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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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寄流年-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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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客气有礼地问:“这位先生,请问您要去哪个楼层?”
  南谨已经走到电梯口了。林斌眼珠一转,在对面墙上的楼层指示牌上瞟了瞟,随口说:“五楼,林元设计公司。”
  “那请您过来做个访客登记。”
  “这么麻烦。”林斌有些不耐烦,因为眼见着南谨进了电梯,金属双门缓缓合上了。
  他一摆手:“算了,我改主意了,先不上去了。”
  保安大约是觉得奇怪,不免多看了他两眼,目光中带着职业的警惕。
  林斌踱着步子晃出来。
  天空阴沉,下着毛毛细雨,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家睡懒觉。他今天原本也只是想亲眼见见南谨,既然目的达到了,此刻便打算回家睡个回笼觉。
  结果还没等他拿出钥匙开车门,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两个衣着简洁利落的年轻人,一前一后将他堵在了车旁。
  林斌心头一沉,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大意。果然,其中一个年轻人将一部手机递过去给他,面无表情地说:“接。”
  这样冷硬的命令式的口气,其实让林斌非常不爽,但他此时不敢不照做,因为已经大约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了。
  他只好接过手机,压低声音“喂”了一句。
  对方还没开口说话,他的心就已经重重地加速跳动起来。偏偏电话那头静得可怕,许久都没有声音。他站在喧嚣繁华的街头,却仿佛能听见电流的脉冲声,一下一下,更像是急促摆动的秒针。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其实那只是自己的心跳声。
  “最近在哪里做事?”像是经过了一段极漫长的等待,沉冽的嗓音才终于轻缓地传过来。
  林斌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差点儿拿不稳手机,只能勉强笑着回答:“没……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到处混混。”
  “很久没看到你了。什么时候有空,叫上林妙一起出来坐坐。”
  萧川的语气慵懒随意,仿佛真的是在和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聊天,却让林斌的脸色再度白了几分。
  他何德何能?以前萧川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下,今天却突然说要一起出来坐坐?
  他跟林妙做事的时间不算短,对萧川的风格也早有所耳闻。据说萧川面上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实际后果就越是危险可怕。
  这是一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男人,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开罪的男人。
  想到这些,要不是站在热闹的街头,林斌差一点就要跪下去。他捧着手机,这下子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战战兢兢认错:“萧……萧先生,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今天我不该干这种事!您看能不能饶了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
  萧川的声音里仍旧没什么情绪:“那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是,是。”林斌犹如得到特赦令,忙不迭地递还手机,下一刻便毫不迟疑地驾车离开。
  “您认为,这是林斌自作主张,还是林妙的主意?”常昊接过萧川抛过来的手机,收回口袋中。
  萧川从椅子上起身,离开书桌来到窗前。
  园艺工人正在花园里修剪灌木丛,隔着玻璃能隐约听见树枝剪发出的马达低鸣声。
  萧川透过窗户朝下面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林妙最近都在做什么?”
  “和平常一样。”
  “让人看着林斌。”
  “知道了。”常昊立刻拿出手机,编了条短信发送出去,然后才又说:“万一让南谨发现我们的人每天都跟着她,哪怕是出于好意,她恐怕也会不高兴吧。”
  萧川转过头来瞥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你以为她会察觉不到?”
  常昊也笑了。他和南谨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她既聪明又敏感,再加上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被她察觉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他不方便在萧川面前评价南谨,哪怕是说她的优点,也未免显得不够尊重。
  “最近那个男的还经常约她出去?”萧川仍旧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忙碌的工人,突然问。
  他指的是海归博士杨子健。常昊怔了一下,才如实回答:“听说约过两三次。”
  “相处得怎么样?”
  常昊下意识地抬眼观察萧川的脸色,却见他神情冷静平淡,似乎只是闲聊天而已。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尽量折中缓和地形容:“好像挺和睦的。”
  “和睦?”萧川终于将目光移到常昊身上,似笑非笑地评价,“你这个说法倒是很稀奇。”
  常昊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只好实话实说:“因为我不确定您是否介意这件事。”
  “我?”清俊的眉目渐渐沉敛下来,萧川沉默了一会儿,才淡声说,“我只是希望她过得平安开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窗外某个虚空的点上,脸上神情淡漠平静,只是透着几分隐约的倦色。常昊从来没见过萧川这个样子,竟让人觉得十分陌生。
  他跟着萧川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办事向来得力,又毫不关心那个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他的想法既单纯又直接,既然萧川看重南谨,那么他就要尽全力保护南谨周全。所以南谨从萧家离开的时候,常昊不忘再次打电话叮嘱手下的人,只要确保南谨的安全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惊扰到她的日常工作和生活。
  而事实上,手下的那些小弟也确实是这样执行的,只不过恰恰如萧川所料,没几天就被南谨发现了。
  南谨并没有拆穿他们,因为她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件事。而且这段时间杨子健十分积极地约她,几乎将她本就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全都占满了。
  不得不承认,与杨子健的相处是件令人舒心愉悦的事。他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还了解许多偏门冷门的知识,时常让南谨觉得惊奇。
  而且他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既看得懂街舞,也听得了黄梅戏。有时候陪她在路边驻足,看支着画架的年轻艺术家替陌生人素描,有时候却又突然掏出两张国家级画展的票子,请她一起参观。
  而他的职业明明和这些都不沾边。
  南谨不禁感叹:“你从小到大一定都是很优秀的人。”
  杨子健深深一笑,眨着眼睛长舒一口气:“你总算是发现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给俊朗的外表平添了几分可爱。
  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果再加上可爱的特质,那简直就是要命的吸引力。
  南谨看着他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愉快起来。
  她承认,面对这样有魅力的人,不动心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她的动心最多也仅是极偶尔的某个瞬间,因为在更多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一个体贴而又幽默的朋友。
  杨子健的追求并不是惊涛骇浪式的,他仿佛了解她的犹豫和顾虑,所以特意放缓了节奏,一切都以照顾她的感受为主。
  南谨很感激他,有时甚至会想,或许该给对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所以杨子健周末约她吃饭看电影,其实她还有些工作没做完,但也暂时搁下去赴约。
  他们吃的是江浙菜,看的是好莱坞爱情喜剧。杨子健几乎是个一百分情人,总能妥善地安排好每一场约会。
  大银幕上金发碧眼的俊男美女都是生面孔,南谨已经好多年没看这样的电影,新生代的明星统统不认识,但剧情还真是不错,虽然俗套了些,可爱情本身就是狗血又俗套的,每一个桥段都被人反复经历过,许多细节都是那样的熟悉,甚至感同身受。
  看这样的电影不需要费脑子,因为深知结局是美好的,中间哪怕再多波折阻碍,最终也会是个大团圆结局。
  电影拍得很成功,博得全场阵阵笑声。最后灯光亮起,杨子健跟南谨一同起身,问:“饿不饿?要不要再去喝点东西,或者吃甜品?”
  “晚餐吃得够饱了,还没消化完呢。”南谨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手机。
  之前她将手机调成了无声模式,这时点亮屏幕才发现竟有七八通未接来电。
  全是母亲打过来的。
  南谨心头微微一沉,直觉不太对劲,于是匆匆对杨子健说:“我们先出去吧,我需要打个电话。”
  她没说明白,但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杨子健善解人意地什么都没多问,只是护着她顺着拥挤的人流涌出观影厅。
  南谨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响了数声,母亲那边才接起来,张口就是焦急万分的腔调:“你跑到哪儿去了?安安出了车祸……”
  安安刚满五岁,跟她姓,出生证明里的“父亲”一栏是空白的。那一年她大难未死,当时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随着她一同活下来的,还有一个刚满两个月的胎儿。
  这是萧川的孩子。她怀他的时候受了太多的苦,曾一度以为是肯定保不住了,可没想到这个孩子的生命力竟然那样顽强,就连医生都不禁连连称奇,说这是百万分之一的好运气。
  而她却不觉得这是个好运气。
  从安安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在想另一个问题,以后该如何向孩子解释父母的关系?
  难道要告诉孩子,你的妈妈当初和爸爸在一起,是别有目的和用心的?又或者跟安安说,爸爸曾经毫不留情地想要杀掉妈妈,而你差一点儿跟着也没命了?
  她越想越害怕,没法对孩子交代,于是索性不交代。
  安安出生后,她总是借口工作忙,平时对安安的照顾少之又少。她就像一只鸵鸟,以为只要把头埋起来,就可以忘掉所有的忧虑和恐惧,就可以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抹杀掉。
  甚至在很多时候,她都不敢去看安安的脸,只因为那张可爱的小脸,眉眼和神态都越来越像萧川。
  基因和血缘的力量太强大了,她只要看着安安,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男人。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费尽千辛万苦保住的孩子,结果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爱他。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曾一度以为,这个孩子就像一场延续不断的梦魇,她是永远也不可能毫无保留地爱这个孩子了。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全都错了。
  母亲、南喻、林锐生,包括她自己,他们全都错了。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这辈子深爱过一次的见证。
  她爱萧川,爱得那样痛苦和挣扎,而这个孩子,是她在受到致命般伤害后留下的仅存的希望。
  在这一刻,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人抽走,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身体。南谨听见一道声音,又轻又静,犹如身处在空谷里,到处都是回音,一遍一遍虚无缥缈地在耳边响起来。
  其实那是她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地在问:“……安安怎么样了?”
  左小腿和肋骨骨折,脾脏破裂大出血。孩子是因为贪玩,趁着外婆不注意,自己穿过马路的时候被快速冲来的摩托车撞倒的。
  南谨连夜赶回老家时,医生刚给安安做完手术。麻醉药效还没退去,孩子已经被转移到病房里。那张小脸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毛安安静静地覆在紧闭的眼皮上。
  南谨的目光落在那厚厚的雪白石膏上,一瞬间只觉得胸口刺痛难当,脸色也跟着变得煞白。
  安安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又几乎没与她住在一起,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受。现在看着孩子躺在病床上,她竟然恨不得让自己去代替他。
  南母一直守在床边,见她终于到了,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然后便开始不停地抹眼泪。
  南谨不由得更加难受,默默走过去,叫了声:“妈。”
  南母哭得更凶了,泪水填在眼角深深浅浅的皱纹里,好半天才低声说:“是妈没照顾好安安……”
  南谨心头一酸:“妈,您别这么说,是我不好。”
  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将安安带到这个世上,却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她以为自己早已经获得了新生,其实却一直禁锢在过去的痛苦中,没有一天真正释怀解脱过。
  仅仅是因为安安越来越肖似萧川,她便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她不是不爱孩子,她只是害怕,害怕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孩子的父亲。而她更加恐惧的是,她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明明受了那样大的伤害,她却仍旧不能忘记萧川。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却仍旧继续爱着萧川。
  是的,她终究还是爱他的。
  或许从此山高路远、江湖两别,但她始终还是在爱他。
  在没有他的那段岁月里,她甚至都不会去想起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放着她最隐秘的心事,隐秘到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她爱萧川,而她害怕这样的爱。
  小小的身影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南母好半天才终于止住泪水,似乎这时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南母慢慢站起身,疑惑地看了看南谨,迟疑地问:“这位是你的朋友?”
  南谨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转头介绍:“妈,这是我朋友杨子健,是他连夜开车送我回来的。”
  南母恍然地“噢”了一声,面带感激地望过去。杨子健却赶在她开口道谢之前,抢先一步走上前打招呼:“阿姨,您好。”
  南母露出微笑,诚恳地说:“谢谢你大老远送南谨回来。这么晚了还要你开车,真是辛苦了。”
  “晚上没有航班,为了赶时间,也只能开车了。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时杨子健又低声问南谨:“要不要我先送阿姨回家休息一下?”
  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南谨转头和母亲商量,老人家原本不打算离开,但拗不过两个年轻人的劝说,最后只好同意回家睡一觉再来。
  “那你在这儿盯着,有什么情况就立刻叫医生啊。”南母临走时仍不放心,叮嘱了一番,然后才又问:“你早饭想吃点什么?我等下一起带过来。”
  “随便吧。”南谨这个时候根本没胃口吃东西。
  杨子健见状,不禁笑着安抚老人家:“您不用操心这些。待会儿我出去买早饭,不会让南谨饿着的。”
  南母又弯下身子看了看病床上的安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Chapter 16
  谁又能想到,最初别有用心的接近,最终竟会沦为一场无法自拔的深陷。

  江宁不算太大,医院离家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杨子健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
  南谨打开一看,原来是些洗漱用品,都是全新包装的,便利店的收银小条也一并扔在袋子里。
  杨子健总共买了三份,用不同的颜色区别开来,其中一份显然是给儿童用的。
  南谨很感激他的细心,说了声“谢谢”,然后将目光转回病床,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他:“刚才医生进来看过,说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骨折比较麻烦,恐怕要休息好几个月才能恢复。”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也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杨子健只是等她说完,才低声安慰她:“小孩子骨头脆弱,但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强。放心吧,没事的。”
  “嗯,谢谢。”
  杨子健扬眉笑笑:“干吗又谢我?”
  南谨转过来看了看他:“谢谢你开了一晚上的车送我回来。”
  “朋友之间不说这个。”杨子健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松开,“你也整晚没睡觉了。趁还没天亮,到旁边的沙发上去眯一会儿吧。”
  他的这个动作仿佛给南谨的身体注入了一丝温暖的力量。南谨再度感激地看他一眼,却摇头说:“我不累也不困,倒是希望你能去休息一下,不然我会更加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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