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转眼便到了德淑宫门口。宋御早就下马步行,因此几步抢在冬青之前,替弯弯撩开了轿帘,伸手道,“殿下,请。”
弯弯双眉紧蹙,看了看他的手,道,“宋大人这是跟本宫杠上了?”
宋御微微弓着身子,明明是个卑微的姿势,偏让他做得分外好看。闻言,他就笑了。宋御一笑,周遭无论男女皆露出一副痴迷之相。就连看惯弯弯美色的秋瞳等人也暗叹好看,与她们家主子站在一处真是一对璧人!
弯弯却是无动于衷,此时已到自己宫门口,便无所顾忌道,“宋大人莫不是突发奇想,对本宫有了别的想法?”
宋御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被噎了一下后朗声大笑,“殿下果真有趣!”发现一众宫人都自觉垂头,默默退至一丈开外,他压低了声音道,“那么殿下,微臣若承认喜欢,您觉得如何?”
“不如何,”弯弯头颅微昂,轻笑道,“对不住了宋相宋大人,本宫过时不候。而且宋大人,你喜欢得也真够莫名其妙啊!”
宋御不怒反笑,似真似假地叹气道,“是啊,微臣现在后悔莫及。谁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啊。”他舒眉朗目,眸光停在弯弯的一双美目之上,一字一句道,“不知殿下可否告知,您又是如何莫名其妙喜欢上薛将军的呢?”
弯弯傲然一笑,“本宫可不喜欢那呆子,明明是他喜欢的我!”
宋御浓眉微挑,一脸恍然大悟,然后如释重负道,“如此甚好,微臣还有机会。”
夜风忽至,吹起弯弯面纱一角,露出她嘴角凝起的冷意,“宋御,你我属于同一种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一开始的抵触厌烦。还有,当初本宫毁容伤了脸,只一夜间便谣言四起,这里面可有你的不少功劳。”
“今时不同往日,人嘛,终究是会变的。至于当时的流言蜚语,是殿下找人散播,微臣只不过在发现之后顺手而为,尽绵薄之力而已。”
弯弯点头,“本宫所传只在深宫,宋大人却顺势将其传遍天下,好一个绵薄之力。”
宋御笑眯眯站直身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殿下无需因此忧虑,也无需急着拒臣千里之外,毕竟殿下婚期尚早,一切尚未可知。接下来,端看微臣表现即可。”
“本宫不想看。”
“哦?”宋御眸色微沉,忽然道,“如果,微臣手里有德妃娘娘的解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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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 奇毒
凉风拂面,撩起弯弯的发丝,也吹走了她脸上的平静。
“你有解药?”
“有。”
“父皇遍寻名医连母妃所中何毒都没查出来,宋大人竟说自己有解药?”弯弯眸色不变,声音却陡然发寒,“莫不是,这毒是宋大人所下?”
“殿下冤枉微臣了,微臣与德妃娘娘并无过节,何来下毒一说?”宋御淡定自若,不急不缓道,“微臣只是不忍殿下为此事寝食难安,想尽一份心而已。”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身后某处。弯弯随之看去,发现人群最前方站着一位白胡子老人。那老人年纪颇大,站在那儿颤颤巍巍,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宋御见她疑惑不解,便道,“微臣虽不知娘娘所中何毒,他却一定知道,而且一定能解开。”
“他是谁?”
“他的名号殿下定然不知,但他医术高超,在北域有‘医圣’之称。御医已将德妃娘娘的详细情况说与他听,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微臣怎敢说有解药?”
“北域,金国人?”
宋御只一眼便知晓弯弯在想什么,安抚道,“殿下放心,此人虽闻名北域,却是再纯粹不过的本土人士。此次,是他回乡探亲,被微臣正巧遇到了。”
弯弯将信将疑,沉思良久才抬眸说道,“宋大人想要什么?”
“岂敢,”宋御再次伸出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勾唇而笑,“微臣别无所求,只希望殿下再给一次机会。”
弯弯看了眼他的手,又将目光转到他的脸上。她笑了一下,终于起身,却是再一次无视宋御的殷勤,擦身而过道,“既然如此,本宫拭目以待。”
话落,她当先一步,抬腿往内行去。
宋御从来都是被人投怀送抱,今日连续被拒两次,不禁怀疑地摸摸自己的脸。冬青远远看到这一幕,拉住身旁的秋瞳咬耳朵,“跑到殿下这儿使美人计,也不看看我们殿下是谁。我们殿下岂止是美人,简直是美人他祖宗!”
秋瞳差点笑出声,死死忍住掐了冬青一把,“少说话,多做事!”
两人一溜烟追了进去,刘嬷嬷年纪大慢了半拍,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引宋御。
宋御跟着刘嬷嬷进到寝宫的时候,里面已经设好了屏风。屏风里侧有一张雕花紫檀大床,床上流云帐垂落到地,只能看到个朦胧的人影。
弯弯显然心神不宁,连身上的男装也未换下,站在屏风一侧对着宋御身后的白胡子老人客气道,“有劳了。”
老人行礼称不敢,随后被秋瞳引了进去。弯弯见状指了指窗边木桌,道,“略备了些茶点,宋大人请。”
热腾腾的香茶,配着精致细点,宋御看后再次扬起了笑容。他谢了一礼,慢步踱到桌边,正打算坐下,却发现椅子上有一只毛茸茸的灰兔子。
那兔子异常肥硕,差不多圆成了球,见到宋御它双耳一竖,灰扑扑的眼睛死死盯住他。这兔子,不光身子肥,胆子更肥,眼看着宋御继续靠近,竟眼睛一瞪四腿一伸,如一滩烂泥般地摊在椅子上。
眨眼之间,椅子被它占去了大半……
宋御愣住,继而朗声笑道,“七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养的兔子,依微臣看,它都快成精了。”
弯弯打了招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德妃那边,此时听到声音后回头,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刘嬷嬷在一旁看着,连忙赔罪道,“这兔儿是山里抓来的,野性十足,宋大人大人有大量,千万莫怪!”
刘嬷嬷去抱兔子,弯弯则笑着指了指窗口处,道,“宋大人何必和一只小畜生计较,椅子多的是。”
宋御倒是真心想品尝一二,无奈人家七公主眼巴巴守在边上不动,他当然也就不好意思坐了。于是,作了一揖,道,“无妨,微臣也不饿。倒是殿下,怎么喜欢养兔子了?微臣记得,殿下以前养的是一只叫白雪的波斯猫。”
弯弯闭口不言,神色却不太好看。冬青担心冷场,连忙接口道,“白雪不幸中了奸人的奇毒,我们眼睁睁看着它把自己的皮肉都挠下来,却愣是不断气。殿下最心疼白雪,亲自送了它最后一程……”
说话间,那白胡子老人从屏风后转出来,正好听到二人对话。他面色剧变,惊声道,“它是不是抓挠浑身直至皮开肉绽,然后血肉发黑迅速溃烂,最后还七窍流血,痉挛不已?”
弯弯惊奇不已,冬青更是讶然,道,“老先生您怎么像亲眼所见一般?”
白胡子老人欲言又止,满脸的褶子都皱成了一坨,环视一眼周围众人后,对宋御和弯弯行礼道,“公主殿下,宋大人,此事有些古怪,不知能否……”
弯弯明白过来,挥退左右只余下了秋瞳和冬青二人,道,“老先生但说无妨。”
白胡子老人先请了罪,继而缓缓道,“启禀殿下,其实,德妃娘娘与白雪所中之毒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场中众人齐齐抽了口冷气。
弯弯拧眉沉思,冬青则忍不住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娘娘和白雪中毒的时间不一样,情况也不同!白雪所中之毒,是然贵妃所为。但是然贵妃死前亲口说过,德妃娘娘所中之毒与她无关……”
秋瞳灵机一动,猜测道,“有没有可能,然贵妃和另一个凶手不约而同选择了同一种毒?”
“不可能!”说话的却是那白胡子老大夫,只见他神色怪异,沉声道,“这种毒在我朝根本不可能找到。”
“为什么?”冬青问道。
“因为,这种毒乃是北域皇族的秘药,在许多年前就被禁了。别说我国境内,便是在金国,也非常稀有!”
弯弯自从知晓德妃所中之毒与然贵妃无关,就做过很多猜想。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此事会与金国皇族有关。不过,然贵妃虽然承认投毒,但并未直接承认白雪之事是她所为。再者,依那老大夫所言,然贵妃根本不可能拿到这种毒、药。会不会,白雪之死,是由于真正的凶手见母妃未死,再次作案?!
可是,白雪与母妃中毒之后并不一样……思及此处,弯弯看了眼兀自发呆的宋御,朝那老大夫问道,“老先生,若所中之毒是同一种,为何白雪死相惨状,母妃却只昏迷不醒?”
“因为,”老大夫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沉声道,“因为德妃娘娘同时中了两种奇毒!”
作者有话要说: 德妃一个膝下无子的宫妃,为何会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凶手又是谁?害了薛望夜满门的罪魁祸首,究竟是皇帝,还是另有其人?月娘侥幸未死,五公主与马风云又该如何?弯弯与薛望夜何时才能走到一起,宋御又会在中间起到何种作用……
第27章 二十七 三章合一
万籁俱静, 夜色已深。
宋御打马前行,在宫门口遇到了正欲进宫的薛望夜。两人一进一出擦肩而过,却又在几步之后齐齐勒住缰绳,调转马头。
“薛将军夜半入宫, 不知有何要事?”
“宋大人夜半出宫,想必身负要事。”
“本相奉陛下旨意, 寻七公主殿下回宫。殿下垂爱, 见本相劳累奔波, 便热情相邀, 留饭宫中。谁知, 两人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辰,这才……”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宋御抿嘴一笑看向薛望夜,“殿下只是爱才惜才, 一片感激之情,并无其他。薛将军最近春风得意,千万不要误会。”
“岂敢。”薛望夜似笑非笑,提了提缰绳靠近一些,道, “说起来, 要多谢宋大人拱手相让,否则薛某怎有机会被陛下赐婚呢?”说着,他真在马背上诚诚恳恳作了一礼。
宋御脸色几变,好一会儿才道,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薛将军不装疯卖傻的时候,口才甚是了得。只是,有朝一日七殿下若是知晓,德妃娘娘所中之毒与你有关,不知将军该如何是好?”
薛望夜双拳一握,眼光如刀子般扎在对面人身上,“宋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御笑得如沐春风,“看来薛将军很在意啊,那太好了,我们可以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过不了几日就是春猎,届时我们来赌一局。”宋御不急不缓道,“如果薛将军赢了,本相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如果本相侥幸赢了,薛将军就主动悔婚。”
“婚事乃是陛下亲赐,岂是薛某想悔就能悔的?”
“薛将军装疯卖傻也不是一天两天,想必对于如何悔婚一事,你有的是办法。当然,若是薛将军实在没有好办法,本相也可相助一二。”
薛望夜被气笑了,略一思忖道,“薛某答应与宋大人赌一局,但是,薛某就算输了也不会悔婚。你赢了,尽管去告密。但若是我赢了,宋大人不但不能泄露任何细节,还要帮忙遮掩,如何?”
宋御不料他如此自信,一下子被激起了血性,傲然笑道,“薛将军有把握不输,本相也有把握能赢,那就看看,看春猎那日谁的马更快!”
“好,春猎赛马场上见,谁拔得头筹,谁就算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话落,马背上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拍出一掌!“啪!”四目相对,双掌相击,随后一触即分,各自提起缰绳掉头而去。
马蹄渐轻,当宋御的身影终于消失于夜色中,薛望夜翻身下马,只身立于宫墙之下。此时,有一人从宫门转出,抱拳礼道,“卑职见过少将军!”
宋御猜错了,薛望夜夜半至此并非入宫,而是为了见一个人。他上下细细打量来人,感叹道,“虽是同在京中,但我们几年没有说过话了吧?不必多礼,如今你官至御林军总统领,而薛望夜只是个名存实亡的草包将军。”
谁知那统领闻言突然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少将军与薛老将军对卑职恩同再造,卑职时时刻刻记得当日誓言,绝不敢忘!”
“快请起!”薛望夜亲手将他扶起,郑重道,“切莫如此,我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你。雷鸣,这些年,你受苦了!”
雷鸣双眼泛红,似有哽咽,“雷鸣有负重托,潜伏宫中几年也未查到蛛丝马迹,无法替薛老将军报仇,也无法还大将军一个清白!”
“若非有你,我怎么将人安插进深宫,又如何得到那人身边的消息?”
雷鸣止住悲伤,调整情绪后疑惑道,“少将军曾吩咐卑职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更不能去见您,即使事发紧急也只能命中间人传话,不知今夜……”
“因为时机已经成熟。”薛望夜重重捶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打起精神来,相信我,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少将军可是查到了什么?”雷鸣双眸一亮,见薛望夜警惕地看住远处守卫,解释道,“少将军不必担忧,收到您的消息之后,卑职就将今夜守在此门的护卫全部换成了自己人。”
薛望夜这才神色一松,低声说道,“叔父当时的猜测没错,兄长叛国投敌一事果然是被朝中之人陷害。”
“是谁?究竟是谁害得三十万忠军良将埋骨异乡?!那场仗,明明就该胜的……”雷鸣话到一半停住了嘴。他明白,这件事谁也不会比薛望夜更难过。
薛望夜很镇定,或许是等了太多年查了太多年,今时今日终于有了些进展,他就已经很满足。他甚至有心情安慰雷鸣,劝他千万要按捺住情绪,不可露出丝毫马脚。直到得到雷鸣的保证,他才开口继续道,“虽然还不清楚背后的主谋是谁,但我敢肯定,平阳侯府在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人可以作证,平阳侯府的老太傅曾亲仿我兄长的笔迹,写了一封书信……”
“平阳侯府?书信?”雷鸣诧异不已,惊声道,“那封书信,可是大将军被定罪的铁证?可是不对啊,马老太傅多年前就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
“不错,正是因为那封信,兄长才被认定叛变。”薛望夜看着雷鸣,道,“至于马太傅,你别忘了,当年鉴定书信真伪的文臣,正是以他为首。而正是在那件事之后,他才突然致仕回乡。”
雷鸣倒吸一口凉气,道,“少将军的意思是,马太傅自己仿写了一封信,那信辗转递到了皇帝面前,然后又亲自将他鉴定为大将军所写?”
薛望夜点头,“马太傅一手书法天下无人能敌,又是当时朝中文臣的泰山北斗,桃李满天下,这件事对他来讲,简直轻而易举。”
雷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问道,“若是如此,此事定当隐秘至极,少将军如何知晓?”
“说来也巧,我无意中救了个人。”薛望夜道,“那人与平阳侯府有怨,便将此事告知于我。而且,她还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说,平阳侯府为了以防万一,将背后主谋的授意书信留了下来,就藏在府内某处!”
雷鸣喜形于色,手都抖了起来,“如此说来,只要接近平阳侯府找到那封信,就能……”
薛望夜点头,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今日找你,就是要你密切关注平阳侯府动向。任何与平阳侯府走动密切的人,都要一一记下!吩咐下去,稍有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