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夫人专门指派给她的丫鬟阿碧，在原主娘亲死去那一年指派过来的，名义上是照顾原主，千灵朝门外应了一声，阿碧推门而进。
“小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阿碧有些诧异走过来，“梳洗这样的事召唤奴婢就是了。”
“不了，我今日醒的早，就自己弄了，你看怎么样？”千灵朝阿碧笑笑，掩饰了眼中的防备。
“小姐怎么样都是好看的。”阿碧扬起笑脸，两颊的酒窝像灌满蜜糖。
“贫嘴。”
“小姐，今日要和夫人一块儿去上香的。”阿碧忽然说，“小姐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等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
“上香？”千灵怔住，她略微思索了会儿，大概明白了她穿越来的时间，于是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阿碧的袖子，“我都记得呢，你先去门外候着，我自己拾掇拾掇就好了。”
“小姐您自己可以吗？”阿碧笑笑，眼里却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不满。
“可以的，出去吧。”
“是。”阿碧垂下头，倒退着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直到屋子里最后一束光线散去，千灵原本扬起的笑才蓦然垮了下来，这个阿碧也不见得是什么心善之人。
千灵忽然想到原主还有一个弟弟，她快速整理好包裹，打开房门，看见阿碧仍在那里静静站着。她微皱着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忽视的不耐烦。
“等很久了吗？”千灵忽然出声。
“啊，小姐。”阿碧吃了一惊，转过身，“小姐，让我来帮您提着吧。”
“不用了。”千灵甩阿碧伸来的手，“这些小东西我就自己提着了，我们走吧。”
“是。”阿碧也不多争，她垂头退后。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往前厅走去，前厅里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先不说舒常骏数不清的妾室，他的几个孩子也吵杂的像是一锅乱炖的粥。
仆人来回在桌前桌后奔走，千灵自己捡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坐下，阿碧倚着她站在身后。
过了一会儿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孩走过来，他径直坐到千灵身边，伸出有些纤细的手掌悄悄拍了拍千灵的腿。
“姐姐。”男孩低声说。
这是原主舒千灵的弟弟舒羽翎。
千灵怔了一会儿，歪头笑笑，然后伸手摸了摸舒羽翎的头，“早上好呀。”
“姐姐早安。”舒羽翎乖巧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凑过来低声说：“姐姐等下是要去上香吗？”
“是啊，怎么了？”
“我想求姐姐帮我求个符来。”舒羽翎脸有些红。
“可以是可以。”千灵故作深沉思索，“不过你能告诉我，求符做什么吗？”
舒羽翎怔了会儿，半晌没吭声，那张原本白皙的面孔忽然涨红地如同刚摘下的柿子。
千灵刚想说话，这时大厅忽然间静了下来。像有人强硬的掐住了乌鸦的脖子，全场鸦雀无声。
一道身影从门后走出来，他仿佛不怒自威般，眼神斜睨，脸孔肥大，一身紫色长袍，步伐稳重。
舒常骏落座主位，轻咳了一声。
“老爷早安。”舒夫人率先说，其他人纷纷应和。这时餐食已经上的差不多了，舒常骏提起筷子夹了个包子，早就按耐不住的几个孩子也立即动筷。
这是千灵第一次见到舒常骏，只觉得他比记忆中的更加阴沉，如笼罩在巨大阴影中的秃鹫，竖起他阴冷的眸子打量四周。
舒常骏一出来旁边的舒羽翎就没再吭声了，只是一个劲低头吃着自己的粥。
对这个孩子而言也许他心底也恨死了这个爹，他偶尔也会想起来，娘亲病重的最后死死攥紧他的枯白的手，即便无言，眼神却好像也诉诸了一切。
吃过早饭，舒常骏慢条斯理扯出帕子抹去嘴角的油渍，然后抬起眉眼远远看了一眼千灵。
“今日你和千灵要去上香？”舒常骏看着舒夫人。
舒夫人谄媚着笑着，扯出帕子掩住笑脸，“是，没想到这点子小事也惊动了老爷。”
舒常骏漫不经心说，“你们之间也多走动些，千灵也快及笄了。”
“老爷，瞧您说的，我平日里可是十分照顾着千灵的，是吧，千灵？”舒夫人话音落下，眼神斜睨过来。
明明跨越了极长的距离，千灵仍觉得她眼里反复含着一丝冷光。
千灵恭敬点头，然后朝舒常骏微笑：“大娘平日里是十分照顾着灵儿的。”
“那就好。”舒常骏满意点头，“千灵啊，爹平日里虽没空不怎么照看你，但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和你大娘好好处着，知道吗？”
“是，爹和大娘对灵儿的好，灵儿心里都记得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千灵的态度表现的过于听话，舒夫人反而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舒常骏再装模作样谈论了些别的事，说了些好话，早晨的餐会就这样散去了。
舒夫人走过来，她脸上抹了些白粉，殷红的唇色像滴血般刺目。衣着款款，长纱拖地，尽管故作高雅，但浑身上下都难免不透露着一丝俗气。
千灵在她过来的瞬间打了个喷嚏，然后搓了搓鼻子，目光下垂，“大娘，今日的空气有些刺鼻呢，怕是昨日夜来香开花的香气还未散去吧。”
“什么夜来香的香气？”舒夫人皱眉，下意识抽了抽鼻子，顿了半晌，才意识到千灵是暗讽自己身上胭脂味太重。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这个舒千灵，怎么可能那样伶牙俐齿。
“马车都备好了吧。”舒夫人转头问自己的侍女。
“夫人，都备好了。”
“那便走吧。”
“是。”千灵应答道，也不管舒夫人高不高兴，上前就搀住了舒夫人的手。
“大娘，灵儿想和您多亲近些，让灵儿来馋着您走吧。”千灵笑笑，目光真挚。
舒夫人顿了顿，心里老大不高兴了，只想快点甩开千灵的手。
但千灵只是像块牛皮癣似的黏上来，嘴里仍旧说着掉一地鸡皮疙瘩的话，“灵儿知道大娘心里最记挂的便是灵儿了，也想做些什么来回报大娘。”
“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了。”舒夫人言不由衷着说。
这时千灵馋着舒夫人的手忽然一紧，舒夫人心头猛的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千灵一个好大的喷嚏连着口水喷到自己的脸上。
“啊！你这个……”贱人，最后两个字，舒夫人生生地憋了回去了。
千灵惊慌失措松开舒夫人的手，刚忙掏出手帕，“大娘，灵儿可能是昨日夜里着凉了，鼻子里总闻着些刺鼻的味儿，真是该死。”她嘴里慌乱，眼神里却恰到好处的冰冷。
舒夫人心里早就恶心了一地，又不好破口大骂，摸了摸脸颊，感觉自己手心里都沾着些唾沫。
千灵搓了搓她的脸，然后把手帕扔给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阿碧。
舒夫人本想转身到屋子里洗洗脸的，可是又被千灵死死拽住不放，“大娘，您能不能原谅灵儿？”
她说着就要哭起来。
“不碍事的。”舒夫人推开千灵的手，“夜里凉，多盖些被子就是了。”
她说着就要转头到后屋去，却又被千灵拉着，“那大娘嫌不嫌灵儿笨手笨脚？”
她说的泪眼婆娑，好像只要舒夫人扭头转身就走，她们的感觉就破裂的连渣都不剩。
“不嫌，我怎么会嫌灵儿呢。”舒夫人立马接口，她忽然想到自己等下就要实施的计划，原本的滔天怒气几乎都咽进了肚子里。
“那正好马车来了，我们就走吧，等下若是赶上了人多的时候，恐怕就不好给佛祖上香了。”千灵笑靥如花。
舒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几乎半推半就一脚踏上马车。
千灵顺势挤上来，完全不给舒夫人开口的机会，撂开车帘冲车夫喊，“快些走罢。”
“是的小姐。”车夫呦喝一声，扬起马鞭拍在马背身上。
黑马扬起前提长吁一声，车轮滚动。
千灵缩回车厢，马车压着石砖股股滚动，车帘轻扬，如跳跃着的火光。
第848章：庶女有毒（三）
舒夫人盯着自己还沾着唾沫的手心发了会儿呆，她抬头看着千灵半眯着眼睛看着车外的侧脸，本想一巴掌拍上去，但理智却硬生生把她从这愤怒的边缘拉回来。
今天的千灵有些不对劲，更像是耍着小聪明有些坏心眼的人。但也许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也许她今天要做的事连佛祖也不能忍，所以在她计划实施之前给她一些警告。
舒夫人拿出帕子仔细擦拭手掌和脸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随着马车行驶，街上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白天未破晓就出来摆摊的人占满了道路两侧，夜里的灯笼也统统被开店的学徒收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寺庙外，出乎意料的是整座广场已经挤满了人，大家手提竹篮，放上几沓纸钱和几根香，再放了几个装着小碗的包子。
随处可见香火燃尽落下的灰烬，扫地僧在人群里穿梭，在寺庙两侧一处池塘，池塘上的莲花正开的明艳。
舒夫人被侍女搀扶着走下马车，千灵也跟着走下去。阿碧打发这马车夫在外边候着，几人一前一后往寺庙里去。
刚要一脚踏进前门，千灵忽然把脚收回来，她装着打开包裹翻找了下，过会儿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转身看着阿碧：“我把东西落马车里了，你陪我去取来吧。”
“怎么了？”舒夫人闻言转过头。
“大娘，灵儿本是准备了勾玉想让庙里的大师开开光，结果落马车里没取来了，想让阿碧陪我去看看。”
“既然这样那便快去吧。”舒夫人点头，“早去早回便是，我在庙门口等着你。”
“谢谢大娘。”千灵垂头。
“小姐，这样的事您使唤奴婢就是了。”阿碧抢声说，“您和夫人先去礼佛。”
“不了，我自己去取来吧。”千灵笑笑，“我也不大确定东西是不是落在马车里了，也可能是早先就没有带来，想去确认一下。”
“是。”阿碧点头。
主仆两人转身往原路返回，舒夫人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
“夫人？”侍女出声唤道。
“不，没什么。”舒夫人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带着侍女转身往寺庙前的石阶走去。
千灵脚步缓慢，阿碧也一前一后跟在后边。这时刚好经过个卖豆沙的摊子，千灵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阿碧，你给我去买碗豆沙来。”
“小姐饿了吗？”
“早晨似乎没有吃饱，这一路颠簸着好像也有些饿了。”
“是。”阿碧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自己的荷包和卖豆沙的小贩攀谈。刚想问千灵要吃小的还是大的，转过头，眼前却只剩下来往吆喝的人群和往来的扫地僧。
阿碧一怔，往前蹬蹬两步。
“欸，小姐，你还要么？”小贩拿着勺子朝阿碧喊。
“小姐？”阿碧皱眉，但眼前哪里还剩下千灵的半个影子。正好风吹来，大树沙沙作响，掩盖了嘈杂的哟喝，人群的步伐盖住了某个不停逃窜的影子。
千灵护着自己的包裹越过人群，快速闪过转角靠在墙上，侧头看见不远处的阿碧四处找着自己，不禁心头好笑。
“施主？”扫地僧握着扫帚看过来。
“师傅。”千灵装模作样竖起手掌鞠躬，然后转头往另一侧大步离去。
扫地僧看着千灵洒脱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这女子似乎不同平日里看到的小家碧玉，竟有几分大气粗旷，不禁感叹世风日下。琢磨半晌，又规规矩矩拿起扫帚扫起地。
千灵找了个没人的草堆打开包裹换上一早备好的男装，绑好头发扎到书生帽里，再从草堆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模样俊俏的落魄书生，满身草垛，身材纤细娇小。
千灵见刚刚那扫地僧仍在那里，便双手合掌与他致礼。
“施主。”扫地僧也回了个礼。
千灵笑笑，甩袖便离开了。
千灵按照记忆往与苏俊坤相识的街上走去，街上来往的人群也多了起来，很多清晨未开张的店铺纷纷大门大开，客栈和酒铺也开始做起了生意。
走到一处地摊街上，此时这里已经摆了大大小小贩卖各种稀奇把戏的东西，千灵在这些铺子上翻看了会儿，忽然有人拍了一声自己肩。
“林舒，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干什么去了。”来人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的青年，头戴冠帽，一生紫衣长袍。
千灵仔细回忆了下，这人似乎是林舒摊前的常客，只知道他名叫阿青，是个富家公子，为人慷慨豪迈，喜欢女人，常常当街调戏良家少妇。但凡是和他有所接触过的都知道，这人骨子里却是个正直仗义的人。
“我有好些天没看见你在这里摆画了，我家老爷子喜欢你的画喜欢的紧，虽然花鸟轩里边有人的画作和你的手笔差不多，但我琢磨着你这边才是正宗的。”
“花鸟轩？”千灵一怔。
“别说那么多话了，赶快把画拿出来，小爷我要就地买一幅。我说你进京赶考的钱还差多少，要不就别去了，留在我家当个画师，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阿青还在耳边嗡嗡说，这些话阿青说过不少，什么一掷千金把你带回家，什么包下哪个青楼的花魁送你做妾，但阿青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每天在原主这里买一幅不算昂贵的画。
但千灵现在也不想和阿青调侃，她忽然想到苏俊坤从她这里拿到画之后，确实都是拿到一个叫花鸟轩的地方去卖。
打定主意之后，千灵放下手里把玩的首饰转头看着阿青，“你能带我去个地方吗？”
“哪儿？”阿青一怔。
“花鸟轩。”
“哦。”阿青眯着眼睛，“你要去砸场子？”
“什么砸场子？”
“我以前对你说的，花鸟轩里有人模仿你的画，可你总不信，还说我唬你，今天怎么想去看看？”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呢。”千灵皱眉。
其实她是知道花鸟轩在哪儿的，不过那都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她现在穿的一个落魄书生的样子，到了地方指不定被掌柜的给轰出来，不如让阿青带自己去看看，而且自己也好有个照应。
听说阿青以前是因为画作的事情闹过的，在别人的铺子里嚷嚷这是别人依葫芦画瓢画的赝品，但拿千灵的画去对比又是一模一样，整了个大乌龙。但阿青一直坚持着说这画本就是千灵作的，一直气到现在。
阿青也挺高兴，也不多问了，只是带着千灵往花鸟轩走去。他想着今天正主到了，非要让掌柜的吃瘪才对的起自己曾经丢掉的那张脸。
花鸟轩离这条街还是挺远的，阿青雇了辆马车和千灵坐一起，过了莫约半个时辰左右才到了地方。
阿青把千灵搀扶着下车，刚一摸到千灵的手腕阿青眉眼忽然皱了皱，千灵心底一怔，默默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
“你手可真小，”阿青忽然有些脸红，“跟女人的手似的。”
“让你多嘴。”千灵淡然说。
阿青嘿嘿一笑，也不说话了，只觉得这林小兄弟说话的口吻也跟女人似的，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再多追究。
刚一走到店铺门口，铺里的伙计老远看见阿青就迎了上来，“哎，苏公子，您今个儿又来，不会再来闹事了吧。”
“你这伙计怎么说话的。”阿青满脸怒容，“怎么我来都不能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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