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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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为妃-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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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映玉进门来,亲手端了一盅雪梨银耳羹,腾腾还冒着热气。
    锦月闻声停下来,迎上去端了映玉手中的羹汤,让她坐下。
    锦月握她手,只觉冰凉得很:“听闻你这几日又得了风寒,可好些了?瞧这手,跟冰似的,好端端怎么又生病了?”
    映玉柳眉蹙了蹙,眸中漾过愁思的波光,刚张口欲说,又见锦月眼下有青黑、似又瘦了,便忍住被金家挤兑的事没说,轻轻摇头说: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着了罢了。倒是姐姐,后日就是十五,太皇太后不知道做什么,她向来不喜殿下,恐怕要利用姐姐达成什么不好的目的。”
    锦月眸光往屋外一投,映玉猛地想起屋外侍立着几个奴才,忙起身去门口让他们都走远些守着。
    映玉忧虑自责:“幸好姐姐提醒,否则以我的粗心恐怕早晚要出事。”
    说到此处,映玉眸中含着泪光和隐隐的恨意:“姐姐,我这几日是心中甚是惶恐,只觉这每一日都过得朝不保夕。封妃的圣旨迟迟不下,我得到消息是金素棉在从中捣鬼,她想要做太子妃。金家实力强大,一旦她做了太子妃,恐怕我这没有亲族可依靠的孤女,早晚要死在她手里……”
    金家确实不容小觑,可以说是而下太…子党势力的中流砥柱,且不是金素棉在弘凌心中的地位重不重要,光凭家室这一点太子妃的位置她便唾手可得。
    锦月抚平映玉眉间的刻痕,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身子要紧。”
    映玉却苦笑了一声:“姐姐光会说我,你看你眼下这两条青黑,恐怕也不比我好。”
    锦月鼻间轻轻一叹,看向窗外,雨雾霏霏,杏树枝头花已凋谢,小小的绿叶团团簇簇正在枝干蜿蜒。
    “萧家凋亡,而今你我深陷宫中,地位卑微、势单力薄,只怕一朝有浪头打来,我们只能听之任之、任其摆布。若我们的身份被拆穿,恐怕又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我如何能安枕……”
    “既然上回甘露台那么多人都没有人认出姐姐,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认得,毕竟当年与萧府相识相熟的都几乎灭门了,这深宫中,姐姐也不必那般担忧。”
    锦月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姐妹二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沉凝之后,锦月抬眸,见映玉鬓发乌黑、肌肤如玉,像一块玲珑的白玉,娇弱美丽惹人怜惜。
    “映玉,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辈子究竟要什么?”
    “想过,当然想过。”映玉满眼殷切的希冀,看着锦月梨窝一绽,陶醉在想象中,“我想要健康,想要这一辈子从一开始就健健康康,生来就没有让人不男不女的恶疾!想要得到的,永远都能得到,在乎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失去、更不会被人抢走……”
    “可我知道这些都不现实。”她笑容顿失,拉锦月的手:“姐姐,我知道你因为出不了宫而忧心。我知道姐姐从小就是个有想法、有追求的女子,可是姐姐,有时候想得太多,不如活在当下。只要咱们把现在的每一天都活得好好的,就谁也要不了我们的性命!”
    锦月微微吃惊,映玉从小胆小内向,从没有这样的主意。
    “你说的,似乎也对……”
    映玉抿了抿唇似经过深思熟了而下了不小的决心,脱口道:
    “姐姐,我知道太子殿下心里一直有你,他心里一定还爱着你。你既然不知命运何去何从,不如就留在东宫,把命运交给殿下吧。到时候我们姐妹联手,以姐姐缜密的心思和智慧,金素棉定不是姐姐的对手。”
    锦月淡淡苦笑,回想起那夜甘露台弘凌翻开她满手的老茧说她丑陋,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掩盖事实而不得已说的,但道理却是没错的。
    “我宁愿命运在我手里坎坷,也不要寄托在别人身上享受短暂的快乐。”
    锦月默然撇开眼睛。
    “再何况,今生今世,弘凌已非我想要的良人,哪怕他这能够不计前嫌将我供在金丝笼里,我也并不会觉得幸福。”
    映玉看着锦月柔韧而坚毅的目光,一瞬间心头滋长出些自卑。
    “难怪殿下对姐姐多年不忘,和姐姐比起来……映玉的境界确实太低了。”
    映玉抿着唇,渐渐满露哀戚,“姐姐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其实从不碰我……我完全是靠着殿下对姐姐的爱,才能活到今天。我也知道,只要殿下爱姐姐一日,就一日不会正眼看我。”
    锦月吃了一惊。
    映玉双目垂泪,轻轻捏了白绢擦去,又捧起锦月的双手含泪说:“但是映玉不会嫉恨姐姐,因为这世上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深深爱着的人,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我想和你、和殿下,永远像一家人生活下去,一辈子也不分离……”
    怔愣之后,锦月淡淡苦笑,擦去她的眼泪:“就算弘凌没有你,他还有别的女人。哪怕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哪个君王不爱美人,又哪个美人能永远是美人。”缓了口气,“灯蛾扑火的爱情,有当年那一次,就够了。你也不用再劝我,我心意已定……”
    锦月不欲再说,映玉知道锦月不会与人共侍一夫,只能作罢,抬手让奴才把补品、衣裳都拿进来,又说了些嘘寒问暖的话,才说走。
    映玉方走出门,便吓了一跳——竟然是弘凌冷冷立在门外,他喜怒莫辨,正从杏花枝头半掩的纸窗看屋中的佳人背影,发冠已被雾水沾湿了,可见已立了好一会儿了。
    映玉心下发跳,这么近的距离,那她们姐妹俩方才的说话岂不是……
    “殿……”
    她忙要跪下去,可弘凌看也不看她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先下去。
    映玉咬唇,回眸透过杏枝和纸窗望了锦月一眼,心头涌起羡慕和淡淡的酸楚,只觉自己如透明人一般无足轻重,默默福了福身,告退了。
    弘凌确实在门外站了许久,锦月的话,也一字不落的都听了清楚。
    前几日锦月告诉他当年分手是迫不得已,他先是愤怒锦月的隐瞒和自作主张,后来想想又觉得有些后悔当时的态度过于激动、恶劣了。最近心头萌生的躁动和渴望又越发清晰,让他不由又对那女子生出些幻想,可无意听见这番对话,又似冷水将他破了个劈头盖脸,看清了现实。
    风中落下一声叹息,弘凌转身正打算要走,却听背后锦月急急叫住他。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也……我也正想和你谈谈。”
    锦月方才恰好从窗户看见弘凌,便追了出来。
    锦月没有再以奴婢自称,弘凌注意到了,是以也只平常语气说了个“好”。
    屏退了下人,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和满园子的牡丹、玉兰,默默相对。静默在蔓延,静到仿佛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弘凌负手而立,长发如墨,金冠玉带,背影比之当年的青白布衣,越发英俊。“说吧,你要找我谈什么。谈完这一次,以后……以后便不要再谈了,既然不打算给我结果,就不要给我希望。”
    锦月看见他在门外,便料想他应当无意听见了她方才对映玉的话,然而并不后悔说出那些,那些话一直是她想说而没能说的。
    “弘凌,我们真正的和解吧,不要再为当年的事互相折磨了。”
    锦月淡声开口,视线努力忽略眼前的牡丹花和玉兰,望向别处。
    “我们该往前走了。你而今贵为太子,有你的宏图伟业要施展,而我,也有我的命运要承受……从今往后,我们可以像陌生人一样,或许各不相干,或许有一天我们重新认识,可以做普通的朋友。你说,可好?”
    锦月望着那俊秀的背影,眼睛有些发酸。
    那背影沉凝了许久,沙哑着磁性的嗓音说——“好……不过,我有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锦月:“你问。”
    弘凌回身来看她——“你,可还爱我?”
    他目光清澈如水洗的青山,锦月一时错愕,仿佛看见了从前文质彬彬的弘凌,可他健硕的身材和喉咙间让人敬畏的图腾又提醒着她不是。
    “不能骗我,说实话!”
    锦月咬唇,许久,缓缓吐出一个字——“爱。”

  ☆、第二十五章 弘凌承诺

闻那一个“爱”字从两片略显苍白的粉唇中吐出,弘凌眸子不住的闪烁,直直望入锦月眼底。
    他目光忽然燃起烫人的灼热,令锦月心头一慌,赶在弘凌启唇说话之前抢先道——
    “可不打算再爱了!”
    弘凌刚张口,而下只能缓缓合上,眼中的灼热随即慢慢熄灭成灰,而后两人各自默然撇开眼睛,都有些无所适从。
    锦月脸发烫,手脚却冰凉,正后悔着是不是不该如此诚实,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弘凌便问道:“那你今后当何去何从,以你的身份,哪怕逃出皇宫,只要一朝映玉或者别人的身份被曝光,这普天之下也难有你容身之所。”
    锦月淡然笑了声:“太皇太后已经注意到我,我贸然逃出宫只怕捅出更大的篓子,不如就呆在宫里,静观其变吧。”
    弘凌审视着锦月,对这个女子他本以为自己是了解的,可当年分别,如今重逢,他越来越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你就不怕死吗?”
    锦月望着虚空,而后垂首轻捻起裙裾,朝弘凌跪了下去。
    “你这是作什么!”
    锦月跪地,朝弘凌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头,额头贴在他面前的地面不起——
    “我怕死,可是怕死并不能让我不死,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答应我。”
    弘凌俯视着跟前的女子,她明明粗布麻衣的匍匐在自己脚下,可却并不让人觉得有任何卑躬屈膝的卑贱,反而让他生出一种无力感——她太有主意了。
    有时候他真希望萧锦月是个随波逐流的女人,像别的女人那样,盼着嫁金龟婿、盼着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心巴巴的依靠男人过一辈子。但,萧锦月偏偏不是……更可笑的是,自己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特别,才动了心……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的,都答应你。”
    锦月仰脸,乞求地看着他:“答应我,假如我死了,替我照顾小黎,哪怕你再不喜他也请不要伤害他、抛弃他,若可以……”锦月抿唇,“若可以,收他为义子,养在宫外,别让他牵扯进宫中的纷争。”
    弘凌凝眉眸光一涌动,薄唇抿紧,隐隐含了怒气。
    锦月知他想到了弘允,可相比告诉他孩子的身世而让他们母子骨肉相离、让小黎卷入争储的血腥残杀,她却更宁愿让弘凌不知道。
    “孩子是无辜的。小黎,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泪光在一双明眸中闪动,满目具是卑微地乞求,弘凌袖下的拳头慢慢松了,深吸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已是一片宁静。
    “好,我答应你,若你不在人世,我秦弘凌哪怕一日功败垂成、死无葬身之地,也定让孩子安然长大。”
    锦月含泪笑了,心中大石头总算落地。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出的话,不会轻易食言。
    锦月泪光点点中浮动着喜悦,弘凌俯视着她,只觉这份笑容轻柔得如一团薄雾轻云,和着她纤瘦的身子,愈发教人心生怜惜——
    “你是个好母亲。”
    锦月低首,轻擦了泪光不语,心底叹息:希望,你也能够做个好父亲。
    这是最后一次相谈之后,从今往后便是陌路人,秦弘凌,徐云衣,一个太子,一个舞姬奴婢,再不相干。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各自背过身去。
    锦月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弘凌低声说:“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结果,但我依然不后悔当年在那场雨中的等待。”他顿了顿,缓声说,“珍、重。”
    锦月知他是指当年他在丞相府雨中等待一日,向她告白的事,轻轻深吸了口气,轻声回:“我会……你也是。”
    两个人,两个方向,一个朝高耸入云的凌霄殿走,一个朝矮矮藏在偏僻角落的土坯奴才院去。
    从今以后,不再有瓜葛。
    锦月走出牡丹园子的时候,见李生路从小路急匆匆绕过去,匆忙间看见她,点头打了个招呼,脚下也不停,应当有急事去找弘凌的。
    锦月没有再想下去,回了院子。
    李生路跑过去的时候,正发现自家太子朝凌霄殿踽踽独行,很平静,不,应当是“冷漠”,就像那一年战场上,太子一身铠甲滴着鲜血,独自从硝烟弥漫中走出来,手中提着把血剑,双眼冷漠得像没有灵魂——对于一个本来信佛理禅的人来说,杀那么多人,如何又不是对自己心灵的屠杀。
    李生路收回胡思乱想,忙上前。
    “殿下,有急事通禀!”
    弘凌负手而立。“是太皇太后又要找本宫麻烦,还是皇后又唆使童贵妃母子,与本宫作对。”
    李生路四顾一眼,见无人,才低声说:“都不是,而是……关于五皇子。”
    一听这三字,弘凌浑身一凛,凌厉回眸来,危险地眯了眼睛:“弘允?”
    李生路点头,上前悄悄耳语了一阵。
    弘凌眸子骤然阴戾下去,袖下双拳紧攥,咯咯作响。“没想到,他竟真活着!”
    李生路:“不过现在消息还不确切,皇后仿佛也还不知道此事。”
    弘凌冷冷轻笑一声,吩咐了李生路几句,便让他下去了。
    皇后当然不可能知道弘允还活着,若她知道,那日甘露台就不会只干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看戏了。
    他早预感道,弘允不可能那么轻易死了,能够和他比肩相较的男人,怎可能死得那么默默无闻。
    清风起,弘凌回望念月殿,又似越过念月殿、看向少年时居住的冷宫。那里有他最不堪的岁月。
    二十四年前,上任皇后所谓的死于他生母手中之后,便由她双胞胎妹妹、彼时还是姜贵妃的姜瑶兰继任,人称小姜后。弘允便是小姜后所出,因为大小姜后双生,长相酷似,是以皇帝、太后之流对大姜后的追思都转移到了她们母子身上,小姜后母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以弘允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而他,却是背负着两条人命的孽子,是人人都想践踏的泥巴。同一件事,弘允做就是对的,他做就是居心叵测、装模作样。他越聪慧、越能干,他们便越忌惮、越不喜……
    深吸了口气,弘凌压下少年时代残留的阴影,决然朝凌霄殿去。
    既然没有人可以依靠,自己就必须更加的努力,顽强!
    他绝不会重蹈少年时代的覆辙!
    **
    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转眼便到十五。
    清晨。
    昨夜刚下了一场夜雨,草叶儿挂着露珠在晨曦中闪闪发亮,一阵疾风扫来——是把拂尘不小心扫了它一耳光,水珠簌簌抖落了一地。
    拂尘的主人嫌弃地一掸拂尘上的露珠儿,咕哝了一句,而后朝着院子又立马收敛了不悦,细声客气问——
    “云衣姑娘,可起了?”
    院里,锦月正在回忆这十来日苦练的舞姿,闻声听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那花发公公,忙出来,福了福身——
    “云衣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
    方明亮一听,乐呵了。奴才哪儿经得起“大驾”二字,虽说平时有小太监拍马屁,但都不如这姑娘说得诚恳动人。
    “姑娘快请起,老奴一个奴才,大驾光临可不敢当。”他将锦月一身粗布麻衣打量了一通,皱了灰白相间的眉毛:“哟,姑娘是打算穿这身粗布麻衣去给太皇太后献舞?”
    锦月看了眼磨破的袖口,低首道:“云衣虽布衣荆钗,但作为粗使奴婢,穿这个才符合身份。”
    方明亮眼皮儿一挑,看锦月的眼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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