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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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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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看吧!”容盈眯起危险的眸子,“这事儿总该有个了结。”
  黑狐颔首,“卑职明白!”
  林慕白昏昏沉沉的睡着,人在虚弱的时候,总喜欢做梦,梦见从前的事情。比如父皇还活着的时候,跟自己怎样的嬉笑怒骂,比如父皇和师父下棋的时候,两个年岁相近的人,是怎样的相互抵赖。后来,她梦到了那年的皇宫大火,亲眼看见天胤在火海里挣扎。
  她想救他。可浑身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胤在火海里嘶喊,火蛇吞没了他。
  “不要!”一声惊呼,伴随着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泪,一道落下。
  “我在!”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
  容盈不敢走开,就是担心她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时候没人在身边该有多难过。温柔的抱着怀里做了噩梦的女子,也不管一下子跑进来,而后捂着脸跑出去的林老头。他就喜欢抱着她,就喜欢这样宠着她护着她守着她,谁能管得了他?
  林慕白窝在他怀里,“我梦到了天胤,梦到了那年皇宫大火。景睿,我不想失去这个弟弟。父皇一脉,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不由的抱紧了她,“你放心,我会陪着你,我会帮你救他。”
  “你不了解夜凌云,他如今虽然从商,但是他早年学的是奇门遁甲,是阵法。所以如果他想藏起来,你们谁都找不到他。这也是我为什么必须赶尽杀绝的原因,因为他绝对是个祸害。”林慕白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他,“恐怕只有由我引他出来,你们才能杀得了他。”
  容盈望着她,“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你想让人顶替我?”林慕白笑得凉凉的,“可你想过吗?如果失败,被夜凌云认出来。天胤就只有死路一条。把夜凌云激怒,没有任何好处。而我——”她已经是如此模样,还能怎样呢?横竖是一个死,不如拿自己的命,去换天胤的命,倒也是值得。
  他紧握她的手,她在想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可他就是不愿她冒险,若是一着不慎落在夜凌云的手里,他实在很难想象,夜凌云到底会做什么。
  “景睿,我没多少时间了。”她笑语温柔。
  她知道这很残忍,可有些事实,不是你不去想不去理睬,就会消失不见的。她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她。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耗费了多少年才等回来的心头朱砂。他以为这是失而复得,却在最后才发现不过是重蹈覆辙。有些人你握住她的手,她就会消失。可他的馥儿,即便你握紧了她的手,她还是会消失。她在他的生命里,死过一次,难得还要第二次?
  “我接受不了。”他哽咽了一下,喉结滚动,突然吻上了她的唇。
  她笑着回应,笑着落泪。
  她也接受不了,可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结局。六年前,如果能回到六年前,她一定不会再做傻事,一定会再坚持坚持,哪怕再苦再难,她都不会松开他的手。
  可惜,回不去了。
  呼吸微促,晕染着属于彼此的温度,却让两颗心如凌迟般疼痛难忍。
  老头在院子里守着,一声长叹。
  蔷薇哭着跪在老头跟前,“老伯,您救救主子吧!主子和皇上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您忍心吗?”
  “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没有法子。这毒昙花便是我师父在世,也没有办法解。”老头冷了眉目,黑狐很少见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是故黑狐心中清楚,这老头也是到了绝境。
  “可是,就不能拖一拖吗?十年八年的也行!”蔷薇退而求其次。
  老头抚着红肿的面颊,“你以为我不知道拖?她能活到今日,就已经是个奇迹。不过——这毒昙花是夜凌云的,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解药。怪只怪,我当初来迟了。早知道小徒弟没死,我一定不会让夜凌云用毒昙花给她治伤。”
  黑狐凝眉,“您是说,夜凌云的手里,也许会有解药?”
  “我只是这么猜测,谁知道那小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头一看到黑狐,就想起她给的两巴掌,当下白了她一眼,哼哼两声别过头去。
  黑狐当然知道,自己下手有些重,可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哪能想那么多。
  “我也不是故意的。御医大人多多海涵。当时殿下吐血晕厥,我这也是一时情急,谁还能想着手下留情是不是?”黑狐笑着,“御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殿下的份儿,别跟我计较嘛!咱都是为了殿下,是一条船上的对吧?”
  “谁跟你一条船上的?”老头暴怒,“你看看我这脸,看这边,看这边。到现在还疼得厉害呢!你让我扇两个耳光试试,你当初怎么不扇死我得了?下这种的手,还亏你是个女儿家,难怪没有男人敢要你,就你这样的谁敢娶你!”
  黑狐无奈的咽了咽口水,顾自嘀咕,“这跟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你看看你们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粗鲁,一个比一个更狠!”老头捂着自己生疼的脸,这会说着话都觉得疼,“难怪一个个都嫁不出去。”
  “咱们是殿下一手教出来的。”黑狐凉飕飕的望着老头,“您这话的意思,是殿下不好咯?”
  老头一愣,“我可没这么说。”
  蔷薇道,“您就是这么说的。”
  “哎,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老头没想到两人会联手,“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我可告诉你们,在对待夜凌云这件事上。谁都不能大意。当年诸葛亮大意失荆州,你们可别大意失主子!”
  “呸!”蔷薇蹙眉,“胡说什么?皇上不会让主子以身犯险的。”
  “夜凌云是什么东西,你又懂个屁。”老头徐徐起身,“他虽然是将门虎子,可是师从旁门左道,习得一身刁钻的本事。虽然这些年他一直隐没自身的能力,但也因为这样,没人见过他真正的压箱底本事。当年白须老怪收了这么个徒弟,可算是倾囊相授。”
  “白须老怪是什么?”蔷薇不解。
  老头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专门练那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夜凌云学到多少我不清楚,但肯定也不会太弱。这白须老怪虽然不适合做人,但挺适合当师父的。入他门下得有个条件,那就是不得轻易在外人面前施展本门功夫。若违誓言当自食恶果。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夜凌云这些年才会安分守己,没敢动用白须老怪教的东西。”
  黑狐冷了眉目,“我倒是听过这个人。”
  “白须老怪不轻易收徒弟,夜凌云应该是关门弟子。”老头凝眉,“或许,可以找一找白须老怪的其他弟子,就当是清理门户。”老头突然欣喜若狂。
  黑狐沉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没错没错!”老头忙道,“你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哪怕找到一个也好。”
  “那御医大人知道这些人的姓名吗?哪怕有点蛛丝马迹可寻也好。”黑狐问。
  老头一愣,无奈的吧唧嘴,“这个嘛——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的。我哪知道!”
  “那不就是废话吗?”黑狐别过头。说了等于没说。
  蔷薇急了,“总不能这样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呀,好歹去查查看,就算有点眉目也好。听你们这么一说,夜凌云好像被激怒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你们、你们别斗气了,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斗气。主子还在寝宫里躺着,生死难料前程未卜,你们——”
  “我马上去找,任何有关于白须老怪的事情,我都不会放过!”黑狐掉头就走,没走两步又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二人,“殿下这头,你们盯着点。如果能找到白须老怪的踪迹自然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到——只能下下策了。”
  “什么下下策?”蔷薇忙问。
  黑狐没有吭声,抬步离开。
  什么下下策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度过这一关。林慕白的身子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所有人都想让她在人世间停留的时间,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黑狐让人悄悄埋伏在乱石岗附近,可是一连着观察了数日,都没能发现夜凌云的痕迹。黑狐一度怀疑,是不是殿下想错了方向?也许夜凌云并不在乱石岗附近,或者是在别的地方?
  可林慕白实在想不起来,到底什么地方,才是夜凌云最留恋的地方?
  如果找不到,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乱石岗里怕是有名堂。
  林慕白面白如纸,指尖轻柔的摩挲着手中的墨玉扣子,“看样子。我该出宫一趟。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解决。”
  “我陪你去。”容盈握住她的手。
  “你是皇帝,若是你出了事,这大祁皇朝怎么办?你如何跟你父皇交代?如何跟群臣交代?”林慕白蹙眉望着他,“我不会独自行动,我会让黑狐陪着,你放心就是。”
  “我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我只需要对你交代。”他轻叹一声,“天下在我肩上,你在我心上,你说到底哪个重要?我把心掏出来,这身子还能扛得起天下吗?”
  她定定的望着他,“那我们出城看一看,如果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宫。天胤有他自己的命数。若是时运不济,也只能说天意如此。”
  “好!”容盈深吸一口气,“到时候,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林慕白点头微笑,“我舍不得离开。”
  却是各自痛了肝肠,温柔了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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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
  黑狐望着头顶上盘旋不去的鹰隼,“拿弓箭来。”
  底下人急忙递上弓箭,黑狐面色冷凝,弯弓上箭,只听得一声弓弦绷拉之音,冷箭“嗖”的一声直逼鹰隼而去。
  鹰隼悲鸣,箭射偏了,只是伤了皮毛没能射死这鹰隼。
  一样东西从鹰隼的爪子上坠落下来,黑狐丢下弓箭,一个纵身飞跃,稳稳的接住了半空中的东西。是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黑狐慌忙打开,竟然是染着血的一截手指,伤口还算很新,应该是刚切下来的。看到这样的东西,黑狐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里头还有一张纸,上头写着:这只是开始。
  “夜凌云!”黑狐咬牙切齿,盯着油纸上的那截手指,恨不能把夜凌云撕成碎片。可惜,找不到夜凌云的落脚点,否则——黑狐冷了眉目。
  马车缓缓而至,容盈带着林慕白从马车上下来,林慕白一袭柳色青衫,容颜如故。容盈也褪去了龙袍。他必须选择低调行事。
  黑狐快速将东西捏在掌心,藏在了身后。她是真的没想到容盈会亲自送林慕白出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东西交给林慕白,毕竟上一次就是因为十皇子的事,让林慕白气急攻心,差点丢了性命。
  “有消息吗?”林慕白问。
  黑狐有些犹豫,“暂时、暂时没有。这乱石岗都被我们搜遍了,还是没有一点踪迹。主子不妨再想想,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咱们没想到的?”
  林慕白摇头,“我的确想不出来,他还能去哪。”
  有一女快速上前,“统领,殿下,属下没能追上那鹰隼,一眨眼就没了。消失在乱石岗东边的山谷之前,也不知去了哪里。”
  “鹰隼?”林慕白望着黑狐。
  黑狐有些心虚,战战兢兢的将藏在背后的手,慢慢的递了出去,“这是刚刚从鹰隼上打下来的,是夜凌云给的。卑职——”
  林慕白快速接过,是一截染血的断指,还有夜凌云的亲笔。这字迹的确是夜凌云的,林慕白在夜家庄待了一年,自然是认得的。
  “主子?”黑狐上前,“您别着急,咱们再找找。”
  林慕白也不着急,“指甲里似乎有些东西。”语罢快速走到一旁的树林里,把断指放在平整的石头上细细的查验。伤口平整,皮肉微微卷曲。可见的确是活人手上剁下来的。但到底是不是天胤的手指,就不好说了。指甲里好似有些黄色的粉末,林慕白用小竹签慢慢的剔出。
  夜凌云也许忘了,林慕白虽然是前朝公主,可是此后那几年,她行医治病,又充当了仵作一职,所以对很多东西的认知,都超出了夜凌云所能想象的范围。
  “这是什么?”黑狐问。
  “好像是花粉。”容盈蹙眉。
  林慕白望着白纸上那一抹淡黄,“冬日里,花卉凋败,除了梅花还有什么花呢?”她起身望着黑狐,“这附近有什么花园吗?”
  “没有。”黑狐摇头,“如果是梅花的话——乱石岗东边的山谷里,倒是有一片梅花。”她环顾四周。“这附近除了山谷,并没有其他的有梅花的地方。”
  冬日里的花,除了梅花,还有什么呢?林慕白不太摆弄这些女儿家的花花草草,所以不是很懂行。你若说是什么草药之类的,她还能给你弄出点东西来。
  “找找看,乱石岗上有花的地方,都给我做出个标记来。”林慕白凝眉,“这些粉末到底是夜凌云给予的暗示,还是他的纰漏,还真不好说。”
  老头嘀咕,“管他是纰漏还是暗示,赶紧找去!早点找到那小王八羔子,早点宰了吃肉。新账旧账一块了账!”
  黑狐颔首,快速命人小心行动。
  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好说。
  这一望无际的雪地里,能有什么花呢?抬头间,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容盈撑着伞,含笑望着伞下的林慕白,“别冻着。”
  她抬头,望着那泼墨莲伞,笑靥如初。
  他替她拢了拢衣襟,而后与她合伞而行,并肩走在雪地里。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如此和谐。若是夜凌云就在里头,人太多必定会打草惊蛇,所以容盈和林慕白只带着五月、黑狐二人,随行进入。
  这乱石岗附近都是积雪。哪来的花卉,所以也不可能有花粉之类的东西。就目前看来,如果林慕白真的肯定夜凌云就在乱石岗,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山谷里。
  乱石岗东边的山谷不大,一眼看去就能看到边。四处都是高耸的崖壁,唯有少许矮脚松在崖壁上攀援生长。谷内有一片开得极好的野梅花,除此之外,一片白雪覆盖,什么都没有。
  这里似乎藏不住人,夜凌云怎么可能躲在这里呢?
  “应该不可能在这里。”容盈撑着伞,听着伞面上窸窸窣窣的落雪之声,“一眼就看遍了,藏不住人。”
  林慕白点点头,可总觉得这些有些不太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扭头望着那一片开得极好的红梅。雪地里嫣红似血格外妖冶。
  “这梅花开得真好。”林慕白道。
  容盈点点头,“若你欢喜,我可以照做。”
  她浅笑,“开在墙里的总不如开在墙外,有些东西还是顺其自然最好。”语罢,她缓步走到梅林前面,低头轻嗅着清雅梅香,“倒是挺好闻的。”继而小心摊开手,小心的剔了少许花粉在自己的掌心。这颜色和粉末的粗细,的确和方才的很像。
  气味也有些相似,好像的确是梅花的粉末。
  可这附近也没什么野梅了,就这儿一圈。难道是此前夜凌云留宿在此?但是,那根断指的伤处分明显示,伤口很新,斩下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难不成这夜凌云在京城里头?
  京城里的大户。家里偶有一两株梅花,若是染上梅花的粉末,倒也不足为奇。
  “怎么了?”容盈问。
  “断指里的应该就是梅花的粉末,可是你瞧这儿,难不成都躲到底下去了吗?”林慕白凝眉,“有地道或者密室?”
  容盈将伞塞进林慕白的手里,缓步走到崖壁处。下过雪的崖壁又冷又硬,冰雪冻结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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