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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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长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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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府的门房对顾长安是熟的不能再熟,这回见她策马奔来,虽然暗自纳闷,但还是不敢怠慢。因此顾长安这边一跃下马,那边就有小厮来把马牵走了。
  顾长安来的时候刘珩正跟礼部左侍郎、户部两个郎中商讨下月的祭礼。皇帝也不知是又起了哪门子兴致,要把下月的祭礼按往年规模的两倍操办。这事原先是刘隆大包大揽,谁知前几日他骑马时不慎摔断了腿,最后就落到刘珩头上来。
  从来没张罗过祭礼的刘珩顿时给烦的满头包。
  顾长安为了不跟几位朝廷大员打照面,便躲到后面花园里去了。小厮悄悄跟刘珩通报,刘珩就把白辛和决明先打发来同顾长安说镇北关一事,毕竟当时传回来的消息是决明先接着的。
  白辛和决明踏进花园时,见顾长安正大马金刀地在石凳上坐着,低着头像是在琢磨什么。
  “大人。”俩人走上前见礼,顾长安却只是挥挥手,说:“坐吧。”
  顾长安问道:“镇北关的事是谁派人传信的?宋明远?”
  决明看了眼白辛,点点头:“是宋校尉传来的。”
  顾长安接着问:“哪位副将跟着顾将军出了镇北关?”
  决明道:“应该是戚将军,戚少杰。”
  白辛接口道:“大人,这事透着点蹊跷,王爷说不可不防是有人故意为之。”
  顾长安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下个月的祭礼是怎么回事,前几日听王爷说了几句,康王摔马怎么摔的这么凑巧?”
  白辛叹气,“可不是,原先也想着是康王又要坑咱们王爷……可查来查去还确实是这么回事,康王现下连府门都出不来,摔是当真摔了。”
  顾长安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她又不擅此道,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来。
  仨人枯坐了片刻,才等来满脸烦闷的刘珩。白辛和决明一向有眼色,见刘珩来了,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顺便把周围伺候的丫鬟小厮一块带走了。
  刘珩在顾长安旁边坐下来,什么都没说,先叹了口气。
  “我要去一趟镇北关。”顾长安面色平淡,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
  刘珩看她一眼,沉吟着,半晌也没吭气。
  “关外情形难辨,我只有去了,才能知道是不是有人心怀不轨。”顾长安轻叩着石桌,说道。
  “不是不让你去,是近来的事都凑到一堆儿,总觉得你还是不去为好。”刘珩皱皱眉,“亏得你二哥那边进展顺利,按计划再有个把月就能把许之栋给办了。”
  “我想过了,我不能悄没声地走,要不真有事谁也兜不住,我得给皇上正经上道折子,名正言顺地回北境,”顾长安自嘲地笑了声,“否则除了宋明远,我谁也压不住。”
  刘珩闻言,一拍桌子瞪着她,“你还真敢说,上折子?恐怕父皇巴不得你上折子。顾将军费了多大劲才让你‘解甲归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上折子,功亏一篑。”
  “我爹说过,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老人家还说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我常念一二。”顾长安看着远处的一株迎客松,平静道,“我兄长蒙难,我不能不救,这是为义。我是个军人,只要战争不休,我就要战到死那一日,这是为国。顾氏唯有我和长平能撑起门楣,我和他,一个都不能倒,这是为家。人拗不过命运,所以,我认了。”
  我认命了,也许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就在韶音坊与红楼作伴,但那终究是奢求。
  刘珩想反驳她,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如果她扯着为国捐躯那面大旗要奔赴北境,那他能想出来几百个理由来摁住她。可她说要去救兄长,他只能放她去。
  她说想在这个方圆里活的自在,到底是昙花一现的痴语罢了。
  **
  顾长安拿着拟好的折子去见顾长宁,一向不怎么发脾气的顾二爷气得砸烂了手边的矮几,吓得杜氏拉着茂修躲在门外噤若寒蝉。
  顾长安站在他面前,不躲不闪,神色寂寥,顾长宁咬咬牙,扬起的巴掌还是没能落下去。
  顾长宁带着顾长安去祠堂,跪在老侯爷的灵位前,兄妹俩都沉着脸,不发一语。
  长安这一走,就是又一脚踏进去,再想出来,难了。
  顾长宁如鲠在喉,心头像堵了一块大石头,跟顾长安一块跪了一会儿,就起身出去了。
  顾长安规规矩矩地给她爹的灵位磕了三个头,说:“爹,长安不孝。”
  她爹想让她长安喜乐,可惜此生是没这个福分了。
  **
  顾长安的折子递上去,转日宫里就有了动静,皇帝破天荒地要召见她。
  顾长安长这么大,面圣的次数寥寥无几,只在从前跟着顾长平回京述职时进过几回宫,但也只是远远看着,没她说话的份。
  晨起,竹染伺候她换上公服,脚下登上皂靴后,顾长安心里忽然犯了难,要是皇帝问她点刁钻古怪的问题可怎么办?
  她叹口气,就是再刁的问题也得接着不是,走吧。
  顾长宁把顾长安送到府外,一直没说什么,顾长安踏上马车的时候,顾长宁才随口似的道:“我让你二嫂张罗了几道你爱吃的菜,等你回来,一块吃。”
  “诶。”顾长安点点头,却觉得眼里好像揉进去了沙子,酸的想掉眼泪,赶紧往车里一钻,掩上车帘,不敢再看顾长宁了。
  **
  宫里的内监早就候在宫门口,等顾长安的马车一到,便替她打起帘子,伺候她下车。
  引路的内监看去不过跟童生一般的年纪,可处事上的老道机灵却不是童生能比。内监话不多,只是稍稍提点了几句规矩,末了很隐晦地提了提贤嫔,顾长安心下一安,知道姑姑是晓得她今日来面圣了。
  顾长安随着内监踏上含章殿外的台阶,一步步接近这个帝国权力的核心。
  偌大的宫城只余偶尔掠过的风声,寂静却也寂寞。顾长安望一眼又高又远的碧空,彻底地理解了刘珩为什么不惜代价也要登上那个位置。
  生杀予夺的权力,谁人不想?

  第二十九章 道别

  漆黑的地面映着顾长安瘦长的身影,她匐在上面,三呼万岁,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顾都尉,平身吧。”
  皇帝打量着这个跪的一丝不苟的女将,忍不住摇头,别的女人都是像水一样柔软,这孩子却像是被冻住的水,硬邦邦不说,还凉手。
  “谢皇上。”顾长安规规矩矩站起来,平视着前方。
  “你奏请要前往镇北关外去寻顾将军下落,朕准了。”皇帝顿了一瞬,接着道,“只是你去年受的伤,眼下可大好了?”
  “回皇上的话,臣自裕州至回京已修养数月,不打紧了。”顾长安向着皇帝揖礼,这才看清楚安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
  皇帝还是她印象中的样子,言语间透着常年攒下的威严,只是苍老不少。人总熬不过岁月,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得被它刻上几刀。
  “你此一去,不光要救回顾将军,还得替朕把那祁卢给抓回来。”皇帝看着顾长安,好似要看她作何反应般,带着探究的神情。
  顾长安深深一揖,“臣,定不辱命。”
  皇帝脸上神色一松,道:“行了,也不必如此拘礼,论起来,你倒要喊朕一声姑丈。走吧,陪着朕到御花园去逛逛。”
  皇帝在前走着,顾长安错后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你跟珩儿,在石岭有七年了?”
  顾长安愣了一下,道:“回皇上的话,是。”
  “这个臭小子,当年凭着一股意气跑到那吃沙子的地方,怎么叫都不回京。”皇帝顿住脚步转回头来看看顾长安,“你猜,朕是如何把他叫回来的?”
  顾长安垂首,“臣不知。”
  “朕跟他说,他要再不回京,朕就封你个骠骑大将军当当……把臭小子给吓回来了。”皇帝露出点孩子气的得意表情,就像办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你跟阿达合一战后,那小子为了想跑到裕州去,竟敢跟朕叫板,真是反了。”
  “朕知道他那点心思,但朕不能成全他。”
  顾长安皱皱眉,心里转了十八道弯,也没闹明白皇上想问什么。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看穿她套在外头的伪装,须臾后,他回首望着满园的姹紫嫣红,道:“你看这些花枝子,有偏的有歪的,要想花开的端正,就得修剪,把那些用不上的都剪下去。”
  顾长安看着花池中正开在兴头上的太平花,大略懂了皇帝影射的是谁,她沉吟了一瞬,正色道:“皇上说的是,臣瞧御花园的草木的确都修剪得高低得宜,臣明白了。”
  皇帝对顾长安的话还算满意——看来贤嫔对她这个侄女的称赞也不是没有道理,是个一点就透的姑娘。
  “贤嫔总是跟朕念叨你,说你姑侄两人也有几年未见了,既然你又要去北境了,去昭阳宫看看她吧。”皇帝说完这句话,就像卸下了什么重负,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之后锋芒就会敛去许多,顾长安觉得眼前这个帝王的脊梁,似乎都没有从前那样笔直了。
  去昭阳宫的路上,顾长安庆幸皇帝如此轻易就饶过了她,至于他不准她辞官的原因,此时也有了一个朦胧的答案。
  **
  顾鸾半月前产下小皇子,昭阳宫的人都忙活着照顾母子俩,顾长安踏进门的时候就觉得一派喜气洋洋。
  先前引顾长安进宫的那个内监停着门外对她一揖,说:“大人,午膳前奴才来接您出宫,奴才先告退了。”
  顾长安还一礼,“有劳公公了。”
  顾长安已经许久没见过她姑姑顾鸾,一面猜想着姑姑现在的模样,一面迈开大步往里走。
  昭阳宫里伺候的婢子不认识顾长安,只听嬷嬷说今儿个顾都尉要进宫。她一进院里,正拿着扫帚扫地的婢子冷不丁看见她,脸上先是一喜,然后慌忙地扔下扫帚就往屋里跑,
  还没等顾长安走到门外,里面人已经迎出来,是跟着顾鸾陪嫁进宫的佩兰。
  顾长安小的时候,佩兰曾被顾鸾支去照顾过她一段时日,所以她对佩兰就格外亲切些。
  “兰姑姑。”顾长安快走两步,拉住要给她行拜礼的佩兰,“姑姑不要折煞长安了。”
  佩兰眼角隐有水光浮动,她抬手悄悄抹了下,欣喜地看着顾长安道:“好几年没见,又长高了,也黑了瘦了。”佩兰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来,赶紧进来,娘娘从昨个儿就开始念叨了。”
  顾长安也很是想她的姑姑顾鸾,同时也纳闷着青黛进宫后的境况。
  顾鸾偎着薄衾在榻上靠着,看去没什么精神样子,顾长安心里一沉,走上前规矩地给她姑姑磕头,“长安给姑姑请安。”
  顾鸾伸手拍拍她的头顶,“起来吧,你这个孩子,长大以后就老是一板一眼的。”
  “姑姑可是身子不适?”顾长安站起来,在佩兰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顾鸾不在意地摆摆手,“女人怀孕生孩子就跟敲碎重塑一样,我这还没出月子,身子骨当然比不得你了。”
  顾长安皱皱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行了行了,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样子。你在我这儿也坐不了多大会儿,说正事。”
  顾长安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正事?”
  “顾长安,你笨死算了。”顾鸾白她一眼,“你小时候我就说你应该跟着我,你爹你大哥偏就不乐意,看看,现在把你养成个榆木脑袋了。”
  顾长安:“……”
  “长平失踪,你当真有把握能救回他?”顾鸾正色看着顾长安,“其实你应该知道,你大可以悄悄去北境探一探情况。现在这样……你以后如何抽身。”
  顾长安置于膝头的手攥成拳,“姑姑,我不能拿大哥的命冒险。我要堂堂正正地把大哥接回来,就得要兵权,要能调动的人马,”
  “你就没想过,这也许才是皇上期望的?”
  顾长安点头,“我想过,但我没的选。皇上要只是个万无一失罢了,这样,对谁都没坏处。”
  顾鸾望着前面的一方屏风,眼神有点空洞,良久才道:“为人臣子,多的是无奈。”
  顾长安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猜测姑姑这些年大约过得不如意,又猛然想起姑姑入宫前仿佛还定了亲,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被皇帝看上,才不得不入宫侍奉。
  “前些日子进来的青黛怎么样?”顾长安沉吟一瞬,岔开了话题,怕那些话在说下去会引得顾鸾再想起伤心事。
  “是个有心的,”顾鸾浅浅地笑着,“侍过寝了,封了选侍,还在昭阳宫住着。不过我瞧着,她大概是不想见你。”
  顾长安摸摸鼻子,难得露出点赧然的表情,“我估计她多少是有些恨我的。”
  “皇上还算看重她,隔三差五地总要来一趟,你和长宁花的那些力气,总是没白费。”
  顾长安垂眸道:“她那边的进退姑姑拿捏就是,我想她不敢轻易怎样。”
  “你和……”顾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佩兰打断了,“娘娘,外面来人说时候不早了,要接大人出宫去。”
  “唉,还没说几句倒催的急。罢了,人在这儿也是身不由己。你去吧,自己个儿万事留个心眼,别就知道提着刀往前冲。”
  顾长安起身,向着顾鸾深深一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望姑姑善自珍重。”
  “丫头,就会惹我的眼泪,走吧走吧。”顾鸾揩掉落下的泪珠,顾长安心里也跟着一阵难过,抬手替顾鸾紧紧身上的薄衾,才转身出去了。
  佩兰送顾长安出门,路上低声道:“娘娘这里就不必挂心了,现在有小皇子在,娘娘也算有了倚靠。”
  顾长安点点头,“兰姑姑也多留意青黛,有什么不对劲就差人去侯府说一声。”
  “是,奴婢明白。”
  佩兰把顾长安送到昭阳宫外,外面已有内监在候着。
  顾长安安慰地握了下佩兰的手,道:“回吧,好生照顾姑姑。”
  细风从宫墙中滑过,顾长安深深呼吸着温热的空气,又是一年夏末了啊。
  **
  顾长安是一日后离开京城的,除了童生,她就只带了个随身的布包,比回京时两大车的阵仗少了不少。
  叶清池前一日到侯府去给她送了瓶瓶罐罐的伤药,中间还偷偷往她的布包里塞进去几张银票,后来被顾长安发现,直接给扔了出来。
  刘珩更是简单粗暴地把白辛和决明都塞给她了,顾长安原想将这俩尊大佛给请回去,谁知道端王爷把府门一关,干脆说白辛和决明已经从亲卫里除名了,她爱要不爱。顾长安看着泫然欲泣的俩大男人,算了,收下吧。
  顾长安一行四人出了京城直奔裕州,却在京郊渡云亭外被人拦下。顾长安遥望一眼绿树掩映下的八角亭,只见亭子里站着一人,挺拔的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顾长安暗自摇头,不得不翻身下马,认命地走进亭中。
  刘珩好整以暇地看着戎装加身的顾长安,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样子顺眼。”
  “你不在王府里好好琢磨怎么扳倒你的四哥,跑这来乘什么凉?”顾长安干脆坐下来,拿过刘珩旁边的水囊捞了口水喝。
  “我来送行啊,”刘珩一脸理所当然地扫她一眼,“顺便善意地给你提个醒。”
  顾长安偏头看看刘珩,总觉得他像是揣着什么馊主意,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脚底板直窜心头。

  第三十章 归来

  树荫挡住了日头挣扎出来的那一丝暑气,渡云亭里攒着几分凉意,叫人从头到脚都舒服得一哆嗦。
  顾长安打心眼里想跟刘珩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赶着去关外救人。
  但刘珩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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