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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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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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就是没有温度的人,还谈什么凉薄与温暖?”五月嗤鼻,“赶紧走吧!”
  初空轻叹,“你这人这般无趣,来日怕是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了。”
  “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五月冷淡至极。
  “行行行,那是你的事,横竖我的事办完了。”初空起身欲走。
  “你——”五月突然张口,“你们在找那些东西?都找到了吗?”
  “你不是不关心吗?”初空含笑回眸,“找到找不到,不都是一个缘分吗?找到了,天下太平,找不到嘛——大不了多死几个人,百姓再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五月垂眸没有说话,初空飞速离开。
  的确,落在了他人手里,真的会死很多人。
  深吸一口气,低眉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伤痕。指尖轻抚,疤痕如同心头朱砂,是穷尽一生都抹不去的痕迹。它落在他的腕上,烙印在他的心里。
  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在,始终还在。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哭泣的女子,那样绝望的眼神。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哭,而后便没了然后。他抬头望着皎洁明月,有些东西该忘记的,还真得忘得干干净净才算最好。
  忘了吧?
  能忘了吗?
  ————————
  若是能忘,林婉言就不会觉得如此辛苦。
  她想给夜凌云再生个儿子,可是——她却很清楚,夜凌云的温柔与关怀,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可她就喜欢这样的毒药,每一次都是饮鸩止渴。
  翻身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夜凌云,昏暗的世界里,她伸手抚上他精致的眉眼。
  下一刻,他陡然惊醒,以最快的速度擒住了她的手腕,冷声低喝,“你干什么?”意识到是林婉言抚摸自己,夜凌云眉目骤缓,倒头便将她揽入怀中,如释重负道,“抱歉,吓着你了。”
  “我不怕吓着,我怕吓着你。”林婉言依偎在他怀里,“凌云,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留在京城?我们能不能回去?”
  “回哪儿去?”夜凌云抱紧了她。
  “夜家庄!我爹还在那儿,我不想离开太久。”林婉言说得很轻,可是那语速那语调有些莫名的吓人。
  夜凌云眉头陡蹙,“你放心,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陪你回去。”承诺这东西是最不可靠的。空口无凭,说说罢了!
  尤其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多半是不能作数的。
  可是林婉言会当真,她真的想要夜凌云陪着她回去。她觉得好累,当夜凌云的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该跟谁去斗呢?分明是近在咫尺的恋人,可是即便相拥在怀,她也感觉不到属于自己的心跳。胸腔里的那颗心,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把她放在心里。
  天亮之后,夜凌云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其实林婉言都知道,只不过她跳不出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个怪圈。就这样一个男人,她为了生儿育女,她的儿子临死都没见到自己的父亲一面。可他一心只围着别的女人团团转,只是把甜言蜜语留给她。
  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张素白的脸,毫无血色。
  他说他要与她好好在一起,好好珍惜,重新开始。
  可是最后呢?
  他都没发现她的改变,她却早已嗅到他身上属于别的女人的味道。女人是敏感的,尤其是深爱你的女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对她而言都是轻的。
  “夫人?”奴婢上前。
  林婉言回过神来,“今日你们都不必跟着我,我要出去走走。”洗漱完毕,她起身往外走。
  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很少出门,是故庄主也从未下过禁令。不叫人跟着,所以没人敢跟着,毕竟此前夜凌云也没想过她会出去。
  与世隔绝了那么久,林婉言除了夜家庄,早已无处可去。
  就算出去,也会回来。
  所以夜凌云,从不担心她会离开。
  林婉言也没有打算离开,只不过一个人静静的走在长街上。站在街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眸中迟滞,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过她也只是站了一会,便隐没在人群里。
  林慕白上了茶楼的雅阁,进去的时候,林婉言已经等在那里。
  得了消息,林慕白便与蔷薇悄悄的从后门离开。因为她知道,林婉言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是绝对不可能来找她的。毕竟她与林婉言算是水火不相容,到了绝境。
  进去的那一瞬,林慕白的视线便落在了林婉言的面上。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一双瞳仁,泛着微黄。原本饱满的唇瓣,此刻泛着微微的青色,裂缝中隐约带着血迹。
  从前美丽的女子,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算不上狼狈,但也绝不是昔年之态。
  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林婉言,似乎也不是这样的状态,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林婉言瞧一眼林慕白隆起的小腹,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少许,“没想到我的孩子没了,你竟有了孩子。林慕白,你说这算不算孽?”
  “是缘。”林慕白坐在她跟前,“福祸相依,就看你如何看待。”
  “从始至终,你的心态始终比我好。”林婉言有些神情恍惚,“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赴约,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林慕白哂笑,“我若是怕,就不来了。”
  闻言,林婉言点了头,“也对,你何曾怕过。当年只身一人离开夜家庄,你也走得何其潇洒。你若是怕,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身份与地位。”她说得很轻,话语中透着无尽疲惫,“我听说了,白馥回来了,是吗?是她吗?”
  她定定的望着林慕白,笑得有些嘲讽。
  “一模一样的脸,你说呢?”林慕白抱之一笑。
  林婉言笑得凉薄,“若是能取而代之。早就可以了。只可惜,白馥是什么人?一个个蠢得无可救药,竟还能冒充白馥?都当天下人是傻子吗?”
  “你倒是清楚。”林慕白瞧着蔷薇端上来的果茶,轻笑一声。
  林婉言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跟你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林慕白,其实我是恨你的,从我爹为你而死开始,我就恨着你。是你让我无依无靠,是你让我成为浮萍漂泊。如果不是你,我爹不会死,我爹若是不死,我也不至于不折手段的寄人篱下。林慕白,是你让我变成今日模样。”
  林慕白喝一口果茶,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你今日来,就是为了重复你以前说过的话给我听?林婉言,这话你说了千万遍,我也听了千万遍。你爹的命,我不止一次的还给过你,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欠你什么呢?夜家庄给你,夜凌云也给你,还不够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自信。”林婉言哭笑,眸光利利,“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要跟你抢吗?凭什么他们都喜欢你,都心疼你,都为你死,却没有人能顾及我的感受?我也是个人,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这样自私?”
  “我爹护着你,为你死;我喜欢夜凌云。夜凌云却一心只想娶你。到了最后,我什么都没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寄人篱下,我想当夜家庄的夫人,我想成为夜凌云身边的女人。所以,我不折手段了!我知道我爹在天之灵一定会怪我,身为太傅的女儿,这般不择手段,实在让父亲蒙羞。”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副身子,我一无所有。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皇室做下的孽,何以要让我们来承担?真正该死的人,其实是你!”
  说到最后,林婉言低头啜泣。
  就连哭泣都觉得很疲倦,很累,很伤人。
  林慕白坐在那里,静静的听林婉言哭着埋怨。她们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一别五、六年,什么都变了。
  指尖轻柔的扣上林婉言的腕脉,林婉言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拒绝。
  “我不管你今日找我,是来看病的,还是真心想与我说两句。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个大夫。”林慕白娇眉微蹙,俄而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林婉言,“你——”
  “你不必假好心。”林婉言抽回手,“我来这里不是让你看病的,而是想让你好好看一看我,好好的记在心里。我如今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林慕白,你还有心吗?还会愧疚吗?会不会觉得愧对我的父亲?他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你,可最后呢?是你间接杀了我。”
  林慕白蹙眉,“你胡说什么?我——”
  “我不用你给我看病,我也不想再吃药了。”林婉言深吸一口气,而后徐徐起身,从发髻上取下一枚簪子,放在掌心轻柔的抚摸着,“这簪子是爹留给我的,可是我不想留给任何人。我也知道,如果我死了,万一落在别人手里,我怕对不起我爹的在天之灵。”
  她看了林慕白一眼,而后将簪子放在了案上,“虽然我很讨厌你这个人,讨厌你的虚情假意,讨厌你的为人处世。但是我知道,就算为了你的虚情假意,你会替我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婉言?”林慕白道,“离开夜家庄吧!”
  “离开夜家庄,我还能去哪?”她问,“我不想走了,我不想离开他。林慕白,如果让你离开容景睿,你会心甘情愿的离开吗?”
  “如果是为了他好,我会离开。”林慕白毫不犹豫。
  林婉言苦笑,“所以你这辈子一直赢,唯一输给容景睿。六年前,你输了天下,六年后你不怕连自己的命都输了吗?”
  “输了命有什么好怕的?”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又不是第一次了。”
  林婉言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六年前的林慕白,还不是林慕白的时候,那副惨状果然是记忆犹新的。冷哼两声,林婉言笑得凉薄。“是啊,猫有九条命,我倒要看看,你能死几次。”
  “如果你还能活着看到,我会成全你。”林慕白抱之一笑。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林婉言望着窗外,眼神中带着几许无温凄寒,“夏天过去了,就是秋天。秋天叶黄,落叶归根,是该尘归尘土归土。”
  林慕白摇头,“说不定,是来年春。”
  林婉言嗤笑两声,“林慕白,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自信,也许夜凌云早就是我的。”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夜夜睡在身边的男人,到底是谁?”她问。
  林婉言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林慕白深吸一口气,“那便不知道吧!把自己当成一个寻常女子,好好过你的日子。”
  “答应我一件事。”林婉言也不追问,夜凌云到底是谁,对她而言早就没有了追问的意义。
  林慕白垂眸,“如果不违背道义,我会答应你。”
  “我希望我爹的愿望成真。”林婉言定定的凝视林慕白。
  林慕白身子一怔。
  “你会答应我的,对吗?”林婉言面色凝重。
  “我会竭尽全力。”林慕白斩钉截铁。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林婉言眼底的光突然间灰暗下去,好像什么光亮都没了。她笑得苦涩,而后饶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我便不算给父亲蒙羞!”
  她絮絮叨叨的出去,没有再逗留半步。
  蔷薇进来的时候,看到林慕白用力握着杯盏,似乎要将手中的杯盏捏碎。心下一惊,蔷薇低低的唤了一声,“主子?您没事吧?”
  林慕白呼吸一窒,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望着林婉言留下的那枚簪子,“我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她脸色发白,看上去就像有事。
  林婉言独自一人逛了一圈京城,还是只能回到夜凌云的身边。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还能去哪?天下之大,除了夜家庄,她不知道还有何处能成为自己的容身之所。
  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夜凌云正要出门,见着林婉言回来,快速迎上。“你这是怎么了?去哪儿?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以后带些人在身边。你若是出事,可如何得了?”
  林婉言笑了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最近庄子里事太多,我无暇顾及你。你若是觉得太闷,带人出去转转也好。”夜凌云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婉言,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去,所以你乖乖在家等我。”
  她抱紧了他,“我会一直等下去。”
  夜凌云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在她眉心轻轻一吻,而后翻身上马。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微凝了眉头,“最近好像瘦了,多吃点。”语罢,扬唇一笑。策马而去。
  他只是感觉到她瘦了,却没发现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吗?
  林婉言苦笑:我不舒服,你都没看到吗?你说你爱我,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被感动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敛眸,苦笑。
  一直都是这样,又不是头一回了,她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再计较,就真的是一辈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忽略有忽略的好处,比如说少了什么,多了什么,他都不会知道。至于是否永远都不知道,就要看他自己的缘分了。
  ——————————————
  缘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林慕白又回到了自己的柴房,只不过回去之后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容盈翻窗而入,她才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怎么回事?”容盈担虑的俯身蹲下,望着她一脸的冷凝模样,心头有些隐忧,“蔷薇说你不吃不喝的,怎么了?如此这般,身子哪里扛得住?”
  说着,他转身将案上放凉的米粥端起,勺了粥放在唇瓣碰了一下,所幸还是温热的,温度刚刚好。
  他亲自喂给她,“吃点吧!”
  “她跟了他六年,可是到最后,她始终没有把这东西交给他。”林慕白握着手中的簪子,“景睿,你觉得是不是很可笑?我觉得很可悲。男人对于女人的需求,和女人对于男人的期许是截然不同的。男人要天下,女人只要那个男人。”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绝望了。这枚簪子是他们林家的传家之物,义父死的时候当着我的面交给了林婉言。义父对她说,除非你遇见让自己此生无悔的男人,否则不许轻易交付。这代表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终身牵挂。”
  “林婉言做到了,她虽然爱着夜凌云,可始终也没有对他放下戒心。这样的爱,何其卑微,何其煎熬。景睿,我不想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如此。”
  容盈轻叹一声,依旧小心的与她喂粥,“我们不会这样,因为我不想刚从你身上谋取任何东西。早前的江山,此后的天下。与你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要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大殷,我的大祁江山。”
  “那就让那些东西,永远长埋地下吧!”林慕白垂眸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永远都别拿出来。”
  “好!”林慕白点头。
  喝下最后一口粥,她深吸一口气,俄而换了口吻,“你昨儿个夜里又下了致幻散?”
  “否则呢?难不成还得爷亲自伺候她?”容盈起身轻叹,“你舍得吗?”
  “哪里不舍得,这东苑的都挺了肚子,我不是也忍了吗?”林慕白嗤笑两声,“这恭亲王府太冷清,不得好好热闹热闹吗?”
  “御史中丞府就剩下一个苏离,最后只能病急乱投医。”容盈将她打横抱起,然后置于自己怀中。他就是喜欢这样抱着她。最好抱一辈子,“还是有些太轻。”
  林慕白瞪了他一眼,“难不成要我变成个胖子,你也不怕把自己压坏了。”
  “无妨,横竖在床笫之间,是我压着容夫人。”容盈厚颜无耻的开口,“容夫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他将头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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