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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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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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确的说,嵇玉涛是他父亲章芮樊的至交好友。
  当年章芮樊两考两次未中,原以为还要等三年,谁知第二年加恩科,章芮樊一举中进士。从而步上官途到现在。
  嵇玉涛便是那时与他结识,两人是同科也是同乡,感情日渐深厚。
  烛火摇曳,章年卿捂着脸,顺着墙滑下去。将这几件事一串出来,答案呼之欲出。
  章芮樊想把嵇玉涛扶持到六科里,在这个重要位子上安插一个自己人。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的吏部尚书张恪。
  很有可能张恪也深有此意,两人合谋一番,在六科里挑选了最好下手的辛勖涵。
  辛勖涵当然会愤愤不平。这就很容易想通,刘宗光为什么能把这个人收为己有,又是怎么指使他在河道上偷工减料。
  可能,刘宗光向辛勖涵许诺过官复原职,甚至许诺河道贪下的钱他一分不要。只要辛勖涵能赶在开泰元年前完工。
  两人各取所得。
  章年卿起身打了盆冷水拍脸,父亲的院子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到说话声。下人们来来往往抬着箱子,母亲大约此时此刻在收拾屋子。
  章年卿攥着冷帕子,望着正屋里的暖光。
  他很清楚的明白,父亲向他撒谎了。
  并不是百岁老人设计了章芮樊,而是章芮樊设计了那位百岁彭祖。
  或许,不用设计,只需遮掩一部分事实。沉痛的告诉‘彭祖’河道堤坝不牢固的事实,黄河每年春汛必发洪水,十年里八年都是如此。
  可这里的河坝才完工不到两年,章芮樊没有借口让户部再拨钱。
  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把这件事捅出去。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不要让百姓受苦。
  所以才有了和百岁老人的一场戏。
  以此为噱头,召集乡绅集资,召集民力,力求花最小的代价弥补过错。甚至达到以正视听,将这件案子送到皇上面前。
  章年卿毫不怀疑父亲是想杀了辛勖涵的。父亲到河南地界后,和辛勖涵撞见应该不止一次。
  许是辛勖涵挑衅过,许是父亲只是单纯为绝后患。更或者是,刘宗光把父亲任命书日期作假的事情捅给了,恨章芮樊入骨的辛勖涵。
  章年卿喃喃道:“难怪,难怪皇上避过内阁拟票还能被人知晓,辛勖涵还能被劫囚。”
  父亲恐怕将这件事写信告诉过张恪,而张恪因为某种原因告诉了刘宗光。
  可章年卿不明白,难道张恪不想杀辛勖涵吗。他才刚在新帝面前站稳脚跟,不管是调任一事,还是父亲任书作假一事,都与他逃不了干系。他不怕吗?
  到底,他是不是刘宗光的人呢。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
  刘宗光肯定是不想留辛勖涵的,这么一来和张恪的出发点不谋而合。
  这么说,刘宗光是用其他事让张恪倒戈的。
  是什么呢?
  父亲的任命书?
  金银财宝?
  女人?
  官位?
  官位。
  章年卿醍醐灌顶一般,自嘲的大笑。“呵,呵呵呵呵。”
  准确的说,应该是父亲的任命书和他的官位。前者是大棒,后者是红枣。
  章年卿一脚踢开铜盆,咣咣当当,水撒了一地。
  他的心像被人挖了一个无底洞,不知所措,茫然的坐了一宿。
  天一亮,想了想,出门,徒步去找冯俏。
  他迫切的想用什么东西把心里的空虚填满,人也好,物也好。
  想来想去,脑子里鲜活生动的只有一个冯俏。
  到了冯家,他甚至无暇应付冯先生,也不管不顾孔丹依怎么想他了。
  直进内宅,找到冯俏抱在怀里。把头埋在她颈窝,嘶哑道:“俏俏,嫁给我好吗。”
  他不想再等了,他不想内心孤立无援的时候。再通过谁才能见到她了。
  他想把她放在身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冯俏感觉脖颈一热,有什么滑了下去。她一愣,“天德哥,你哭了吗。”
  章年卿不想说话,不想承认。
  他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他深深明白,父亲没有做错,父亲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要没有这点魄力,也做不到吏部侍郎的位置。
  换了他,他也这么做。
  章年卿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无措什么。
  你的软弱是妇人之仁,懦夫!
  心里暗暗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内心挣扎,半晌无话。
  目光渐定,眼底深处沉下一抹暗色。
  章年卿轻笑道:“是啊,我哭了。我怕你不肯现在嫁我,还要让我等。”


第29章 
  冯俏心里感觉很奇怪,抬头看了章年卿一眼。章年卿形容狼狈,下巴处还有细小的胡渣。她的好奇的摸了一把,还挺扎手。
  冯俏小声道:“天德哥,你长胡子了。”
  章年卿故意扎了她一下,含含糊糊‘恩’了一声。
  真的有心事啊。
  冯俏叹了口气,“天德哥,是不是你在刑部有什么棘手的事?”
  他以前在翰林院过的那样苦,都没见他这个样子。
  章年卿沉默半晌,放开她,目光深邃有幽光。冯俏是他的解语花吗。他唏嘘一声,拉着她坐下,叹气道:“没什么。”看着冯俏一脸不信的样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手里揉捏。
  “是发生一些棘手的事。不过……空口无凭,不好说。”他忽的笑了一下,眼睛冀望的光芒,高兴道:“等我查清楚在告诉你。没准是我多想了。”
  章年卿没有多留,晌午饭都没用,直接回去找陶茹茹商量。
  “娘,三哥来了,三哥来了!”
  章青鸾正在花园里玩耍,远远看见章年卿过来。大惊失色的往回跑,章年卿三两步提起她领子:“小丫头,你怎么见了我就跑。”
  章青鸾手舞足蹈,胡乱扑腾:“你太黑了,跟黑无常似的。谁见了你不害怕啊。”
  章年卿啧啧有声:“都是姑娘,同样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悦耳呢。”
  章青鸾偏头,不解道:“还有哪个姑娘。”小眼神一脸不服气。
  章年卿笑了笑,没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娘呢?”
  章青鸾指了指里间,“屋里呢。我早上去找娘,娘还睡着。嬷嬷不让我去打扰。”
  章年卿进门时,陶茹茹坐在镜台前正梳妆,神色慵懒。章年卿望了望日头,唤道:“娘。”
  “天德?你怎么来了。”陶茹茹回头。
  章年卿道:“娘,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陶茹茹讶然,“有什么事吗。”
  章年卿犹豫了会儿,先问道:“二哥什么时候成亲。”
  陶茹茹绽放出柔和的笑意,“明年开春,三月初七。”
  “这样啊。”
  章年卿踌躇半晌,定下决心,问陶茹茹:“娘,今年过年你和父亲还回京城么。”
  陶茹茹听出他的话音:“你想让我们回来?”
  章年卿点头,慢慢说出自己的请求。语速很慢,给陶茹茹足够的反应时间。使她不要惊吓过度。他问:“你能,趁新年的时候给我和冯俏把婚期定下吗。”
  “谁的主意?”陶茹茹问。
  “我的。”
  说完临危正坐,平静的接受陶茹茹的打量。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就等着母亲质疑。然后说服她。
  出人意料的是,陶茹茹缓缓点点头,语气轻快,果断干脆道:“行啊。”
  章年卿一时没收住表情,有些喜形于色,不敢置信的舔舔上唇,“你,你真的答应了。”
  陶茹茹好笑道:“你们订亲也有五年了,都到了适龄婚嫁的年纪。我拦着你们干什么。正好明年除国孝。这次饯别宴上,我邀冯家人过来,探探冯夫人口风。不过,你师母和先生就这么一个独生女。还不知道他们舍不舍得呢。”
  不知想到什么,她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我想,你师母也不是拎不清的人。顶多把人留着过笄礼。谁家再心疼女儿,过了十六不嫁,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章年卿急道:“还要等一年吗。”
  “娘这不才去给你说和吗。”陶茹茹瞪他,不急不慢道:“这线是衍圣公给牵的。如果冯家那边压时间,我就去问衍圣公。难不成还让我们家年哥儿要等到二十才成亲。你二哥是国孝压着没办法,不然我也不会给他在洛阳问亲,怎么着也得在京城给他选门好亲事。”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陶茹茹气鼓鼓的。一会儿说林家不厚道,章二哥和章年卿前后脚订的亲,章家一出事,林家马上就和他们退亲了,冯家倒是始终如一。陶茹茹甚至略恶毒道:“他林家退亲退的痛快,也不看看他退过亲的女儿还嫁不嫁的出去。”
  章年卿在京城多年,知道些内情,不以为然道:“林家要真是个疼女儿的,就不会和二哥退亲了。”
  陶茹茹舒了口郁气,“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他们攀他们的高枝儿,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娘说的是。”章年卿赶紧道:“我们哥几个,让娘操心了。”
  天气晴朗,一望无云。
  刘府里却空气紧张,一片乌云密布。
  刘宗光竭力平稳声音,问:“你把供词给了章年卿?”
  “是。”刘俞仁跪在地上,腰杆笔直,坦坦荡荡。
  刘宗光放轻声音,忽然扯了一个看似十万八千的问题:“你知道章年卿为什么和杨久安和那群权贵纨绔走的近吗。”
  刘俞仁一愣,的确不合常理。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章年卿显然和他们不是一群人。
  刘宗光一看他的神情,便什么都懂了。痛斥道:“刘俞仁啊刘俞仁,你怎么就那么狂妄自大。你以为人称你一声小孟尝,你就真的孟尝君。君子之风,这种东西你放在章年卿身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以为他是你的门客啊,由你施恩惩戒。”
  刘宗**极,指着东方上空,冷笑道:“你看看皇上,敢不敢这么施恩。”
  “爹。”刘俞仁平静道:“我到今天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说我和章年卿是对手。不是因为章年卿真的出色,也不是因为您会预知未来。是因为辛勖涵对吗。”
  “您知道有一天会东窗事发,我和章年卿会因为父辈的恩怨成为对手。可是爹。”刘俞仁铮铮然道:“我可以做的更好。你看,现在的事不是完美解决了吗。我和章年卿没有不结仇也可以解决这件事。”
  刘俞仁胸有成竹道:“章年卿受儒礼熏陶,品行高洁。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我故意在席上叫走张恪,便是要引着章年卿查下去。让他明白,我完全有能力打败他。但我没有这么做,还给他心心念念的东西。父亲,你将这称为施恩,是不对的。我是再示好。”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过章年卿,为人臣子,不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事。大家同为皇上卖命,即便不皆为盟友,也可以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章年卿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刘俞仁继续道:“即便,章年卿没有疑心。那也无妨,那夜张恪来府上喝酒。是我派人送回去的。沿路遇见不少人家,都是与章年卿相熟的挚友。他总会知道。”
  刘宗光没有为刘俞仁完美的计划叫好,反而冷笑道:“你觉得你的计划很周全吗。”顿,他回答先前那个问题:“你可知道,章年卿在中学堂时,便以左右开弓,书写对联闻名。更甚,他及善于模仿笔迹。一只神之右手,可写十余种字体不重样。这样,你还觉得高枕无忧吗。”
  刘俞仁神色慌乱一会,肯定道:“我可以确信张恪带回来的是辛勖涵亲笔所写。即便章年卿有如此本事,可辛勖涵是咬破指尖写的血书。起转承合的间的血迹留白是不一样的。赫连春最善这个,拿回来时我便让他检查过了。”
  “蠢货,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刘宗光恨铁不成钢道:“辛勖涵已经死了,那份血书的存在,已经众所周知。章年卿不必给你一份假的。只要他记住供词,凭他的手艺,随时随地可以捏造出十份,甚至上百份供词。只要需要时,就能双手奉献给陛下。死无对证!难不成你还要跳出去说,这是章年卿伪造的,真的供词已经被你烧了。”
  刘俞仁恍如雷劈,向后跌撞几步。“怎么会这样。”
  终究是自己亲儿子,刘宗光再怎么样,也得给他擦屁股。摆手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日后切记不可轻敌。章年卿的事交给我。”
  “您有什么好办法。”刘俞仁迟疑道。
  刘宗光没有回答,意味深长道:“明年就是开泰年间第一场乡试啊。”
  刘俞仁灵光一闪,“舞弊?”
  “俞仁啊,你的胆魄呢。何必这么兜圈子,设计什么舞弊案。”刘宗光把玩着一个广口花瓶,对着阳光照了照。悠悠道:“如今帝统不正,世道杂乱。将他支出京城赴任,一路上难免会遇到流寇山匪。我听说,那些人可是要钱不要命,轻则砍掉双手,重则杀人灭口。天灾人祸,谁也没有办法。你说是不是。”
  刘俞仁喃喃道:“是啊,只要砍了他的手,他就不能伪造了。”
  刘宗光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善良仁慈。”
  刘宗光开始沉思,他要怎么去磋磨这个儿子的性子。
  刘俞仁不想让他的预言成真,把血书给章年卿,既想显示实力,又展现交好。出发点是对的。
  这是刘俞仁性格自大的一部分,但他觉得这是仁义。
  这让刘宗光很头疼,他在刘俞仁十三岁后,就没有谴责过他。他也不想谴责他。
  哪怕他书念的再差。
  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不是天生愚笨。
  几曾何时,刘俞仁也曾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小神童。那时候章年卿还在娘胎里呢。
  错就错在他的内宅太乱,刘俞仁能死里逃生,能恢复到现在这般与常人无二。他已经很满足了。
  也该满足了。


第30章 
  章年卿不想因为自己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就给谁定罪。
  何况,张尚书是父亲的老师,和父亲共事多年。父亲离京后,他也一直在照顾着自己。这个是上司是长辈是故友的人,章年卿最不想的内鬼的就是他。
  现在他手里除了嵇玉涛接任辛勖涵的位子以外。没有任何证据。
  章年卿翻过家里的拜帖,找到一些嵇玉涛的帖子。上面记载着礼行往来,他们兄弟三人满月酒的时候,嵇玉涛都曾送礼。可这些也不足以当做证据。嵇玉涛和父亲本就是故交,这些人情往来本就是常态。
  翻着翻着,章年卿忽然发现,青鸾满月酒时,嵇玉涛还送了一对百子千孙的银镯。可青鸾周岁宴时,礼单上却没有他。
  嵇玉涛和父亲闹翻了吗?
  章年卿陷入沉思,这太不合常理了。
  和景二十年父亲刚才协助嵇玉涛坐上工科的位子,和景二十三年青鸾周岁宴他就不来了?
  章年卿无法相信,又去翻自己中解元时的宴席名单,奇怪的是,也没有嵇玉涛的名字。
  章年卿彻底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青鸾是他放榜那天生的,他中解元摆宴席,嵇玉涛不来。没过多久却又来参加妹妹的满月酒。然后又不到一年,与章家就彻底断了联系?
  章年卿头疼不已,太难查了。
  除非去问父亲,让父亲给他说实话。
  但这是不可能的。
  章年卿只好先将事情搁一搁,一如往常的去刑部任事。见了张恪也面色如常,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一晃又是寒冬。
  陶茹茹提前来了京城,特意赶在腊月初六,冯俏过生日之前来的。
  章芮樊没有跟着过来,说公务繁忙,过年时才能过来。只陶茹茹带着大儿子儿媳,由陶孟新一路护送来的。
  陶孟新一到冯家便引来众人惊叹,陶三舅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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