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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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芳华- 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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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几乎疾奔。
    水长宁却说了句:“这么舍不得,打声招呼再走吧。”
    “没有舍不得。”陆落决然道。
    此生只能这样了,告别又有什么意义?要是当面哭出来,这泥潭就真的无法拔足了。
    柏兮像陆落的酒,她不能喝,一口也不能。
    喝了就醉,醉了就要误事;而酗酒,更会毁了她的生活,她要离得远远的。
    水长宁有着术士的敏锐,更有惊人的观察力,似枯潭般毫无起伏的情绪控制力,他面无表情就把陆落看了个透。
    陆落走在他面前,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而后,水长宁就不再说了,反正跟他无关。
    踏出山门时,陆落脚下一虚,眼泪毫无预兆浮上来。
    陆落拨开了术法的遮蔽,有个村民撑小船送她和水长宁过河。
    她将脸偏向左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她悄无声息的哭着,却不知在哭什么,只感觉心头沉甸甸的,眼泪有了它自己的主张,不受陆落的控制。
    水长宁只当看不见,他无心管闲事。
    在上岸之前,陆落偷偷抹净了眼泪,一双眼睛微红,她装没事,水长宁自然也装瞎。
    很有默契。
    “咱们直接去苗疆吗?”陆落问水长宁。
    师父去世之后,陆落处理山门琐事。和柏兮告别,今早收拾一些法器、钱财和衣裳,匆忙下山,一直没有和水长宁细谈过。
    师父将石庭的生辰八字和宿相告诉了陆落。
    根据他的宿相,陆落已经能判断出他的具体位置。
    在师父的苗疆全舆上,陆落找到了那个地方,在宿元坡境内。
    “宿元坡”不是一个小村庄。它相当于一个州府。领域广阔,在广南西路境内偏西南的地方。
    广南西路贫瘠,多山脉。尚未开化的原始居民多,常有动乱,朝廷只设了三处州府。
    想要找到石庭,需得先到了宿元坡。
    “你不回趟家?”水长宁问。
    陆落进山两年半。她很想念父母和十娘。可师父说石庭遇险,孰轻孰重。陆落还是能分清的。
    “不回了。”陆落道,“找到石庭要紧,咱们去宿元坡,哪怕再快的马车。也要三四个月,我怕石庭等不及。”
    石庭去苗疆已经三年多了。
    三年杳无音信,陆落也预感他遇到了麻烦。
    陆落的母亲和十娘有继父照顾。她的祖母有三姨娘照顾,陆慕在书院读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无需陆落操心。
    当务之急,陆落要找到石庭。
    陆落买了辆马车,两匹骏马,雇了一个赶车的人,马场就朝着广南西路飞奔。
    路上,水长宁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到车夫身边。
    偶然进入车厢,他也是阖眼打盹,话特别少。
    陆落说起了石庭:“最孝顺的,就是石庭了。”
    石庭陪伴老祖左右,足有二百多年。
    老祖的其他徒弟,都没活过这么长。
    他教石庭术法,却又不想收他为徒,因为石庭的资质还是差了些,他可能学不会全部的。
    学不了全部,就无法完全衣钵的继承,老祖会非常为难。
    石庭生得俊美无双,是翩翩贵公子,文采书画样样精通,同时又擅长枪法,武艺超群,在普通人面前,是文武双全。
    可他在术士面前,是个小罗喽,他的术法不值一提。
    最后,老祖想了个法子:把石庭寄在他去世的徒弟名下,做他的徒孙。
    他那几个徒弟,要么转世之后自己做了道士,和老祖非同行;要么过上了普通人富足的生活,家庭美满,老祖没有打扰。
    唯一还在此行的,就是水长宁。
    水长宁投胎转世了几次,都是术士。
    这辈子,水长宁生于江南西路的邵家,十岁被迫害,差点死在族人手里,是老祖救出了他,刻意引导他术法。
    因为内心深处有零星的记忆,水长宁术法学得很快。
    他学会了一种操控云雨的方法,可以召风唤雨,甚至能停歇连绵不绝的暴雨,人称“龙王”。
    “我见过他几次,没想到老祖是让他做我的徒弟。”水长宁道。
    “挺好的,我们都需要薪火相传。”陆落说,“将来我也要收徒弟。”
    水长宁面无表情点点头。
    走了半个月,这是他们谈话最多的一次,其实也就是这么几句话。
    接下来又走了半个月,水长宁惜字如金,能用眼神交流的,他就不开口。
    他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言语,像樽无喜无悲的佛像。
    一个月的路程,陆落身子骨快要散架了。
    马车不像后世的汽车,它的轮子没有皮套,颠簸起来叫人难受。
    这天住店休息,陆落的两匹马也累得够呛,她就问店家:“附近哪里有良驹买?要耐脚力的。”
    店家高高兴兴帮陆落介绍了买卖。
    陆落买到了新的马,就把自己那两匹疲倦至极的马,低价卖给了客栈的店家。
    店家的老板娘很高兴,夜里特别给陆落准备洗澡水。
    “姑娘是西域人吧?”女东家和陆落闲聊。
    陆落一路上带着帷帽,吃饭的时候也带着浓黑的大头巾,遮住了头发。因为她头发奇特,可能会惹事。
    出门在外,要尽量低调。
    直到她夜里洗澡。
    女东家看到了陆落的银发,陆落还以为她会害怕。
    没想到,她误会陆落是从西域来的,是外族女子。
    在世人眼泪,外族人就是稀奇古怪的。他们没见过,越说越神。
    这倒也省了陆落的麻烦。
    陆落和她闲聊,说起了广南西路,老板娘就知道陆落要去广南西路了。
    “姑娘怎么要去那儿?”女东家吃一惊。
    “怎么了,不能去吗?”
    “广南西路起了反叛,占领了三府,朝廷已经派了忠武侯南征,正打仗呢,可不得了!”老板娘道。
    陆落一愣。
    和颜浧告别将近三年,陆落没想到,她此去苗疆,可能会碰到他。
    一时间,她心思百转,竟失眠了。
    
    第三部夏木阴阴正可人
    第001章再遇颜浧
    
    景耀十一年冬月,西南阴冷潮湿,陆落和水长宁经过三个月的旅程,终于到了宿元坡境内。
    他们在最近的城镇落脚。
    一路上没有关卡,顺利进入了宿元坡,让陆落有点吃惊。
    不是说有战事吗?
    “半个月前抓住了黑蟒!”
    陆落到了宿元坡,发现遍地狼烟后的满街狼藉,百姓们脸上却是喜悦的。
    一打听,才知道反叛已经被收服了。
    反叛的头子自称“黑蟒”,意为擅长钻山穿林、毒性恶劣的巨大蟒蛇,谁也不能奈他何。
    黑蟒是当地有名的大土匪,盘踞数十年,为祸乡里,当地人都恨他,他起事不得民心,百姓们都害怕他真的成功,盼着朝廷能剿灭了他。
    黑蟒是景耀十年五月起事的,还放言要杀了成王。
    “若是成王敢来,誓要斩之于马下!”黑蟒如是说。
    之前是成王镇守西南,和黑蟒斗智斗勇十几年,彼此都没占什么便宜。
    可成王在黑蟒揭竿之前,去了东北镇压,东北也起了反叛,他来不了西南。
    朝廷派了战功更显赫的忠武侯,替代成王南征黑蟒。
    西南的战事很艰难,因为山多人稀少,土匪们袭扰为主,打完就往山里躲,让朝廷大军很是头疼。
    土匪们熟悉山势,朝廷的将士们却容易进山迷路。
    成王曾有良策对付他们。
    可惜这次来的不是成王。
    当地百姓都害怕黑蟒,个个提心吊胆,怕忠武侯被黑蟒杀了,以后他们都要在黑蟒的统治之下。
    黑蟒还有个本事,叫人闻风丧胆:他会下巫蛊。
    “黑蟒是巫师!”
    黑蟒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巫师,他只是和一位巫师交好。对方教他如何下蛊、如何养蛊。
    百姓们都是替忠武侯捏了把汗。
    没想到,忠武侯竟也是万分的凶猛,短短一年多。就把实力雄厚的黑蟒打得躲回了老林。
    黑蟒如丧家之犬,到处逃窜。忠武侯亲自入老林,几乎每次都能找到黑蟒,十分的神勇。
    可惜黑蟒更熟悉地势,每次都能脱身开溜,他的部下几乎死光了,成了光杆司令。
    黑蟒的蛊术,对忠武侯的将士好似没什么用。
    一年里,忠武侯在西南百姓心中。比成王还要厉害。
    前不久,忠武侯终于抓到了黑蟒,为西南百姓除了大害,百姓尊称他为“战神”。
    街上普天同庆,比过年还要热闹。
    西南的战事就差不多平息了,不过忠武侯还要驻扎半年,维护局势。
    “他终于不怕树林了。”陆落心想,“连巫蛊都能对付,看来他真的彻底想起了前世。”
    黑蟒是巫师,颜浧是术士。
    从结局来看。颜浧这个术士比巫师更厉害。
    老祖活了近千年,又有很多的朋友,他也有巫蛊方面的。自己学了些,也记录在案,教给他的徒弟们。
    遇到术法中等偏下的巫蛊,陆落也能应付。
    战事结束,对陆落而言也是好事,她可以不受限制到处走动。
    她和水长宁住店,给了几个赏钱,跟店家闲聊,问起店家:“从这里往西南方向走。大约一百多里,是什么地方啊?”
    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精瘦男人。官话说得不够利落,却也听得懂。
    他用含混不清的官话告诉陆落和水长宁:“再往西南走。就是苗寨,数不清的苗寨。不要去,很多神婆,去了要遭殃。”
    苗疆有巫蛊派、降派等,有的年代他们融合成一体,有的年代又四分五裂。
    此前,苗疆的诸多玄术流派是分裂的,特别是以养蛊虫为主的巫蛊派和下降头为主的降派,斗争激烈。
    掌柜口中的“神婆”,并不是都指女人,这是人们对玄术流派的一个统称。
    从前苗疆的巫蛊术传女不传男,继承人必须为女子,她们逐渐有了声望,称为“神婆”。
    后来,降派分立且发展,以男性居多,可当地百姓也称呼他们为“神婆”,也有叫他们巫师的。
    “若是我们想求神婆,应该如何去见他们,才不犯忌讳?”陆落又问。
    “要买贡品。”掌柜的说。
    可是掌柜的离苗寨很远,他没有去求过神婆,也不太清楚去苗寨要准备什么,只知道不能去。
    他告诉陆落,这条街的街尾有家纸马店,现在已经关门歇业了,招牌还在,他们家去请过神婆。
    “……好几年前,他家孙子被魔魇缠住了,很可怕的,大夫们让他家请神婆,如今全好了。”掌柜的道,“他家姓葛,掌柜的前年去世,只剩下孤儿寡母,又闹匪患,生意不做了,但还住在店后面的院子里。”
    陆落和水长宁去了葛家,开门的是位中年女人。
    是葛太太。
    葛太太倒也好客,听闻他们要去苗寨,就告诉他们,要准备哪些贡品:“活公鸡要两只,活蹦乱跳的,不能是半死不活的;红糖一斤、糯米一斤、朱砂一斤、赤硝一斤,药材铺子里炮制过的全蝎两只。
    你们提着这些东西,看到界碑的时候,先把活公鸡放了,等半个时辰,若是活公鸡跑远了或者在原地还活着,你们再进去。
    进去之后,你们献上祭品,求什么,自然会有人领路。”
    要的东西不贵,却很实用,阵法里常用到。
    陆落点点头,跟葛家太太道谢。
    他们休息了一晚上,次日起来准备东西。
    战乱刚过的街上,凑齐这几样还挺困难的。
    “我去买。”水长宁惜字如金。
    陆落点点头,她留在客栈里。
    闲来无事,陆落算了一卦,她想知道颜浧现在在哪里。
    她不想遇到颜浧,能知晓他的方位,就可以避开他。
    陆落还记得颜浧的生辰八字。
    推演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推演出来。
    “颜浧恢复了术法,遮蔽了他的生辰八字。”陆落心想。
    这是老祖术法中最常见的。
    遮蔽生辰八字,可以蒙蔽天机,也可以防止仇敌找到。
    她没找到颜浧的方位。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一点也不假。陆落担心遇到颜浧,结果她中午出发时,倏然发现对面街上,有个人正在看着她。
    她猛然抬眸,就见对面的屋檐,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的长衫,带着一顶款檐草帽,帽檐下的眸光落在陆落身上。
    他露出的下颌,有青青的胡茬。
    陆落知道那是颜浧。
    她身形顿住。
    
    第002章蛊虫
    
    屋檐下的那个人,陆落看得真切,哪怕他用草帽遮了半张脸。
    是颜浧。
    恍若隔世。
    第一次与他告别,是景耀五年的冬天。而后虽重逢,记忆却是短暂且悲伤的,没什么值得怀念。
    真正怀念的日子,还是景耀五年的;真正痛苦的离别,也是景耀五年的。
    陆落站着没有动。
    “他找到了我。”陆落也蒙蔽天机,遮掩了她生辰八字,可是颜浧记得她的前世,他知道她的宿相,从而寻到她的踪迹。
    陆落却不记得前世,他不知道颜浧的宿相,找不到他。
    苍穹阴霾着,层云低低压下来,乌压压的,随时要下寒雨,半下午像黄昏。
    两旁的树木虬枝舒展,地上铺了层稀薄金黄的落叶。
    对面的人触及她的目光,他缓缓摘下了草帽。
    他是来见她的,被发现就没必要遮掩。
    又三年未见,他老了些,岁月在他眼角碾过,有细微的纹路,面容却经过光阴的雕刻更加坚毅俊朗。
    他越发成熟稳重了。
    他望着陆落,脚步却没有动。
    “从此恩断义绝……以后视若不见……”
    这是他答应过的。
    他深邃的眸子纠缠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他一定是在附近戍防,通过陆落的宿相,观察到她离开了八坨山,往西南来了。
    他也许幻想过,她就是来找他的,否则他不会主动出现。
    这样的幻想,肯定让他很煎熬。因为三年前他到江南的时候,陆落也幻想过,她知道这种痛苦。
    陆落心中有疼得麻木之后的隐痛。像身上受伤了,哪怕恢复得再好。触及此处还是能记得那痛楚。
    这是心里留下的阴影。
    水长宁也留意到了。
    他看了眼颜浧,又看了眼陆落,就什么都明白了。
    怕麻烦的水长宁,先上马车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搀和任何事。
    陆落慢慢转过身子,准备上车。
    她不打算见颜浧。
    没有意义。
    对陆落而言,此生跟颜浧也只能这样了。她心中筑起了高墙,颜浧在墙外,她自己翻阅不过那墙。
    她的余光瞥见颜浧往外迈了两步,最终又止住。
    “主动避开”,他终于记起了这句承诺么?
    陆落上了马车之后,没有掀开车帘,不知他是否追上来。
    马车一路往苗寨去,没有停歇。
    往苗寨去几乎都是山路,颠簸得特别厉害,非常难走。他们走了五天整,才道所谓的“界碑”处。
    界碑是一处关隘,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非常的陡峭。
    此处是绵延数百里唯一入口。
    再想往前,马儿使劲嘶鸣尥蹶子,不肯走了。
    “到了。”陆落自言自语道。
    不管她说什么,水长宁能不接话,都不会接话,除非陆落特意问他。
    陆落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自问自答。
    两人下了马车,陆落的天眼看不出任何问题,没有煞气。
    “有什么问题吗?”陆落也问水长宁。
    问到他了,他摇摇头说:“没有。”
    他也看不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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