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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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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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您别着急!御医!御医快!”皇后带着哭腔。
  御医们再次上前,哪知下一刻,皇帝突然握住了皇后的手,一双暗色的瞳仁死死盯着她,竟有些胡言乱语起来,“浅云,你终于回来看、看朕了?”
  皇后一怔,便是宋贵妃也愣住当场,忘了哭泣。
  魏道德正拿着靠枕,准备让皇帝靠起来舒服一些,听得这一声喊。当即僵在当场。
  皇帝孱弱的声音在殿内游荡,口吻中带着一丝沉醉,一丝痛楚,少许哽咽,“浅云,你肯原谅朕了吗?你终于肯回到朕的身边来了?浅云——”
  皇后低头,颤抖的手轻柔的覆在皇帝的手背上,有泪缓缓而下,“皇上,我是世华,不是浅云。”
  “浅云——”对于皇后的话,皇帝置若罔闻,顾自喊着那个在心中沉淀了多少年的名字。那是举宫忌讳,是一个只能被深埋底下的秘密。
  容景宸清浅吐出一口气。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方才的事情,的确是宋贵妃操之过急了。毕竟是大庭广众,如此一来势必也会影响自己的前程。何况方才皇帝的话说得这么狠:能立太子,自然也能废了太子。
  眸光浅浅,掌心微微濡湿。
  容盈始终没有吭声,只是跪在那里,好像跟这些都没有关系。什么浅云。什么世华,都不过过眼烟云。
  皇后泪如雨下,“皇上,您看清楚。”
  可皇帝喊了两声“浅云”便没了动静。有些东西,约莫是回光返照。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所想到的往往是骨子里最想记住的东西。
  而他身为九五之尊,君临天下。最想记住最想要的竟然是他平素,最不愿皇子们痴迷的情之一字。
  因为“深受其害”,所以不愿自己的儿女,犯跟自己一样的错误。
  可他不知道,有些东西越是阻挠,越会膨胀。
  比如容盈!
  “皇上?皇上!”皇后疾呼,“快!御医!快!”
  所有人都愣住,等到回过神来,寝殿内又乱作一团。
  皇后紧忙拭泪,“你们都先出去等着,皇上只怕不愿看到你们。”
  听得这话,宋贵妃看了一眼贵妃,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皇帝说了狠话,她哪敢再造次。入宫这些年,她还真的没有听过皇帝如此训斥过她。
  是故宋贵妃行了礼,领头走出了寝殿。
  三位皇子自然也不敢悖逆皇后的意思,带着一脸的担虑,行礼退出寝殿。
  寝殿内,御医们还在忙忙碌碌。
  容盈和容景甫站在外头,容景宸随贵妃去了一侧的偏殿内候着。
  “母妃未免太着急了,此刻儿臣还只是个太子。太子上面还有父皇。”一进门,容景宸脸上的温润瞬间成了阴霾密布,“母妃急着取而代之,这心情儿臣能理解。可是母妃别忘了,只要父皇一日未曾废后,儿臣一日未能荣登大宝,母后只能是贵妃。妻妾有别,尊卑有序。”
  宋贵妃面色惨白,在里头被皇帝与皇后训斥,出了门还得被自己的儿子训斥,这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可宋贵妃深处宫闱多年,对于容景宸所说的那些,自然也是心里清楚。
  是以宋贵妃并没有反驳,而是重重叹息。冷哼一声拂袖落座,“我知道了,如今不是训我的时候,皇上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容景宸垂眸,“父皇说,他能立我为太子,也能废了我这个太子。”
  “那就是前兆。”宋贵妃呼吸微促。“如果他醒了,也许会反悔。到时候朝上的那些老臣又会见风使舵,你这个太子必定做不长久。有容景睿一日,你就没办法安安稳稳的做储君。”
  容景宸蹙眉,“母妃何以如此惊慌。”
  宋贵妃张了张嘴,最后一声叹,“皇帝的心思本就缜密。你可知道他为何不许诸皇子沉迷儿女私情吗?”
  “儿臣不知。”容景宸摇头,“母妃从未说过。”
  “那是因为母妃怕你知道太多,万一不小心说出口,那就是祸从口出,还不如不知道。”宋贵妃长叹一声,“那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你还小,也许还没有多少记忆。皇上年轻的时候,也曾风流倜傥,喜欢俏丽红颜。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和事,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在皇帝遇见孟浅云之时,我便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取代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皇帝情根深种,独宠佳人,以至于斗志泯灭,无心天下。然则越是美好的东西,越不能长久。孟浅云生得极美,便是女人见了也会嫉妒上天不公,怎就将最好的都给了她。”
  “如花容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爱。可惜最后,她还是难逃红颜薄命的运数。她死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一杯毒酒,一段佳话的落幕。可也因为短暂,所以她成了皇帝心里的朱砂,世上没有人能跟死人争宠。”
  “从那时候起,皇上再不许任何人提及她的名字。所有有关于她的人和物,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世上压根没有这个人。可我知道,皇上越是如此,越证明他心虚。那个女人已经成了他致命伤,谁都不能触碰否则鲜血淋漓。”
  “皇帝不敢再爱任何人,孟浅云就成了独一无二。后宫佳丽三千,皇帝从未上过心,再也没了心。”
  容景宸蹙眉。“孟浅云?”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是见过那么一个长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子。可是记忆很模糊,毕竟那时候年岁太轻,实在也没能记住。
  “皇上都这样了,还口口声声念着她,你就该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厉害。”宋贵妃扶额,“如果不是她。哪有皇后的今时今日。”
  “母妃不必担心,既然是已死之人,便无法兴风作浪。”容景宸眯起了眸子,“父皇如今还处于昏迷状态,就算再醒过来,也未必能清醒。只要给儿臣足够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宋贵妃点了点头。“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让你明白,其实你母妃在宫里这么多年,不过是仗着你父皇心里有人,对后宫又懒得理睬。实际上你父皇到底有多宠爱我,我心里很清楚。我还不如那个老女人,你父皇对着她尚且有几分尊重。而在我这里。不过是因为不上心而给予的施舍。”
  容景宸深吸一口气,敛眸不语。
  “去外头等着吧,我没事!”宋贵妃说了那么多,此刻总算安静了下来,心里也舒坦了一些。其实明白自己的位置所在,才不那么累。可惜越是身处高位越怕摔得太狠,是故只能继续攀高,直到一览众山小。
  明知,高处不胜寒。
  容景宸走出偏殿,宋贵妃瞧一眼儿子离去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容颜倾城的女子。那个女子活着的时候那么碍眼,死了怎么还这样堵心呢?
  堵得人心慌慌的,脊背凉飕飕,总觉得那个女人死得阴魂不散。
  宋贵妃打了个冷战,眸光微颤。

☆、第222章 给我往死里打

  皇帝的病情反复,好在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如今还处于昏迷状态,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守在殿外,生怕有个闪失,都得人头落地。
  诸位皇子再进来的时候,龙榻处的帷幔已经放了下来,只能隐约看到皇帝躺在那里。
  容景宸眸色微恙,“父皇没事吧?”
  “皇上乃是天子,万岁之身,自然没事。”皇后面色微白,“都看过了,回吧!这几日本宫会和后宫诸位娘娘好生照顾皇上,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是!”容景宸行了礼,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问,这才缓步离开。
  徐慧急急忙忙的赶来,但她没有资格进寝殿,只能在外头候着。她的位份太低,而且沐王又被免为庶人,是故便是宫里的那些太监宫娥,也时常狗眼看人低。
  她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散了,在殿外等了半个多时辰,皇后才从殿内出来。瞧了一眼徐慧,便不声不响的去了偏殿。
  徐慧小心翼翼的跟着,直到进了偏殿才躬身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徐慧毕恭毕敬。
  “免了,坐吧,没外人。”皇后轻叹一声,许是因为方才的事情,这会子还有些精神恍惚。
  徐慧谢恩,起身时意识到皇后有些不太对劲,“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后定定的望着她,突然笑得微凉。“皇上方才醒了,喊了一声浅云。”
  眉睫陡然扬起,徐慧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皇后,“皇上他——”
  “长久不曾听过这两个字,本宫都快忘了。如今听见了,心也跟着疼。浅云死得冤,临了也不过草草埋葬,最后皇上登位,给了个贵妃的谥号。如果不是她,今日躺在下面的人应该是本宫。”皇后神情恍惚,眸光迟滞,仿佛又想起了那些被尘封的往事。
  “可是,这么多年来本宫一直活在她的阴影里。有时候本宫甚至会想,如果当年死的是本宫,该有多好!至少那样,本宫会觉得心里舒坦。”
  徐慧行礼,“皇后娘娘别这么说,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您看在恭王殿下的面上,可别再胡思乱想。娘娘温厚,这么多年来一直吃斋念佛,实实是足够了。娘娘,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还得依仗皇后娘娘主持大局。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娘娘,您想想恭王殿下,想想小世子。”
  心头微颤,皇后轻笑一声,有些缓过神来,“瞧本宫这落魄的样子,若不是你提醒,本宫这会子还不知该干什么。这么多年不理世事,如今还真是有些举足无措。所幸还有你时不时的提醒,本宫才能保持清醒。”
  徐慧轻叹,“娘娘固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有时候情义害人,此伤匪浅。”
  皇后点了头,“诚然如此。”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也苦了你。”皇后轻叹。
  徐慧苦笑,没有言语。
  等到出了乾云宫,初心才道,“娘娘,您看皇上这一次能熬过去吗?”
  徐慧面色一紧,“不可多言。”
  初心颔首。
  一声长叹,徐慧瞧着高高的宫墙,想起当年自己是怎么入宫的。十三岁入宫为婢,十五岁因为得罪了掌事姑姑被送去当了洗脚婢。最后又因为不善言辞,被人排挤,给直接送去了冷宫。
  她想着,自己上辈子肯定跟皇宫有仇,而且仇怨匪浅。
  否则折腾来折腾去,怎么还在宫里头转悠呢?那一次分明可以离开了,想着十五月圆,皇帝大摆筵席,自己能趁乱离开。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欢天喜地的等待着重生。
  谁知阴差阳错,终究没能离开。
  这一错,就错了一辈子。
  如今,自己也老了,似乎除了老死宫闱,便再也没了别的出路。
  “娘娘,您看什么呢?”初心轻问。
  徐慧这才回过神来,苦笑两声道,“没什么,就是看看这宫墙到底有多高。怎么就出不去呢?”
  初心抬头,“娘娘,宫墙其实不高,只不过宫规太严!”
  “也是!”徐慧轻笑,“初心,若是给你机会,你会不会选择离宫?”
  “这宫里除了娘娘,什么都不好。”初心笑了笑,“若娘娘出宫,初心必定相随。若娘娘要留下,初心也会义不容辞。”
  徐慧轻叹,“你这傻丫头。”
  “娘娘听说了吗?”初心压低了声音,“娘娘知道,丞相家的公子与咱们殿下底下里交好。丞相大人极是宠爱这个儿子,是故孟家公子惯来恣意妄为。如今奴婢听宫里的人嚼舌头,说是丞相家的公子悄悄去了南抚镇找咱家殿下,这会子朝臣们都在商议,是不是——”
  即便初心没有说完,徐慧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丞相是辅政,太子若想掌权就得除了他。可丞相是个老狐狸,寻常事情扳不倒他,也就是他这个独养儿子是他的软肋。”徐慧缓步往前走,轻轻摇头,倒是有些惋惜,“不过这是前朝的事,后宫还是少提为妙,否则出了事,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以后,莫要再提。”
  “是!”初心俯首。
  徐慧瞧一眼,所幸四下无人,这才安然离开。
  丞相家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想过问也不想知道。只不过若是孟公子真的去找景垣,那么这事的确可以拿来大做文章了。
  可丞相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儿子放出去了呢?
  徐慧心想,这丞相惯来左右逢源,约莫也不是什么好人,此刻还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她从未踏出过后宫半步,是故也不知这丞相到底是何方神圣,偶偶听得闲言碎语,只说深得皇帝信重,便再无其他。
  毕竟这些前朝的事,她身份卑微,鞭长莫及,也着实不想理睬。
  ————————————
  苏厚德入狱,朝廷上的局势开始紧张。
  苏家在京城根深蒂固,要想突然拔出尚需时日。然则容景宸有心要处理苏家,又有南陵侯府支持,丞相不闻不问,这事儿到了这儿也就算是打开了缺口,再也收不住。
  因为要三司会审,所以苏厚德被关押在刑部大牢。
  苏离身为女儿理当避嫌,所以苏离没有前往,倒是林慕白悄无声息的去了一趟。到了这地步,苏家倒台,她是该去看看的。就当是故人,也该送一送,给当年的事情做半个了结!
  木轮车的车轱辘声响起之时,绑在木架上,刚用完大刑的苏厚德,无力的抬了一下头。乍见眼前的林慕白,灰暗的眸子当即迸发着怨毒的神色,“是你!”
  “不是我,难道你还指望着那个背祖弃宗的女儿吗?”林慕白淡然浅笑。
  提起苏离,苏厚德无话可说,只能恨恨的盯着眼前的林慕白。
  看着苏厚德浑身上下,体无完肤的模样,林慕白仍旧是一脸的平静。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似乎都太轻了些,她至今还记得当年高高在上的御史中丞苏大人,是怎样的趾高气扬。
  “苏大人何必嘴硬?这些事儿招了便是。”黑狐一袭黑衣伫立林慕白身后,眸光利利无温,“横竖苏大人,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刑部大牢了。”
  苏厚德的眸子陡然瞪大,这不是——
  “苏大人记起我来了?”黑狐笑得凉凉的。
  “你是——是燕羽公主身边的——”
  苏厚德身子剧颤,俄而不敢置信的盯着林慕白,“你——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连我是谁都没弄清楚,看样子苏离什么都没告诉你。就这样的棋子,你还能用的放心。实在太让我失望。想当初你苏厚德苏大人,可也是出了名的谨慎之人。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会把一个人惯有的秉性都给抹去。”林慕白慢条斯理的说着。
  “你是燕羽公主?”苏厚德倒吸一口冷气,“你是那个贱人!”
  黑狐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上去,“混账!”
  这一巴掌算是让苏厚德清醒了很多,眼中再不是方才的怨毒,而是一种惊惧,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对白馥做过什么,所以他心虚,他害怕,他看到了死神降临。
  “你们到底想怎样?你们想怎样?”苏厚德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不想怎样,只不过想替太子殿下,早些完成收网工作。”黑狐眸光凛冽,“苏大人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看在苏侧妃的面上,咱们是来送一送的。”
  苏厚德惊慌,“不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纵然贪污舞弊,可我还是朝廷命官,由不得你们恣意妄为。我的罪名该皇上定夺,你们谁敢动我,那就是跟朝廷作对。”
  “苏大人记性不好,看样子还得我来提醒你。你所谓的朝廷,到底是大殷还是大祁呢?咱可都是前朝的人,你的大祁国法,对我们不起作用。”黑狐笑得凉凉的,“苏大人,真是老了,越来越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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