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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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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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今自己看一场舞都看得出神的模样,还是让明倾给看了过去。
  宴夏觉得丢人极了,就连走路的脚步都变得重了起来,跺着脚甚至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以掩盖自己脸上微微浮现而出的红晕。
  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在明倾眼中的形象,大抵也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看个热闹都能看半天的小丫头了。
  这个认知让宴夏觉得十分颓败。
  她在心中轻叹一声,虽然未曾整理好心情,却仍是只得抬眸往明倾看去。
  明倾走在她的身旁,直视前方的路,没有回头去与宴夏对视,但口中的话却是对宴夏说的:“再过几个月,是否就到中秋了?”
  宴夏算了算日子,他们离开南河镇的时候,还是春日,后来去了北砚庄,又一路赶到这里,路上花的时间也并不算短,若说中秋的确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不知明倾看见了没,然而很快明倾便又道:“我记得中秋的时候,霜城会有花灯节,那时候人们会提着灯上夜市闲逛,街市上什么都有,也有不少人去河边放河灯,在林间放许愿灯,那时的情景会比刚才还要热闹许多。”
  “真的?”原本还在后悔着自己先前反应太过不成熟的宴夏,如今听到明倾所说的话,当即又将成熟二字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睁大眸子看着明倾,像是在求证方才那番说法。
  明倾忍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宴夏还没高兴起来,转眼却又喃喃着道:“可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会在哪里了。”
  如今还有着许多事等她去办,她要找到原本在叶宅中的人,还要寻找干爹干娘们的踪迹,几个月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但总归还要接着走下去。
  明倾看她眸中微黯,轻声便又道:“不管那时候怎么样了,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
  宴夏不禁盯着明倾微微发怔,方才那街头的热闹分明已经随着那车队走远了,但不知为何宴夏却觉得那种嗡鸣还留在耳中,让她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至那远走的神智在周围的街道上飞了一圈重又附体,宴夏才终于低垂下眸子,掩去唇畔若有似无却又不敢太过明显的笑意,声音闷闷地应道:“嗯。”
  ·
  这是一场显得有些遥远的约定,但却足够宴夏时刻念在心上,两人说完这些话后,便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接着往前走去,然而宴夏却不时抬眸看身旁的人,只觉得刚才的事情仿佛极不真实。
  他们就这般走了一路,终于到了药铺当中,傅然似乎早已与药铺的人打过了招呼,明倾进入铺中不过只说了自己自长善庄而来,药铺的人便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很快将准备好的药递到了明倾的面前,恭恭敬敬的交给了他。
  取过了药,两人掉头又往客栈走去。
  再长的路也总要走尽,纵使不舍,宴夏也仍是只得跟随着明倾回到客栈当中。
  只是让宴夏没有料到的,是她推开自己客栈中的房间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房间中多出了个人来。
  突然之间出现在宴夏房中的是一名看样貌十分年轻的男子,他此时正站在房间桌前,一手执扇,一手正落在展开的四象图上,似乎是欲将那画卷取走。
  宴夏心中微惊,心底里面顿时掠过无数种可能,禁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你是谁!”
  明倾跟在宴夏的后面进入房中,目光瞥过那名男子,没有立即开口。
  那男子见宴夏二人突然闯入,看起来也并不慌乱,他慢吞吞松开了手,模样有些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耐心纠正道:“小姑娘,这时候你应该关心我要做什么,而不是问我的名字。”


第45章 
  宴夏于是戒备道:“你是谁?”
  对于宴夏这般反应速度; 那人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他点了点头; 没等宴夏再逼问,拱手上前自己先将一切老老实实交代了出来:“我叫宫间; 乃是叶家管事,这次来这里寻姑娘,是为求证一件事。”
  莫名听到这话; 宴夏微微一怔; 旋即问道:“何事?”
  她话音方落,却又突然想起这人刚才话中的意思,于是立即又道:“你说你是……叶家的管事?”
  宫间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尖,应是觉得不妥; 随即又缓缓将手放下; 淡笑着道:“是,叫我宫间就好了。”
  宴夏神情古怪的看着此人。
  宫间的外貌偏较柔和,面上总带着笑意; 但这种笑容与明倾却又不同,明倾的笑意和暖; 叫人见之如沐春风,宫间的笑意却是那种极为礼貌的笑,笑起来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有几分敦厚,有几分真诚老实。
  这种神态让宴夏觉得自己的戒备显得十分不必要,或者说这个人做出这种神态; 本就是想达到这样的目的。
  眼见宴夏沉默下来,宫间终于自桌前离开,将手中的折扇合拢放下,垂眸道:“我听说昨日里有人去了叶宅,似乎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自听说了此人的身份,宴夏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想,如今听见他主动开口说起,宴夏心中的猜测便也更加确凿了起来。
  果然,宫间很快又道:“我想,姑娘应当就是昨日去叶宅的人,是么?”
  听到宫间说起这话,宴夏反倒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猜测果然得到了印证。
  她回头看了身后明倾一眼,知道明倾告诉自己的方法果然是对的,只要她出现在这里,叶家的人便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明倾以眼神回应了宴夏,却没有再多开口,宴夏对上他的视线,在这时候不知为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明倾是在等她自己做出决定,自己去回应那些话,这些天来明倾一直所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帮她,却并非全然帮到彻底,他做得更多的,却是在旁指引她,如何做出正确的决定,如何去做一些事情。
  所以有些话她必须要自己来说,她想到此处,终于再次回往宫间,回应对方道:“昨日是我去了叶宅。”
  “姑娘为何要寻叶宅?”宫间又问,语气始终客气而恭敬。
  宴夏目光始终在那人身上逡巡,她随之应道:“有人要我来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宫间又问。
  宴夏没有立即回应,却道:“你是能告诉我答案的那个人吗?”
  宫间话音倏止,笑意看来更加真诚起来,他微微拱手,低声道:“或许是。”
  宴夏疑惑不语,宫间已接着又道:“不知让姑娘来此处的人,究竟是谁?”
  “我小爹。”宴夏喃喃着说了一句,回忆起不久之前自己才知道的真相,轻声唤出了小爹的名字,“叶题。”
  宫间的神情几乎是在瞬间变了下来,他面上那般恭敬客气的笑意缓缓收敛下来,随之,他深深看了宴夏一眼,低头对着宴夏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果然是小姐。”
  这话听得宴夏不觉退了半步。
  她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顿时之间从前小爹曾经说过的许多故事皆自脑海中翻转了一遍,宴夏脑子里面乱作一团,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宫间没有吝啬这声称呼,态度比之方才显得还要恭敬许多:“叶题是我的主子,你既是他的女儿,自然便是小姐。”
  宴夏一时之间没能够反应过来,这实在是一件很难让人反应过来的事情,她见惯了小爹在客栈里说书说得天花乱坠的样子,见惯了南河镇的家中连给大爹爹买药的药钱都险些拿不出来的情景,如今小爹突然被人叫做“主子”,这让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宫间明白宴夏的不解,于是很快往桌上的四象图看去一眼又道:“小姐是四象图的主人,是洛书宫的后人,自然便是我们五道的新主子。”
  “你说……什么?”这句话比之方才那句还要让人震惊,宴夏喃喃的说着,几乎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因为就在宫间的话语中,提及了已经久已无人说起的“五道”二字。
  同时震惊出声的还有四象图,它看来也惊讶无比,忍不住自己飘了起来,一幅画在宫间的身侧绕来绕去,大声又道:“你说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间含笑敛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后方默然不语的明倾。
  宴夏不知为何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摇头道:“明倾公子帮了我许多,这些事情不必回避。”
  宫间坚持的看着明倾,却仍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目中依然是礼节性的笑意,但那般笑意却透露着疏离。明倾迎着宫间的视线,很快回望了宴夏一眼,颔首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们。”
  “明倾公子!”宴夏喃喃唤了一声,心中有些歉意,却仍不明白为何要将明倾回避。
  在她看来这世上除了干爹干娘,明倾便是她唯一所能够相信的人了。
  但宫间显然没有这样想。
  他一直注视着明倾离开房间,合上房门,等到门外彻底没有了声响,他才终于收回视线,喃喃道:“原来是前任盟主。”
  宴夏没有听懂他语气中的意思,然而待要再询问,旁边的四象图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方才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说五道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找我们究竟是要说什么?”
  四象图所问的,正好也是宴夏所想知晓的问题。
  宴夏满怀心事看着宫间,宫间对于宴夏的态度自始至终皆是毕恭毕敬,他躬身道:“这正是我来找小姐的目的,或者说我不该称你呼为小姐,而是……宗主。”
  “宗主”二字自宫间口中说出,使得宴夏身形骤然顿住,就连收在袖中的手也不觉握紧成了拳,她努力去辨认宫间方才那话的意思,却又不敢将心中的猜测轻易说出,一时之间屋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静默。
  直至四象图终于自震惊中清醒过来,不可置信的大声问道:“你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问出这话之后,它像是又怕自己的猜测落空,还没等宫间回应,它便接着又道:“不可能,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有半点消息,宴夏这丫头也说了,宴兰庭他们要不是因为五道的事情,也不会……”
  宫间依旧在笑,他安静听着四象图的话,笑意缓和不见丝毫阴霾。
  四象图突然就说不下去了,画像上的闻北云目光怀着期待,又似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像是在求证什么。
  宴夏始终没有开口,但却同样等待着。
  宫间便在二者的视线中点头,轻声应道:“不错,五道还在。”
  五道还在。
  不过四字,却像是千斤重鼎自天降当头砸下,激起万丈尘涛,随之尘埃尽落,万里皆明,宴夏觉得自己胸中似有一口浊气,终于自这一句话间缓缓释出。
  ·
  五道仍存于世间。
  这无疑是近来宴夏所听过最令人震惊,也是最好的消息。
  但也因为这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所以纵然是宫间将一切在宴夏面前解释出来,宴夏与四象图依然还在惊讶之中久久未能言语。
  “……我本一直跟随在主人身后,当初五道之乱骤起,宴先生与主人去救洛书宫之主,临去之时,曾经救下一批重伤的五道众人交予我来照顾。”宫间将当年之事一一道出,宴夏凝神听着,这才听得此间原委,“他们都留在叶宅当中,但不过多久,中原便传来了五道覆灭的消息。无忧谷趁乱覆灭五道,所有人皆未曾幸免,而五道中最后剩下的,便只有留在叶宅中的那一批伤者。”“
  “无忧谷既要五道覆灭,自然便不会漏掉叶宅中的那群人。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叶宅当中,并派出最强的高手,血洗叶宅。”
  这不是一段太好的回忆,但却是不可避免的回忆,宴夏紧拽着自己的袖口,咬唇听着这番谈话,示意宫间继续说下去。
  宫间低垂着眸子,原本无时不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敛了下去,他声音低沉着道:“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天下间所有人都认为叶家已在那一场战斗中消失,五道早已随那一战覆灭,但好在——”
  他长长叹了一声,目中别有深意,话音也变得沉重几分:“好在我们没有让主子失望。”
  “最后我们打开密道将五道众人送出叶宅,叶家上下二百七十六人,还剩七十九人,五道伤者一百零三人,还剩八十九人。”宫间始终低着头,宴夏看不清他的神情,听见这番话,却是不觉握紧了双手,又缓缓松开。体内微觉寒冷,随之又渐渐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炽灼仿若焰火骤明。
  宫间话音已经不再如方才那般平静,他接着又道:“这些人如今都在,两百多年了,五道从没落至今,我们始终寻不到你们的踪迹,也无法将此事告知主人,但我们一直在等。”
  “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第46章 
  “可是……”
  屋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只是前次是因为不解,此次却是为震撼。
  宴夏很难理清自己此时的心绪; 宫间的话嗡然在她脑海之中,让她心中翻覆不得平静; 她用了许多的力气,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显得干涩而沙哑; “可是干爹干娘他们; 已经不在了。”
  “他们……消失了。”
  宴夏随之将当时在南河镇中发生的事尽数告知对方。
  整个过程宫间始终垂眸认真听着,像是唯恐错过一句。待将一切说完之后,宴夏才重又往宫间望去。四象图默然不语,宫间亦没有开口; 他紧紧盯着宴夏; 甚至连眼睫也不曾轻轻颤动,他就这般看着,时间流逝; 桌上灯烛闪烁,良久良久; 他终于苦笑道:“原来如此。”
  “你……”宴夏认为自己应当说些什么,但她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究竟应当如何去说。
  便在宴夏犹豫不决之间,宫间已经又说了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恭敬,没有丝毫颤抖:“小姐。”
  始终没能够习惯宫间对自己的这个称呼,宴夏怔了怔; 到底还是闷声应道:“嗯。”
  宫间低头垂手道:“小姐可知道,为什么主子他们隐忍在南河镇许多年,却从来不肯离开半步?为什么他们宁与鬼门同归于尽,也要护小姐周全?”
  “因为他们要保护小姐你的安全。因为对于蝉众,对于五道来说,只要洛书宫血脉尚在,五道便永远都在。”宫间字句皆清晰的落于宴夏心间,她看到宫间朝着自己走近两步,俯身道:“小姐,请与我一同回去,重整五道。”
  宴夏没有立即回应。
  宴夏自幼与干爹干娘们住在一起,大爹爹教她图阵,二娘三爹从来将她照顾得很好,小爹会对她讲许多的事情。但长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清晰无比的告诉她,她应当去做些什么,她应当要如何去做。
  这些东西一直以来便落在她的身上,那东西不可丢弃也不可放下,始终落在她的身上,那应或叫做责任。那些东西从前总有人为她扛,总有人好好地将她护在身后,她什么也不必去做,甚至什么也不必去想,干爹干娘们让她过着最平静普通的生活,让她站在离危险最远的地方。
  但这一切随着宫间的话,终于走到了尽头。
  “宗主。”宫间再次出声,这次却突然改换了称呼。
  宴夏蓦然回神,与宫间对视之间,终于在心底里与那座记忆里平静安宁的南河镇仓促的道了声别。她轻轻颔首,凝神点头道:“带我去见他们。”
  宫间抬起头来,唇角微勾,继而郑重道:“是。”
  ·
  宴夏与宫间说了很久,等到将一切说清,已是夜幕降下。
  两人带着四象图自房间中走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正等在外面。
  天色早已经黑了,客栈的小院显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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