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她心惊了又惊,冷了又冷。
大孟太妃也为她求情,边哭边道,“小孟太妃一身的才气,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她自小才名远播,现在又是太妃,怎么会去害一个比她低品阶的太嫔?”
她倒是真心不想孟瑾出事,孟瑾现在可是孟家女,还是她的侄女,侄女是个杀人犯,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
太上皇抿唇不言,直直地看着孟瑾,孟瑾泪流满面,“陛下,臣妾是何等人,莫说是个活人,便是一只蚂蚁都不敢踩,臣妾与柳太嫔无冤无仇,如何会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都是太妃和太嫔,又有什么好相争的,太上皇也有些不太相信,“可是有人说看见你和柳太嫔见面,此事做何解释。”
孟瑾爬过去,神色哀伤,“陛下,说句不敬的话,这安昌宫内,除了柳太嫔与臣妾年岁相仿,其它的太妃太嫔们都要大上不少,臣妾平日里想找个人说话解闷,只能找柳太嫔,昨日柳太嫔说后园子里清静,让臣妾前往一见,臣妾还纳闷着,倒也没有多想,想着宫内太平,于是只身前往,后来臣妾先行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陛下,您圣明英武,请您明查。”
太上皇有些松动,大孟太妃见趁机说,“陛下,小孟太妃深得恩宠,嫉恨之人自是有的,望陛下明鉴。”
孟瑾感激地看她一眼,她却别过头去,若不是事关自己,她才不会求情。
太上皇左思右想,“你们先下去,朕必查个清楚。”
“谢陛下。”
两位孟家女离去,各自殿中彻夜灯火通明,太上皇头疼脑胀,正想将此事揭过,柳太嫔已死,必是那小宫女所为,不过是想拉人下水,嫉妒小孟太妃。
谁知,还不等他让人处理,紧接着,又有人抖出,孟瑾还在闺中做的一首诗。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首诗是小孟太妃在闺中所做,做给自己心上人的,她的心上人正是这样一位无双公子,至于此前在宫宴上说诗是写给弟弟的,全是假的,孟家二房新认的庶孙孟璟,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无双公子,分明与孟二老太爷一般,是个眠花宿柳的烂泥,小小年纪,通房就有四五个,整天不学无术,与女人在后院嬉闹。
这样的少年,哪配称人如玉,哪配堪比桃花。
诗中的男子,分明另有其人。
一个闺中的女子,爱慕男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她成了帝王的女人,帝王眼中不容沙子,何况还是此等事情。
大孟太妃吓得不敢再求情,这诗中的无双公子,不会是诚王吧,心里将孟瑾骂得狗血喷头,她自己作死,还要连累皇儿。
太上皇捏着诗作,想到当日殿选时的事情,气得发抖,孟瑾苦苦辩解,太上皇半分不信,越想越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将她一脚踢在地上,大骂贱人。
孟瑾颓然倒在地上,嘲弄地看着太上皇,似笑非笑,“太上皇骂臣妾贱人,臣妾说过,此事不是臣妾做的,你堂堂天子,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又有什么资格骂臣妾,依臣妾看,你不止护不住女人,连江山也护不住,简直是个窝囊废。”
此话诛心,大孟太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女人莫非疯了。
太上皇气得差点晕过去,孟瑾哈哈大笑,心中快意,这个无用的中年男人,都是他,都是他毁了自己的梦想,自己早就想大骂一顿。
缓过来的太上皇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赐死,凌迟处死,快拉下去。”
孟瑾恨恨地瞪着他,“你这样一个男人,每回躺在你的身边,我都觉得恶心欲呕,赐死?哈哈…还轮不到你这个窝囊废,大凌自有律法,当今陛下也不是你。”
她放声地笑着,太上皇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宫人惊叫连连,乱成一片,大孟太妃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她的目光如看鬼魅。
安昌宫内大乱,孟瑾被连夜投入大牢。
她在牢中大叫,要见皇后。
南珊闻言轻笑,“也罢,本宫与她当年同府长大,她要见本宫,本宫就满足她这个心愿,就算是成全这场情义,为她送行吧。”
她一身凤袍,面若桃花,现身地牢,地牢阴暗,四周几盏油灯,照着两边的铁栅栏,黑影重重,阴森恐怖。
最里面,关着的就是孟瑾,她精神尚可,衣衫未乱。
她目光似淬毒般,射向南珊, “皇后娘娘见到臣妾的样子,必定失望吧,臣妾没有您想的那样失魂落魄,衣衫不整,状如疯狂,您是不是很不甘心?”
南珊慢慢地走过去,在她的面前,隔着栅栏,站定,“孟氏你要见本宫,不会就是说这些废话的吧,若是这样,本宫可没有兴趣听这些疯言疯语。”
孟瑾收起笑容,恶毒地盯着她,“你很得意吧,都是上天眷顾的女子,为什么你能当上皇后,而臣妾却落到如此下场,你躲在暗处,如小人一般地窥视着我的一言一行,暗戳戳地使绊子,见我落魄,此时心中笑开花吧。”
“孟氏说的话,本宫一句都听不懂,什么上天眷顾,什么窥视,你我不过是平凡女子,若真得上天眷顾,应心存感恩,而不是自行作死,至于窥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让本宫窥视,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哈哈,你就别装了,都是走过奈河桥的,就别装作没见过孟婆。”
“太妃说的话,本宫愈发的糊涂,太妃谋害柳太嫔,不知柳太嫔见到阎罗,会不会诉说冤屈,免见孟婆,再来找你了却这夺命之仇,你看看这阴影处,怕是太嫔正站在那看你笑话呢。”
她的话带着一丝冷然,森森的阴气,孟瑾身子抖了下,她嗤笑,“杀人偿命,小孟太妃这将死之人,又曾走过一回奈河桥,为何还会如此惧怕,是怕牛头马面,将你长舌勾去,浸入油锅,来惩罚你的罪过,还是怕曾经亵渎过的先人,来找你算账。”
孟瑾不自觉地看向四周,“皇后娘娘,你总算露出马脚,你就别装了,我们既是同类,又都来自一个地方,不能见死不就,你若落井下石,就不怕天遣。”
“本宫怕什么,本宫自认从未有害人之心,太妃若是想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我确实是有求于皇后,柳太嫔不是我害的,凶手另有其人,希望娘娘能向陛下言明,放我出去。”
南珊深深地看着她,孟瑾居然这么天真,事到如此,还想回去享受荣华宝贵,“孟太妃所犯的事不小,放你出去?本宫没有那样大的权力,不过皇家最忌同宗杀戮,纵观历朝历代,幽禁的皇子妃嫔不知有多少,只是保全性命,本宫倒是可以一试,帮你求这个情。”
“不,我不要幽禁,那比死还要难受。”孟瑾尖声叫起来,“皇后,我求求你,你现在是的皇后,皇权至上,君王一言九鼎,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谁不知道陛下独宠你一人,你吹个枕头风,陛下自然会依,等我出去,我必然不会再和你作对,必会全力拥护你这个皇后。”
“太妃真看得起自己,我从未将太妃当成过对手,能保你一条命,是我看在同乡的份上,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南珊说完,转身离去,孟瑾在后面大声笑起来,“南珊,你以为你是最后的胜利者,不是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等你年老色衰,无子无宠,本宫就在幽禁之地等着你,哈哈…”
疯子,孟瑾就是个疯子。
她走出地牢的大门,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半眯着眼,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前世的教育让她无法看着孟瑾死去,却又不能让她再活在世间,或许皇室除名,幽禁终身才是唯一的办法。
次日,皇家昭告天下,小孟太妃暴毙而亡,葬妃陵。
孟家人没有人多问一句,连死因都不敢提起,各个夹着尾巴,生怕太上皇恼羞成怒,拿孟家开刀,尤其是大孟太妃,躲在自己的宫中,不出门,恨不得装死。
孟瑾事了,太上皇大病一场,一夜之间老了几岁,安昌宫内寂寥许多,本来太妃太嫔中,就以孟瑾和柳太嫔最为年轻,其余的都差不多近三十或是更大,太上皇看着这些老妃子,没什么兴致,连番打击,让他苍老不少。
当日,被自己宠爱有加的妃子指着骂窝囊废,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他还是帝王,怒急攻心之下晕过去。
醒后,就得知孟瑾身亡的消息,还被葬在妃陵,他不解恨,怒骂着要将尸体挖出来,曝晒鞭尸才能消心头之恨。
暴怒过后,人冷静下来,看着空旷的宫殿,回忆半生,觉得甚是无趣,颇有些意兴阑珊,自此沉默下来,常盯着一处发呆。
大孟太妃躲了几日,见太上皇半点行动也没有,胆子大起来,让孟宝昙带小皇孙进宫,太上皇见到小皇孙,露出了笑脸。
如此一来,大孟太妃一反常态,满面春风,频召诚王妃入宫,小皇孙慢慢长开,与太上皇十分相像,太上皇对着小皇孙,渐渐缓过来。
小皇孙变成太上皇的心头宝,一日不见,想得发慌。
杜嬷嬷将此事告知南珊,南珊倒是无所谓,人要寄情,随他去吧。
小南璜百日后,丁氏抱着他进了一回宫,他的五官已经长开,与南二爷长得十分相像,与南珊也很像,粉嘟嘟的,谁逗都笑。
丁氏气色红润,穿着华贵,别人不说,任谁也看不出来是屠夫女儿出生,“璜哥儿这性子也不知随谁,见人就笑,把人稀罕得不行,前些日子,娘与你爹带着琅哥儿还有璜哥儿去了一趟庄子,一见面,就惹得侯爷们开怀大笑,我与你爹商量着过两天,便可以让他在侯府和庄子两头养着。”
南珊伸手逗弄小南璜,手指一戳他的脸,他就咯咯笑,不像诚王家的儿子,不笑不闹,太上皇还夸赞他沉稳有度,喜形不露声色,必成大器。
孟宝昙一脸的与有荣焉,每每进宫都要到正阳宫来显摆一番。
小凌晔确实从未笑过,再怎么逗都不笑,南珊感觉有些不对,小小的婴儿,不笑不闹,未必是好事,婴儿的眼睛,应是如小南璜这般,纯净清亮,而不是双眼发直,那孩子,怕是有些先天不好,此时还小,大些便更能看出端倪。
其实稍加一想,她就能猜到原因,诚王与孟宝昙,是表兄妹,大孟太妃和信恩侯是双生姐弟,他们的子女结为夫妻,血缘太近,生下的孩子,痴傻的概率很大。
为什么古代故事里,地主家里傻儿子多,不就是怕财产外流,近亲结婚,生的儿子傻的多。
看大孟太妃和孟宝昙得意的样子,尤其是每回孟宝昙来请来时,扫视她腹部的目光,真让人不喜,她有时候真想将这盆冷水泼过去,想想还是忍了,稚子无辜,若真是让孟家女提前知道凌晔先天不足,这孩子的命运可就不妙。
一个痴傻的儿子,在古代,那是耻辱的象征,尤其是在皇家,更是不能容忍,以孟宝昙的心性,若得知真相,怕是小凌晔会过早夭折。
她不想做恶人,还想多积福,与夫君白头到老。
逗弄了好大一会小南璜,小南璜困极睡去,丁氏面有难色,“珊姐儿,最近还是没有消息吗?”
南珊抱着小南璜的手一顿,丁氏将她手上的儿子接过去,搂在怀中。
她低头,“娘,怎么又提此事,你不是说儿女都是缘,许是我的缘份还没有到。”
丁氏叹口气,“娘知你不爱听这些,可是你知道最近京中都有什么传言吗?有人说你怕是不能生,陛下又独宠你,陛下无子,只能过继,你说,如果过继,还能有谁,自然是诚王府的皇孙。”
竟有此事。
怪不得大孟太妃最近张狂起来,起因原是在这里,她不能生?这些人可真是会造谣。
她若不能生,要么陛下纳妃,要生从皇室宗亲中过继,陛下独宠她,不会纳妃,只能选择过继,论血缘,诚王一脉最接近,真要过继,首选诚王的儿子。
孟宝昙抱着儿子往宫里跑得欢,可能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这些人怎么就断定她不能生呢?
她的眉皱起来。
第71章 死期
等送走丁氏后, 她将姜妙音召来,姜妙音一进殿中,就发现气氛不对,南珊将手伸出, 放在桌上,她立马会意。
放下医箱,替她细细把脉,右手号过, 换成左手,慢慢眉头深锁, 看了看南珊,眼中有丝震惊和担忧, 南珊心一沉,“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我受得住。”
姜妙音收回手, 深吸一口气, 语气平淡轻松, “倒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臣有法子,只不过娘娘,您被人下了绝子药,此药是绝子药的珍品,极为阴毒, 只要服下一点,女子就会永生不育,所幸你或许是不经意沾到少许,虽有些棘手,倒也能解。”
南珊惊疑,她的身边侍候的人少,都是亲近的人,是何人给她下的药,孟家那几个女人如此肯定她不能生养,必然是知情人,或是下毒者。
姜妙音收起医箱,“娘娘,臣要请假出宫一趟,多则一二月,少则十天半月,你若还有事情,就召樊太医,臣会尽快配出解药,保证药到病除,您不必担忧。”
她说得轻松,可南珊却觉知道此事必定很棘手,要不然她就不会要出宫,必是去寻找难得的药材。
南珊也不以为意地点下头,“好,你的医术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这次又要劳烦你,让你们新婚夫妻两地分别,我有些过意不去。”
“皇后言重,臣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妙音告退下去,与自己的夫君细细交待一番,悄然离宫。
她一走,南珊静坐没动,凝眉细思,下毒之人是谁?
不一会儿将杜嬷嬷叫进来,她的脸色凝重,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杜嬷嬷刚才在外面听到一耳朵,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失职,请娘娘责罚。”
南珊看着她,“起来吧,此事不宜声张,本宫少出宫门,甚少与他人接触,宫中吃食用品,皆层层检验,究竟是何时中的招,毫无端倪。”
杜嬷嬷细思,也毫无头绪。
猛然,南珊想起孟瑾癫狂的话,那日在地牢中,得知她要终身幽禁,放声大笑,等她走出地牢,还听到她的声音,“你会后悔的,南珊,本宫等着你人老色衰,无子无宠,还有何底气张狂,本宫会等着的。”
孟瑾如此肯定她定会无子无宠,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药就是她下的?
一个无子的皇后,能有什么下场。
她是不是还是想别人想得太良善,太过仁慈了?她放孟瑾一条生路,孟瑾却要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凌重华回来后,南珊恢复往日的样子,与他一起用膳,杜嬷嬷则在外面站立不安,心中后悔,她日夜盯着,究竟是谁害皇后,若让她查出,必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南珊故意找着愉快的话题,“夫君,你还没见过小南璜吧,长得可真像我,胖乎乎的,小手上全是窝窝,看着就让人欢喜。”
他抬起头,“嗯。”
“你嗯什么,我娘说了,小南璜现在可是南家宝,侯府庄子两头跑,抢手得不行,况神医还配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药浴,说要让小南璜成为一个骨骼清奇的好苗子。”
况桤山倒是有这个本事,他不语,听她继续说。
南珊又道,“最近事多,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出宫,你明天不是休朝吗,要不我们出去散个心吧。”
“好。”
翌日,他们出宫,当然要带上大虎,三人去宫外,直奔庄子。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庄子上的老人镇定许多,将他们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