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故千秋- 第1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旁边立刻便有人答:“这我倒是知道一二,夺朱夺朱,是取自林望安道长所评价的‘绛紫为邪,夺朱非正’一句,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隐族入侵我们中州,便如同‘恶紫夺朱’,并非正义之师,而我们岱朝上下一心抵抗入侵者,却是师出有名,于情于理都该获胜。”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话说这隐族千年来都被击败多少次了,安安分分在边疆过日子不好吗?”

    “隐族妖魔鬼怪可是数不胜数,不能以常理猜度,还有南疆那什么不净之城,据说是不存在于阳世的亡灵城市,吓人吧?”

    “撷霜君最后就是在南疆的南离古寺消失的,那一战是夺朱之战最后的落幕之战,将隐族尽数灭杀赶走,而我们的人存活寥寥,就算有幸活下来,也对这段过往三缄其口——据说凝碧楼现任的何楼主,就是亲历过那一战的人。”

    那先前讲话的人忙不迭地接下去:“不错,这七年来,何楼主也一直试图寻找这几位的踪迹,将中州人迹所至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寻找到一丝半毫。本来以为他们都已遭遇不测了,忽然又听到撷霜君现身夔川城的消息,那可真是太好了!”

    “夔川?那可是凝碧楼的总坛啊!”有人疑惑,而后击节,“撷霜君既然还活着,林望安道长、云袖姑娘、殷景吾小公子说不定也都还在!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他们四位便是这盛世的缔造者,终其一生都有至高无上的荣华地位。”

    “我也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死去,特别是撷霜君——列位可能不知道,撷霜君名动中州的时候还不到弱冠,是个面如霜雪的冷峭少年。他不会术法,可是武学却称得上盖代无双,鲜有匹敌——还记得吧,他们四人同行世路的七年间,也曾数次遇险,遭到方庭谢氏强攻,兰畹纪氏剧毒,六合城生死一线,每次都被撷霜君以智计化解。”

    “这话说的不错,可是他们最后去的是南离古寺,那里也太——”欲言又止。

    酒庄里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有什么顾忌似的接连垂下头。自从那一战后,南离古寺已经成为了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禁忌名词,代表着夺朱之战里最可怕、最惨烈的过去。  良久,还是先前那人打破了怪异的沉寂:“七年前的最后时分,撷霜君和其他人一道从中州不远万里跋涉,奔赴南离追击隐族的参兵败将,那之后的事情便没有人知晓了,据说南离人远远地看见火光熊熊,燃烧三天三夜未曾将歇,可是南离都是冰天雪地,什么样的火能在冰雪里燃烧不灭?指不定也是些怪梦奇说的胡言乱语,耸人听闻的,不过这七年里,除了这样真假莫辨的传闻,就再也没有撷霜君的消息了。”

    “故事戛然而止,倒也算余韵悠长。”有个人突兀地插了一句话,颇为感慨的样子。

    店小二这时端了好几碟下酒菜过来,小心翼翼地接口,指着说话的那个蓝发人:“那一位据说是当年的故人,时常来喝酒的,列位可以问问他。”

    立刻有人一拥而上,倒了一壶好酒,那人方才凑过来,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件事我埋在心里七年了,一次都没有说起。不过现在撷霜君回来了,倒也没有什么再缄口不言的必要了。”

    听众鼓噪起来,纷纷说:“快讲吧,快说!”

    蓝发人道:“我曾被撷霜君救过——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夺朱之战刚刚开始,隐族人放出恶灵怪兽为祸中州,我在奄奄一息之际被救起,此后便对他感激涕零。但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最后一次听到撷霜君的名字,是战争终结后不久。”

    他追忆道:“那时候,我在战争中失了家,流落到夔川。幸好早年学过拉二胡的手艺,恰逢那里招募临时戏班,我就去混口饭吃。后来才发现,那竟是云袖姑娘临时招募的戏班——众位都知道,云姑娘是一代倾城名伶,名动五陵四野,青衣水袖华姝无双,也是风姿倾城一时,而她更是女侠,是夺朱之战里撷霜君一路的战友和伙伴。”

    旁边的人万分艳羡:“哎,我说,你运气不错啊,居然有幸认识两个传说中的人物?”一会儿又将信将疑,“照你这么说,云姑娘也好端端地健在了?”

    “不,云姑娘死了。”那人沉重地叹了口气,“被七妖剑客所杀。”

    “那一晚演出的是《绛雪》,列位都知道,这是云姑娘及笄之年,撷霜君特意为自己这位青梅所撰写的台本。可是令人惊异的是,这次演出虽然满座都是权贵豪杰,可是首座却并没有人,只摆放了一截深棕色的短圆木头,隐约有檀木的香气,那木头被精心放置在软垫上固定好,待遇非同一般。”

    “云姑娘正演着,那疯子七妖剑客跳上戏台,白衣如雪,容颜如煞,与云姑娘你来我往,斗了个旗鼓相当。后来他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把鲜血抹在剑上,忘痴长剑如有神助,一剑穿胸,将云姑娘钉在戏台左首的柱子上,那些止不住的血像打翻的朱墨一样落了她满身,染红了台柱。”

    叙述者手指紧握成拳,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这样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首座上的那根木头,滚落在地弹到一旁,然而,那木头竟在我们眼前忽然立起来了!”

    “只见云姑娘脸色大变,忽然挣扎起身,从胸口霍然拔出长剑,急迫地扑过去抓住那根木头,嘴里竟不停地叫着撷霜君的名字,还说‘回来,回来,不要乱动’,就好像……就好像那一截木头就是撷霜君,能听懂她说花似的。七妖剑客看到那木头,一剑挑开云袖,抬起木头便扬长而去,根本无暇顾及旁人,我也因此侥幸捡回一条命。

    “一截木头?”众人面面相觑,心往下沉,“撷霜君出事了,然后变成了木头?”这委实也太匪夷所思,说出来没几个信的,他们便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再度议论起来:

    “那七妖剑客当真是疯魔了,还好已经被杀死了,否则撷霜君这番回来,也要替天行道将他斩杀!”

    “我倒希望当年战争里的人都好好的,单是撷霜君一个人无恙归来不算什么,若是他发现故友不在,物是人非,想来也会难过的。”

    “最怕的可不是物是人非,而是容貌未改,心上早已风霜冷冽或冰火相煎了。”

    ……

    这一场叙述落幕时已近傍晚,酒客议论感叹着各自散去,沐浴夕阳走远。窗边,蓝发人扫落横在膝上的酒坛,懒懒地看向窗外,目光忽然凝住了,一直未能挪开。

    窗外,细风拂卷衣袂,鸦青长衫的少年走过熙攘人群,忽然转过身来站定了。已是霞光西下,少年长眉如黛,眼捷似羽,双颊笑容清润恬淡,背后是流霞烁金,山河泼墨,映照得他脸上有一层如冰如雪的冷光。

    “撷霜君!”他紧贴着窗户颤巍巍地叫出来声来,无力地滑落在地,“像,真的太像了,和那时候相比,居然没有一点变化。”

    原来撷霜君重现中州的消息并非无稽之谈,这个少年,满身风霜,如今归来,居然还容颜如故。

    少年仰首望着天空中翻卷如鹤的云池,仿佛隔着天幕与一双亘古的深邃眼瞳对视,颈上的丝缕在风中交错翻飞。哒哒的马蹄声从身侧掠近、顿住、停下,他翻身上马,恣肆飞扬地大笑扬鞭,一边将手伸给身侧的同伴,清凌凌落了一地的天光。

    此时,是岱朝的文轩历二十二年,距离夺朱之战结束已有七年。

    暗潮云诡,天下星缀,独行人潮,似曾相待。

    宿命的轨迹再次行汇于此,会有人如电光孑然划过漆黑长夜般遇见,而每一颗星子都将兜转着奔赴未知的结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交迸纠葛,轮转不息。

正文 第205章 初见太惊鸿其五

    “赔?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能赔什么?”那弟子二话不说,上手便是擒拿的招式,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沈竹晞自知理亏,刀未出鞘,只是步步躲避:“想来也是一味珍稀的药物,你若不介意,找你们管事的人说说,我去别的地方帮你寻过来……”

    “珍稀药物?”那弟子趁他说话,得了余裕,忽然从胸口掏出一枚竹哨,刺耳地吹了一声,那声音犹如剐皮剜骨,沈竹晞忍不住两手紧捂住耳朵。

    这是枢问堂弟子的召集音,他听见前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不少人正在上楼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若是单论身手,再来十多个他也不在乎,只是他来求药在先,不能下重手,对方人数众多,却个个出手凌厉,竟是半条生路也不打算留。

    沈竹晞见招拆招,不禁疑窦丛生:传闻中,凝碧楼的弟子和他们楼主一样,向来富有仁爱之心,怎么今日竟这样对他?那只被辜颜毁掉的黑檀葫芦究竟是什么东西?辜颜又忽然吃这东西干什么?

    察觉到袖口的白鸟已经在封印里昏睡过去,沈竹晞更是头大如斗,恨恨地决意回去要拔下它几根羽毛泄愤。

    “还挺扎手!”对面抢攻过来的弟子见他还游刃有余,更是忿骇,几人持兵刃毫无章法地就强攻上来,沈竹晞一时应接不暇。他遥遥瞥见后方一扇半开的窗,当即决定跳窗而走。

    “不好,他要逃!”有人惊呼。

    “楼下是后花园,他逃得掉吗?”领头的弟子停手冷哼。

    沈竹晞足下一踉跄,起跃间落在窗沿,看见楼下齐整的一行人严正以待,握紧了袖中的刀暗暗叫苦。

    他轻功实在不好,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落,能平稳落地已是十分勉强,何况他几乎清楚地瞥见最前面那人手里的红缨长枪,和眼里跃跃欲试的暴戾神色。

    他横刀护住心口,一咬牙,就欲往下跳。

    就在松手的一刻,他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冰寒的气息在一瞬间裹挟上来,他瑟缩着欲往后退,整个人却在半空中被拉住了。

    枢问堂里还有高手?

    沈竹晞仰起头,那人一绺落发从他额前掠过,淡然的眼眸里半点紧张也没有。

    “跟我走。”那人将他拉紧了,单手持一竿白玉笛,浅蓝的笛穗缠在他手腕上,清脆地吹了一段。笛声悠扬,调子奇异,激越处如万壑生风。

    在曲折回环的悠长笛声中,最前面攻过来的那个弟子,忽然扭曲着后撤,几乎伸到沈竹晞胸前的刀尖震颤着跌落在地。

    沈竹晞听着他呜咽吹奏,借着滴翠的反光看清那人的面容,几乎愤怒地咬牙。

    是他,居然是他!

    是抢走他束发缎带的那个人,他一定不安好心!

    沈竹晞趁他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笛子上,抬足便准备悄然后退,只落了一步,看见脚下约有几十人叠加的高度,惊惧地钉在原地微颤。

    都怪自己恐高!

    沈竹晞面沉如水,重重地哼了一声,惊异地看着身前气势汹汹的追兵们面上的杀意渐渐消弭下去,那人横笛吹一声,他们便后退一步。

    “可真有你的!”那人单手护着他从旁下落,两人且行且退地走出一段,笛音骤停,余音袅袅中,沈竹晞惊叹地拍拍他的肩。

    他侧身看去,黑衣人长身玉立,暮色的最后一缕光从他手里玉笛上小孔折射过来,挽过他眉梢鬓发,让他冰雪似的面容平添三分清狂狷介。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沈竹晞心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猛地一拍额头:“嘿,我说这位仁兄,你抢了我东西,又给我解了围,现在只要把我束发的带子还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若我不想和你两清呢?”那人终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不咸不淡地说。  “……”,沈竹晞无言。

    良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若再不给我,我便抢了。”他执起那人的手,扣住他手腕上鹅黄缎带的一端欲解,手忽然被按住了。

    “咦,你笑什么?喂喂!”他们已经行走到一座高屋前,那人忽然拉着他长身跃起,几个起落间纵到屋顶,沈竹晞毫无防备地惊叫出声,死死地闭着眼,全身僵直,直到在屋脊上掠衣坐下才反应过来。

    “我恐高。”沈竹晞从指缝里暗暗往下看,声音艰涩。

    “这里方便讲话——我说你,才分别一会儿的时间,你怎么又闯祸了?”那人开口便是微微含笑的训导语气。

    “哎,我说你!”沈竹晞猛地抓住他袖口,连恐高都忘记了,他愤愤地瞪着对方,“我们很熟吗?你为什么这样说我?”

    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退去一点,沈竹晞一怔,莫非面前这位和林谷主一样,也是曾经认识他的人?

    “你叫什么?”沈竹晞勉力克服身在高处带来的不适,靠着他坐的更紧,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手腕间,准备趁对方不注意将缎带抢回来。

    “我姓陆,名栖淮,单字‘澜’。”陆栖淮看着他,忽而挑起一边的唇角笑笑,那笑容因为瞬间的柔和而显得俊逸非凡。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便丝毫不使人觉得冷,像是外出寻芳的世家公子。

    “知道了,又不是结姻亲的时候报生辰八字。”沈竹晞撇撇嘴,而后一本正经地向他伸出手:“我姓沈,名竹晞,字朝微。”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顿住了:“陆澜,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他凑过去捏住陆澜光滑的脸颊,感觉到意态娴雅的贵公子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奇怪的得意:“陆澜,你不要这样笑。”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眼睛里能装下一城的月光,但你这样笑,却有些那个,那个风流恣肆。”沈竹晞点评道。

    陆栖淮半仰在屋脊上,姿态放松:“或许我本来就这样。”

    月色下,他眉宇清拔,忽而一指遥遥作出挑起沈竹晞下颌的姿态,似是调戏:“怎么,之前我冷淡的样子吓到你了?”

    “你可真能破坏气氛。”沈竹晞扶额,他默了一默,才道:“不是,你先前看我的样子,冷冰冰的,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你那样的眼神,即使是我不认识也不记得你,都能看出其中的悲怆和苍凉,想来是有一段故事的。”

    他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澜,难道我从前认识你?”

    陆栖淮一言不发,半边脸沉入夜色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一种融于夜色的冷意,与先前笑起来的时候纯然不同。

    沈竹晞只坐在他身侧,却感觉自己的心境与他相差很远。陆栖淮仿佛沉入回忆的泥淖里,眉宇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沉痛和怅惘。

    “你”,沈竹晞试探着开口,忽然被他轻声截断了,陆栖淮平静地看过来,淡淡道:“我们未曾相识。”

    “不过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他低头浅浅地笑起来。

    沈竹晞放下心来,正欲接话,忽然听见他微微戏谑的声音:“朝微,你一直盯着我的手看,真的很想把它拿回去?”

    沈竹晞不明白他为何能这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字,按下疑惑,忙不迭地点头:“我认你这个朋友了,你快还给我罢,我还要回去送药。”

    “送药?”陆栖淮一敛眉,若有所思,“那你就自己来拿啊。”

    他道:“你打得过我,我就把发带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沈竹晞霍然站起,手指扣上袖中刀柄,神色中含着难言的兴奋。

正文 第206章 未卜此生休其一

    “可是玉匣里只有一张纸条,说要想解开青萝拂,必须前往南离古寺。”云袖沉思,“目前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