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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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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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下面一排MM(*^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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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婉拒

    厅暖如春,华灯高燃。

    侍从洒扫地面,置换上一桌热腾腾的膳食,又搬来一张红木椅子,依然放在秋叶身边两尺见远的距离。期间无人说话,冷双成退到一旁暗自思量,终于揣摩到了秋叶的意思,何谓是事必躬亲。

    她替秋叶布置好一碗汤,一盅炖品,一碟鱼脍还有一些松软的鸡脯肉,看他动箸进食哪一种,由此来推断他的口味。她那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使得他很受用。

    秋叶迟迟没有动作,冷双成就必须陪侍一旁,仔细看着他。站了小片刻,见他依然静坐如故,她就温声问道:“公子可还有什么要求?”

    秋叶回道:“看仔细了么?”

    冷双成不得要领。他又说道:“想必将我看仔细了,才能画得逼真,还能转赠与外人。”他脸色雪清,说出的语声也是不缓不急,让她突然领悟到了真谛。

    原来他是在怪责她随意描出他的绣像,再送给鱼小姐之事。他将鱼小姐称之为外人,可是与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相对的。

    冷双成立刻躬身说:“冒犯公子天颜,还请恕罪。”

    秋叶看向她:“这便是第二条规矩,只能做我吩咐下来的事。”

    冷双成内心有所考究,嘴上依然恭顺应了,还悄悄抬眼看了下窗外夜色,盘算着后面两场考查是否来得及。

    “不急。”秋叶将她的反应收于眼底,说道,“先用完晚膳。”

    冷双成候着他吃完炖菇和鸡肉,正待伸箸再替他布案,他却唤住了她:“不用了。”

    她扫视一眼,知他偏好柔滑之物,但份量不足以饱腹。

    他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缓声说道:“这桌膳食本是为你准备,再动箸,就显不洁。”

    他竟然能为她考虑,将干净的食物留给她,多少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她想着总不能为了一顿膳食,一直拖延下去,行礼之后,就大大方方坐在他身旁,持起玉箸进食。

    实则她也退不开去,因她稍稍流露出滑动椅脚的意思,他就托了托袖口,写意挥出半式,将座椅拉得与他近了一分。

    第二次的食饮较为顺利。

    冷双成恪守父亲的教导,心里虽然急切时间的流逝,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轻缓。秋叶起身站在她椅旁,见她要避让,伸袖压住了她的肩头。

    暗香浮动于衣袖,绕过她的发,送到她的鼻下。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她切实感受到了他清浅的气息,还有无需回头,就能体会到的无所顾忌的目光。

    她持匙的左手微微颤抖。

    秋叶问:“右手还痛么?”

    她立刻答:“不痛。”痛了她也不能承认,极不容易出了府,若是被他委以治疗的借口请了回去,该是多么得不偿失。

    她答得利索,让他看出了端倪。他索性在她右肩上加了两成力,她的左手顷刻之间抖得更厉害了。

    冷双成抿紧唇,放下汤匙,艰难说道:“公子何必折磨我,留我一条手臂,不是能便宜执行公子的命令么?”

    秋叶站在她身后,抬袖拂过她的脸庞,手腕微动,用两指拈出一块雪帕,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她坐着不敢动,他的衣袖还停驻在她脸侧,像是随时想采掬一抹雪颜,那么惊心动魄。

    秋叶低眼看冷双成:“怎么不回头?”

    “不敢。”

    “为何不敢?”

    “因公子性情多变。”

    被称之为性情多变的秋叶,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怿色。他仅是隔袖捏住冷双成的下巴,冷淡说道:“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冷双成不挣扎,回应道:“极早之前,公子就令我查探鱼小姐,断定我与她只能活一人,也就是说,彼时的公子已有除我之心,可做到轻则舍弃重则夺命的地步。”

    “极早——是什么时候?”

    “太傅拜访那日,公子曾问我‘九曲连环从中断’的下一句。”

    “嗯。”

    “现在想来,公子那样问,无非是引我好奇,去注意鱼小姐是何许人等。”

    秋叶不否认。冷双成说道:“公子既然问了,想必就做过打算,要将我派出府去,执行鱼小姐的任务,哪怕那是个生死令。”

    秋叶听到最先的心思被冷双成一点点剖出,直白地丢在他面前,手上的力道终于失去了偏差,改为抚上了她的脸。他的手掌清冷如雪,隔着两层衣袖都能透出微微的颤栗,他不想隐瞒,就这样贴近了她的肌肤,让她感受到了他的心疚。

    冷双成纹丝不动把话说完:“公子既然下了决定,让我和鱼小姐只留一人,就无需再瞻顾旧情,继续待我严苛才是,凡此种种温情之举实无必要。”

    她将秋叶的赠衣赐食、躬亲教导等视为温情之举,虽未探明他后来待她亲近的原因,但她为了免除后患,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可谓是言辞不客气。

    秋叶垂袖站在身后,让冷双成看不见他的脸色。

    秋叶涩声道:“你从不问我待你亲厚的原因,只当我随性所致。”

    冷双成回道:“无需问,一概不能应承的事情。”

    她的言辞迂回含蓄,但他听懂了。他无声站了半晌,她亦然坐着不动,最后他不说一句话就走了出去,步伐有些沉顿。

    冷双成经过今晚的交谈,终于能确认,秋叶已知她女儿家的身份。他似乎对她有了其他的关切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因她近身服侍他数日,只是看到他严酷折磨人的手段,委实不敢与他心存流连。

    冷双成休憩一会儿,第三楼里金钟长鸣,催她前去应考。她整装走向四角悬挂风铃的小楼,依照规定,蒙上了眼睛。

    司音小僮向她躬身行礼,就待扶持住她的手,将她牵进楼里去。

    熟悉的衣染清香从冷双成身后拂来,一道声音制止了小僮的行为。“我来。”

    持着玉笛的秋叶翩然走出,平持手掌,托住了冷双成的右手,尔后就抓紧了她的手,送她走上台阶。

    他的手干净而稳重,给了她莫大的定力。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下面的妹纸(*^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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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闻音

    寂静小楼未启声乐,檐角风铃叮咚作响,仿似已奏起了一折韵曲。楼内雕花阁三面设置青竹垂帘,帘后靠壁依立攒宝架,架上盛放着光彩夺目的夜明珠。珠光宝气的隔间里,另有诸名乐师端坐在乐器后,清雅如仙,静待音考的开始。

    阁外却是一片漆黑。

    雕花门从中推开,轻缓走进两道身影。

    紫袍秋叶身形较高,平持冷双成的手进来,像是在掌中托着一块珍宝。他稳稳地牵着她,将她的手始终放在胸口之高度上,显示出了极大的礼遇。来到空地里的毡席前,他抬袖轻压她左肩,她会意过来,整衣跽坐,不回头说道:“公子请回避,以示音律考核之公正。”

    她是先声发人,遣走护她进门的同伴,也就意味着,江湖中常见的“传音入密”手段不可能在她身上实行,毕竟暗施者需留在同一场地里。她的做法如此正大光明,得到乐师一致赞许。明知她看不见,他们均是坐在阁子里欠身行了礼,再持起了乐器。

    秋叶的眸子似鹰隼一般,明锐扫过全场,察觉无异状后,他才放心离开了阁子。临走前,他抬袖抚向她发后,发觉她已将发丝束在乌冠里,遂作罢,改而从袖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躬身放进她手中。

    玉璧清清泛光,柔和而不失色泽,与阁子里的夜明珠遥相辉映。落进冷双成手心里时,像极了刚才那双手给予她的感觉,既冷静,又和雅。

    她捧着玉璧跽坐在毡席上,于万千黑暗中散发出一点柔和的光,映着静谧的面容,仿似一名虔诚的参拜者。秋叶站在回廊上,融身进无尽冰凉夜色,那一点点渗出的光已经足够让他追寻到温暖。

    阁子里,冷双成朗声道:“请赐教。”

    随后古乐奏起,声音沉浑深远,时常传来编钟与笙箫的合鸣。两者相和,如同金玉交辉,到了尾声,突又上扬,直送凝重回音到天籁。

    冷双成守礼聆听,直到一曲终了,才出声打破寂静:“古楚乐曲。”

    乐师问:“何名?”

    “《慨歌》。”

    奏完楚乐的乐师们微微点头,看向第二个隔间里,里面的乐师随之演奏出一支空灵的曲子。冷双成答道:“齐地《清风散》。”

    两首曲目过去,她答得不差分毫,文华修为使得乐师们动容。不是他们托大自身的技艺,而是这两支曲子据说是馆主从失传的古籍中寻访到的,平常人决计不能有幸聆听到。

    乐师首座难免要问:“公子是如何得知这两首曲子的名称?”

    冷双成从容答道:“幼时经受父亲教导,曾研习过古地之音。”

    首座心想,馆主千辛万苦搜寻到的,在他人眼里,不过只是启蒙之乐。若要拦住他闯进第四楼关,只能弹奏绝响。

    说是绝响恰如其分,当初馆主从木先生手里继承来文赋、丹青、音律、舞乐四类古籍时,除了《慨歌》和《清风散》已被尘封了两百年,书册的最后一页,还记载着撰写者编创的一首孤曲,名曰《红枫渡》,言称从未示之于众人。

    首座持笛,轻吹出声,有意将宫调起得低沉,将音境渲染得过于悲凉。根据古籍手抄来看,红枫渡应是一个地名,坐落在扬州,密林疏水相环绕,静美得如同仙境。仙境之音,本是清越悠扬的,他偏偏反其道行之,有意在加大盲听的难度。

    冷双成一听乐声,身形就如凝注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有掌心的玉璧拂散源源不断的光辉。

    首座很满意这种效果,示意其余乐师拾起乐器合奏。

    哀怨的变徵之声萦绕在梁柱之间,像是恋人分离的悲泣,又像是易水送别的悲鸣,着实感染了聆听者的情绪。

    一曲终了,冷双成已躬伏在毡席上,仿似正承受着锥心之痛,嘴里寂然发不出声音。怀中渗落的玉光,照着她的脸庞,只向外透出一点苍白色。

    首座敛声问:“此曲何名,公子可有答复?”

    冷双成恭敬叩首一记,抬起头来,哑声说道:“天籁回响,入耳难忘,在下谦卑,愿再聆听一次,以辨析此中真意。”

    隔了那么久,她竟然听到了熟悉的曲子,由诸位乐师变奏演绎,实则是一种难言的孤寂。

    她暗想,父亲,你所编录的四艺技巧,终于后继有人了。

    虽说她不知道,父亲亲创的画法和编曲是怎样流传下来的,但听到《红枫渡》曲韵响起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推断错不了。

    幼时所生长的红枫渡,确实是一处陶冶心性的佳境。父亲要她站在枫林间,静心感受风中的每一丝气息,那些疏疏拂落的叶子,缓缓流淌的溪水,漂浮山巅的雾霭,花丛中振翅的飞虫,不管过了多久,命运让她存活几世,自然界的馈赠都会烙印在记忆深处,给了她温文如月的亲和力度。

    她为了再听一次父亲的编曲,不惜假托未听明之由,向乐师们叩头请奏。

    曲高并非和寡,懂得《红枫渡》的人不止冷双成一个。

    秋叶站在窗外,看见冷双成伤神落寞,猜她应是领悟到了曲子的一二精髓,就是不知为何说不出名目。他曾去扬州的落英阁处置事务,掌教音律的乐师在屏风后献奏一曲,并释义说,曲高难免和寡,当独奏一次呈送知音,愿公子赏识。

    秋叶赏识了曲子,但并未接见乐师,现在想来,那人的名字,应是木迦南。

    秋叶听得冷双成自述身世后,就派人彻底查探了一番,据官府库架房的文册记载,两百年前,确有一名冷布贤的尚书右丞辞官归隐,膝下有一女,未记名讳。再查杏林史载,梅花神针第二任掌门梅落英隐居落英阁,其后人世代从文修乐,礼尚文雅之风,鲜少在民间走动。

    秋叶想到,如此来看,那木迦南极有可能是梅落英之后,两百年后,竟与初一有着割舍不了的联系。

    他火速搜寻木迦南的下落,意欲先发制人。几日后,哨羽回报,木迦南陷落在北方辽军辖地里,不知生死。

    他唤哨羽继续打探,在冷双成面前不动任何声色,隐瞒了木迦南的消息。

    不得不说,尚未谋面的木迦南,已经深深入了他的眼。

    在冷双成的躬身请求中,乐师们再持起乐器,准备再奏第二遍红枫曲。一道悠扬的破空之声从窗外传来,声音醇厚,承载着吹笛者深不可测的内力。秋叶持笛一奏,宫调启声归位,无形的张力迫得乐师们纷纷效仿,跟在他之后演奏起正音曲目来。

    眼前虽有布巾蒙眼,冷双成也能感受到久远的清越之气扑面而来,像极了儿时的记忆。

    洗净铅华后的雅乐雅韵,又由技艺高超的知音吹奏出来,机会不可多得。

    她深深闭眼,呢喃一叹:“多谢。”

    曲声终了,乐师们喟然无言,冷双成将玉璧收入袖中,站起身来,压袖向阁子内外行了一礼。“红枫流霞、夕晖漫天,素来是扬州一大景致,若在下没听错,诸位大师弹奏的,必定是取意于景的《红枫渡》。”

    首座回道:“公子耳聪目明,学得才高艺绝,我等恭送公子进入第四楼。”他伸手拉动绳结,竹帘后的珠光随即被遮掩,阁子内外降下一片黑暗,轻轻的筝曲滑落入地,似峡谷流溪,潺湲有声。

    冷双成取下遮眼布,在一地的雅音里转身离去,比她更快的,还有一道微温的身影,紫袍光泽熹微,正负手走进门来。

    冷双成止步:“公子有何见教?”

    秋叶回道:“我来完成‘知礼’之举。”

    冷双成想了想,才记起刚才怒斥他的话,不正是说了他不知礼,需束缚言行的么。秋叶径直执起她的手腕,牵着她朝外走。

    她急避,没挣开,腕部更是受了一层重力。

    他在夜色里说:“持手相送,有来有去,你再挣扎,便是恬不知礼。”

    她暗叹一口气,果然不再挣扎了。

    走到光亮处,他没有再为难她,放开了手腕。

    院外有小僮候着,见着他们两人出来,施礼说道:“馆主雅慕公子才艺,决意将第四场舞乐推送到会宾楼去,一来邀请世子、使臣共赏,二来恭迎公子指正。”

    小僮离开后,会宾楼上下灯火齐明,绵长金钟敲击之音层层回传,众多的美人、侍从如同走马灯一样忙活了起来。

    小院里,冷双成看着秋叶说道:“鱼小姐想见公子?”

    秋叶冷颜:“因你才得而见到。”

    冷双成暗哂,面色如常退向秋叶一旁:“公子先请。”又记起玉璧在袖中,取出来,双手呈送到秋叶面前。

    秋叶垂手越过她:“连过三关,赏赐与你,焉有再取回之理。”

    冷双成由衷说道:“重宝希贵,诚不敢受,公子不可勉强我收下。”

    秋叶冷声回道:“我怀里的书束,你摸走时,怎不说‘勉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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