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宴会开始了，您该下楼了。”
一个侍者过来，低着头，恭敬地提醒道。
卢毅点头，转过身，往楼梯走去。
他已经六十岁了，走路得拄拐杖，下楼更是一步一步，缓慢小心。
楼梯的出口被掩在后面，大家不知道卢毅已经下来，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便都好奇地望过去。
身为“拾壹”公司的总裁，对宋彦博，他们是不陌生的。
真正引起骚动的，是挽着宋彦博手臂的那个女伴。
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微弯的唇角，愈显气质绝佳。明明看起来年岁不大，应该还没经历过什么沉浮，整个人的气势却不弱，
是个潜力股。
“宋总，你这是有意进军娱乐圈，也搞个经纪公司？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正好，我有经验，还可以给你提提建议。”
来和宋彦博搭话的，是“乐美经纪公司”的总裁，罗军。
他嘴上和宋彦博说着话，眼睛却在打量一旁的钟晚，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考虑着它的价值。
隐隐的，视线似乎还落在了钟晚身前的起伏上。
钟晚不由得蹙起了眉，觉得很不舒服。
突然，宋彦博好似不经意般，往前走了一步，将钟晚挡在身后。
“罗总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
扯过滑头，至于钟晚，却一字未提。
大家都是人精，罗军当即明白，宋彦博不想多提。他笑了笑，随便又聊了两句，最后瞥了钟晚一眼，似是有点可惜，便带着女伴离开了。
见罗军走了，宋彦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罗军虽然手下经纪公司收益都不错，但他为人好色，喜欢潜规则。钟晚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女生，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然而，转过头，对上钟晚的视线，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年纪的女生，好像都对娱乐圈比较感兴趣。
万一，钟晚其实也想进娱乐圈，岂不是要怪他的烂好心？
这样想着，宋彦博赶忙硬着头皮，开口解释。
“刚刚，因为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就没和罗军提你。他是开经纪公司的，如果你想进娱乐圈……”
“没关系，我对娱乐圈不感兴趣，那里也不适合我。刚刚，谢谢你了。”
钟晚明白宋彦博在担心什么，弯唇笑道。
她没进过娱乐圈，但这不妨碍她知道娱乐圈的黑暗程度。曾经，她出差住宾馆，还发现一个全。裸的十八线男星睡在自己床上，求她潜规则，想要带资进组。
平心而论，那个男星长得还不错，但钟晚不喜欢这种做法，更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娱乐圈利润大，却沉浮难断，还是总裁来得相对稳定，日子也更滋润、自在。
听她这么说，宋彦博舒了一口气，看着钟晚的眼中又增了两分欣赏。
果然，他没有看走眼。钟晚不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她有自己的想法。
“你都没进娱乐圈，为什么就觉得娱乐圈不适合你？”
突然，一个年老的声音在钟晚身后响起。
“卢先生。”
看到来人，宋彦博礼貌地笑了，用打招呼的方式，提醒钟晚。
“不是兴趣所在，没法拼尽全力，自然不适合。”
娱乐圈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混圈的都知道，但摆出来说的，绝对是傻子。
从宋彦博的话中，钟晚很快反应过来卢毅的身份，赶忙这般答道，面上笑容真切。
钟晚的长相，一看就知道，年龄不大。因此，卢毅也就没怀疑她是不是在说假话。
闻言，他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看着钟晚，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欣赏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年纪不大，看得还挺透。如果，你想进娱乐圈，这个心态，倒是很合适。”
钟晚但笑不语。
宋彦博和钟晚来参加寿宴，都是为了谈游戏的电影版权。至于版权卖出去后，电影怎么拍，导演请谁，和他们没有关系。
因此，卢毅虽然是圈内的大牌，他们也只是随意聊了聊，完全没有巴结的意思。
他们觉得，自己这种反应很正常，但事实上，因为这次寿宴，想巴结卢毅的人太多，他们反而成了一股清流，格外惹卢毅的青眼。
一来二往，居然就这么聊了起来。
卢毅的人品还是不错的，宋彦博便主动做了他和钟晚的中介，帮他们互相介绍，认识了一下。
人脉这个东西，宁多毋少。甭管圈子是否相同，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你是说，她才高三，写的稿子就已经卖给了你，进行游戏改编。而且，她还没要你提出的三万稿费，而是要了游戏上市后的分成收入和携带宣传的机会？”
听宋彦博说完，饶是见多识广的卢毅，也忍不住面上露出了几分惊讶。
身为导演，有写作天赋的人，他见过很多，编剧圈里，一抓一大把。
但是，有写作天赋的同时，还有长远的目光、商谈头脑以及努力争取的勇气的人，就没几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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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捉虫＇
原本； 卢毅只是觉得，小姑娘心态不错； 看得挺透。
但这种欣赏，只是因为钟晚年龄尚小； 一次随口的夸赞而已。
而现在，当他得知； 钟晚不仅会写作； 在和宋彦博商谈的过程中，只靠自己，居然也能争取到这么大的好处； 当即对她刮目相看。
眼神依旧是肯定的，却不再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而是单纯的珍惜人才。
“这是我的名片，遇到事情，可以联系我。你就像现在这样； 继续坚持下去； 时间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和卢毅打招呼； 蹭脸熟。卢毅不耐烦地应付了几句，微微蹙眉。
但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寿宴的主角； 的确该去应酬了； 便递了一张名片给钟晚； 这般鼓励道。
“在娱乐圈； 拿到卢毅的名片，就相当于拿到了金字塔顶端的邀请函，求都求不来的那种。这可是大人情，回头，记得请我吃饭啊。”
目送卢毅走远，宋彦博轻轻碰了下钟晚的手臂，低声道。
宋彦博和卢毅的关系不错，今天，钟晚能这么顺利地得到卢毅的赏识，未尝没有看宋彦博面子的原因。
对此，同样熟悉这些圈子和套路的钟晚，自然清楚。
“没问题，火锅烧烤麻辣烫，随你挑。”
钟晚也低声应道。
闻言，宋彦博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满意。
“走吧，该干正事了。”
看了眼远处卢毅的背影，宋彦博开口道。
今天晚上，他特意带钟晚来参加卢毅的寿宴，可不是单纯只为了让她多一个人脉。
“拾壹”今年有大动作，宋彦博从没有隐瞒的意思。
既然是大动作，又是重点项目，他自然不会让自己亏本，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罢了。
圈内传出了他想提前卖电影版权的风声，许多影视公司纷纷递来合作的橄榄枝。宋彦博挑来选去了好几天，最终留下了三家，实在有些犹豫不决。
他觉得，钟晚虽然年龄小，但在拿主意这方面，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再加上，她也参与了游戏的很多，有一定了解，提出的建议自然具有很大的可参考性。
综合考虑了这么多，宋彦博才特意将钟晚也带过来，帮他一起做决定。
“现在的情况是，有三家影视公司提出的条件都不错，我很犹豫。”
拉着钟晚，站在大厅一角，指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宋彦博开始介绍。
“他姓赵，为人好色，但也正因为好色，人脉圈挺广。如果版权卖给他，演员阵容和投资，肯定是不愁的。我犹豫，也是因为他好色。他喜欢潜规则演员，我怕游戏还没上市，就已经受牵连，沾一身黑料。”
钟晚的视线落在男人在女伴腰上不停摩挲的手上，微微蹙眉。
注意到钟晚的表情变化，宋彦博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不喜欢这种人，但圈子里，这种人多了去了。
转过头，他又指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继续介绍。
“他姓钱，人和姓一样，钻钱眼里去了。他公司的电影基本都是商业向，版权给他的话，很可能会改编得不伦不类，但人气应该不错。而且，他不允许我们后期干预。我犹豫，就是怕改编得太离谱，和游戏无关。”
钟晚点了点头，能理解宋彦博的担忧。
他不缺卖版权的那个钱，之所以想卖电影版权，很大程度上，就是想给游戏造势。
而如果电影的票房上去了，内容却和游戏完全无关，勾不起大家玩游戏的兴趣，就真的是舍本逐末了。
钟晚紧紧抿唇，思考了一会，也觉得很难选择。
突然，她想起来，宋彦博原本说的，是三家影视公司。
“不是说三家，还有一家呢？”
转过头，她询问宋彦博。
宋彦博微微抬起下颔，示意她朝只离他们十步左右距离的地方那个男生看去。
看清男生长相的一瞬间，钟晚突然有种，眼睛都被洗干净了的感觉。
长身鹤立，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其是那双隐藏在平光镜后面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红，桃花气暖眼自醉，好看得紧。端起高脚杯，他薄唇轻抿，顿时，水润了唇。
周身的气质稍微还有点青涩，看起来，应该年纪应该不大。
钟晚微微意动，是她喜欢的类型。
“郑开司，中戏导演系高材生，开学大四，提前准备自己的毕业作品。富二代，公司刚建，员工少，也没什么人脉。出价比市场价略低，好在性格不错，也愿意和我们讨论如何改编。”
距离有些近，宋彦博便压低了声音介绍，听得钟晚心下微微一叹。
可惜了，居然是潜在合作伙伴。她一向不喜欢工作牵扯私人感情，还是算了。
全部介绍完毕，也说了他们的优劣势，宋彦博又开始纠结。
“这三家，你怎么看？”
怕钟晚被周围的喧闹声吵到思路，宋彦博拦下一个侍者，让他引着他们，一起去了休息间，在安静中开口。
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轻敲。
钟晚又思考了十余分钟，终于开口。
“我觉得，选郑开司比较好。”
听到钟晚的话，宋彦博很惊讶。
“论人脉，他比不上赵总，论历史成绩，他比不上钱总，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郑开司那张脸，看着钟晚，眉头微蹙。
“他的确长得不错，但我们是卖电影版权，不是选演员。这么严肃的事情，不可以凭个人喜好做决定。”
听宋彦博的话，钟晚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那你还长得不错呢，当初，我怎么没有说稿子不要钱了，送你了，当我男朋友就行。”
闻言，宋彦博一愣，白皙的面颊莫名有些红，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说了句“抱歉”。
钟晚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年龄摆在这。小姑娘嘛，看到好看的男生，少女心动，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端起茶杯，钟晚轻抿了一口，开始给宋彦博理自己这么选择的原因。
“《理想中的自己》这部游戏，是你们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而重点项目，自然是要尽量做好，尽善尽美，力争成为公司的新一部代表作。”
宋彦博点头，他就是因为想打造公司新的代表作，才连电影版权到底卖给哪家公司，都能犹豫这么久。
“和赵总比，郑开司的确没有那么广的人脉。但既然，在你眼里，他都能被称上一句富二代，会真的缺请演员的这个钱吗？而且，演员不一定要大牌，有颜值有演技就行。万一捧红了新流量，后续才是真的赚人情。”
宋彦博摸了摸下巴，觉得钟晚说的有道理。而且，郑开司人品有保证，不会玩什么潜规则，给电影和游戏都抹黑。
“那钱总呢？他公司的电影，虽然不怎么叫好，但一般都挺叫座。借这个机会，我们的游戏，肯定能让公众眼熟。”
钟晚掏出手机，搜索“游戏改编的电影”，递给宋彦博看。
“我不怎么看电影，不清楚这几部电影红不红。但我知道，这几部电影的游戏，确确实实是人气从没借势起来过。”
宋彦博接过手机，将页面下滑，越看，越皱眉。
“拾壹”本身就是游戏公司，同行的数据，身为总裁的他，自然也很关注。这些游戏，的确如钟晚所说，从没大幅涨过人气，但电影却是有好几部卖座的。
而这些卖座了的电影，共同点都是，名义上是游戏改编，实际只是借了一个世界观作为背景，讲述完全不同的故事。
也就是说，对于那些被电影改编了的游戏，公众们眼熟是眼熟了，却是没有被勾起多少玩的兴趣。
和他想要卖电影版权的初衷，完全背离。
见宋彦博这副表情，钟晚就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她想要告诉他的道理。
“你也说了，版权如果给钱总，很有可能会改得面目全非。那既然版权是一口价，后续再火，我们也拿不到钱，何不更多从游戏角度考虑？郑开司是中戏高材生，又愿意和我们讨论。你又怎么就知道，他不能把电影拍火？”
宋彦博紧紧蹙眉，左手习惯性地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坦白说，在钟晚开口前，他更多还是偏向于赵总的。
虽然名声不好，容易惹黑料，但只要肯砸钱买通媒体，也不会有什么实质影响。再加上，有大牌演员坐镇，流量肯定也不会低。
不管怎么说，游戏的人气肯定能带起来一波，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可现在，经过钟晚的分析，他突然觉得，是自己太过畏畏缩缩。
不过是一个电影版权，也能纠结成这样，生怕亏了。
作为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他给这部游戏投入了那么多，如果只求稳妥，岂不是让那些心力都成了笑话？
工地搬砖还稳妥呢，他怎么不去。
这样想着，宋彦博终于敲定了决心。
“行，就卖给郑开司。走吧，具体事宜，我们还要再和他聊聊。”
*
卢毅很识趣，知道大家来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祝寿，便在讲完感谢的套话后，就让众人自行聊天。
拒绝了一个想让他做导演的电影策划，注意到一直默默在旁边站着，完全没有应酬意思的郑开司，卢毅主动过去，笑着开口。
“开司，开学要大四了，毕业作品有思路了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郑开司抬起头，看到是卢毅，赶忙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恭敬地喊了声“卢老师”。
闻言，卢毅好似不悦般，皱起了眉头，拍了下他的肩膀。
“喊我什么？”
“外公。”
郑开司乖乖地重新开口。
外界都知道，卢毅有一儿一女。儿子专心美术，如今，在央美当老师。至于女儿，倒是从没见过，只听说，好像已经去世了。
而郑开司的母亲，就是卢毅那个已经去世的女儿。
郑母去世后，郑父没有再娶，除了照顾儿子，便一心投入工作。随着时间过去，公司蒸蒸日上，也就成了现在的郑氏集团。
虽然比不上钟氏集团的能量，但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身为“拾壹”总裁的宋彦博眼里，郑开司也能称得上“富二代”的原因。
当然，包括宋彦博在内，圈内几乎没有人知道，郑开司的外公居然是卢毅这件事。
如果宋彦博知道，他还能纠结得起来，那才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