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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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存日记-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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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洛兰延道:“这跟皇上无关,是我自己要做。我有什么可惧。我一无父母,二无兄弟,天地间只此一身,要杀要剐都是我一人,我还怕事吗?我一无所有,唯有君王的无边信任,还有触手可及的高官显爵,天底下最不怕事的人应该就是我了吧?”
  贺若说:“你真是疯了。”
  乌洛兰延道:“不要妄自对别人下评判了,你了解他多少呢。”
  贺若说:“行,我不了解你,我也没资格管你,咱们是陌生人,以后见面只当做不认识好了。”
  乌洛兰延道:“这话你有胆量到皇上面前去说吗?”
  贺若说:“我没胆量。他是君,我是臣,他说什么,我听命就是了,一个字不敢反驳。而且我恪守本分,不会让人说我是佞幸。”
  他说完,他走了。
  乌洛兰延坐在榻上,沮丧地沉思了半晌,最终还是回到案头继续做事。没过多久,他听到远处的鸡叫了。
  诏令下达到地方,激起了不小的声浪。
  ???“为什么会闹事呢?”冯凭同韩林儿散步在御园中:“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夏日天气晴朗,她身体感觉好了一些,遂出来透透气。这么多日,难得施了点薄妆,瓷白的底色上浮着一层淡胭脂,白锦衣,素色绣金莲蓬的丝裙,乌发云髻,簪着一支金荷花簪。翡翠打磨的荷叶和流苏,大朵的金荷花和小朵的金莲蓬偎依。偶然间抬起手来,臂腕间的金玉两色镯子松款款沉坠坠压着绡袖。
  ???“我记得,这种事,当年道武帝和太武皇帝也都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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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林儿扶着她,沿着开满月季的小径步行:“只是而今的形势跟道武当年已经大不同了。”
  ????冯凭说:“如何不同?”
  ??韩林儿说:“当年道武皇帝离散部落,分给部民们田地,让他们能够建造房屋,学习汉人耕种,游牧民也多有不肯,宁愿打仗,不愿耕种的。许多宗主首领不肯离散部落,率部民逃跑都有的。可是这个策略,道武皇帝还是推行下去了,皆因当时在立国之初,武力征伐不断,道武皇帝有大量的土地用来离散部落,供部民们安土定居。可是而今天下安定多少年了,哪还有闲置的土地来安民。娘娘恐怕不知道,而今那些宗主督护手下的士兵,除了鲜卑人,也有汉人。他们很多不是兵户,都是因为贵族们兼并土地而失去生存依托的底层百姓。无处谋生,才成为那些贵族,宗主的私奴,供那些豪族私役,许多连户籍都没有的,都挂在主人名下。皇上不许宗主们养兵,要控制兵员,能留下的都是有门路有关系的,被削减的只能是这些无门路的又无关系的。他们一无田地,二无恒产,要是失去宗主依靠,无处谋生,自然要闹事的。”
  冯凭问说:“他们既然在做这件事情,难道事先没有想到这个,没有相应的应对策略吗?”
  ?韩林儿说:“朝廷虽然说了削除的兵员会配给他们土地耕种,可实际上肥沃的土地有限,且都是有主的。就算有无主的土地,大多也贫瘠荒芜,分给他们,不说分不了多少,就算分得有,恐怕也只是边边角角,讨不了好的。”
  冯凭说:“原来是这样。”
  韩林儿说:“朝廷下旨容易,可这一道道旨意诏书,都是需要下面人一层一层去执行的,哪个环节都少不得,不是上头一句话说了就能算数。如果下面人不满意,拖着不肯执行,或者故意阳奉阴违使绊子搅浑水,事情会难办。”
  ?“那当如何?”冯凭忧虑道。
  韩林儿安慰说:“他们既然在做,应当有应对之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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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均田

  珍珠听着韩林儿说话,将一盏壶热茶放在案上,担忧说:“娘娘知道此事不利,为何不进言劝一劝皇上?”
  ???那时是散步回来,冯凭更衣沐浴了,闭目靠在枕上,纱衣长长地逶迤了一席:“皇上又不是三岁小儿。”
  ?
  ???“朝政的事情,后宫也不懂。皇上有皇上的想法。”她手抚着腹部,忍了疼缓缓说:“皇上告诉我这些,不是想要我的谏言。他做这些事够难,压力够大了,要是我也不理解,不支持他,他心里怎么能好受。他需要忠言逆耳,需要谏言,满朝大臣人人都有一箩筐,都比我讲的具体,他何必来问我呢。”
  她低语道:“夫妻是比翼鸟,皇上不管做什么,我都应当支持他。”
  珍珠听的暗暗心惊,低了头不再说话,拿了盘子撤了出去。冯凭闭着眼迷迷糊糊说:“我睡一会,皇上要是过来了叫醒我。”
  韩林儿答应道:“是。”
  她便睡了。
  韩林儿看她衣裳薄,怕她冷,遂取了件薄被来。她入睡很快,他轻轻坐在床上,低了头注视着她恬静苍白的睡容,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她柔顺地蜷缩在枕上,埋着头,两手掬在胸前,双腿并叠着,纤腰曲臀,已经不像小小美人鱼了,像大大美人鱼。她看起来美丽,富贵,优渥,好像是活在天上的,可是他一点也羡慕高兴不起来,只是觉得她很可怜,说不出的可怜。
  这就是她的地位,她追求的荣华富贵。才二十岁,才享了几年福,就成了这样了。表面风光,实际欲进不得,欲退不能,怀孕流产,不能生育,没有儿女,恶病缠身。她的身体是毁了,而这富贵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君心似海,不容她有丝毫挣扎窥探。心里明白,却只能自欺欺人,撑一天算一天。
  你不去细想,都意识不到这短短几年里发生了多大变化。
  他手抚摸她光滑的头发。
  越是这样看她久了,韩林儿越是觉得心情迷茫,眼前无路。他已经三十五岁了,然而人生没有奔头。年轻的时候他还有想头,想多积攒点钱财,想爬的更高。自从她做了皇后,他的钱财与地位已经满了。他已经走到作为一个宦官的人生巅峰了,起初还有一点劲,时间久了,就是得过且过。他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是什么。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更多的也够不着,家庭呢,儿女婚姻呢,他是一样没有,也不敢指望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需要有一点目标,需要抓住一点什么,然而唯一想要抓住的,她,他也是抓不住的。
  命运是这样奇妙,她刚入宫的时候,最早相熟的是他,最早生了好感的也是他。她明明是个小姑娘,需要他保护照顾的,然而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的这样快,走的他完全跟不上。一会成了贵人,一会成了皇后,很快就成了他的主子了,他感觉都还没回过神。
  因为她是女人,在这宫里,有无数的变数。他心中有时候会想,如果她始终只是掖廷一个普通的宫女,身份一直那样低贱,兴许他能娶了她?做对有名无实的小夫妻,互相依赖扶持着过一辈子?她身份低贱,她境遇可怜,他是个宦官,但是在宫里久了有些地位,有些钱财。他能够给她照顾,以此弥补一下身体上的残疾,应该是可以的,因为宫中很多宫女宦官的婚姻都是这样。
  如果这样,能不能让她少受一点辛苦呢?
  可惜她是不会看上他的,他是萤火,而那个人是天上的明月。人在黑暗时,固然会依着萤火取光,可那毕竟无法与明月相比。
  她是美丽的花,生来就该长在最高的山巅,被明月拥抱。不管那山巅风有多急,夜有多冷,不管那明月是多么遥远无情。
  她会像天边的流星吗?
  他看到她病痛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会害怕。她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一现的昙花,一闪而过的流星。因为出身太低贱,又骤当大贵,这福太大了,命不够硬的当不住,容易克死自己的。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顺着她肩膀往下,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
  “均田之策,固是治本的良方,可推行不当,则易动摇国本。”李益随着乌洛兰延走在官署的回廊中,一边商议事情:“依下官之见,只要清查各州郡所有的荒地,以及无主的良田便可,不宜去触碰道观寺庙,王室及贵族家的田产,否则恐怕会引得朝议沸腾。”
  乌洛兰延说:“无主的良田?天下可还有无主的良田吗?我晓得李大人的意思,只是按你说的,道观寺庙,王室贵族的田产都不能碰,那皇上命咱们做这件事的意义何在?你也知道这三个都是大头,全国的田地大多都集中在这三者上。都成了脓疮似的碰也不能碰,以何来安置百姓?就靠那一点贫瘠的荒地,你也知道不可能够。这个口子不好开,可总归要开的,拖的越久难度越大。”
  乌洛兰延道:“李大人,我知道你小心谨慎,这也是皇上调你到中书省的用意。只是谨慎的太过,瞻前顾后是不可能成事的。”
  李益说:“不是我谨慎太过,只是此事,地方上已经有不少的怨言了。先前清查户籍,已经闹的沸沸扬扬,而今又是均田。下官听说许多州郡为了争功,多报田地,故意用小弓步清丈,甚至将房屋、坟地也列入耕地,又以此额向百姓征纳赋税。账面上的数额是增加了,而实与原本无异,反倒是加重了赋税。民间对均田多有怨恨。只是百姓们被压着不能出声。政令若再将矛头对向贵族们,只怕全天下都是反对声了。”
  乌洛兰延被他步步追问,只得退了一步,无奈投降说:“这些我也都知道。违法之人,只能查处。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虽有心,然当真这不是我的主张。皇上昨已经命李惠主持均田之事,说到底,咱们只是办事的。”
  李益道:“这是李惠的意思?”
  乌洛兰延低头踱着步,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皇上有他的目的,我不好说什么。昨日进宫,听说李惠的小女将要嫁进宫中,我也有些讶异。我想你不会不明白,皇上这场子是替太子,替李家搭的,人家才是正头的主角,咱们只是充充数,卖卖苦力罢了。至于李惠,他的目的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是冲着太后,常家去的。”
  李益住了脚,惊诧道:“李惠的小女要嫁进宫中?”
  一片梧桐叶飘飘悠悠地从树顶上落了下来,乌洛兰延以手拂去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地方青色的地砖,心情不大好。他对拓拔叡让李惠插手这件事有些不舒服,然而如今看来这却是皇上的根本目的了。他不免有些失落。这种事情一旦变成皇亲国戚间的内斗,就没法简单了。

  第124章 是非

  新政一出,遭到朝中许多朝臣激烈的反对,先前不出声的冯琅,乙浑等人纷纷趁机上书。
  朝堂上议论纷纷,乙浑义正言辞说:“土地二字是国家之根本命脉。均田之事,关乎社稷,稍有不慎,轻则危害百姓,重则动摇国本,怎可不慎之又慎。百姓年年租调,赋税,徭役,负担已经够重了,朝廷不说减轻赋税,却想方设法对老百姓大加征收,这岂不是要断了他们的活路。恕我直言,如此祸国殃民的恶政,还要在天下推行,不怕遭天雷吗?”
  众人虽不敢言,然而听他说,也都纷纷附和赞同:“此言甚是,甚是。”
  李惠见众人都附和乙浑,实在生气了,斥骂道:“你这是什么话?均田之策,利国利民,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祸国殃民?你是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乙浑丝毫不惧他,冷峻直言说:“均田之利,利在何处?我看某些人,不过是打着均田之名,行一己之私,揽权之实。整天又是税收,又是国库,脑子钻到钱眼儿里去了,恨不得将百姓的血汗都吸干。只看到政绩和银子,为了自己的高官显爵,眼里可有关心过百姓的死活吗?”
  李惠听他别有所指,也冷笑了一声说:“某些人口口声声关心百姓,却做着圈地纳粮,欺压百姓之事。而今又打着百姓之名,反对均田。究竟是谁在为了一己之私上蹿下跳?”
  乙浑说:“你说我圈地纳粮,欺压百姓,不要只是口说无凭,尽管拿出证据来!你若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栽赃陷害了。”
  李惠说:“你说我打着均田之名行揽权之实,你的证据呢?拿不出证据你也是栽赃陷害!”
  乙浑说:“谁啊,我指名道姓了吗?”
  李惠拿了笏板想去打他:“你这个畜生。”被左右大臣拉住了。
  乌洛兰延不悦道:“残害百姓的究竟是那些占有田地,抗拒国法,转嫁赋税的蠹虫,还是均田之法?普通百姓所纳的租税,地租就占了七成,朝廷从百姓身上取走的才占几成?均田之策,是为百姓有地可种,减轻民间的租税,杜绝某些人打着朝廷的名义横征暴敛,利国利民,何来增加赋税之说?”
  乙浑冷笑一声:“然而最终还是增加百姓的负担罢了。”
  乌洛兰延说:“增加百姓负担,何以增加?”
  乙浑说:“这番新政,说白了不过就是要增加国库税收。咱们需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土地,总数是既定了。年年户部都有册子,年年都有统计,朝廷的户籍土地这些年都没有大的增量,粮食累年产量也大致不差。基数未变,又无新的税收源头,却像增加税收,增加的国库税收从哪里出?难道不是从普通百姓身上出吗?难不成是你兰大人兜里出?还是李大人出?还是咱们在立的诸位出?”
  他问的掷地有声,众臣都埋着头心中暗暗赞同。说的太对了,增加的国库税收不从百姓出,难道还能从我们大家身上出?这不是逼的大家去残害百姓么。
  乌洛兰延说:“天下的田地,总数是不会变,可究竟给到谁,朝廷手上有几成,老百姓手上有几成,可就大不一样了。普通百姓只占着三成的地,却要承担十成的税收,而某些人占着大片肥沃的田园,却分毫税也不交,想尽办法地侵吞国库,搜刮民脂民膏。一听到朝廷要征税,要均田,立马拿出为了百姓死活,天下苍生的大旗来阻挠,反过来说均田是在残害百姓?”
  乙浑笑了一声:“据我所知,兰大人说的这种情况虽有存在,却绝不是普遍,只是地方少数罢了。你说侵吞国库搜刮民脂民膏,这种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这是法令禁止的事。你说谁?何不道出他的名字来?只是空手白牙一句笼统的,又没有证据,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兰大人可能指出他的名姓吗?”
  乌洛兰延沉默了。
  他指不出。
  怎么指?难道要说,在立的所有人?
  乙浑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朝堂上说话出头,无非就是知道这在立的所有人,实际都会在心里支持他罢了。这话一出口,得罪的就是所有人。
  他心里一时茫然。
  如果全天下人都在违法,那你所坚持法,还是不是真的法?
  如果所有人都在错,那你坚持的对还是不是真的对?正义还是否是真正的正义?马究竟是马还是鹿?
  乙浑冷笑说:“兰大人既然指不出他的名姓,又如何在这里某些人某些人地说,又如何支撑你方才的说辞?”
  拓拔叡听不下去了,淡淡说:“散朝吧。”
  整个朝堂,李益始终没说话。
  乙浑誓要和李惠对着干的样子,得到包括冯琅在内的不少人支持。连李益兄长,一向不关心朝政的李羡,竟然也写了一封上书,反对均田。拓拔叡没说话,将涉事者全都停职罢了官。
  一时没人再敢出声了。
  乌洛兰延抑郁了好几日,然而因为拓拔叡态度坚决的支持,均田之事,最终还是顺利推行下去了。清查田地和人口,整治赋税,上下纷忙,然而报上来的成果非常喜人,乌洛兰延,李益都成了大忙人,李惠也堪称尽职尽责,改革顺风顺水。拓拔叡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很快入了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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