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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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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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灾后多疫情,被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看到进出的官兵运过一些草药和石灰进去,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不敢有所耽搁,立刻把这件事写了信快马加鞭寄给了傅荀,无论这个猜测是真是假,这都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傅荀这些日子就在忙这件事,灾后出疫情本就是一件大事,若还隐瞒不报,其中说是没有猫腻也没有人信了,傅荀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不露声色的捅到皇帝面前。
  他回府的时候,街上已经宵禁了,凉凉的夜色中只有他和他身后的几个仆从行走在路上,偶尔遇见几个巡逻的官兵,还需出示一番身上的令牌,实在是有些孤寂的意味。然而傅荀却像习惯了似的,脸上既没有焦急,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不疾不徐的自己提着一盏灯缓缓走着这条归家的路。
  也许对他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归家,自从他母亲去世,父亲另娶之后,那个所谓的家便已经彻底消失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些一个幼童如何在自己府中挣扎求生的记忆。
  渐渐的,那条漆黑的路走完了,露出门前挂着两个灯笼的大门来。府里的下人把门打开又合上,傅荀便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对他来说只算是他落脚的地方,挥退了欲要替他提灯引路的下人,傅荀自己提着一盏灯,穿过长长的回廊,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这个时间按府里的规矩已经到了各个院子落钥的时候,但这几日他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院子里还有微弱的灯光,每次这时候他才会惊觉自己的生活中居然就这样多了一个人。
  程宁已经等着等着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不仅心智如孩童,连生活的习性似乎也一直停滞了,入了夜便会犯困,即使自己一心想等人回来,也总是还没等到就先控制不住的睡着了。
  因为这些日子大概摸清了程宁的脾气,两个丫鬟也没敢把她放到床上,而是给她身上盖了件厚厚的披风。
  看见傅荀回来,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识趣的退到门外,而是都站在程宁的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
  傅荀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却不想听她们说,皱了皱眉,直接说道,“还不退下!”
  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只能无奈的出了房门,但如风到底心思单纯,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夫人这几日为了等世子连饭都没用过,还请世子多体谅我们夫人。”
  傅荀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如雨赶紧合上门,拉着如风退了出来。
  程宁趴在桌上,似乎连梦中都是不开心的样子,不复平时的笑靥,两条眉毛深深的皱了起来,口中有时还会喊着,“夫君。”
  抱人上床不过片刻的事,但傅荀却没有做,他仍是和前几日一样,直接撤了程宁身上的披风,等人被冻醒了,他才语气冷淡的说道,“醒了,自己脱了衣服上床吧。”
  程宁还有些不清醒,每次被这么弄醒,都会神色茫然,然后看见傅荀,又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夫君,回来了。”之后就算跟个游魂似的,全凭本能脱衣服上床,然后一睡不起,直到第二天。
  傅荀目光冷冷的看着程宁摇摇晃晃的向床铺走去,即使她差点磕到床沿,傅荀也没有半点要出手相帮的意思。
  他这几天有事是真的,但不至于深更半夜回府,程宁对傅瑞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个妻子还是不够听话。他的东西为什么要去和别人亲近,无论那人是不是傅瑞,他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傅荀不介意让她吃些苦头,但他却没用,而是选择了这种方式,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他知道毕竟皮肉之痛,这种方式更能让她记住教训,若是她还是记不住,那这件东西也可以直接丢了。
  程宁的一切行为自然有人报与他知道,她的殷切眼神他也感受到了,这让他欣慰,至少她还是属于他的,傅荀看着床上那早已睡着的一小团,眼底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留下一个人总比毁掉一个人让人开心许多。
  差不多到时候了,傅荀心想。
  许是撑了这么多天终于撑不下去了,一向健康的程宁,在第二日清晨一直没醒来,直到丫鬟觉得不对劲进去查看,才知道人浑身都是滚烫的,显然已经烧糊涂了。
  大概正应了病来如山倒那句话,程宁的情况看起来很严重,整张脸烧的通红,嘴里也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但就是叫不醒。
  如风如雨急坏了,赶紧请了小厮去请大夫。
  程宁不是个娇气的人,从小到大虽然吃喝不算太好,却极少生病,一般的病也都靠自己熬一熬,或者徐嬷嬷去药店抓些最便宜的药度过,她自己烧的糊涂说不出话,两个丫鬟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只能一边不断给她拧帕子擦身子,一边不住的往门口张望,看大夫来了没有。
  虽然大家都知道世子和侯爷的关系不好,但随着傅荀出仕,他在侯府的地位也渐渐越来越高,至少像以前那样不把这个院子里的人当回事的情况是没有了,尤其是上次如霜的事传出来后,大家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因此,那个小厮几乎是一路快跑去了最近的药堂。若不是大夫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估计回来的时候还得这速度。
  不出所料的,大夫把完脉之后就说是,“气血亏虚,又加之风寒入体,所以才高烧不退。”
  大夫以为这种情况是程宁自己折腾自己,还叮嘱两个丫鬟,“无论如何都要劝夫人放宽心,饭食不可不进,夜里也要注意休息保暖。”
  如风如雨也不可能和大夫说具体的情况,只能把话压在心里,谢了大夫,又请人跟他去拿药,但看着程宁虚弱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觉得傅荀有些喜怒无常,心思太重。


第12章 朝会
  风荷园一片兵荒马乱,此时的朝堂之上却是人人都噤若寒蝉。
  今日天未亮,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的雨一直沁进了宫墙里,被雨打湿过的红色显出一种暗沉来,好像是浇上了无数的鲜血。
  “混账!”
  承天殿里传出一声怒喝,随之而来的是一本砸到众人脚边的奏折。
  两个月前,一场为时五天的暴雨,江南道黔洲一带山洪爆发,山下河道被堵,水漫遍地,近两万民众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朝廷立时下拨四百万两白银,从周边临时征调二十万石粮食,用于安置灾民,抚慰百姓。这份奏折说的就是这件事。
  但是却并非是好消息。
  灾民还未安置好,粮食却已经差不多没有了,而且更严重的是,黔洲居然有地方出现了疫情,而且还隐瞒不报,这份奏折一方面是禀报赈灾的情况,更多的却还是希望朝廷能再拨一笔款过去。
  一个黔洲而已,不过是一次洪灾,四百万两白银,二十万粮食,竟然还不够,而且在朝廷如此重视的情况下竟然还出现了疫情,也不怪乾嘉帝会震怒。
  这份奏折是太子那边找人拟的,当然明面上不过是一份地方官加急递上来的折子而已。
  底下的人统统屏息凝气,不敢多发一言。
  “四百万两竟连两万人都安置不了吗?底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黔洲洲牧又做了什么,竟然还有了疫情。都看看,看看里面写了什么,有了疫情竟然还敢隐瞒不报,还有这折子,说是已经递了多次,朕竟然才看到!”乾嘉帝见底下无人说话,不由的更为生气。
  一片寂静。
  天子一怒,没有人敢在此时触霉头。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站了出来,手里拿着笏板,双手交叠向前一伸,俯身道,“父皇息怒,儿臣以为,天灾无情,黔洲疫情之患,想来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要户部拨银,治理此次灾患。”
  说话的人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与乾嘉帝有七分相似,正是乾嘉帝最宠爱的大皇子谢迦道。
  有大皇子打头,原本一片寂静的朝堂之上立时便多出了几道附和声。不外乎就是先赈灾,再追责。
  却在此时,又有另一位长相文雅的人站了出来,对乾嘉帝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儿臣以为此时蹊跷,其中关窍还需彻查,方可安抚民心。”
  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反驳道,“彻查?下官敢问太子,彻查一遍需要多少时间,这时间太子等得,黔洲的万千灾民可等不得。”
  先前说话的正是当朝的太子谢迦庭,只是他虽然贵为太子,却因为不是很得圣宠,所以在朝堂上的威望倒是比不过大皇子,这才会话一出口,就有人敢反驳,无非也就是想揣摩圣意,想向大皇子示好而已。
  事情做得如此明显,这种人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谢迦庭脸上没有丝毫被挑衅了的恼怒,声音依旧不平不稳的向乾嘉帝进言道,“我所说的意思并非是不管灾民,只是可以让户部拨银,再由陛下选一两个信任的人,并带上刑部或大理寺的人,一面是携银去赈灾,一面也是派人去彻查此事。”
  乾嘉帝沉默不语,他虽然更偏爱大皇子一些,但此时却也觉得太子所言更为有道理。
  “皇上,臣以为太子所言有理。”
  “臣也以为可以一试。”
  众人见乾嘉帝久久不语,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太子平常不结党,也不拉拢朝臣,可为人谦和有理,在朝堂之上也从不出风头,每每进言也是言之有物,反观大皇子,虽然表面沉稳,内里却是狂放,朝堂之上的有些言语也显得浅薄,因此,一些中立派的心里却是更欣赏太子的,更不必提一些自愿拥护太子的人了。
  乾嘉帝往下扫了一眼,谢迦道虽然心里恼怒,但此时也做出一副赞同的样子说道,“儿臣也以为太子说的有理,先前是儿臣疏忽了,只是这要派的人选怕是要慎重。”
  如此情状,乾嘉帝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什么人选?”
  “刑部侍郎曹休向来铁面无私,断案无数,儿臣以为此人正合适。”谢迦道说道。
  曹休被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天灾虽无情,人事却可救,臣愿前往替陛下救万民于水火,并彻查此事。”
  曹休三十四五,蓄着须,脸庞端正,人却很清瘦,看起来倒是真的有几分清正严明的样子,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人虽然没有明里投靠大皇子,但家里却有个女儿是大皇子的侧妃。
  皇帝虽然有些昏庸,但对朝堂这些事还是知道的,他看了看大皇子,又看看曹休,沉吟了一会儿,显然不是很满意。
  傅荀便在此时站出来,请命道,“臣也愿前往。”
  太子也说道,“傅少卿虽然年轻,但手段却不弱,赈灾一事事关重大,儿臣以为由曹侍郎和傅少卿一起更为稳妥。”
  一个大皇子党,一个太/子/党,一个刑部,一个大理寺,表面看起来也确实是无可指摘了,皇帝当下就下了旨,封刑部侍郎曹休为钦差,大理寺少卿傅荀协助,再拨50万两银前往黔洲。
  到底还是大皇子的人压了一筹,退朝时大家纷纷都在交头接耳,又说皇上果然还是更偏疼大皇子的,也有猜测这次赈灾的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的,被讨论的两位皇子却都未做停留,下朝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宫。
  大皇子还未封王出宫,此时仍是住在皇宫之中,他此刻正和幕僚还有刚封的钦差曹休讨论此次的事。
  “务必不能让他们查到本宫身上,尽量往太子那边攀扯。”大皇子对着曹休说道。
  “臣明白。殿下放心。”曹休道。
  “傅荀就是太子养的一条疯狗,你同他一起要小心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谢迦道提起傅荀,语气是满满的厌恶。
  傅荀自从入了大理寺之后,给他们这边的人找了不少麻烦。
  “是。”
  ………………………
  东宫
  太子与傅荀也正在商讨这件事。
  太子道,“你这些时日为了查探此时也是辛苦了,此次前去务必小心,以免查出了什么,他们情急之下会不利于你。”
  “臣明白。”傅荀说道,“臣打算与曹休分头行事,不走官道,自己微服暗中查探。”
  太子犹豫了一下,“这样确实更容易探听到消息,只是也相当于把自己置于险地了。”没了官府的名头,暗中就算被杀了,随便推到山匪强盗的身上也查不出什么。
  “臣会小心的,还请殿下同意。”傅荀躬身。
  太子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答应,“我会去跟父皇说的。”
  “多谢太子。”
  太子将人扶起,担心的说道,“此行千万不要轻易泄露行踪,我再从身边调两个暗卫给你。”
  每位皇子成年后身边都会有几个暗卫保护,作为太子,身边的暗卫更是会比寻常皇子要多,知道太子是好意,傅荀也就没有推辞。
  事情商量完,傅荀推辞了太子的留饭,回了府里。
  程宁此时刚吃过药睡着了,大夫看过之后,程宁的烧渐渐的退了,只是人还是一直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中间偶尔清醒一会儿也是喊着难受,让两个丫鬟实在是担心又心疼,看见傅荀回来,也顾不得许多就迎了上去。
  “世子可算是回来了,夫人病了,到现在都没怎么醒过。”
  傅荀因为两个丫鬟的凑近脸色先冷了三分,听见她们的话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声音冰冷道,“怎么回事。”
  “今日早晨我们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夫人一直未起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大胆进去看了一下,谁知道就看见夫人躺在床上,我们怎么喊也没有反应,我们走近了才发现夫人都烧糊涂了,请了大夫过来,现在烧已经退了,只是仍还是不怎么清醒。”如雨把事情巨细靡遗的都交代了一遍,脸上全是忧色。
  傅荀走到床边,看了一下躺在被子里的人,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也有些白,他弯下腰探了探额头,烧确实已经退了,现在的温度倒像是还比寻常人低一些。
  见世子还是关心夫人的,如风便在旁边道,“夫人这几日日日都等着世子回来一起用饭,世子未归,夫人也一直没有吃饭,晚上更是不肯上床睡觉。”
  如风心思简单,她想着夫人是因为世子病的,世子若是知道了也会多心疼夫人一些,夫人执拗又劝不了,只希望下次世子能体谅一下夫人这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
  傅荀从进门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听了如风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直看着昏睡的程宁,目光深邃。
  如雨见状,赶紧把还想说话的如风拉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人在室内。


第13章 生病
  傅荀在就这么一直在床前站着,看着她有时候会皱着眉头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他也没有弯下腰哄一下的意思。
  程宁不吃饭又不肯去睡觉他不是不知道,但对他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抛开小时候经常吃不饱睡不好不说,哪怕是现在,他也经常忙起来想不起来吃饭,只是没想到她却因此而生病了。
  心疼吗?似乎不太多,傅荀心中只是想,哦,原来她这么脆弱。
  又在她床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会儿,直到程宁一直翻来覆去快要把被子弄下来的时候,傅荀才动手帮她把被子又盖好了,同时心里想着也许对她的手段要温和些。
  又睡了一个时辰,程宁才渐渐的有些清醒了,她睁开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的先喊了一句渴。
  “水…… ”程宁的眼神很茫然,嘴巴却轻轻的张着,应该是却是渴的厉害了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傅荀这一个时辰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床前坐着,他听见程宁的嘤咛也照样没动,而是用手敲着床头的那个柜子发出“笃笃”的声音,看见程宁的目光有些僵硬的转了过去,才说道,“阿宁要喝水吗?在这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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