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上临安叶郎君。”
“言之有理!”饶是为人稳重的章诚,一杯酒下肚醉意已有三分,说话也没有原来那样有些畏手畏脚了。
叶应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为何这才穿越过来几天自己竟然就变得如此伤怀,或许是刚刚经历生死的缘故,又或许是认为自己和绮琴之间已经互不相欠,不想再招惹什么是非:“此事便这样吧,莫要再提了,一切且都随缘,且都随缘。”
—————————————————————————————
此时的朝堂上,一片死一样的静默。
江万里上的那道奏折就这样摆放在皇帝的御案上,只不过皇帝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再多看一眼的打算,不断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站在下手距离自己最近的贾似道。
贾似道心中虽然犹如江河翻滚,但是好在也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当下便从容不迫的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看来,江相公的这道奏折倒是有些惊世骇俗、小题大做了,实际上不过是几个晚辈有些顽劣,难免会闹出一些矛盾,就算是怪罪在江相公的头上,也不至于让江相公乞骸骨以归。”
听到老大发话,得力爪牙留梦炎立刻跳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江相公这是拿着自己的才学来胁迫皇上,所以微臣以为江相公此等行为实属不智,请江相公收回奏折,皇上当以罚薪作为判决,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老大这么不想江万里这些死敌离开,但是贾似道一党官员的忠诚度和盲从度还是非常可靠的,当下里就有好几名官员跳了出来紧跟在留梦炎后面随声附和,一时间倒是颇有声势,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整个事情的主角——江万里一直老神在在的站在队列中,正在闭目养神。
而本应该跳出来针锋相对的王爚等人也是默然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连贾似道也有些迟疑起来,使了一个眼色,阻止了勤快的爪牙们跟随老大脚步的动作。
时年二十六岁的赵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似乎已经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是昨夜寻欢过度,面对错综复杂的事情和朝臣们毫不掩饰的分歧和矛盾,赵禥更想去好好的睡一觉。
对于这位因为荒淫享乐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大名的宋度宗,在这朝堂上坐着远没有在后宫温柔乡里卧着舒服,仿佛老赵家开国皇帝血脉中权倾天下的霸气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稀释,到了赵禥更是已经丝毫察觉不到了。
在这位大宋的官家看来,江万里这个老头很有趣,别人总是不让自己干这干那,这老头虽然也不能免俗,但是每一次都能说出来一些听起来很受用的大道理,使得赵禥认为自己很有存在感,而且有这个老头在,每一次贾似道那个老头想要干什么事情总要费一番波折。
这波折对于百无聊赖的皇帝来说,可是一场绝对不可错过的好戏,所以赵禥几次三番的拒绝江万里这帮子倔强的老头贬出朝堂,只有贾似道一个老头哄他开心实在是太单调了。
朝堂上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皇帝陛下觉得这样真的很无聊,环顾四周,发现明显站成了两派的大臣们正相互瞪眼,各个咬牙切齿的。反倒是站在最前面的贾似道和江万里像是两尊雕像一样,都是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禥狠狠拍了拍御案,然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软软的开口:“列位卿家,江卿家想要乞骸骨归乡,不知道你们什么看法,且都说来给朕听听。”
贾似道脸上有些无奈,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向江万里,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万里已经在看他,当下轻轻叹息一声,仿佛两人在这目光交流中已经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在贾似道一党惊讶的目光中向前迈出一步:
“启禀圣上,微臣以为,江相公此次的确管教子侄辈不严,应该严惩,王相公、章相公以及马大人等的兄弟子侄也都参与到这件事情,也应该有所贬黜。另外,事出有因,吕氏诸人同样罪不可赦,都应该给予相应的惩罚。至于微臣也有未查清事情始末,来不及阻止火光之灾,亦属有罪······”
“且慢,贾爱卿何罪之有?照朕看来,贾爱卿就无需问罪了。”赵禥急忙跳出来阻止,要是这个最善于恭维和迎合自己的老头都不留下来陪着自己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似乎已经料到此事,贾似道固然是急忙跪下来谢主隆恩,江万里等人也是默然不语,毕竟从皇帝刚才偏袒贾似道的口气上来看,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自然不在希望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够取得什么超常的效果。
贾似道站起来,脸色却并没有好转,而是冷冷的看着江万里,似乎这一辈子也都不想在看见对面那个默然不语而又隐隐约约带着微笑的面容,你不是想要离开这临安吗,那就莫怪老夫无情,把你们这些拦在老夫道路上的老不死的全都往火坑里推,未来的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江万里这边固然知道大局已定,一个个都老神在在的。而贾似道一党则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贾似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然也都不敢站起来开火。至于那些平日里就当惯了墙头草的中间派自然更不会站出来了。
见到下面又开始死一样的沉默起来,皇帝很是不耐烦:“诸位卿家倒是说说,贾爱卿的建议如何,可否采纳?”
江万里首先站出来:“老臣并无异议,甘愿领罪。”
王爚等人也都跳出来纷纷领罪。
既然对方已经服软,此时就是落井下石最好的机会,顷刻间无论是贾似道一党还是骑墙派们都纷纷跳了出来,依次开火,只不过江万里等人平日里的确是两袖清风、品行好的有些过分,所以攻击者们倒也找不出来什么把柄,只能冲着管教后辈不严这一点,结果使得吕家的几个人脸色也都很是不好,纷纷冷哼出声,再加上贾似道冰冷冷的眼神,片刻之后开火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就都闪了回去。
皇帝看热闹看够了,反而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索性咳嗽两声:“行了,朕心中已经有了定数,诸位卿家也都费心了,退朝吧。”
老大看起来心情不好,皇帝有明显的已经不耐烦了,都是朝堂上摸滚打爬很多年的老油条,当下里自然谁都不敢再说什么,甚至就连几件亟待讨论的救灾事情也都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去。
—————————————————————————————
咸淳二年四月五日,宋帝下旨,解除知枢密院事江万里在朝一切事务,左迁南康军(今都昌一带,原属江南东路,南宋绍兴时划归江南西路)知军(相当于市长,与知州、知府同级)。
与此同时,王爚迁为江南西路(今江西)转运使(相当于主管经济的省长),章鉴迁为江南西路安抚使、兵马都钤辖(相当于省委书记并主管军事)兼隆兴府(江南西路行政机构所在地,今南昌)知府,马廷鸾迁为吉州(今江西吉安,古称庐陵,井冈山在其境内,形胜之地)知州,叶应及迁为德化县(隶属隆兴府)知县
旨意一下,天下大哗。
因为在忽必烈伐宋鄂州之战中,江南西路北方各州府甚至包括其路治所在的隆兴府都遭受了兵灾,虽然没有一座城池被攻破,但是各处村寨无疑都遭受了近乎血洗的掠夺,整个江南西路可以说是遍地断壁残垣,民生凋敝,一片狼藉。江南西路是什么情况,即使是偏远州府的士子也都了解一二,更何况那些就在皇城脚下的士子百姓呢?
更何况将半朝大臣全都贬到一个路治也算是宋朝的传统了,所以这等贬斥和当日北宋时候一个政党胜出便将所有对手稀里哗啦全都贬到当时还是荒山僻野的岭南有何区别?这不是贾似道一党明摆的在炫耀自己的胜利么?
不过在江万里等士林领袖出面安抚后,这股针对贾似道昏庸乱政的风潮很快便平息下去,当然这是后话。
贾似道用妥协的方式躲过了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自然也不得不自己吞下这个苦果,因为这个妥协意味着他失去了对于江南西路的军政大权的掌握。
如果不是因为接踵而来的舆论压力,贾似道本来可以三下五除二将江万里他们全部一撸到底,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偏偏节外生枝多出来一个变数叶应武,接二连三的狠狠地打击了贾似道一党的气焰,甚至每一次都是敲在了软肋上,使得贾似道不得不妥协。
因为江万里回到江西都安,再加上王爚等人控制住了赣鄱各处的军政大权,贾似道打死也不信姓江的老头子会老老实实地担任小小的南康军知军,肯定是通过王爚等人打造属于自己的实力,有这些老牌政治家作为自己的左臂右膀,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朝廷的政令就真的可以说是不出江浙了,而吕家的根基所在——襄阳也彻底的被孤立。
到时候身处临安的贾似道就真的成了一人之下,无人之上了!这是贾似道不想为之,但又不得不为之的事情。
而主导了这一切的叶应武、文天祥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贾似道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想到前来哭爷爷告奶奶的吕家众人,贾似道就有一种牙疼的感觉,对于这两个人,或者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群老不死的,更是深恨之。
两个天杀的小鬼!一群天杀的狗东西!
老夫就在临安,要看着你们丧命的奏折递到皇帝的案头!
第八章波澜起处是庆元
南宋咸淳二年四月六日。
两浙东路,庆元府,治所所在,鄞县。
叶应武和文天祥风尘仆仆的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打马飞驰,前方
鄞县的城墙已经映入眼帘。在前世,叶应武曾经来到过这里,只不过那时这里的名字叫做宁波。
和千年之后的海港都市、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相比,这个时代的庆元府鄞县还处于相对落后的地步,毕竟这个时代的海上丝路起点位于南方的泉州,那里是世界第一大港,也是南宋真正的繁华底蕴所在,不过好在这里是宋宁宗的龙潜之地,所以也顶着“府”(宋时只有都城、陪都和皇帝作为亲王时的封地可以称为府,如开封府、临安府)的名头。
现任庆元府知府正是已经名扬陪都临安的叶二衙内的父亲,未来的南宋丞相——叶梦鼎,只不过这时候的叶梦鼎因为和贾似道有政见和德行的不合,告老还乡不成,被贬为庆元知府,负责清剿沿海的海寇,正处于其政治生涯的低谷。
江万里在临安的一系列动作彻底将贾似道逼上了天下悠悠的对立面,而且换来的是一个掌握着地方实权、贾似道对此控制力很薄弱的知军,可以说得上是全身而退。再加上真真正正落入掌控中的整个江南西路的军政大权,这一次江万里一党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唯一让江万里等人放心不下的,就是依然身在皇城附近的叶梦鼎了。谁都知道这位老兄弟当初为什么会贬出京城,对于这么一个身怀经世济民之才而且志同道合的人,无论是损失大一点儿的江万里还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王爚、章鉴等人都断断没有放弃的打算。
所以江万里毫不犹豫的就将最得意的弟子和刚刚大放异彩的叶家二衙内踢上了和自己的赴任方向截然相反的官道。
—————————————————————————————
鄞县庆元知府府衙。
不少身披铠甲的武将都是一身风尘,匆匆忙忙的进出本就不大的府衙,不少人身上甚至带着血迹。站在府衙门外负责警戒把守的军士面色肃杀,警惕的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叶应武并没有急着冲进府衙去,而是若无其事地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上,有不少百姓正围在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文天祥抹了抹脸,丝毫没有在意衣服上的灰尘和汗渍,同样是潇洒地总是纵身下马,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对于这个一点儿都不像文官的文官,若是别人或许还会惊讶赞叹,叶应武倒还真的不太在意,毕竟这哥们儿几年之后尸山血海的那还真的没少钻过,这点儿风尘算什么。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就在今天早晨,官兵和海寇又在东边儿海滩上打了一仗,据说这一次海寇的攻势更猛了,官兵死伤了不少,最后还是叶青天他老人家亲临战阵,这才稳住了阵脚。也不知道这援兵什么时候能到,否则这些汉子们非得拼光了不可。”消息灵通的摊主小声说着,难以掩饰脸上的敬佩和担忧。
坐在他旁边的大汉叹了一口气:“叶青天这是拼死拼活的保护咱们,到时候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抄起家伙,别说帮叶青天,这本来就是帮咱们自己······”
“你们不知道吧,叶青天的二衙内,最近在临安府风头正盛呢,据说朝中的贾丞相都让他莫名其妙的摆了一下子,吃了大亏呢。”一名商人虽然神色憔悴,但是眼睛中的兴奋却是难以掩饰的,“要是这位足智多谋而且胆略过人的叶衙内能够过来相助,这战事估计会好转起来呢。”
“唉,就算来了,他一个人也无法扭转现在的败局,毕竟双方人马的数量摆在这里呢。照我看啊,朝廷这是不管我们了,毕竟给这些海寇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深入腹地,自然也伤不到那些朝堂上的官人们。”挑着扁担的瘦削汉子感慨着,对于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充满了失望。
叶应武脸色阴沉了许多,没有说话,牵着马默默地向着庆元府府衙走去。史书上一句短短的“肃清海寇,罪止首恶”,背后却是无数的黎民性命。
“前方战事不顺?”文天祥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低声问道。
毕竟知道这场战事终究是叶梦鼎大获全胜,只不过是书上只是记载了结果,对于其中过程到底有什么波折,叶应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我辈自当回狂澜于既倒,难不成纵横临安的叶衙内也有害怕的时候?”文天祥笑着打趣道,“要知道叶衙内当日鞭打吕家恶少,那是何等的扬眉吐气,何等的张扬无畏。
叶应武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最终也没有实现回狂澜于既倒的伟大梦想的一代英杰,心中烦闷不减反增,闷闷的回答:“我不是怕了,而是在想,这么多人战死疆场,后世又有几人能够铭记?我等的牺牲,难道只是为了维护这个早就腐朽不堪的王朝?”
文天祥有些诧异,也有些迟疑,终究叹了一口气,没有反对,似乎他内心中也很是赞同这个选择,但还是轻声叮嘱:“远烈,此话不可向外人说起,否则会有杀身之祸啊。我等还是速速拜会镇之公,以期能够相助一臂之力吧。”
叶应武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我们要维护的,不只是赵家的王朝,还是华夏民族生存下去的希望。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才是我等所求。”
文天祥的眼眸中瞬间绽放出两道精光,刚才叶应武随口吟来的两句诗已经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在他的内心中,叶应武也从一个值得重视的小师弟瞬间上升为了志同道合的益友。
“没想到远烈不但足智多谋,而且随口便能吟诵锦绣文章,真是大才大义,大才大义,鄙人不及,鄙人不及啊!”文天祥连连感慨。
叶应武倒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这哥儿们记性也太差了吧,这明明是他十三年后做的诗,怎么这就忘了?
几句交谈之间,已经走到了府衙门外。
叶家的老管家叶杰已经早早的等在外面,看到远处来的风尘仆仆的两人,眼眶顿时有些湿润,双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一边不顾叶应武下意识的挣扎抚摸着他的双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