亦难逃一死?”

    “哈哈哈哈!”有性子直些的朝臣当即大笑出声,拍着大腿,听了个大笑话一般。

    亦有人按捺着大笑作势拱手:“太史令心思奇诡!太史令自己也知,在褚国有名望的是‘阙氏一门’,而非阙辙一人。如此名门望族,岂是褚公想除便除的?若能,成为望族便形同送死,哪还会有这许多人趋之若鹜?”

    她原是怕直接说了幻境中所见遭人怀疑才有意绕了这圈子。此人这样一质疑倒是刚好。

    阿追面色未改,看向那人,语声干脆:“郎君说的是。但若褚公待阙辙凯旋时将其秘密除之,而后安抚其家人呢?是否族亲会觉得褚公厚德,幼子又少不经事,褚公便可顺理成章地将兵权收回,绝了后患了?”

    她言及最后时眼中禁不住两分厉色,先前质疑她的那人却仍笑:“太史令想当然了!阙辙的长子已及冠几年、亦在军中威望颇高,褚公便是除了阙辙,也难绕过其长子行事!”

    阿追稍怔一瞬之后理直气壮:“若阙辙凯旋都可杀,郎君怎知褚公不会先除其长子?”

    “你也说得太轻松,真拿国事当儿戏呢?”

    嘲蔑愈加激烈,陡闻一声轻敲案几地笃响!

    余人陡静,主位案前,戚王神色微凝,抬眸一掠她:“太史令是觉得,褚公多疑,许会除父、除长而扶幼以拢住阙家,欲让本王以此离间他们君臣关系?”

    阿追忍下与旁人争执的心,一揖:“是。还请殿下查上一二,如褚公当真多疑至此,此计或可行?”

    戚王嗯了一声。

    旁人纵觉她方才所言滑稽可笑也不敢再笑,只有些不解地看看戚王又看看她,惊异于戚王竟有想采纳她建议的意思。

    阿追自己也忐忑不安。朝政的事,她到底是不在行的。让她剖析起来很难,自己胡编还要跟幻象连上、且要编的靠谱就更难。这一番心虚直让她头疼,亦还有些心虚,怕自己绕弯绕得太多以致当中出了哪环不对,末了还是要被全盘否定!

    好在,戚王沉吟之后只一笑:“好,我便着人依此去查。”他说着看向雁逸,“上将军整肃兵马随时应战。”

    “诺!”雁逸离席抱拳,应得铿锵有力。

    戚王凝重的神色缓和下来,兀自再想了想,便示意各人回府休息。

    另一桩心事在阿追心头盘旋着,她就未离座,有意稍等了一会儿。偶有人路过时多扫她几眼,眼底的不屑与不甘都没有掩饰。也是,议这样的要事,让她一个女子独占了风头,旁人难免是要心中不忿的。

    阿追只当看不见。殿里很快归于安静,安静得都能听到烛火哔剥声了,戚王问她:“太史令还有事?”

    她看向他,问得直截了当:“殿下,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我若是褚国人呢?”

    两国已然交兵,最后的胜负许会是一方吞并另一方。如戚国赢了,而她是褚国人,家人是否安稳难以保证,她今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也难以保证。

    她殷殷切切地望着戚王,想从他口中求出去保障出来——这想法自上一战时便有了,只是那时没找到机会开口。她想着,若她的家人真是褚国人、且是贵族,到时候找到就并不难。戚王若能此时点头答应放条生路,就保了阖家太平。

    阿追心下紧张不已,从戚王平静如水的面上寻不到半丝半毫的神色变动。好一会儿,戚王笑了一声:“你好歹在戚国谋过事。若有那日,我保你家人一生荣华便是。但你若不是……”

    他无意间抬眸一扫,恰见到她眼中的惊喜腾起的样子。

    许是他的承诺超出了她的预想,直让她喜悦得好似整个人都添了光彩。嬴焕眼底微颤,毫无由来地又想起片刻前她一袭大氅拢住淡薄中衣撞入他视线的样子,蓦然喉中一滞,到了口边的下一语生就这样被扰得忘了。

    他定住心神,信手抄起卷竹简来看,维持着清淡的口吻:“太史令在王宫中住些时日吧。国事紧急,如出了什么变故,还需太史令随时来议。”

    她应了声“诺”,明快的语声在他耳中一荡即止。嬴焕忍了片刻才再度抬头看过去,她已退出殿外,空荡荡的门口寻不见她的身影,再往远看些,几丈外的夜色下,倒仍依稀能看见一倩影愈行愈远。

    他再度扫了眼手中持着的竹简,这才察觉竟拿倒了。嬴焕嗤笑一声站起身踱向门口,驻足远眺。

    长夜寂寂,晚风似乎变得更凉了些,与灰墙蹭着,有飒飒地轻响。

    他站在殿门前,凝神回思了许久,唇畔终勾起一丝笑意。

    她果是有些“灵气”的,也足够聪明,若非他早有猜测,她与书中所学结合道出的因果大抵连他也能蒙过去。

    这很好。若这样一个人能一直留在戚国,便能一步步助他完成心底所愿。

    “胡涤。”他稍偏首唤了一声,几步外的宦侍应声上前:“主上。”

    嬴焕轻吸了口气,目光投向殿外,看向阿追方才离开的方向,思量间笑音凝住:“弦国差来寻殷氏女的使节,可是该到朝麓了?”

    胡涤想了想:“是。天明时怎么也该到了,驿馆已安排妥当。”

    “嗯。”他垂下的眼帘,压住眼底的凛色,“你亲自出面,不可让旁的谋士、朝臣随意去见,暂也不能让太史令回别院,那里离驿馆太近。”

    戚王语中一顿,转身看向胡涤:“还有,尽量说服那些使节早日离开朝麓,回弦国去。”

    轻描淡写的口吻中透出的继续厉意说得胡涤一悸,未待他问,戚王已信步走向卧房,语中厉意淡去:“记着,太史令是自己投到我门下,我们从没见过什么殷氏。”

    。

    阿追便就此在王宫中住下了,住的地方就是她上次从覃珀那儿脱身后暂时养伤小歇的蓝凫阁。这地方在戚王宫前部,离戚王的书房不远,倒玄明殿也很方便,风格却大不相同。

    这是小桥流水的一方院子,瞧着清新雅致,不似玄明殿的气势逼人。

    宫人们打理得很快,无需她亲自回别院去取什么,就将日常所需皆为她安排好了。而后,却是一连数日并无预想中的紧急议事。弄得阿追一边觉得这样闲下去不好,一边又觉这样才说明事情顺利,安心等着便可。

    弹指间,竟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二十余天。她日日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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