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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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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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曾国藩外,其他另有陆建瀛、李鸿章、沈葆桢等人就兴办海军之事也纷纷上章,各自表明于海军建设的支持态度。因为有此,皇帝急招曾国藩进京,君臣两个准备面谈一番。听内奏事处奏报说曾国藩到了,皇帝立刻召见。

第20节军校
    进到养心殿中,曾国藩入殿拜倒,随即趋行几步,在御座前的拜垫上跪下shēn子,等候皇上的问讯。“你先起来说话。”
    “是。”曾国藩答应一声,戴上大帽子,稳稳当当的站好。
    “年bī岁近,两江上的事情很多吧?”皇帝像唠家常一般的和曾国藩说着话,“路上辛苦吗?”
    “臣不辛苦。自臣履新以来,公事上除初初之日,因为吏员缺失而稍有繁杂不便处之外;后新任官员逐一到任,公事上得以缓解之外,该等僚属更深知皇上圣心振作,dàng涤官场种种疲滑之风,故而行事间不敢多有因循苟且处。臣在两江一年有余,大感公务往来,如臂使指,灵动处,犹胜于在京中之时。”曾国藩说,“这都是皇上一力推行善政,整肃官场之后所有的结果,臣和僚属谈话时提起,钦敬之情溢于言表。”
    “好不容易使吏治略有转清,你日后回到任上,仍自要一体大公,着力推行,决不可因人因事而使今天这般的成果付诸东流。明白吗?”
    “是。皇上当年教诲,今日圣训之言,臣永志不忘。”
    皇帝心里想,响鼓不必重锤,于曾国藩,用不到自己时时提点。要言不烦的jiāo代了几句,转而说道,“你这份《必求实际疏》上所列数款,朕看过之后,想了很久。真正是为国谋的诤言啊你在两江任上,公务繁重,居然能够先人一步举察入微,可见你是确实把此事当做国之大事来考量的。不瞒你说,这样的奏折,就是朕自己来写,怕也不及你这般详尽呢”说完轻笑几声,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错。
    曾国藩陪着笑了几声,随即说道,“臣之奏折文字,不过抛砖引yù之文,实难当君父天语褒奖之词。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海军之设,非比寻常,我天朝两江、湖广之地,固然有丘壑之才,隐匿乡邻,但以臣愚见,海战方略,并非治国大道,若说皓首穷经……”
    “你的意思朕知道,再好、再先进的战船,总要靠水手、将佐指挥cào纵,若是所得非人,甚至根本没有人能够驾驭战船,扬bō七海之上的话,购置或者建造的战船,也便成了水上的一团垃圾——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圣明无过皇上,臣正是这个意思。”曾国藩说,“故而臣以为,海军建设,不妨先以术有专攻的人才为第一考量要务。等到有了人,难道还怕没有船吗?”
    曾国藩的话不能说不对,只有船,没有人,难道要它自己跑吗?但皇帝于此早有打算,闻言笑着摇摇头,“你先坐下,六福,搬杌子来。”
    搬来杌子,曾国藩谢恩坐下,听皇帝继续说道,“人才之事,朕以为,当分为两步走。第一,就是要派遣生员出国去,到英等国,学习舰船cào用及海战之学。”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以为如何?”
    “派人到西洋之国学习cào船之术,于今后固然是壮兴海军之,但臣恐有人说,水面行船,我天朝早有前例,不提前朝,只说皇上登基以来,改漕运为海运之后,大多漕丁,都有海上行舟之技……,若是以此立言?”
    “粮船和军舰如何能够相提并论?”皇帝不以为然的摇手,“不过,你所说的话,也并非无理狂吠,漕丁有海面行船之技,日后也可以大肆收编,填充进军舰之上,以水手听用——其中若真有勇略兼备的,也不妨多多提拔嘛?”
    曾国藩总觉得皇帝的话有点空中楼阁的意思,事情真的有这么好办吗?有心再说,看他的语气中已经不耐烦的声调,不敢多做陈言,假意思忖了片刻,“是,皇上圣虑周详,是臣失察了。”
    “我们再说第二点,除却派遣生员到西洋之国,负笈求学之外,朕想,是不是可以在我天朝,成立自己的术业专攻的学院?招收那些识过字的年轻人,加入其间——朕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圣武海军学院。你以为怎么样?”
    于皇帝的这种种稀奇古怪的想,曾国藩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皇帝一心求治,恨不得一天之内就让国家兴旺,百姓安康,军备齐整,临敌无惧,但世界上的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看看年轻的天子兴奋得微红的面庞,老人苦笑了几声,“皇上圣意如天,所言自然是好的,只是,海军学院……臣一无所知,难以建言。”
    皇帝没有注意到曾国藩话中的讥讽之意,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你不知道没关系,朕知道就行了。除却该有的诸如炮舰临敌策略,海上航行必备的种种课业之外,还要成立海洋气候、海洋天文等不同专业。上一年的时候,那个叫赫德的英国人,在上海设立的测候所,就是很不错的一个尝试。日后也可以命其到学院中去,将xiōng中所学,尽数传授;还可以由他牵头,在英国国内雇请有过海战经验的退役军官,共同教习……你怎么了?”
    “皇上,皇上这番力求天下大治的圣心,臣感佩无地。只是,邀请洋人来为我天朝生员授课,臣恐百姓未必肯于依从啊?”曾国藩跪倒在暖阁中软绵绵的地毯上,以头触地的大声说道,“当年同文馆之设,前车可鉴呢”
    “你这是什么话?”皇帝很不乐意,想不到自己说了半天,曾国藩居然根本没有听进去?“同文馆创立至今,已近十年。馆中不论教习、还是八旗汉人生员,如容闳、荣禄等,如今都已是朝廷部员,而京中、外省的那些清流,早已经知晓自己的目光短浅,如今可还有什么推拒之声吗?”
    “这?”
    “这一年来,你身在外省,不知京中详情,上一年八月间,同文馆新近招收生员,报名人数,足有一千三五百人之多其中更不乏清流子弟,翁同龢的侄儿,叫翁曾源的,你知道吗?也是其中之一。”皇帝瞪着曾国藩,大声说道,“凡此种种,都可见如今之势,不分满汉,皆以为同文馆所教授之学,并非传闻所说,误人子弟,教人忘却先人,悖逆祖宗故而才有今天这样抛弃成见,纷至沓来之景,你知道吗?”
    曾国藩人虽然不在京中,消息可并未断绝。皇帝的话并不是虚妄,只是有很多内情不明。咸丰九年,同文馆招收生员,确实有很多清流子弟来报名入馆,但大多数是抱着另寻一mén登进之徒的想而来的。八年的时候,京中为桂良贪墨,掀起滔天大案,其中内务府大臣,管园大臣明善也为之牵连在内,不过明善有个好儿子,名叫贵宝,是同文馆第二期的生员,在总署衙mén,也算很得用的章京之一,就是为了贵宝,皇帝将明善往来贪墨的银子悉数抄没,而对他,却并未临以什么重课。经此一事之后,京中大有那脑瓜活泛,眼光灵透的,认识到了皇帝于同文馆并总署衙mén的重视——这才有了报名时,生员盈mén的景致。
    只是这样的话如何能够出口?没奈何,曾国藩只好免冠碰头,口称有罪,“……总是臣纡筹乏策,请皇上降罪。”
    “算了,你不懂这其中关窍,也难以单单以你身处局外之言而责怪你。起来说话。”让曾国藩起身,重新坐好,皇帝又说,“我大清海岸绵长,足有两万公里,你想想,这样广袤的海洋,若是只行以岸上防守,而不行以海洋战略,建造一支强大的海军的话,你认为,国家要如何防守,防守何地,才能保证西洋之国进攻的时候,我们能够拒敌于国mén之外?”
    他的话说得又急又快,难免有词不达意处,但曾国藩还是听明白了,关于海军战略,他并无不同意见,只是不愿意cào之过急,以致后来出现问题,若再行补救的话……。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了立言之基,“皇上所见,高瞻远瞩,海军之设,固然是守卫我天朝永不为外敌所侵的海上长城,但臣以为,事缓则圆。宜乎缓缓图之。”
    “……当年皇上为推行吏治、民生善策,与军机、内阁多方会商,臣尚能忆及皇上圣训,新政推行,总要在庙堂之上,层层研商,力求绝无可为人偷漏处,方始推行而下。只是怕日后cào用起来,再有出现人为差错,甚或为人所利用,使便民之方成了疲民之道,更有伤皇上爱民之圣德于万一。”他说,“故而臣以为,海军之设,亦当于庙堂诸公间,左右参详之后,方好推行而下。”
    曾国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话,让皇帝楞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呃……”这番话他诚然说过,但海军之事,与民生何干?jiāo予那些内阁大佬,让他们在宾稠广坐之间议论军政,先不必提他们懂不懂,即便懂得,等到拿出成议,迁延日久,把自己本来一颗火热的心都要放凉了
    他懒得再和曾国藩多费chún舌,若是真等到了势不可解的状态,还有最后一步棋可以走,“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吧。”
    “是。”曾国藩自知多说无益,不再迟疑,碰头而出。
    皇帝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正碰上惊羽怯生生的眼神,两个人相视一笑,“皇上,您……生气了?”
    “没有。只是有点失望,你看见了吗?连曾国藩,现在也不听话了。”
    惊羽在宫中呆了多年,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样事关朝廷用人,政务所出的,便是皇后也轻易不敢置辞,遑论自己一介奴才?嫣然笑着走过来,为皇帝róu捏着肩膀,放松jīng神。“六福,传膳。”

第21节寒夜(1)
    用过午膳,容闳荣禄两个从管驿中折返回来,递牌子请见,“把事情和赫德两个人说了?”
    “是。奴才奉皇上的旨意,将我天朝有意从英国购进火轮炮舰一事,与赫德并李泰国两个做了知会。二人皆以为,此等大事,天朝大皇帝陛下不以该二员粗鄙,自当小心料理,上报皇恩。但据奴才所见,购置舰船一事,赫德似乎有不放心处。”
    “他不放心什么?”
    “这奴才不知,不过想来赫德是疑huò此事为何不经由驻京英国公使,反由并无官身的民人出面?”
    “这不但是赫德不放心的,怕是总署衙mén上下,所共同疑huò的吧?”
    容闳和荣禄吓了一跳,赶忙跪倒,“臣不敢。皇上圣意如天,臣等岂敢悬揣?”
    “你们就是疑huò,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此番朝廷购置舰船,若是经由各国驻华公使衙mén,并非是不可行之计,但往来繁杂,公文收总,甚至等到英国一方再行联络本土兵器武备工厂,带人前来,怕是到明年的年底,也未必能够成行。”皇帝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以荣禄、容闳所见,很显然是有一些未尽之意,但皇帝不说,臣下如何敢问?只听他继续说道,“而jiāo予赫德等人,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彼等都是民间人士,只要使消息遍传英国国内,想来英国各地的商人,就会纷纷解缆东来,到我天朝,联络舰船售卖事宜。而且,我天朝所用、所需的铁甲船,与别不同……,这一层,等到日后你们就明白了。”
    容闳和荣禄互相看看,口不对心的答应一声,“是,臣等都明白了。”
    皇帝沉yín了半晌,“六福?传军机处。”六福答应一声,转身出殿而去。
    这一边,皇帝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等了了片刻,文祥、肃顺、许乃钊、阎敬铭、孙瑞珍、赵光几个进到暖阁,行礼跪倒,只听皇帝说道,“朕刚才召见曾国藩时说起,筹谋建设海军,首先要有能够畅行海上,驾驭自如的舰上人员……。”
    听他三言两语把和曾国藩的奏答说了一遍,最后问道,“若说派遣学生,负笈英伦三岛,你们以为怎么样?”
    这件事来得没有半点征召,把暖阁中的满汉众臣都给问住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皇帝回銮北京,立刻将郭嵩焘奏请,在天朝成立海军,购置火轮船的奏折jiāo由内府誊录,然后明发全国,名义上是征求各省督抚的意见,但熟悉朝章,于皇帝行事略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要用来遮掩那些如倭仁等,謦欬之间(音请凯),言必《xìng理》的道学家的,实际上,筹建海军,便如这十余年来种种自庙堂而下推行起来的新政一般,没有半点折扣可以打的。
    只不过海军建设,非比寻常,天朝古有水师建制,多年以下,比诸岸上的八旗、绿营更加疲弱不堪,在两江、两广、湖广、闽浙等地,与其说是朝廷武曲,不如说是穿着官服、号衣的强盗来得更合适一些若是真如盐漕新政、铁路大工、天津练兵那样,能够去芜存菁,为国家练就一支海上长城,倒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但其事目前尚没有半点眉目,皇帝居然又要兴起新念头,搞什么在国内征集生员,负笈留学于域外了?
    皇帝来回踱着步子,回身低头问道,“许乃钊,你是武英殿大学士,清流领袖,于此事你怎么说?”
    “这,请皇上恕臣不敬。臣以为,海军初设,谋划未果,而行以派遣生员求学域外,实为急近利之行也。”
    许乃钊的话把众人都吓得呆住了,皇帝年纪虽轻,但处事英明果敢,威权益重,朝臣每每奏陈之际,都各自心怀惴惴矜矜,今天听他面折廷辩,心中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皇帝的脸sè也瞬间yīn沉了下来,他已经惯常了自己说出的话便是谕旨,臣下只有碰头领旨,而不敢有半点违逆的上位滋味,听许乃钊的话,分外觉得不舒服,只是当着暖阁中这么多人,不好发作就是,勉强笑了一下,“哦?这话怎么说?”
    “是,臣以为,海军创建,非一日之,总要京中各部、天下督抚会商共议之后,拟定章程,方好施行。”许乃钊抬起头来,怡然不惧的和皇帝对视着,口中侃侃而谈,“而先期出以舰船购置,补充各方武备之力,我大清旧有水师,兵士齐备,将佐听用之人大有,又何必仓促之间,靡费国帑,……将我天朝所有良善百姓,送往夷人苦寒……”
    “大胆”皇帝yīn沉着脸sè,语调缓慢的吐出两个字来,许乃钊不敢再说,伏下头去。
    “咸丰八年,天朝与英各国签订《北京条约》,内中所列款项,有从今以后,概不准以‘夷人、夷国’等语贬低西洋各国的文字,难道你不知道?”
    “是,臣糊涂,一时忘却忌讳,请皇上恕罪。”
    皇帝自己也知道,这样纠结于蝇营狗苟的细节,不能折服众人之心,当下继续说道,“你未必是忘记,只不过以为我天朝上国,千载而下,文华典籍,无所不有,又何必屈尊降贵,去学那些西洋奇技yin巧之学?但尔等不要忘记,咸丰七年安山湖一战之前,虎mén、黄埔、广州城下一线,面对英人的火炮,殊无半点抵抗之力,让人家打得一塌糊涂”
    “还说什么兵力齐备,将佐听用?你当朕不知道吗?长江水师,多年积弱,自咸丰二年,朕巡视天津之后,曾有上谕,舟行水上,一概舍弓箭而就火枪火炮之物,但长江江面上航行的水师舰船,兀自以弓箭为迎敌之术?像这样不思进取,不知变化的一众庸钝之人,你以为朕还能把耗费重资购进的新式铁甲船,jiāo予这样的人来cào行吗?”
    皇帝厉声质问,让人根本无从作答,“若是尔等都知道不行的话,将来新购进的舰船,又要jiāo予何人管理?要朕亲自上船,cào行这艨艟巨舰,于海上吗?”
    “这,臣等焉敢有如此之想?”
    “既然没有,那怎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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