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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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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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吃亏?”当即拿起骰子,说道:“好,受了!输剑赔剑,输头赔头,输裤子就脱下?你先掷!”那青年料不到这少年将军居然有此胆识,倒是一怔。那中年汉子低声道:“大军在外,迟则有变!”要他不必无谓耽搁时光,只怕二千名满洲兵一涌而入,倒是不易对付。那青年向韦小宝望了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惧色,说道:“我不跟你赌这一场,你死了也不服气。”接过骰子一掷,是个六点。那道人和中年汉子也各掷了,都是八点。韦小宝拿起骰子,伸掌到那少女面前,说道“姑娘,请你吹口气!”那少女微笑道:“干什么?”还是在骰子上吹了口气。韦小宝道:“成了!美女吹气,有杀无赔!”将骰子在掌心中摇了几摇,正要掷下,起齐贤道:“且慢!韦都统,问……问他们到底要什么?”他怕韦小宝这一记骰子掷下去,掷成了六点以下,不免有性命之忧,更怕韦小宝不赔自己之头,而要割我赵齐贤的头来赔,谁教我站在旁边帮庄呢?那青年冷笑道:“倘若怕了,那就跪下讨饶。”韦小宝道:“乌龟王八蛋才怕!”手上微玩花样,只是心惊胆战之际,手法不大灵光,四粒骰子掷去,骨碌碌的滚动,定了下来,掷不成一对天牌,却是六点。韦小宝大喜,叫道:“六吃六,杀天门,赔上赔下。”将葛通那颗首级提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又道:“赵大哥,拿两柄剑来,赔了上家下家。”赵齐贤应道:“是!”向帐门口走去。一名蓝衫汉子挺剑指住他前胸,喝道:“站住了!”韦小宝道:“不许拿剑?好,那也成,一把宝剑算一千两银子。”从面前一堆银子中取了二千两,平分了放在长剑之旁。这群豪客闯进中军帐来制住了主帅,众军官都束手无策,敌人武功既高,出手杀人,肆无忌惮,已方军士虽多,却均在帐外,未得讯息,待会混战一起,帐中众人赤手空拳,只怕不免要尽数丧命,栗栗危惧之际,见韦小宝和敌人掷骰赌头,谈笑自若,不禁都佩服他的胆气。也有人心想:“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你道这批匪徒是跟你闹着玩么?”那青年又是一声冷笑,道:“凭我们这两把宝剑,只赢你二千两银子?台上银子一起拿了!”六七名蓝衫汉子走上前来,将赌台上的银子银票一古脑儿都拿了。那青年接过一把长剑,指住韦小宝的咽喉,喝道:“小奴才,你是满洲人还是汉人?叫什么名字?”韦小宝心想:“老子若要投降,你们一进来就降了,此时如再屈服,变成有头无尾,前功尽弃,大丈夫要硬就硬到底。”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是正黄旗副都统,名叫花差花差小宝的便是。你要杀便杀,要赌便赌!嘿嘿,以大欺小,不是好汉。”最后八个字,实在是讨饶了,不过说得倒也颇有点英雄气概。那青年微微一笑,道:“以大欺小,不是好汉。这句话倒也不错。小师妹,你年纪跟他也差不多,就跟他斗斗。”那少女笑道:“好!”提剑而出,笑道:“喂,花差花差小宝将军,我领教你的高招。”韦小宝身旁三人长剑微挺,碰到了他衣衫,齐道:“出去动手!”那青年一挥手,长剑飞起,插在韦小宝面前桌上。韦小宝寻思:“我剑术半点儿也不会,一定打不过小姑娘。”说道:“以大欺小,不是好汉。我比小姑娘大,怎能欺她?”那青年一把抓住他后领提起,喝道:“你不敢比剑,那就向我小师妹求饶。”韦小宝笑道:“好,磕头就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最好天天跪女人!”双膝一曲,向那少女跪了下去。众蓝衫人都哄笑起来。突然之间,韦小宝身子一侧,已转在那青年背后,手中匕首指住他后心,笑道:“你投降不投降?”这一下奇变横生,那青年武功虽高,竟也猝不及防,后心要害已被他制住。原来韦小宝知道学自神龙岛救命招数尚未练熟,只好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大做小丑模样,引得敌人都笑嘻嘻的瞧他出丑,跪下之际,伸手握住匕首之柄,蓦地里使出那招“贵妃回眸”,竟然反败为胜。倘若他是大人,对方心在提防,这招半生不熟,似是而非的招数定然无效。但一来这一招十分巧妙,使得虽未全对,却仍具威力,二来那青年怎想到这小丑般的少年竟会出此巧招,就此着了道儿。一众蓝衣人大惊之下,七八柄长剑皆指住他身子,齐喝:“快放开!”然见他匕首对准那青年后心,这七八柄每一剑固然都可将他刺死,但他匕首只须轻轻一送,那青年却也不免丧命,是以剑尖尖刺到离他身边尺许,不敢再进。韦小宝笑道:“放开便放开,有什么希奇?”挥动匕首划了个圈子,铮铮铮一阵响声过去,七八柄长剑剑头齐断,匕首尖头又对住那青年的后心。众蓝衣人一惊,都退了一步。韦小宝道:“放下银子,我就饶了你们的头儿。”手捧银两的几名蓝衣人毫不迟疑,便将银子银票放在桌上。只听得帐外数百人纷纷呼喝:“莫放了匪徒!”“快快投降!”原来适才一下混乱,帐中两名军官逃了出去,召集部属,围住了中军帐。那道人喝道:“先杀了小鞑子!”拔起赌台上长剑,白光一闪,噗的一声,已刺在韦小宝小定右胸。他一剑计算极精,横斜切入,自前而后的击刺,料定韦小定中剑之后,身子必定后仰,匕首尖便离开那青年的背心。不料长剑一弯,拍的一声,立时折断。韦小宝叫道:“啊哟,刺不死我!”众蓝衣人见他居然刀枪不入,无不惊得呆了。那道人只觉剑尖着体柔软,并非刺在钢,甲背心之上,一时不明所以,他哪知韦小定内穿防身宝衣,利刃难伤。这时中军帐内已涌时数百名军士,长枪大刀,密布四周,众侍卫和军官也已从部属手中取得兵器。那十几名蓝衣人武功再高,也已难于杀出重围,何况几人长剑已断,首领又被制住,本来大占上风,霎时之间形势逆转,一败涂地。那青年高声叫道:“大家别管我,自行冲杀出去!”众侍卫和军官涌上,每七八人围住了一人。这些蓝衣人只要稍有动弹,便是乱刀分尸之祸,只得抛下兵刃,束手就擒。韦小宝心想:“这几个人武功了得,又和朝廷作对,说不定跟天地会有些瓜葛,我怎生放了他们走路?”当即笑道:“老兄,刚才你本可杀我,没有下手。倘若我此刻杀了你,不给你翻本的机会,未免不是英雄好汉,这叫做王八羔子,赢了就跑。这样罢,咱们再来赌一赌脑袋。”这时已有七八般兵刃指住那青年。韦小宝收起匕首,笑吟吟的坐了下来。那青年怒道:“你要杀便杀,别来消遣老子。”韦小宝拿起四颗骰子,笑道:“我做庄,赌你们的脑袋,一个个来赌。哪一个赢了的,立刻便走,再拿一百两盘缠。骰子掷输了的,赵大哥,你拿一把快刀在旁侍候,一刀砍将下去,将脑袋砍了下来,给我们葛通葛大哥报仇。”他一点对方人数,共是十九人,当下将一锭锭银子分开,共分十九堆,每堆一百两。那些蓝衣人自忖杀官作乱,既已被擒,自然个个杀头,更无幸免之理,不料这少年将军要充好汉,竟然放一条生路,倘若骰子掷输了,那也是无可如何了。那道人道:“很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韦小宝道:“死马难追!我花差花差小宝做事,决不占人便宜。这位不知是小姊姊还是小妹妹,刚才帮我在骰子上吹了一口气,保全了我的脑袋,你就不必赌了。你的小脑袋儿,算是我赢了之后分给你的红钱。拿了这一百两银子,先出帐去罢。传下号令,外面把守的人不得留难。”一名佐领大声传令:“副都统有令:中军帐放出去的,一概由其自便,不得留难阻挡。”帐外守军大声答应。韦小宝将两锭五十两的元宝推到那少女面前。那少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缓缓摇头,低声道:“我不要。我们……我们同门一十九人,同……同生共死。”韦小宝道:“好,你很有义气。既然同生共死,那也不用一个个分别赌了。小姑娘,你跟我赌一手。你赢了,一十九人一起拿了银子走路,倘若输了,一十九颗脑袋一齐砍下,爽不爽快?”那少女向青年望去,等候他示下。那青年好生难以委决,倘若十九人分别和这小将军赌,势必有输有赢,如果他当真言而有信,那么十九人中当可有半数活命,日后尚可再去设法报仇。但如由小师妹掷骰,赢则全师而退,输了全军覆没,未免太过凶险。他眼光向同门众人缓缓望去。一名蓝衣大汉大声道:“小师妹说得不错,我们同生共死,请小师妹掷好了。否则就算是我赢了,也不能独活。”七八人随声附和。韦小宝笑道:“好!小姑娘,你先掷!”将骰盆向那少女面前一推。那少女望着那青年,要瞧他眼色行事。那青年点头道:“小师妹,生死有命,你大胆掷好了。反正大伙儿同生共死!”那少女伸手到碗中抓起四粒骰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突然抬起头来,向韦小宝看了一眼,拿着骰子的手微微发抖,一松手,四粒骰子跌下碟去,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少女闭上了眼,竟不敢看,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叫声:“三!三!三点!”夹杂着众侍卫官兵笑骂之所。那少女虽不懂骰子的赌法,但听得敌人欢笑叫嚷,料想自己这一把掷得很差,缓缓睁眼,果见众同门人人脸色惨白。四粒骰子最大的可掷到至尊,其次逃谠、地对、人对、和对、梅花、长三、板凳、牛头等等对子,即使不成对,也有必点以至四点都比三点为大。这三点一掷出来,十成中已输了九成九,就算韦小宝也掷了三点,他是庄家,三点吃三点,还是能砍了十九人的脑袋。一名蓝衣汉子突然叫道:“我的脑袋,由我自己来赌,别人掷的不算。”那道人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贪生怕死?堕了我王屋派的威名。”韦小宝道“众位是王屋派的?”那道人道:“反正大伙是个死,跟你说了,也不打紧。”那蓝衫汉子大声道:“我是我爹娘生的,除了爹娘,谁也不能定我的生死。”那道人怒道:“你小师妹掷骰子之前,你又不说,待她掷了三点,这才开腔。我王屋派中,没我这号不成材的人物。”那汉子性命要紧,大声道:“五符师叔,我不做王屋派门下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另一名汉子冷冷笑道:“你只求活命,其余的什么都不在乎,是不是?”那汉子道:“这位少年将军明明要我们一个个跟他赌。小师妹代掷骰子,你们答应了,我出声答应了没有?”那蓝衣青年森然道:“好,元师兄,从此刻起,你不是王屋派门下弟子。你自己和他赌罢。”那姓元的道:“不是就不是好了。”韦小宝道:“你姓元,叫什么名字?”那姓元的微一迟疑,眼见同门已成仇人,自己若说假名,必被揭穿,说道:“在下元义方。”那青年哼了一声,道:“阁下不妨改个名字,叫作元方。”韦小宝道:“为什么改名哪?嗯,元方,元方,少了个‘义’字,他是骂你没有义气。喂,王屋派的各位朋友,还有哪一位要自己赌的?”注目向众蓝衫人中望去,只见有两人口唇微动,似欲自赌,但一迟疑间,终于不说。韦小宝道:“很好,王屋派下,个个英雄豪杰,很有义气。这位元兄,反正不是王屋派的,他有没有义气,跟王屋派并不相干。”那青年微微一笑,道:“多谢你了。”韦小宝道:“来人,斟上酒来!我跟这里十八位朋友喝上一杯,待会是输是赢,总是生离死别。这十八位朋友义气深重,不可不交。”手中军士斟上十九杯酒,在韦小宝面前放了一杯,一十八个蓝衫人各递一杯。那些人见为首的青年接了,也都接过。那青年朗声道:“我们跟满洲鞑子是决不交朋友。只是你为人爽气,对我王屋派又很看重,跟你喝这一杯也不打紧。”韦小宝道:“好,干了!”一饮而尽。那十八人也都喝了,纷纷将酒杯掷在地下。元义方铁青着脸,转过头不看。韦小宝喝道:“侍候十八柄快刀,我这一把骰子,只须掷到三点以上,便将这十八位好朋友的脑袋都割了下来。”众军官轰然答应,十八名军官提起刀剑,站在那十八人身后。韦小宝心想:“我这副骰子做了手脚的,要掷成一点两点,本也不难。只是近来少有练习,手上功夫生疏了,刚才想掷天一对,却掷成了个六点,要是稍有差池,不免害了这十八人的性命。这些臭男人也倒罢了,这花朵般的小姑娘死了,岂不可惜?”他拿起四枚骰子,在手中摇了摇,自己吹了口气,手指轻转,一把掷下,随即左掌掩住碗口。只听得骰子滚了几滚,定了下来,他没有把握,手指离开一缝,凑眼望去,只见四枚骰子中两枚两点,一枚一点,一枚五点凑起来刚好是个别十。别十便是无点,小到无可再小。他本已打定主意,倘若手法不灵,掷成三点以上,随口便说两点一点,晃动骰碗,扰了骰子,从此死无对证,对方自是喜出望外,自己部属最多只心中起疑,无人敢公然责难。现下作弊成功,大喜之下,骂道:“妈的,老子这只手该当砍掉了才是!”左手在自己右手背上重击数下。众人看到了骰子,都大叫出声:“别十,别十!”那些蓝衣人死里逃生,忍不住纵声欢呼。那为首的蓝衣青年望着韦小宝,心想:“满洲鞑子不讲信义,不知他说过的话是否算数?”韦小宝将赌台上的银子一推,说道:“赢了银子,拿了去啊。难道还想再赌?”那青年道:“银子是不敢领了。阁下言而有信,是位英雄。后会有期。”一拱手,转身欲走。韦小宝道:“喂,你赢了钱不拿,岂不是瞧不起在下花差花差小宝?”那青年心想:“身在险地,不可多不耽搁。”说道:“那么多谢了。”十八人都拿了银子,转身出帐。韦小宝一双眼睛一直盯在那少女脸上。她取了银子后,忍不住向韦小宝瞧了一眼。四双交投,那少女脸上一红,微微一笑,低声道:“谢谢你。”走了两步,转头说道:“小将军,你这四枚骰子,给了我成不成?”韦小宝笑道:“成啊,有什么不可以。你拿去跟师兄们赌钱么?”那少女微笑道:“不是的。我要好好留着,刚才真把我性命吓丢了半条。”韦小宝抓起四枚骰子,放在她手里,乘势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捏,这一下便宜,总是要讨的。那少女又道:“谢谢你。”快步出帐。元义方见众同门出帐,跟着便要出去。韦小宝道:“喂,你可没跟赌过。”元义方脸上登时全无血色,心想:“这件事可真错了,早知他会掷成别十,我又何必枉作小人。”说道:“将军没了骰子,我……我只道不赌了。”韦小宝道:“为什么不赌?什么都可以赌,豁拳可以赌,滚铜钱可以赌。”随手抓起一叠银票,道:“你猜猜,这里一共多少两银子。”元义方道:“那怎么猜到?”韦小宝一拍桌子,喝道:“这匪徒,对本将军无礼,拿出去砍了!”众军官齐声答应。元义方吓得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说道:“小……小人不敢,大将军……大将军饶命。”韦小宝大乐,心想:“这家伙叫我大将军。”喝道:“我问你什么,一句句从实招来,若有丝毫隐瞒,砍下你的脑袋。”元义方连声道:“是,是!”韦小宝命人取过足镣手铐,将他铐上,吩咐输了银子的众军官取回赌本,退了出去,帐中只剩张康年、赵齐贤两名侍卫,以及骁骑营参领富春。当下由张康年审讯,他问一句,元义方答一句,果然毫不隐瞒。原来屋王派掌门人司徒伯雷,本是明朝的一名副将,隶属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部下,抗拒满洲入侵,骁勇善战,颇立功勋。后来李自成打破北京,吴三桂引清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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