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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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谋-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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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穆行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腰背挺直,不屈不挠。“爷爷,你懦弱,我可不懦弱,你愿意做你的忠臣实子,我也要做我的孤臣勇士。这世上总有人要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孔穆行隐忍着情绪,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他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一直在颤抖。
  衍圣公闭了闭眼,忍着怒火道:“穆行!”
  孔穆行怆然泪下,一字一顿,“我们孔家本应匡扶正统,齐王杀兄弒侄,篡夺皇位。还欺骗天下人,他口口声声会还皇位,如今却连立太子都不肯。这样的出尔反尔的帝王,您为什么要助他。倒底是我执迷不悟,还是爷爷您执迷不悟!”
  “住嘴!!”衍圣公唾沫横飞,严厉道:“我孔家何时轮到你这等黄毛小儿妄议皇上。”
  孔穆行泪中带笑,没有衍圣公的命令自己站起来了。他连连后退,“说到底,您还是贪生怕死对不对。您怕丢了衍圣公的荣光。你不敢站出来说话。什么狗屁孔家,什么狗屁正统。哪及的一门尊贵的风光。”
  衍圣公恨铁不成钢,用拐杖指着他道:“孔穆行,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孔穆行嗤笑,“干什么?瞒呗,告诉那群傻孩子,他们是错的,我们是对的。”他大逆不道的指着衍圣公,“孔公,说假话你不心寒吗。您还是闻名天下的衍圣公吗。”
  衍圣公揍他一拐杖,“混账东西,别人灌你两耳朵马尿便不知好歹了。跪在这,给我好好醒醒酒。明天我在找你问话!”
  孔穆行猝不及防挨一棍子,扑通一声跪下。月色无边,他一夜未睡。
  天快亮的时候,章年卿被尿意憋醒。醒来一摸,冯俏不在,阿丘不在,阿稚也不在,顿感怅然。出门毛竹还在打盹,章年卿去后院净手。孔穆行正往出走,脚步慢吞,似有不便。
  章年卿喊住他,问,“穆行兄,干什么去?”
  孔穆行回头,笑:“闻到包子香了,天德要不要来两个。”
  章年卿乐了,居然是被馋醒的。他摆摆手,“快去吧。”孔穆行都走远了,章年卿才想起来,他昨夜不在房间,正想去问,却已经不见人影,也没在意,想着等他回来再说。
  没想到,这一等。孔穆行再也没有回来。
  大半月后,坊间忽然有了谣言,说衍圣公的嫡长孙在城隍庙,当众坦白大皇子遇刺一事,凶手剑指开泰帝,言辞犀利,句句大胆。一时满城哗然。
  渐渐的,谣言传到江浙一带,以前礼部尚书严福光为首,揭竿起义,带领江浙学子响应柳州**,声讨狗贼开泰帝帝。京城国子监内也躁动不安。
  朝野之上,开泰帝面色铁青。八百里加急数十封信,质问衍圣公前因后果。衍圣公跪在圣旨下,一个字都说不出。
  开泰帝下了死命令。如不平复柳州事件,章年卿三人提头来见,连诛九族!以死谢罪。
  衍圣公苦笑,“左右穆行逃不了一死。”他后悔不已,早知今日,他一定在那晚给孔穆行说清楚所有利弊。慢慢教导他,开导他。
  章年卿不知如何劝慰,只能低声安抚。
  河南,陶家。
  冯俏心惊胆战的看着坐在马上的阿丘,纵然身后有陶孟新这个做师父的保护,冯俏依然心疼不已。阿丘还小,细皮嫩肉,在马上坐的两个小细腿嫩侧都是红肿,每天晚上都用药油擦也无济于事。他却不以为意,伤疤没好便忘了疼。日日学的认真。
  冯俏又欣慰又心酸。
  陶孟新策马带阿丘兜了两圈,突然远远见小黄旗过来,对冯俏说着什么。好半天都没有说完,他心底咯噔一声,正想过去看看。宜佳突然小跑过来道,“三舅爷,快带小公子走,宫里派人来接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
  “怎么回事?”陶孟新心里一紧,让宜诗带阿丘走,他要过去看冯俏。宜诗一跺脚,急道:“我一个奴婢,拦得住谁,三舅爷你快走。小姐说有陶大人在,宫里人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她带走的。宫里来意蹊跷,又不肯明说。只怕是三少爷出了什么事,牵连到内眷。”
  闻言,陶孟新一咬牙,带着阿丘,策马直奔大营而去。
  见陶孟新走远了,宜诗才松一口气。回到冯俏身边,冯俏瞥她一眼,宜诗微微点头。冯俏也松了口气,抿笑对来人福身道:“瞧,站在这里说话算什么时。孟公公千里迢迢而来,我都没来得及好招待一下。”
  孟公公从善如流,“章夫人说的是,不过着招待就不必了。太后惦记着您和小公子呢。太后圣寿难得,听说章夫人的小女也有一岁了,不若一块抱到宫里让太后瞧瞧。也不枉太后疼你一场。”
  冯俏只笑不接话,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爱你们~


第143章 
  孟公公一行人进了陶府,便被人半强迫半邀请的请到别处。孟公公勉强维持着笑脸,想着来之前太后和皇上的叮嘱,决定忍辱负重一次。
  陶金海把冯俏叫到他书房,问,“阿丘呢?”
  冯俏惊魂未定道:“我让三舅舅带走了。我怕孟公公他们来硬的,天德哥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敢拿他赌。”
  陶金海听出一点意思,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的问,“那你就敢拿你赌。”话音未落,见冯俏果然是一副决然的样子,敲她一下,轻斥:“胡闹!天德叫我一声外公,你是他的命根子,他把他的命交到我手上,我会让人随便带走你。”
  冯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低声道:“外公还能违抗圣旨不成。我们母子三人总要去一个,阿丘和阿稚还小,只能托付给外公……”
  “别哭了。”陶金海递给她一封信,“这是你来的时候代天德捎过来的,自己看看。”
  冯俏犹豫片刻,立即拆开信。一页未看完,便哭成泪人。章年卿的家信,写的像托孤。
  章年卿说,他这辈子无能,唯幸能娶到幼娘这么一位好妻子,相伴这么多年,她没跟着他过过一天好日子,一直受颠沛流离之苦。
  可冯俏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美好的,时常不知怎么待她才叫珍重。
  如今,国将不国,家难成家。二皇子发起柳州**,企图以儒家正统攻击朝廷。这件事,他章年卿逃不掉,衍圣公逃不掉。
  历朝历代,这么多皇帝供养着衍圣公一脉,为的就是防范今日的事。
  章年卿是孔家的外孙女婿,是和景年到开泰年承上启下的状元郎。
  这是他的荣誉,也是他的责任。
  如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冯俏母子,圣旨难违。他只能把冯俏托付给外公,愿陶金海好好照料。若他真的一去不回,死在柳州**里……
  冯俏别过脸,章年卿每一次都是拼了命把她挡在背后。不管遇到多难的事,不管遇到再大的风险,他永远不会忘了把她藏在安全的地方。
  在汀安的时候,他把她藏在船舱;在山东的时候,他把她藏在孔家,不让她见外人;在泉州的时候,他把她藏在市舶司。现在,他在柳州,却把她藏在河南。
  他永远都那么孤勇。
  陶金海和孟公公一行人僵持了近十天,阿丘和陶孟新一直住在大营,不敢迈出一步。一天早上,阿丘醒来问,“三舅爷,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踌躇又小心翼翼。
  陶孟新鼻子一酸,蹲下来道:“打嘴。你娘那么疼你,竟然说出这种话。”
  “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陶孟新斟酌着用词。
  阿丘忽然紧张起来,“是不是娘遇到坏人了?”
  陶孟新惊讶的看着阿丘,轻轻‘恩’了声。抱着他的头叹息,阿丘挣扎的抬起头,问陶孟新,“这里安全吗?”
  陶孟新以为他害怕,安慰他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那你把我娘接过来吧。”眼泪不由自主滑下来,阿丘背着手使劲抹了两下,“我爹说我娘可胆小了,我欺负她,她都会哭。有坏人,娘会吓的睡不着觉的。三舅爷,你把我娘接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陶孟新还来不及点头说好,忽的脖子一痛,下意识回击。隐约看到锦衣卫的衣服,便失去知觉,重重倒下。
  柳州**还在发酵,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开泰十三年六月初三,柳州学子和青花教示意一起冲进当地各官绅富商的家里,揪出平日里臭名昭著的大贪官和家属,将他们轰道街上供大家讨伐。
  章年卿远远看过一次,见着柳州知府缩着身子站在台上,背身护着妻女。学子们已经疯了,完全失去理智。少数还维持脑中清明的学生,想阻拦,想护着无辜的人。可人太多,也太乱了。
  民间势力青花教扮成学子,夹杂在其中,浑水摸鱼。煽动学生情绪,高呼开泰帝不作为,他们替天行道。章年卿百般为难,日日发愁,食不下咽。
  不能让孔穆行再去助长柳州学子的气焰了。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去办。”衍圣公对章年卿道。
  章年卿不解的望着他,“您能怎么办?”
  衍圣公默了默,“我去劝劝他,他不会不见我的。”
  章年卿动了动嘴,没说什么。他想问,若劝不动呢。衍圣公目光隐隐,似乎是有了答案。章年卿不敢细看,匆忙低下头去。
  章年卿出去了,衍圣公这才坐下,用手掌抚平河南的信。他的妻子、孙媳妇、外孙女都在宫里,孙媳妇和冯俏的一双儿女也在宫里。陶金海说,章年卿冲动,不敢让章年卿知道。衍圣公苦笑,谁又知孔穆行更冲动。
  投靠二皇子,亏他干的出……
  第二天衍圣公去合王府找孔穆行,合王府的人自然称孔穆行不在。衍圣公不急恼,拦着下人没说完的话,指着不远处的客栈道:“我是他爷爷,你告诉孔穆行,我就在前面那间客栈等他。他来,我等,他不来,我愿等。我这把老骨头活不长,他有大把时间和我耗。”
  下人揉了揉耳朵,以为最后一句说的是反话。还没等说知道了,衍圣公已经拄着拐杖朝客栈走去。
  衍圣公真的老了,腰背佝偻,矍铄的面孔开始露出老态。
  孔穆行站在阁楼上远远看着,鼻子忽然一酸。奔跑着下楼而去,合王……二皇子在下面拦着他,似笑非笑,“孔先生去哪?”
  孔穆行冷淡道:“出去走走。”
  二皇子一笑,“外面世道乱,孔先生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孔穆行驻足,定定着看着他,“二皇子,我爷爷在外面等我。”
  “你要回去吗?”二皇子反问他,“你要回去,我不拦你。不过,衍圣公来找你为何,你我都清楚。穆行兄,难道你喜欢在两难之地挣扎吗。”
  孔穆行沉默了,神色略有动容。
  “这就对了。”二皇子满意一笑,“快到午膳了,孔先生和我们一起用点吧。”
  “不用了,我没胃口。”孔穆行越过他,道:“我累了,想回去睡一觉。”
  二皇子没有拦他,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宣武大将军悄不知何时走过来,也看着孔穆行,他调侃二皇子,“还没有收服?”
  “收服不了。”二皇子淡淡道:“孔穆行是个死心眼,这次他出面,帮的也不是我们。是枉死的大哥。他这人,念旧情。”
  “哦,是吗。”宣武大将军摸摸下巴,“这么看来,他还是会去见衍圣公。”
  “见就见吧。”二皇子无所谓道:“我倒要看看衍圣公要如何劝的他迷途知返。”
  夕阳落山,孔穆行还是下定决心去见衍圣公。问过客栈小二,孔穆行畅通无阻见到衍圣公。衍圣公坐在桌子旁,背对着门,仿佛在打盹。衍圣公越发瘦了,像一把柴骨,“爷爷……”一句话没说完,扑通跪下。
  衍圣公没有回头,一一摆出三封信对他解释,“这是你祖母的,前些日子她被接进宫,给我们爷孙二人写了封信。这封,是孔金氏写的,你媳妇带着玮哥儿,亭姐儿都在宫里。这最后一封,是河南的,陶金海说他不敢直接给章年卿写信,怕他发疯。冯俏和阿丘、阿稚三个孩子也都被接进了宫里。”
  他顿了顿,回头盯着孔穆行,一字一顿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孔穆行心如刀割,不断磕头,“孩儿知错,孩儿知错!”
  “错?你哪里错了。分明是我老糊涂才是,分不清什么是正统,什么是大义。你多明白啊,这天下就数你孔穆行是个明白人,我们都是糊涂蛋。”衍圣公嘲讽道:“现在你满意了。”
  孔穆行不说话。
  衍圣公道:“跟我回去,回京向皇上认错,你是下任衍圣公,皇上不会杀你。无论怎么罚,有孔家在,有爷爷在,你不用怕。”
  孔穆行无动于衷,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抽噎的快背过气去:“爷爷,穆行是孔家的罪人,穆行万死不辞。”唇无血色,泛着干皮,都皲裂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坚毅又倔强,“但,穆行不悔。”
  “不悔,还是不回?!”
  “不悔,亦不回。”
  两人看着彼此,眼中波涛汹涌,平静的看着对方。
  衍圣公不敢置信的指着他,“我怎么会养出这么自私又愚蠢的孙子。大皇子的命是命,你祖母你妻子你表妹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儿子女儿,小侄子小侄女,你放的下吗!”
  “我放不下。却不能不放下。”孔穆行摇摇头,艰涩道:“我一直再想,大魏将来的主人会是齐王这一脉,还是先帝那一脉。然后发现,这是个死局。风雨飘摇的除了大魏,还有我们孔家。无论将来是先帝一脉继位,还是齐王一脉继位,他们都会卯足了劲在‘正统’二字上下功夫。”
  衍圣公深看他一眼,似乎有点明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缄口不言。
  “‘正统’是孔家的罩门。我们生因为此,死也因为此。爷爷,不破不立。皇上先发制人,拿我们孔家来打压先帝一脉。逼着我们承认齐王这一脉是正统,逼着我们站队。我们不能假装看不到。”
  “我站的是大皇子,更是先帝这一脉。”
  “如果我不站在先帝这一脉上,你又怎么能堂而皇之的站在齐王这一脉上。皇上,他不是神仙,不能长命百岁。谁知道百年之后是个什么样的光景。现如今穆行是拖累孔家女眷,他日齐王驾崩。我们整个孔家都难做。”
  孔穆行苦涩道:“小时候爷爷教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觉得,我做到了。”
  衍圣公心里咯噔一声,“穆行……”
  “爷爷我敬你杯酒吧。”孔穆行一只手搭在胸口上,笑的有些傻气。不顾衍圣公的阻拦,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酒很香,我先干了。”仰头而尽。
  “吐出来,吐出来。”衍圣公双眸骤放,怒吼着扑过去,扣着他的喉咙,道:“你看见了是不是,你看见了……”声音几近绝望。
  孔穆行没有说话,一进门衍圣公是背对他的,他跪下时,无意间看见桌子下细白的齑粉。
  衍圣公使劲拍着他的背,“穆行吐出来,听话。”声音几乎在恳求。
  来之前,衍圣公发了狠的想,如果他劝不回孔穆行,就杀了他。让他不要再做蠢事,孔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可当孔穆行真的倒在他怀里,衍圣公眼前一黑,险些跟他一起去了。
  孔穆行白牙染血,苍白笑道,“爷爷,大皇子是我的忠,孔家是我的孝。人……人,都说,自古忠义难两全。我也算是着天下做到两全的第一人吧。”
  衍圣公悲恸欲绝,“阿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4章 
  衍圣公的眼泪落在孔穆行眼睛里,孔穆行只觉得一蛰。喊了句‘爷爷’,便猛咳不止,吐出更多鲜血。衍圣公无比后悔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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